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人聲沸騰的議堂,在淳親王耿君威的出現後,很神奇的自動提升到鴉雀無聲的境界。即使是面無表情,但不怒而威的面容卻有讓人噤聲的效果。
冷冷的環顧眾人一圈後,耿君威讓自己耐著性子再一次聆聽眾人的報告。這已經是這個月來,地方官們第三次以緊急事件請求會晤了。
第一次,地方官們驚慌失措的報告:淳王轄區內有怪盜殺生佛出沒的蹤跡;第二次,地方官們面色土灰的列舉各地大戶們的損失。
而這一次,想來除了更多大戶遭竊外,也沒什麼其他重大的事了。
耿君威會這麼想,其實不能說他不愛護他的子民;而是早在怪盜殺生佛的名號出現時,他已派人去探查過了。
這個怪盜雖然名叫殺生佛,但據耿君威的瞭解,他除了盜取財物外,並沒有實質傷害過任何人;他在犯案後都會在明顯的地方留下「劫富濟貧者為誰,求不殺生殺生佛」這幾個大字。
而根據耿君揚的回報,民間的貧戶確實接受到天外飛來的意外之財。基於這一點,耿君威並不覺得這號殺生佛人物的出現有什麼不好。搞不好還能夠讓天下間的貧富差距相近些——耿君揚說笑時曾這麼打趣過。
當然,這些話是他們兄弟倆私下談話時才能這麼說的,否則只怕這些遭竊的大戶人家真會群起公憤。
一種很細微的聲音引起耿君威的注意。耿君威原本面無表情的俊顏上泛起一抹極淡的微笑——有人找上門了?!
將視線看向耿君揚,見他一副瞭然於胸的神情,兩兄弟微微的頷首,就見耿君揚起身先行告退,而沈悶的會報仍持續進行中。
沒有人能在淳親王府裡撒野,即使是那位怪盜殺生佛;冷酷的俊顏再度泛起一抹極淡的微笑,只要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這種耿君威式的微笑代表著什麼意思,那絕對是有人要糟殃了。
只是,這次要倒大楣的人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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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面,他就後悔了,這個奇怪的孩子在搞什麼呀?!
小小的身子躲在樑上已經夠讓人擔心會不會失足摔下去了,竟然還不知死活的拖著另一個少女——更正,昏迷中的少女——他在找死啊?
任何人的死活都與他無干,但偏偏這個身穿虎皮衣的奇怪孩子就是能引起一種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的情緒反應。不該是這樣的,這種心緒早該在十三年前就滅絕了的……
就在思緒欲飄往十三年前的慘劇時,虎皮衣小孩吃力的挪出一隻手向他招了招,然後趁他還沒領會什麼事時,就將那個昏迷的少女塞給了他。
幸好樑上的光度不夠,更幸好他是蒙上了面,否則他一臉愕然的窘相若傳了出去,只怕他的一世英名全毀了。看虎皮衣小子眼中笑意盎然,斥責的話全到了嘴邊,但還沒有來得及罵些什麼,就看到那小子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並要他側耳傾聽——有人來了。
探了探,陸續進來的全是些貪生怕死的地方官,正主兒還沒來,所以他還有一點時間考慮該拿這奇怪的小子怎麼辦。
殺之?若下得了手,早在上次犯案讓他撞見時就該下手了,不知為何,他的惻隱心對這孩子就是特別豐富,上次都下不了手這次呢?
若不殺呢?要是他往後要辦事或犯案時,這怪小子再無緣無故的拖了個人蹦了出來,塞個昏迷不醒的人給他,這……
還沒來得及想出對策,就看到這次要觀察研究的人,叱吒整個北大六省的淳親王——耿君威。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見到目標出現,他立即收斂心神,不再多理會那怪小子—臉興味的表情,專心的研究起他的目標。
不知道這位相傳中的人是英明到什麼程度?而對他——相傳中的怪盜殺生佛又是什麼打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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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有趣!真是太有意思了!
直至遇到這位仁兄後,虎兒才真正領會到什麼叫多采多姿又刺激的生活。看!為了表示地對這位仁兄的崇敬,她剛剛還特地去找了條黑手巾,學他將臉遮起大半,僅露出一雙骨碌碌的大眼(基本上,她的臉一直是髒污一片,遮與不遮並沒什麼多大的差別)。
不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剛剛拿手巾時讓一個自稱是什麼郡主的人撞見,在沒辦法中只好用她的拿手絕活將那叫什麼的郡主迷暈,然後一起拖來免得洩漏她與這位大俠的行蹤,這場躲迷藏的遊戲有她聶虎兒的加入,肯定會更有意思!
大俠?應當是這樣叫吧!依稀記得以前師父他們似乎有教過?虎兒在心中認真的回想著,片刻後,虎兒露出一個沒人看得見的笑容,似乎肯定了自己的叫法。
反正言而總之,她聶虎兒所有的霉運在遇上這位大俠後就完全改運了。那時候在山中繞來繞去,找不到巧葳還不打緊,跌了數不清的跤也沒關係(臉大概就是那時候弄髒的吧!),最嚴重的是——她根本摸不清出路!
就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這位救星出現了。也多虧了她聶虎兒的耳力一向不錯,才能遠遠的發現這位大俠的蹤跡。那時候她想也不想的馬上跟了上去,不過由於怕丟臉、怕被人恥笑迷路的事,所以她只敢遠遠的跟著。
一路上,聶虎兒不止一次的慶幸自己的輕功練的十分出色,這不是她自賣自誇,而是真材實料不唬人的吶——她似乎忘了,輕功能練好還是因為貪玩躲迷藏和偷懶不練功時讓師父追著跑才慢慢練成這上乘輕功的——總之,跟著他走就對了,這是當時乍遇救星時唯一的念頭。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見那位大俠走到一個她不認識的地方(反正除了住的地方外,她根本哪兒也不認識),而後大俠緩緩的除下臉上的蒙面,面色哀戚的凝視著那個地方,眼中赤裸裸的傷痛盡落在她的眼裡。不知道為什麼,看見那位大俠心傷的模樣加上這個地方,竟能引起她內心一陣衝擊……
不過,再來也沒時間讓她多想什麼,那位大俠再度蒙上面就直奔而去,當然她也跟上那位大俠羅!
大概大俠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吧!所以一路上都沒發現遠遠跟著的她,直到昨晚大俠到一座大宅院中,她因忍不住輕輕的鼓掌表示崇拜的時候——原來大俠就是那種劫富濟貧的俠盜耶!這故事聶虎兒聽她二師父說過,所以她才忍不住拍手的。
劫富齊貪者為誰,求不殺生殺生佛——這幾個字寫得氣勢萬鈞,怎能不讓人喝采呢?
總之,赫然發現自己的存在,似乎讓那位大俠困擾……沒時間讓聶虎兒再多想什麼,因為眼尖的她發現那個什麼郡主有轉醒的跡象。
正當聶虎兒要再掏出身上的瓶瓶罐罐時,一種冷得彷若來自地獄幽冥的話語,讓她停下所有的動作——
「膽敢在淳王府裹撒野,閣下果真是過人的膽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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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眨眼,骨碌碌的明眸機靈靈的轉了一圈後,聶虎兒仍不太明白這個話是在對誰說的。這時候聶虎兒才發現屋裡的人幾乎全走光了,僅剩下一人,一個不必費什麼工夫便讓人感到天生威勢的人。
深邃若海的炯然雙眸雖閃著湛然的睿智,卻讓人讀不出任何一絲一毫的情緒波紋;俊朗的五官剛毅得宛如大刀闊斧劈出來似的,雖略嫌線條冷硬些,但配上高大碩偉的身形,更助長了那份與生俱來的威儀。
哇!哇!哇!聶虎兒在心中連發了三聲驚歎!怎麼有人可以看起來這麼樣的了不起呢?正回頭準備詢問那位大俠時,才注意到摀住那個郡主小嘴的人,一雙眉皺得老高。
這個發現,讓原本要縱身跳下去的聶虎兒硬生生的又將小身子給縮了回來,可惜事與願違,一個重心不穩,配合高八度音的兩聲「哎喲」,聶虎兒整個人從樑上倒栽了下去。
一聲「哎喲」,那自然是聶虎兒叫的,那第二聲呢?原來是殺生佛鬆開郡主的口,挪出一隻手欲拉回聶虎兒卻沒拉到時,郡主所發出的驚呼。
剛失足的那一刻讓聶虎兒看清了這一幕,聶虎兒心中頓時覺得好窩心,原來她剛「認識」的兩個人都這麼關心她,那她怎麼好意思提早宣佈她才玩了十七年的生命要玩完了呢?
一半是為了好玩,一半是藝高人膽大,半空中的聶虎兒決定不要太早解除危機,她要等離地面近些時,再以一個漂亮的翻轉動作安全落地,讓上面的兩個人被她嚇得一愣一愣的——聶虎兒在心中為這個主意竊笑不已,只差沒高呼萬歲了。
不過,雖然說這種玩命的事她是習以為常(在山中沒事只能和聶巧葳自己找樂子——嚇人的樂趣),也早為自己打算好了後路,但這並不代表旁人全都接受她的安排。
至少耿君威他不。
懷中柔軟的觸感讓耿君威肯定這個沒幾兩重的小東西是個女孩兒,基於禮教,他連忙將她放了下來,卻不期然的迎上一雙清澈又單純的明眸,兩個人便以這種半抱半擁的姿勢僵持住,而時間彷彿也在這一刻完全靜止……
直到耿君揚饒富興味的一聲輕咳,這才使耿君威如蘿大醒般的立即與聶虎兒分開。
此刻屋子裡的幾個人,包括剛進來的耿君揚與屋樑上的殺生佛,個個的表情不一,心中所想的事更是迥然不同。
耿君威此刻正沒由來的升起滿腔怒火,氣自己難得的失控,更氣自己不該在有人來犯的時候失控,最嚴重的是,他惱怒自己像慾求不滿似的對一個小東西失控;尤其那小東西還該死的蒙著一塊可笑至極的黑面巾,身上穿的雖剪裁合身,卻又奇怪列極點的用虎皮來當布料,這樣一個先決條件不足的人竟引得他在這大敵來犯的當口失控……
骨碌碌的大眼機伶伶的轉了一圈,聶虎兒不解的看看那位剛進來、長得一副斯斯文文又乾乾淨淨的男子,再看看先前那位一副很了不起的人,而後又看回那位斯文書生。
「你是誰?幹嘛惹他生氣?」虎兒最後決定,她要好心的替這兩個人解決紛爭。吵架是很不好的!尤其那位了不起的人沒由來的怒意讓人覺得挺不舒服的。
「耿君揚!」君揚報上自己的姓名,沒提及他的爵位——善揚候。此刻他的眼中滿是驚奇。很明顯的,這份驚奇是針對面前的聶虎兒。
「吵架是不好的,我們做人要和氣待人,這樣大家才能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喏,現在我就充當個和事佬,你哪,就好好的向這位……」
「耿君威。」耿君揚好心的替她提示。
「哇,好巧,你們兩個的名字只差一個字耶!喏,你現在就誠心的向威威道歉,那威威你也要心乎氣和的同揚揚言歸於好,知不知道?」虎兒鄭重其事的叮嚀著。
她在幹什麼啊——這正是此刻所有人的唯一反應。
「臭小子,別再鬼扯淡了。」
黑色的身影帶著一抹純白色的嬌柔隨著斥責聲而由樑上降落,冷冰冰的語氣讓屋內的溫度頓時降了好幾度;耿君威知道,這一個才是他們主要的目標。和耿君揚交換了一個眼神,兩個人立即進入全神戒備的狀態。
「敢闖我淳親王府的想來也不是什麼泛泛之輩,何必利用一個女流之輩來脫身呢?若傳了出去,只怕閣下面子掛不住,將來難以在江湖上立足。」
怎麼也沒料到,剛到府上玩的心羽郡主會讓人給抓去當人質,耿君威知道這件事變得棘手些,只得先用話穩住來人再說了。但願來人是個好面子的江湖人就好了,最好是個死愛面子、好勝的江湖人,耿君揚不禁在心裹如此默想著。
「若手上沒有個郡主之類身份的人當人質,你這淳王府豈是能說來就來?」架在郡主雪白玉頸上的刀明顯的又縮進了些。
「傷害了她,你將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隨著說話的同時,快如閃電一般的身手已架起呆立一旁,滿眼儘是疑惑的虎兒。
「你似乎忘了,你還有一個同伴。」
耿君威的話語只換來對方一聲冷哼。
「就算你不顧同伴的死活,你有自信能闖得過外面五十名弓箭手的包圍?」耿君揚加以補充說明來人的困境。
「殺生佛向來獨行獨往,我不需要同伴。」
「那她?」
「一個壞事的小鬼。」
正眼也不看聶虎兒—眼,完全無視於她聶虎兒的態度把她惹毛了。
「喂!喂!喂!什麼小鬼,我是大人了耶!我都十七歲了你知不知道?我是尊敬你是個大俠才陪你進來看看的耶!沒事還為了你們吵架被架成這種窩囊樣,夠對得起你了,你還亂叫什麼小不小鬼的,真是沒禮貌。」即使讓耿君威架著,虎兒的一張嘴可也沒讓它閒著,嘰哩呱拉的抗議起來。
不過她的抗議完全無效,耿君威皺了皺眉後,用了另一隻手摀住了她的口。
「放了你手邊的人,我讓你走。」耿君威秉持救人第一為原則。「君揚,撤了外面的弓箭手。」
「不用,我不相信任何人。」冷冰冰的話語一出,原本未置一詞正往外走的耿君揚頓了頓,轉頭看向耿君威。
「本王爺一言九鼎,說讓你走就保證你能安全的離開,若要心羽郡主陪著你出去,那是不可能的事。」耿君威看出殺生佛的心意。
「不要考驗我的耐心。」亮晃晃的刀已壓在雪白玉頸上,只消稍微再出點力,只怕心羽郡主美麗的脖子……
「表哥……」
始終未發一詞的鹿心羽終於輕輕柔柔的喊了一聲,美麗的眼中已蒙上一層淚水。
「放人!君揚,立即下令撤掉所有弓箭手與府中原有的守衛戒備。」耿君威當機立斷的下令。
「大哥,我們怎麼知道這個人會保證心羽的安全呢?」耿君揚兀自不放心。
「君揚,你還不明白嗎?讓他走,我們尚能有機會救回活人,否則只怕會玉石俱焚。」耿君威面色凝重的分析著。
「閣下這麼明辨事理,我當然也不會讓你失望,只要讓我出了王府,在東邊十里處的杏兒林內我門會放人。若不放心,只要你的人能跟得上又不接近三十公尺內,你大可派人跟著。」
「好,就暫且信了你。君揚,快撤掉所有弓箭手與守備,命人備馬。」
即使心有不甘,耿君揚依舊發揮極高的效率,走至門外處理一切。
「希望你說到做到,十里外的杏花林內能見到完好如初的郡主。」
「殺生佛向來說得出做得到。」
「最好是如此,與淳王府為敵的下場想必你也明白。」匆匆回到大廳的耿君揚補充說道。繼而又對耿君威說道:「大哥,一切事宜我都命風總管辦妥了,若無命令,弓箭隊與府內守備皆不會輕舉妄動,而馬也備妥在府外等候差遣調用。」
「你聽見了,馬匹都備妥了,你走吧!」
「不用,怎麼來就怎麼走。況且,你的馬也未必快得過我……」
隨著語音的消逝,一道快似鬼魅般的黑影已奪窗而出,速度之快,讓人咋舌。
「大哥……」耿君揚欲言又止的看向耿君威。
「令人備妥逐月,這杏花林非咱們兄弟倆親自去一趟不可。」
需要他們兄弟親自出馬,自是那位殺生佛絕非泛泛之流的人物,但……
「那她呢?」耿君揚看向被摀住了嘴,讓耿君威架著卻兀自伊伊嗚嗚叫的奇怪女孩。
耿君威皺皺眉,動手去掀虎兒臉上的黑面巾。「姑娘家學人家混什麼黑社會,這成何體統……」
若不是心羽郡主的事尚未解決,只怕黑面巾下的臉孔會讓面帶憂色的兩兄弟忍俊不住的笑出來。
基本上,那張小臉蛋髒污的程度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黑面巾的效用,遮與不遮似乎也沒多大的差別。或者,那條面巾的作用就是用來「遮醜」?!
「放開我,你這個大壞蛋,你怎麼可以讓那個大俠走呢?他走了,我怎麼辦?」一張嘴好不容易才獲得了自由,虎兒連珠炮似的連忙抗議起來。
「什麼意思?」
「開什麼玩笑,我還沒跟那位大俠討教如何當大俠的秘訣耶!怎麼能跟丟呢?我不管,你們要賠我一個大俠來。」
「君揚,先去杏花林一趟,這個小姑娘回來再做打算,讓兩個人來看著她。」
由於急著趕去救人,耿君威才沒那個精神來瞭解虎兒的怪言怪語,當下立即決定,一切等他回來再談。
「我不叫小姑娘,我叫虎兒,聶虎兒你知不知道?你不能留下我一個,喂!威威,你不要走嘛……你們兩個是誰,放開我啦……」由於兩個家丁攔住,虎兒只能扯開喉嚨大叫著,企圖喚回大步離去的耿君威。
看著頭也不回離去的兩個人,虎兒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想丟下她一個人,哪那麼容易!
水靈靈的黑白大眼骨溜溜的轉了兩圈,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悄然浮現。天底下絕沒有人能阻止她聶虎兒做任何事,兩個小兵兵,只好讓你們委屈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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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颯颯,新月如勾,由於耿君威的一聲令下,淳親王府前已有專人備妥兩匹俊逸非凡的名駒。兩匹駿馬在月夜中一黑一白相互輝映著,黑的毛色光亮、通體墨黑,尤為特別的是它額頭上那天然生成的白色彎月標誌,更顯示出它的不凡,故取名為「逐月」——耿君威最心愛的座騎。
而「嬉雪」正是「馬」如其名,難得的是它全身雪白而無一絲雜色毛,宛如皓皓白雪一般的潔淨,這也正是它成為善揚侯耿君揚的愛駒的最重要的原因。
耿君威扳著一貫嚴肅的俊顏,卻怎麼也揮不去心中那股奇異的感受——
什麼話?!他耿君威竟淪為「大壞蛋」之流!他堂堂一個淳親王竟比不上一個以偷竊而著名的怪盜?!不自主的,一個髒不溜丟卻嵌著一雙攝人心魂、宛如嬰兒般清澈的明眸的小臉蛋浮上了心頭。
二十八年來,這是第—個能讓耿君威在心中憶起的女性面孔——雖然髒了一些。這代表了什麼?皺皺眉,耿君威拋開這些沒由來的想法。現在可沒時間理會這些,心羽才是目前最重要的。
「哇……」
一聲毫不掩飾的驚歎聲驀然響起。
若在平日,一向莊嚴肅穆的王府出現這種驚呼聲就夠不尋常了,更何況是在心羽郡主被挾持,全王府進入森嚴戒備的狀態中,這讓人益發覺得突兀。
眾人一致的向發聲處看去,一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野小子正滿臉驚奇的看著「逐月」與「嬉雪」。很顯然的,他的驚呼是為了這兩匹馬。
看到那一身特異的虎皮衣飾,耿君威不自主的皺了皺眉。不用說,這個人正是剛剛他下令被留在王府中等候詢問的小姑娘。只是,她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聶虎兒笑咪呼的對耿君威招招手,算是向他打招呼——真不容易,一張臉髒成那樣還能讓人看出她是笑咪咪的,大概是牙齒白的好處——只見她走向「逐月」,似乎對它額上那抹彎月產生偌大的好奇。
「你怎麼出來的?」耿君威沉著一張俊顏問著。
可惜,聶虎兒若這樣便怕了,那她也不叫聶虎兒了。
「小心!」
在「逐月」咬上聶虎兒的小手臂前,耿君威眼明手快的飛身向前——因為「逐月」向來排斥生人,除了馴服它的耿君威外,「逐月」對旁人而言,仍是一匹具有攻擊性的野馬。
就在「逐月」咬上虎兒的千鈞一髮之際,耿君威適時的攔腰抱起虎兒,輕身一縱的遠離了危險地帶。軟玉溫香的嬌驅第二度落入耿君威的偉岸胸懷中,而虎兒頭上用虎皮製成的小帽因這一抱一縱的衝力而飛落……
一頭烏溜溜的秀髮宛如飛瀑般直瀉而下,兩人這時候的姿勢著實是一副絕美的畫面(基本上若扣除掉那張污黑的小臉蛋的話)。而這時王府前一干侍衛等眾才明白,原來這個身穿虎皮衣的竟是個女娃兒。
「哎喲,我的帽子!」
連忙由耿君威懷中掙脫,虎兒拾起她的虎皮小帽,拍拍乾淨後再度戴回頭上,連同散落的髮絲也一古腦的全塞回去。
但那一頭及臀的長髮硬是和她作對似的,虎兒愈是心急愈是弄不好,看得一旁原先準備開口斥責她的耿君威看不下去,大手一伸,沒三兩下便幫她戴好了她的虎皮小帽。
再一次,虎兒覺得威威是個面惡心善的大好人,即使他常常一臉凶巴巴的樣子,但每次她出狀況,他總是會幫她……
「來人,將這個虎兒姑娘帶回府中,等我回來再行審問。」耿君威重申命令,他有他處事的原則,決不容許這平空突如其來的女娃兒給破壞。
怎麼……怎麼會這樣?那不就枉費她前一刻還在心裡的一番讚美了?
「不要這樣嘛!威威,我知道你最好了,你讓我也去嘛!」
眼見耿君威頭也不回的走向「逐月」,而兩個不知名的小兵兵又靠上來,有了前車之監,聶虎兒毫不考慮的一腳踢開一個,情急之下,以一種極其滑稽的姿勢,飛身撲黏在耿君威身上——活像只八爪章魚似的。
全場一片鴉雀無聲,全讓這種場面給驚呆了。光看耿君揚那幾乎脫落的下巴就不難瞭解,聶虎兒的行為不止不合時宜,這根本就大大的違背了禮教。也難怪乎一向八方吹不動的耿君威,此刻臉上會是一臉尷尬的表情。
從來沒有人能違抗淳親王耿君威所下達過的命令,當然更沒有人敢去試圖改變他所做的決定,除非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活得不耐煩了。就耿君揚的瞭解,沒有人會傻到與自己過不去……
至少,在今天以前沒有!
打從一開始,耿君揚就覺得這個叫聶虎兒的少女不簡單,即使她那一雙水盈盈的大眼清澈的宛如嬰兒般無邪,童稚的言行舉止也讓人覺得單純而無害,但——看看她攀在他大哥身上一臉無賴的樣子,再看看他大哥百年難得一見的不自在表情……
這下子,可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