「殿下,她的眼睛是被很高深的法術封住,您是解不開的,這法術似是來自天庭的某位重要人物……」
她原以為那句「殿下」是在對她說話,但有一道清澈的男聲更近的響起一
「就算是這樣好了,讓她醒過來,我要和她說話!」
「殿下,也不能讓她醒來。」
「為什麼?」
「她現在只是一個普通人,這裡不是她能來的,若是洩露了天機……」
「什麼普通人?她是我的未婚妻,為什麼不能來?之前你們三推阻四,畏懼妖王而不敢出手,逼得我親自把她帶回來,如今你們又如此畏首畏尾,到底在這龍宮中誰是主人?妖王再厲害,敢和龍族為敵嗎?」
「殿下不要小看妖王,妖界向來菜鶩不馴,不服天規管教,現在的妖王法才之強,不亞於當年引起四界混亂的九靈,就連您父王也諄諄教導您別輕舉妄動……這個女子還是送回去吧,若真惹到了妖王,引起仙妖大戰,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呸!你們都是膽小之徒,我才不怕!妖王又怎樣?還能大得過天嗎?當年九靈再怎麼作威作福,還不是被鳳陵君收服了?」
「殿下,龍王回來了,要您馬上過去見他……」
周圍的嘈雜漸漸散去,玉真眼皮很沉,但卻有種想睜開的衝動,似乎只要她睜開眼,就能像稍早在上清觀一樣,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沒多久,她又聽到有人說話。
「龍王有令,即刻將她送回去,別讓上面的人知道了,更不要驚動妖王……」她努力想傾聽,卻再度失去了意識。
「到底是怎麼回事?公主為何會一個人在馬車上睡著了?車伕呢?跟隨她的宮女呢?」
玉真再清醒過來對,聽到了皇后的聲音。這意味著……她回到鳳朝皇宮了?她微微呻吟,聲音讓坐在她床邊的皇后發現她醒了。
「玉真,你醒了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值守太監說你今天出宮,去了哪裡?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跟著你的人呢?」
「我……我也不知道。」她該怎麼說?剛才聽到的那一切奇異對話,到底是真實發生的?還是她的一場夢?因為她什麼都看不到,發生的所有在黑暗中都像是夢一般。
不過說實在的,她以前極少會有夢,也許是!」什麼都看不到,任何影像在她心中都沒有痕跡,所以她不像常人那樣會夢到具體的人和事。即使有夢,也都是模糊的影子和聲音罷了。
但是,這次一連兩個夢境,一個她可以清晰看到人和事,是她生平第一次「看到」影像;另一個雖然對話零碎,可內容清楚,儼然是另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她不願相信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覺。
「陛下……在哪兒?」她吃力地開口,敏感察覺到皇后尷尬的沉默。
「陛下一早就出去了,你有什麼話和我說也是一樣。」皇后終究還是維持著風度和地位說。
然而她的心事又豈能告訴皇后?玉真搖搖頭,問:「小禪在嗎?」
「奴婢在這裡!」小禪的聲音出現,人也一下子撲在她床前。
她長呼了口氣說:「皇后娘娘,勞您擔心,我沒事了,您必然還有好多事忙,不用再為玉真費心了。」
她不願說,皇后也不好勉強,又囑咐了一番話,便帶著人走了。
玉真緊緊拉住化身為小禪的小妖的手,問:「剛才到底怎麼了?」
小妖咬著嘴唇,「公主,您就忘了吧,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
「又是有人不許你告訴我,是嗎?」小妖沒有回應。
「警告你的人是陛下嗎?」
「陛下今日不在宮裡,方纔的事他還不知道。」
玉真驀然深吸口氣,「那就不要告訴他,一個字都別說!」
小妖愣在那裡。原以為公主必然會把此事告訴妖王,但沒想到她卻選擇隱而不說。
她簡單解釋,「抓我們的人是極厲害的人物,我不想給他添麻煩。」
「但不說……陛下未必就不會知道。」
「對他知道了再說吧。暫對要對他守口如瓶,你能做到嗎?」
「奴婢……能。」
「那你下去休息吧,我也累了,想再睡一下。」
玉真是真的累了,所以睡了很沉的一個長覺,再醒來時,不知是天亮還天黑,可一股肅冷的殺氣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七世……是你在這兒嗎?」
「嗯。」他低應一聲,然後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是冰涼的,他的溫熱觸到她時,令她顫了下,歎一口氣,「真好。」
「出什麼事了?」他沉聲開口,「皇后說你今天出宮去,卻是一個人坐在馬車裡回來的,車伕呢?」
「我不知道。上了馬車我就忽然覺得困,然後就什麼都不曉得了。」她小心回答,也自知這謊言漏洞百出。
「小禪呢?」
「她……她也不記得發生什麼事了。」她頓了下,心跳得很,自小到大沒說過什麼謊,更何況還要在他這樣能洞悉一切的妖王面前說謊,她豈能不緊張?
他聲音高了些,似是要走,「她人呢?」
玉真猛地坐起身,慌亂拉住他,幾乎是撲進他懷中,「別走,這裡太冷了,我作了一個夢,很可怕……」她將他死死拽著,抱著他的腰讓他動彈不得。
她從未這樣主動對他依賴示好,七世自然不可能捨得離開,他慢慢坐下來,就坐在床邊,讓她的頭緊緊依偎在自己的胸前。
她的呼吸吹拂著她的髮絲,他低下頭便能看到一絡秀髮微微飄動,就只是這樣的一絡青絲,已牢牢纏住了他的心。
「七世,如果可以不做妖王,你想做什麼?」玉真柔聲說,「你的年紀很大了吧?有沒有喜歡的人讓你願意放棄一切,只要和她在一起?」
他的胸口灼熱得彷彿快要燒觸,有沒有喜歡的人?她為什麼要問他這個問題?難道……她就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若不是因為她,他怎麼會是現在的七世?怎麼會是妖王?
他的沉默讓她只能繼續自言自語,「我覺得……也許我們前世是認識的。」
「真的?」他的聲音微微發顛,「憑什麼這樣說?」
「我想,若非我們早就認識,你不會救我,更不奮待我這樣好。」這些話她曾經說過,當時只是懷疑,現在已多了一份肯定。
七世又默然良久,手指忽然觸碰到她手上的戒指,頓了下,問:「這戒指有人碰過?」
她支吾著,「給涵王看過。」
他冷笑一聲,「不自量力的傢伙妄想破我法才,還不是我的手下敗將?」
玉真一驚,「你們兩人交手了?」
「不過試試他的功力深淺罷了。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我還當他有多強,結果,只是個傷不起的病歪歪身子,和他娘差不多嬌弱,比起他先祖鳳陵君差得遠了。」
玉真拉住他的手臂,急切地問:「你把他怎麼了?你傷了他?」
見她如此迫切關心另一個男人,七世心中的滿腔柔情都被掃得千千淨淨。他皺緊眉頭道:「你就那麼怕我把他殺了嗎?我若要殺他,何必等到現在?你心中並沒有真的相信我是好人過,只是想安撫我不要動搖鳳朝罷了吧。」
他語氣中的盛怒已然成風暴,她聽得也發了火,「難不成你殺了人,我還要說你殺得好?」
七世氣得將她下巴托起,惡狠狠地說:「可我最該殺的人是誰,你知道嗚?」
「大概是我。」她無懼地「瞪」著他。
「說來說去你還是把我當作殺人狂魔,「陛下要殺就殺,我若死了,鳳朝或許就能安寧了。」
「休想!你以為死是很容易的事對吧?我告訴你,你可以慷慨地去赴死,留下別人在這世間受盡痛苦折磨,但是沒有人會因為你的捐軀獻身而對你有半點同情垂憐,這世上唯一會愛你的人就是……就是……」他激動地衝著她高喝,話卻卡在這裡說不下去。
她昂起頭,「就是誰?陛下是要說那個人就是您嗎?玉真只怕消受不起。如果您愛我的方式就是殺死鳳皇、佔其肉身,又為難自幼一直照顧我的涵王,那玉真便是鳳朝最大的罪人,縱使百死也難贖我罪了。」
七世在這一刻深恨她的無理和蠻橫,胸口的傷痛疼到不能自己,他無法自愈,只好做一伴錯事讓自己痛上加痛--他將她深深按在自己懷中,低頭強吻她的唇,即使她拚命掙扎反抗、即使在掙扎中他咬破她的唇,他也要想盡辦法堵住她的口,讓她再也不能說出傷他的話。
烈焰般的憤怒來自不能言說的深愛,他的理智在這七世等待中幾乎已被磨光殆盡,而殘存的一絲在她剛才的話語中被燒了個乾淨。
所幸當她在他懷中顫抖哭泣對,他諫然驚醒,發現她正半裸著身子泣不成聲,而他手指已將她的肌膚掐出了無數青紫的痕跡。
他胸口一痛,驟然仰頭一聲長嘯,裂開九天烏雲,天上的月光好似都要被這聲長吻震碎了。
這嘯聲聽來極其耳熟,玉真的腦海又浮現白天夢到的那幅畫面--山上的那只孤鷹,那時也是這樣淒倫的長嘯著,莫非他就是……
「七世!」她再度喊出他的名字,伸手卻再也抓不到他,淚珠成串的滾落。
她不知道自己哭什麼,也不知道就算能拉住他又想對他說什麼,她只是……不想他恨她。她害怕他的憤恨會成為橫亙在兩人間的一堵高牆,不是為了鳳朝安危,不是為了鳳疏桐,只是因為她不想他恨她,僅此而已……
七世聽到玉真叫他,但他沒有停住腳步,依然直奔到宮殿門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剛剛的他是忘形到了極點,也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他最不想傷害的人、拚盡生命也要保護的人,卻被他再度傷害了。
看到她因他而痛苦流淚,他深深質疑自己所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他不該留在鳳朝的,應該回到摘星山上,前世的她從沒有愛過他,現在的她也不曾愛,那他堅守下去又是為了什麼?
孤獨地站在夜風中,透心的冰涼讓他以為自己的心跳已然停止,直到對面一個黑色的影子伏倒在他身前,他才憂然回種,「說吧。」
「今天公主被龍溟三太子一度擄走了。」伏倒在地的正是化身小禪的小妖。
他眉宇陡然揪緊,指尖握拳嵌進到了肉裡,「說清楚!」
「今日公主去了上清觀,和那裡的觀主寂明道人說了一會話。」
「那個老竹妖?」他眉心皺得更緊了,「他們能說什麼?」
「他不讓我進去,小的只好在外面等候。但公主出來後抓著我問來歷,小的是妖精假冒小禪的這件事,公主已經知道了。然後,水井中突然有水妖作亂,小的拼盡全冷將公主救下,返回途中卻又被滲伙在護城河內的龍溟三太子將公主劫走。」
七世深吸了口氣,努才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問:「那後來為什麼他又將你們放回來?」
「好像是老龍王回來了,說了龍溟一頓,逼他必須放人,龍溟才被迫放了我們回來,可卻威脅小的不許將此事告訴公主本人。公主當對在昏迷中,應該不清楚週遭發生了什麼事……」
小妖的聲音不知為何越來越小,七世更眉深思,並沒留意到她的樣子,直到他再垂眼一看,才忽然發現她的身子已變得透明。
「怎麼回事?」他伸手按住她的頭頂,企圖維繫住她一口真氣。
小妖苦笑著抬起頭,感恩道:「多謝陛下救我,但……我今天已被打散妖靈,活不了了。公主要我保守秘密,不能將此事告訴您,是怕對方對您不利,也怕您衝動之下做錯事,只不過小的不敢在陛下面前有任何隱瞞,因此還是據實以告。還有,小的發現了一件事,或許可以幫到陛下,龍族的龍脈並不在龍筋之上,而是在……背……」話到一半,小妖倏然間化作無數的絨花,散落四方。
七世望著夜空中點點的白色,回頭看向寂靜的殿宇,轉身快步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