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個奇怪的經歷!
他居然來參加自己的葬禮,甚至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遺體被推進爐裡火化。
楚峰看到一大堆人為他哭成一團,連他自己也不禁熱淚盈眶,沒想到是孤兒的他,卻有那麼多人因為他的死而傷心,夠了,他不枉此生了!
楚峰站在一旁的角落,看著所有的人輪流拿著箝子,夾起他的碎骨和骨灰。
「哎,那老頭兒又幹這種事了!」
突然,他聽到一個長長的歎氣聲。
他左右望了望,只看到身邊有一個抽煙的俊美少年,正用一種很奇怪的眼光看著他。
「什麼時候回來的啊?」
少年長得英挺俊俏,五官比女人還細緻,卻又不會給人一種娘娘腔的脂粉味,自他瞳眸裡散發出來的光芒,好像可以透視人心似的。
「別看了!就是你沒錯。」
他看向少年白皙的面孔,「你是在跟我說話?」
「不是你是誰?這裡沒有人跟你一樣怪的。」冷晨風笑了笑,夾在細長手指間的香煙,煙霧裊裊上升,使得他的臉孔給人一種不夠真實的感覺。
「怪?我哪裡怪了?」楚峰皺眉看他,這少年看起來才是真的怪。
「今天是第幾天?」冷晨風突如其來地又問一句。
楚峰聞言,心臟猛地狂跳了好幾下,「你在說什麼?」
「我什麼都知道,你不用懷疑,也不用害怕,像你這種想回來看看的人,我遇得多了。」冷晨風勾動嘴角,笑起來唇邊帶有一絲邪氣。
「你到底是什麼人?」他怎麼會知道的?
「這世界上能窺伺神的旨意的人有三種,一種是神的忠誠跟隨者,例如和尚、尼姑、道士、神父、修女等等神職人員;一種是專門幫人算命、洩露天機的鐵口神算;再來就是天賦異稟的奇人異士了。」冷晨風吞了一口煙霧道。
「那你是哪一種?」楚峰問。
「我三種都不是。」冷晨風笑了笑。
「你是……鬼」天吶!沒想到他這一回來竟然變成有陰陽眼了!
「呵……」冷晨風怪異地微笑,然後轉頭向後一望,眼睛眨了眨,突然有一陣風吹過,有個年輕女郎圍在頸上的絲巾飄至他腳邊。
「小姐,你的絲巾。」他拾起地上的粉色絲巾,舉止細膩的擦拭掉在絲巾上的灰塵,並走向女郎。
女郎小跑步地跑向他,想追回絲巾,但在看到俊秀翩翩的冷晨風時,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早把親人的死拋到九霄雲外,只見她站在冷晨風面前,站在冷冰冰的殯儀館裡面,居然臉紅了起來。
「謝謝你!」女郎羞赧地看著他,臉紅心跳。
「不客氣。」他沒留給那女人太多幻想,隨即走開,回到楚峰身邊。
「她看得到你」楚峰很訝異。
「當然,我也算是人,我有人的形體,只是,我是不死之身。」冷晨風走在陽光下,抬頭望向藍空。
「不死之身……」楚峰往地上一看,這少年真的有影子。
「老頭兒,你又幹這種缺德事了!」他譏刺地笑道。
楚峰跟在他身後,「你在跟誰說話?」
「除了那個放你回來玩幾天的老頭兒還能跟誰?」冷晨風回頭看他。
「天吶!你真的知道!」楚峰震愕地瞪大眼。
「七天六夜,能做什麼事?」冷晨風諷刺的自言自語。
「你是誰?」這少年令他有不寒而慄的感覺。
「我們算是老頭兒的合夥人。」冷晨風以手指了指天。
「你們?合夥人?」
「好熱。」冷晨風走在樹蔭下,坐在石椅上乘涼。
「快回答我的問題啊!」楚峰催促著,他心裡有一大堆疑問。
「喂!就像你們跟律師說話要付錢,跟我說話也是要付出代價的。」冷晨風兩腿交迭,偏頭看他。
「代價?」如果真如他所說的,那代價一定是所費不貲,而且不是可以用錢來衡量。
「算了,老頭兒也不是隨便放人下來,你生前一定幹了不少好事,不然也沒辦法上去,所以你應該是挺有責任感,我們老闆現在徵人,有沒有興趣?」
「你什麼都沒交代清楚,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楚峰坐在他身旁,看著他異常俊美的臉龐,覺得他很不真實。
「你還真難纏,你死之前是做什麼的?律師?警察?偵探?記者?」
「猜對了,我死之前是記者。」死之前?楚峰自己都覺得好笑,多麼奇怪的形容詞。
「哦!記者啊?」冷晨風點點頭。
「你呢?」
「我說過,我是他的合夥人。」他抬眼望了一下天。
「什麼合夥人?」
「照你們人間的說法,就是天堂跟地獄,好人就上去,壞人就下去,你們都以為我們是對立,其實我們是相輔相成的夥伴關係。」冷晨風坐在樹蔭底下,陰柔俊美的面孔散發出一股鬼魅的氣息感覺,不太像人。
「相輔相成?我一直以為你們是善惡對立。」楚峰坐在他身旁不禁覺得有些冷。
「我們只是立場不同,所處的地方不同,所收的對象不同,工作性質不同,其他沒什麼不同。」
「照你這麼說,你是下面的人?」楚峰指了指地下。
「沒錯,我是屬於下面的人,我替下面的主子辦事。」
「你的主子?是佛教所說的地藏王菩薩?道教的閻羅王?還是西方宗教所指的撒旦?」
「是,也不是。」冷晨風兩手環胸的看著他,頗欣賞他一點就通的慧根。
「到底是還不是?你不要再賣關於了好不好?給我一個確定的答案。」
「確定的答案?你們人總是要找個不是黑就是白的答案,其實天地間有很多問題都是模糊不清、曖昧不明的,無所謂的是非分明、黑白對錯,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你們都認為地獄是萬劫不復、眾惡的根源,但是有沒有想過,要是沒有地獄,那天堂不要的人誰收?
「上面只挑好的,壞的就踢下來讓我們接收,我們老闆就是說錯了一句話,才得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總歸一句就是不夠那老頭兒聰明,懂得挑好貨,我們老闆又太自以為是,愛說大話,十六字真言,從此拍案敲定,就是想反悔也反悔不了啦!」冷晨風無奈的兩手一擺。
「十六字真言,該不會是……」楚峰腦筋轉了一轉。
「沒錯,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眾生渡盡,方證菩提!」他嘲諷地笑道。
「天吶!真的假的?你所謂的老闆就是地藏王菩薩?」楚峰詫異地睜大眼。
「那是佛教徒給他的稱號,我只管他叫老闆,我是他手底下的人,替他辦事,依另一種宗教的說法就是地獄使者吧!」他自石椅上站起來,捏了一片榕樹葉。
「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老頭兒只能給你七天六夜,我們則可以讓你在人間愛留多久就留多久。」冷晨風將榕樹葉放在嘴邊吻了一下後,再將它放至土中,落土的那一刻,一株黃色小野菊自泥土裡冒出來。
嘩!這不是開玩笑,不像在變戲法,他真的有超能力!「我憑什麼相信你?」
「你這人還真是多疑,要不是飛雨占卜說你是有緣人,我才懶得跟你說那麼多。」冷晨風狹長俊美的東方眼,不悅的射出一道冷光。
「飛雨?」他的腦袋已經夠混亂了,現在又冒出一號人物。
「我的同事。算了,我看你也是一個頭兩個大,再跟你說下去,你也消化不了,反正你認真考慮一下,有事找我的話,就打手機給我。」冷晨風自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給他。
「你還有手機?名片?」楚峰自他手中接過名片,感到啼笑皆非。
「當然,基本上我還是個人,我在人間遊走,在人間工作,只是偶爾要下去開會辦公,其餘時間都在這個空間生活,我當然要盡量融人人的生活。」他笑道。
「冷晨風?」
「我的名字。」
「你在殯儀館上班?」
「那是我跟幾個同伴合夥開的,這樣才能接近我想接近的人。」
「喂!楚望恆,我們要走了!」雷菁朝他們走來,眼眶還紅著。
「是她吧?」冷晨風撇了撇唇角。
「啊?」楚峰被他突然一問,有點愣住。
「就是為了她才回來的不是嗎?」冷晨風瞭然地說。
「你怎麼知道?」楚峰望著他。
「我待在人間多久了,我會不明白?」他笑了笑。
「楚望恆,快點,我們要把楚峰的骨灰罈擺進塔裡。」雷菁走近他們。「他是你朋友?」
「你好。」冷晨風紳士地伸出手。
「你好。」雷菁大方地握住他的手。
「我先走了。」冷晨風拍拍他的肩,隨即走開。
「你有這麼年輕的朋友?」雷菁望向他。
「年輕?我剛開始也覺得他很年輕,但是跟他說過話以後,才覺得他不簡單,我根本看不出他的年紀。」楚峰轉身看著她。
雷菁的心思沒有在其他人身上,她把全副精力放在好友的身後事。「我們走吧!」
楚峰與她並肩走著,就算她再堅強,他還是仍輕易看出她的憔悴。
「打起精神來,楚峰看到你難過,他也不好受。」楚峰試圖安慰她。
「不知道他今天來了沒有?」雷菁定住腳步,抬頭望著天空。
「他來了。」
「你怎麼知道?」她轉頭望向他。
「我……猜的嘛!」哎!他就在這裡呀!
雷菁無力地看著他,繼續往前走。
「謝謝你為楚峰做的一切,他很高興,你把他的身後事辦得這麼好,簡單隆重,謝謝!」楚峰很想抱著她,替她打氣。
「這是我應該做的,自從他走了以後,我才知道,他為我做那麼多事,他對我的好不像是對待一個好朋友這般簡單。」
楚峰的心突然劇烈地躍動,他又是期待又是興奮地望著她。
「原來,在我心裡,我早就把他當成是我的親人了!他就像我家裡的一份子,家裡面突然少了一個人,我好難過,也好寂寞,到現在我才知道,我一貫的獨立堅強都是因為他在我身邊。」雷菁說著說著眼眶又紅了。
楚峰聞言,所有的期待與興奮全部消失。
「雷菁,快點,師公準備出發了!」小劉伸手召喚她。
「快點!」雷菁催促他,跑進館內。
楚峰在經過小劉身旁時,被他揪住手臂。
「小劉?」楚峰不解他充滿敵意的眼光。
「別叫得這麼親熱,楚峰認識你,我跟你可是今天第一次見面。」小劉一把甩開他的手。
他忘了他們的朋友楚峰已經死了,現在站在他們面前的他只是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你有什麼事?」楚峰笑問。
「你不要乘虛而人。」小劉以不善的語氣說。
「乘虛而人?小……先生,你在說什麼?」他啼笑皆非地問。
「如果你真的是楚峰多年的朋友,你就該知道雷菁是楚峰最愛的人,你不能在他一死就搶走她,楚峰知道了不會放過你,我更不會放過你!」小劉警告他。
「謝謝你,小劉。」楚峰拍拍他的肩,不枉他們朋友一場。
小劉愣了一下。
「我只在這裡待七天,七天後我就會走,楚峰在她身邊十多年都得不到她的心,更何況是我呢!」說完,他走進館內,他也想看看自己在人間最後的家。
怪人!真是一個怪人!小劉望著他的背影,不禁呆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