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摯愛的親人為了抵擋賊人而身染鮮血,他只覺得那些血,就宛若從他身上流出來的—般,心痛的讓他無以復加。
「快……快走。」喘著氣,氣若游絲的慈父囑咐著他。「天兒……兩個妹妹……就、就交給你了……快和福伯……走……」
「要走我們一起走!」攙著父親,即使年幼,眼中的堅決卻是不容忽視。
「傻天兒……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字還來不及說出口,向來慈祥的父親已魂歸離恨天。
「少主,咱們快帶小姐們逃吧!」
家丁的不敵讓衷心耿耿的老僕為他的安危擔心,是以匆匆催促著。
淚,還來不及流下。福伯的話他恍若未聞,年僅十二歲的他,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惡耗,直至一陣尖銳的驚叫——
「不——!」
那輛馬車上,正坐著他娘親與兩位心愛的妹妹吶!如今正半懸在山崖邊,怎能不令他魂心俱失。
顧不得刀光劍影,掙脫福伯的阻攔,拉回馬車是他唯一的念頭,但——或者是上蒼所開的惡意玩笑,一道冷冽的劍光在他眼前一閃,一陣痛徹心扉的劇烈疼痛,隨著進出的腥紅色血光,將他推入了一片黑暗。
「天哥哥——」
墜落的馬車與稚嫩的驚呼,是他最後的所聽、所見……
***************
「不——!」
伴隨著一身冷汗,殺生佛由睡夢中驚醒,不意外的,迎上一對關懷的眸子。
「作了惡夢?」遞上毛巾,鹿心羽的體貼讓人心疼。
見他一如往常的不言不語,鹿心羽乖巧的接過毛巾後也不再多言,輕輕的低聲念她的經文——「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曾經,我也有個幸福的家庭!」
殺生佛突出其來的話語,讓喃喃不絕的經文倏然停止。
娟秀的容顏絲毫不隱藏她的訝異,連殺生佛自己也不明白。但,鮮少出現的衝動,就是想找個人訴說當年的那場家變。而她,正是最好的聽眾。
「想不想聽個故事?」
鹿心羽柔順的點點頭,多日來的相處,他總是蹦著臉不言不語,現在他肯開口說話,那是最好不過了。
「十幾年前,江南有家縱橫整個南方的大鏢局——撫遠鏢局。鏢局的主人聶齊雲不僅為人古道熱腸,宅心仁厚,做人處事更是以『俠義』二字為前題,並時時教育他唯一的長子,待人絕對以誡相待,寧願人負我,也絕不可我負人。
這樣一個豪氣干雲的人,雙手創下整個偌大的產業,秉持著取之於社會、用之於社會的念頭,從不忘回饋社會,凡舉造橋鋪路、賑災濟貧,這些他全—樣不少。他侍父母至孝,對妻兒而言,他不僅是個好丈夫、好父親,更是鄉鄰里間首屈一指的大善人。
直至十三年前,他接了場暗鏢,表面上他是護送五十萬兩災銀由京城前往黃河災區賑災。而事實上,他是要將宣王府所尋獲的一尊白玉觀音送到皇宮內院。
據說,那尊白玉觀音內藏了極大的機密,有關於關外一筆富可敵國的財富,由於太過重要,宣王府便找上了他,要他不動聲色的將它送往京城,還先替他找了個借口,聲稱他是要到京城護送那筆災銀而前去京城。
這趟標,不管是明鏢、暗鏢都是一筆極大的財富,尤以暗鏢那尊玉觀音最為顯著,更何況,這個玉觀音還牽扯著宣王府的托付,與皇宮內院的期待,這更讓聶齊雲小心策劃它的動向。
原本,在聶齊雲的策劃中,是想藉著一家人的出遊,帶著幾名得力的助手,趁出遊而悄悄出發。但一思及嬌妻稚子,臨行的前一天,他臨時決定要變更計劃。因為,他著實不願見到家人與他分離時的不捨。所以,隔天他們一家人照常出遊,助手們也趁這機會一同前去玩樂……」
想起接著發生的慘劇,殺生佛向來冰冷的面容閃過一絲痛苦。直到片刻後,才得以繼續道出結果。
「出遊的半途中,聶齊雲就知道出了內賊。因為,他們遭到大批人馬的包圍與攻擊,在敵我人數比例懸殊的差異下,聶家人邊戰邊退,死傷殆盡。
聶齊雲重傷之際——要他唯一的兒子——十二歲的聶競天帶著母親與兩個稚齡的妹妹快逃,聶競天親眼見到父親死在他面前,他不僅無能為力挽救,還無法救回那輛載著他母親與妹妹們的馬車,而讓敵人在面上劃了一刀,昏過去前,眼睜睜的看著馬車墜落山崖……」
隱忍著眼中的酸楚,殺生佛飄忽的笑了起來,笑中有幾份無奈、幾份落寞,當然有更多成分的心酸。
「真是可笑,殺盡了聶家人又如何?那個根本沒帶出門的玉觀音像誰也得不到手,你說,這好不好笑?
就是為了那個玉觀音像,當年的聶競天他目睹全家人被害的全部過程;昏迷中,他是被斷了一條腿的老僕人給賣老命的拖走才悻免於難,但他面上的疤,卻像烙印在他心底似的,時時刻刻的提醒著他,那場驚心動魄的殺戮……」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低聲飲泣的鹿心羽受不了的低聲祈求著,這是怎麼樣的悲劇?對他而言,又是怎麼樣的一道沉重的枷鎖與折磨呢?
心羽只覺得她的心好痛好痛,為了那一家人的悲劇,為了那道觸目驚心的疤,為了他眼中的傷痛,當然,更為了——他!
見他目光空洞的凝視著遠方,不久後又恢復成不言不語的模樣躺回床上,心羽的心又更加難過了。
怯怯的,蓮步輕移的佇足於床畔。良久,像是下定決心般,心羽輕輕的坐於床畔並握起那雙巨靈之掌,見他毫無反應也無抗拒的跡象後——
「南無、喝羅怛那,哆羅夜耶、南無、阿喇邪、婆盧羯帝、爍缽羅耶、菩提薩壇婆耶、摩訶薩壇婆邪、摩訶迦盧尼迦耶……」
未唇輕啟,梵音裊裊的由心羽口中洩出,柔美的聲音輕念著大悲咒,心羽只期望自己能為那些逝去的亡魂做些什麼,更希望能為他……祈求未來的喜樂。
感受手上包圍住自己的柔軟,耳聽輕柔語音所成的裊裊梵音,化名殺生佛的聶競天知道,這個善良、仁慈的好女孩兒,能為他帶來一夜好夢。
她絕對有那個能力!——他就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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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王府內。
一股低迷的低氣壓正持續的籠罩整個王府,發飆的主兒依舊是淳親王本人,也就是耿先生君威兄,至於引起發飆的人,想當然耳,是那個足以氣死聖人的深山小蠻女——聶虎兒。
這回,若回答這個答案肯定是錯的!因為這次她好端端的沉睡在耿君威的臥房之中。不過,若換個角度來看,這個答案也算對,耿君威正是為了她的沉睡不醒而大發雷霆。整個王府內的人皆如履薄冰,唯恐一個不留神去掃到颱風尾,那可真不是鬧著玩的。
「大哥!」
掩不住那一身的風塵僕僕,耿君揚一接到消息便疲於奔命的趕了回來,一身的勞累在看見耿君威臥房內安睡的俏佳人後,他直在心中大歎值得。
「她」躺在那一向「不近女色」的大哥的「床」上。看來,事情是出乎他意料外的有進展嘛!——君揚心想。
「君揚,看來咱們這次的方式錯了。」
皺著眉,耿君威立於耿君揚面前,試圖擋住耿君揚一直放在虎兒身上的視線,殊不知他這種無心的行為看在——君揚眼中,著實讓他兀自覺得好笑。
「哦?為什麼?」正事要緊。
收攝心神,耿君揚恢復公事公辦的模樣,現在的狀況可不容許出差錯。
「先說說你這次有什麼新獲?」
「很奇怪。」君揚皺眉。「道上的朋友全查不出有這個黑衣殺手的組織。」
兄弟倆均陷入沉思,臥室內也呈現一片寂靜。
「只怕,這次是出了內賊!」
耿君威打破沉默,這個答案讓兩兄弟不由得蹙眉相視。
「我仔細的想過。」耿君威分析,「當天心羽被挾持的事只有咱們王府裡知道,事後我也封鎖了這個消息,讓下人們不得對外宣揚,何以咱們一到杏花林就遇上那批殺手?」
「也有可能是殺生佛的仇家。」君揚提出他的見解。
「那天黑衣殺手的目標彷彿是心羽,不像是針對殺生佛,況且,她又怎麼解釋?」
看向躺在床上已昏迷三、四日的睡美人,耿君威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大哥,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讓人下了藥!」
一句話,簡潔、有力,卻約略的讓耿君揚明白了為何他大哥會說出府裡有內賊的假設。
無辜的聶虎兒在戒備森嚴的淳王府中遭人下藥,這不擺明了對方知道虎兒是醫藥解毒的高手,若不除去她,只怕有礙對方的計劃,而知道虎兒在王府的人……
「怎麼發生的?」
耿君揚很好奇,照理說,聶虎兒本身就是使毒高手,即使不常用,但對這方面的警覺必然比常人高,怎麼會著了人家的道?
「她在雪夜中凍了—夜,我差人送來薑汁參茶,喝完後她就再也沒醒來過。那個送東西來的小廝我查過,隔天便死在柴房中,線索算是中斷。」
「她沒事幹嘛在雪夜裹凍一夜?」
見耿君威不願回答的陷入沉思,耿君揚識趣的閉上嘴巴;大概是他們倆之間進展的原動力吧?即使有點詭異,此刻的耿君揚也不好多說些什麼。
「大哥,現在有什麼打算?」轉移話題——這才是上上之策。
耿君威看向桌上的瓶瓶罐罐,眼光變得更加深邃,這些都是由虎兒的小包包內找出來的藥瓶子。
「不會吧!」耿君揚看穿他大哥的心思,不由得怪叫起來。「這是草菅人命,不負責任的做法。雖然……雖然虎兒是五菊藥王的傳人,但你可別忘了,她也是綠竹鬼手的愛徒,要是一個不小心,沒吃到靈丹妙藥,反而……反而……那不就糟了。」
這個方法真是太瘋狂了,害得耿君揚一急之下差點變成口吃;拿現成的藥來試驗,真虧他那向來英明睿智的大哥想的出來——耿君揚第一個反應便是反對。
「你以為我願意嗎?」
讓耿君揚一個嚷嚷之下,耿君威的脾氣也來了。多日來隱藏在潛意識中的憂慮,一古腦兒的盡數爆發。
「就這樣看著她不吃不喝的躺在那兒,你以為我很好過嗎?又不能打草驚蛇,暗中請來的大夫又束手無策,這你要我怎麼辦?」
耿君威這般的情緒失控,可是耿君揚生平第一次看到。印象中,他這位被教育成無所不能的大哥,是從未曾顯露過真實情緒的……
耿君揚的一臉興味讓耿君威意識自己的失態,別過臉,耿君威面對著那些瓶瓶罐罐,藉以掩飾自己的反常。
不該這樣的,何以一個躺在床上毫無行動力的人,竟能對他造成這麼大的影響?近來的耿君威,是愈來愈不瞭解自己的心思了!他只知道,看著她無助的躺在那裡,連帶著,他的心也擰了起來。至於為何會這樣,這一點,他無暇去費心瞭解。
「桌上有好幾瓶藥,真要死馬當活馬醫?」
基本上,說出這樣的話,便代表耿君揚贊同他大哥的抉擇,只不過,他還是有那麼一丁點的猶豫。
「這些我都試過了,吃過的雞,沒有一隻是立即斃命的。」
言下之意,已排除劇毒的可能性,至於慢性毒藥……那就有待商榷了。
一時之間,房內的氣氛像是凝結似的,整個凝重起來,只見耿君威的目光游移在那幾瓶藥之間……
紅瓶子、藍瓶子、青瓶子、黃瓶子……耿君威首先剔除掉青瓶子,那一瓶常看她用來玩耍,想也知道,是她自傲的獨門秘方——殭屍跳跳。有什麼作用,耿君威也不想多提,反正對她的情況是沒多大幫助就是了。
在這種有著極度需求的時候,耿家兄弟就相當懊惱著在杏花林時沒注意她用的藥。
「大哥,上次她拿出來的藥丸有極濃郁的香味!」耿君揚提供參考意見。
「我試過了。」露出一抹苦笑。「這小妮子有特殊癖好,她的每一瓶藥罐子都充斥著香味,連那瓶整人的殭屍跳跳也有香味。」
儘管語氣儘是無奈,但那一絲寵溺的意味卻沒能逃過耿君揚的耳朵。
驀然間,耿君威游移的視線定在一個丑不啦嘰的黑瓶子上。
「大哥,不會是這一瓶吧?」
桌上有著形形色色的漂亮瓶子,眼見他大哥獨獨挑中一瓶其貌不揚的醜瓶子,耿君揚忍不住提出質疑。
耿君揚的話,讓耿君威握著黑瓶子的手遲疑了下,但隨即又義無反顧的朝床邊走去。
「大哥!」耿君揚跟著走到床邊,要耿君威再考慮的意味很明顯。
或者,該說耿君威是一意孤行吧!只見他一臉凝重的深深凝視那一無所覺的睡顏;多日的未進食,除了身子骨更顯瘦弱、單薄外,甜美可人的睡顏並未有絲毫改變。
輕輕的扶起她,耿君威毅然決然的餵她服下他為她選擇的藥。第一次,無神論者的耿君威在心中祈禱著——
神啊!但願這個選擇是對的……
***************
經過那一次的長談後,心羽驚覺到,這位化名殺生佛的男子竟失去了生存意志?!
「喝點水好不好?」
精神委靡,不食不飲的他令人心痛,心羽面對這樣的他,只覺得不知所措。
「你知道嗎?聶家的遺孤,那就是我,我就是那個聶競天!」
好不容易再度開口的他,語意中毫無生氣,聽在心羽耳裡,竟無言以對。
「這些天,我想了很多,你念的經文幫助我不少,十三年來,我從沒這麼平靜過。
過去,不論是拜師學藝,抑或行走江湖,我無時無刻都被仇恨壓得滿滿的。總想親手揪出那個出賣我父親、殺害我全家的兇手,殺了他,以慰一家慘死的亡魂。
而現在,我想通了,天下茫茫人海,就算我一直以殺生佛的名義劫富濟貧又如何,還不是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找不出那個兇手!
我累了,這十二年來的仇恨壓得我好累,無牽無掛的我早該赴黃泉陪伴我一家人了。謝謝你,善良的女孩,是你讓我仇恨的心得以平靜,得到了解脫。」
「啪!」
清脆的巴掌在茅屋中顯得格外的響亮,聶競天詫異的看著素來文雅的鹿心羽,連心羽本人也怔忡的看著自己打人的手。
珍珠般晶瑩的淚珠順著蒼白的臉頰,無聲無息的滑落,而時間彷彿從這一刻開始完全的靜止——
「為什麼掉眼淚?」
聶競天首先打破沉默。嬌柔的亭亭之姿,楚楚可憐的立於他面前無聲的垂淚,那每一顆眼淚彷若由他心中流出似的,令他難受得緊。
淚眼朦朧中,看著那不再一臉冷酷無情的男子,鹿心羽終於明白,何以當初師太不為她剃渡了。
眼見他臉上由一抹關懷取代了那份原有的冷凝,心羽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你做什麼?」
所有的精神不濟與委靡全讓聶競天拋到腦後,只見他氣急敗壞的奪下心羽手中的利劍,沒由來的一聲怒吼仍無法消除他心中的怒氣。
而被奪走劍後順勢偎在聶競天懷中的心羽,此刻卻殷殷切切的飲泣起來。
「你若不活,我也絕不獨活!」
那向來平靜的一縷芳心,不知曾幾何時早已許了他,這番話出口,若他再不懂,她真的會以死明志——心羽做著最壞的打算。
「你……」
聶競天震驚的無以復加,這……這……怎麼會呢?他們兩個身份、地位皆懸殊——但,該死!擁她入懷的感覺真好。
「我配不上你。」
現實的考量逼著他鬆開擁住她的臂膀,聶競天挫敗的背對她道:「你是這麼的好,這麼的善良,你只是同情、憐憫我,才會引起這種的錯覺。」
緊咬著下唇,心羽不發一語。
良久——
「快放手,你究竟在做什麼?」費力的制止心羽的奪劍之舉,聶競天唯恐刀劍無情而導致心羽誤傷自己,不由得心焦不已。
「若你真要我以死明志,那我死不足惜!」
說話的同時,心羽菩了魔似的要搶回利劍,見握不到劍柄,不當一回事似的,一雙柔荑已握上劍身,任鮮血直流而不顧。對心羽而言,手上的疼卻沒心來的痛。
「不要——!你快快放手!」
赤紅著一雙眼,聶競天急忙的替她鬆開了劍,原本白晰柔嫩的手,此刻正劃上了兩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你這是何苦呢?」聶競天不禁歎息。
看著他仔細的為自己止血、包紮,心羽的眼淚再度滑落。
「不要再說配不配得上的那種話了,那真的真的會讓我難過死了。」帶著鼻音,心羽忍著眼淚緩緩的說著。「說穿了,我不跟你一樣,都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美其名,我有個顯赫的身份,但我這個郡主卻始終是有名無實。甚至在前陣子還像個傀儡似的讓叔父叔母送去表哥那兒……你說,跟我這個傀儡一比,我比你強到哪兒去呢?」
紅著眼,心羽已不在乎那所謂的自尊與矜持了,她只期望他能懂,懂她的心,懂她的情,而不是一味的考慮著兩人之間的身份、門第問題。
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種種,對一個剛卸下血海深仇大恨的人而言,這事情不僅造成一種衝擊,甚至於還呈現一種混亂的場景;看著她,聶競天迷惘了。
「或者,我不該同你說這些話的……」
心羽看著他一臉為難的樣子,一顆心逐漸的冷卻。
輕輕的掙脫一直讓他執起的手,將手藏於背後,面對著他,心羽退了一步、再一步。
「你一定以為,我是那種隨便的女人……」
眼淚再度奪眶而出,順著蒼白的臉頰,以一種完美的弧度滑落,而心羽依舊向後退了步又一步。
「我不會奢求你勉強的接受……我……」
要—個姑娘家說出這種話,著實也太難為人家了,只見原本蒼白的面容,此刻像是著了火似的,滿面霞光更顯得鹿心羽明艷動人,不由得讓聶競天瞧癡了,根本沒注意到她說了些什麼話語。
「我很高興能救你……」
退至門邊,像是做最後訣別般,心羽深深的凝望著他,只期望能將他永久的收藏至心底,兩個人就這樣深深對視著——
「誰讓我……要這麼樣這麼樣的愛著你呢?」
隨著囈語般的輕喃,心羽在淚水滑落前,頭也不回的便轉身離去……
愛?!
她說她愛他?!
闊別了十二年,第一次,有人對他說「愛」?!
恍若大夢初醒,禁錮已久的心像是活了過來般,聶競天知道他該怎麼做了,但……她呢?那個生命中再也不可或缺的女孩兒呢?
該死!
低罵了一聲,一條身影飛快的追了出去!
就算要窮盡一生的力量,他都會將她帶回身邊——他發誓!
***************
「你讓我走!」心羽徒勞無功的掙扎著。
拉住她的那一刻,聶競天真不曉得該如何形容心中的那份高興。
「你怎麼能這麼殘忍!」聶競天將她擁入懷。「竟在我發現無法失去你時準備離我而去。」
這些話在心羽耳中只覺得諷刺。
「你放開我,我不要你的憐憫與同情,你讓我走。」
話雖如此,心羽卻是伏在聶競天的胸膛上哭了起來。
「傻瓜,你說這種話,是存心想嘔死我嗎?」聶競天心無旁騖的感受軟玉溫香抱滿懷的滋味。
「你看,我會是那種因同情、憐憫而勉強自己的人嗎?」老實說,抱著她的感覺還真不是普通的好。
「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聲音悶悶的,鼻音也很重,顯示著——還沒哭完!
「不,你不會!」
斬釘截鐵的保證,終於讓心羽仰起頭,開始願意面對他。
「可是,你剛剛……」
心羽的話讓俯下身的聶競天給打斷,只見他輕輕的吻去她臉頰的淚珠,順著淚痕,一路輕吻至眉心,而後,又輕擁她入懷。
心羽敢發誓,現在的她一定連腳指頭都紅了起來,他一連串的舉動,實在讓她有點不知所措……
「心羽!」
第一次,他喚她的名,聲音美好的令她想哭。發達的淚線也配合著將淚水蓄滿眼眶。
「我很抱歉!」不甚情願的拉開兩個人的距離,聶競天很誠懇的與心羽對視著。
「從我十二歲起,仇恨陪我度過了十三個年頭,直到遇上你,是你化解了這份憤世嫉俗的恨,一時之間,讓我有些無法適應。所以,或者我剛才的言行舉動都讓你產生誤解……」
輕輕的吻去甫滑落的淚水,聶競天又繼續說道:「直到你負氣而走,我才明白了你對我的重要性……心羽,你原諒我好嗎?我不能沒有你,是你讓我心安而忘了仇恨的,或者,你已經因為生氣而不再……愛……我了?」
那個字,對目前的聶競天而言,還是有些許的困難度在。
飛快的搖搖頭,見他緊張了下,心羽帶著淚而笑了——
「傻瓜蛋,我還是愛著……」
即使細如蚊聲,而「你」字也還沒說出口,但這已足夠讓聶競天狂喜了。
「跟著我,只怕你要過苦日子,這樣你還願意?」
緊抿著嘴,心羽含羞帶怯的點點頭,盈眶的淚水順勢滑落。
「答應我,以後絕不要再做傷害自己的事。」拭去淚水,聶競天輕執起她受傷的手。
明知道,擁有這樣美好的女孩是自私的行為;他配不上她!但,聶競天寧願自私一回,他真的不願意讓她走!
「那是不是代表著,你會為我好好的活著?」心羽柔柔的問著。
花瓣似的紅唇,像是邀請他似的散發著無比的魔力,俯下身,聶競天採擷著那份從今而後,只屬於他一人的甜蜜。
尚未意識到他要做什麼,他的唇已覆上她的。心羽只覺得天旋地轉,一顆心差點從此停止;她張口想制止,卻給了他更大的恣意空間……
良久——
「會的,從今天起,我會為你而活。」
心羽虛軟無力的倒在他身上,耳聽他親許下的誓言,一雙眸子晶晶亮亮——她又想哭了。
看著她全心的信賴,聶競天整顆心讓幸福感給漲得滿滿的;他何其有幸,能得到她這樣的愛戀……
再次的俯下身,輕銜住適才被他吻腫的紅唇,這一次——
老天終於眷顧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