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個兒瞧上他了沒呢?她思緒回到眼前坐看都能熟睡的男人身上。
「您這幾年身子到底強健不少,我背不動了,喂,三爺,別睡了,就要用晚膳了,不如吃完飯再睡吧。」她輕推他肩頭,想喚醒他。
可他似乎睡沉了,一動也不動。
「三爺,三——」聲音驀然一緊,見他臉色死白,她輕顫地伸指去探他鼻息,生怕自個兒一時疏忽沒留意,他就在她眼前出意外了。
當她嚇得臉色發青時,秦有菊突然睜開清澈的眼睛,她驚了下。「您——」
他伸了懶腹,朝她露齒一笑。「我睡了一覺,精神都來了,肚子也餓了,咦?你怎麼了,臉色這樣嚇人?」
「我怎麼了?您這可惡——」
「你不會以為我沒氣了吧?」他忽又露出吃驚的神情,然後是一臉的喪氣,怪自個兒無用,又讓她擔心受怕了。
「我……我沒以為您怎麼了,我是過來提醒您該用膳了。」見他那自怨自艾的神情,滿腔想罵人的話瞬間香回肚子裡,他也不是故意嚇她,是她自己多想的,這如何能怨他?
她雙手揉揉臉又折回桌案上,她這小心臟雖然天生比他強壯,可經過她這些年來的摧殘,老實說,不大好使了,稍稍刺激就覺得虛脫。
「三爺待會自己用膳去,不用叫上秋兒,我不餓。」這會她連飯也吃不下了。
「人是鐵,飯是鋼,不吃怎成。」他走過來抽走她面前的帳冊,強拉她一起用膳。
「您別牽我的手啊,萬一教人瞧見,又要解釋不清了。」她急說。
「解釋什麼,這是事實不是嗎?」他笑嘻嘻的表示。
「什麼事實?事實就是我沒瞧上您,您也別指望我,我留在秦府幫您幾年後,就要去塞外找小姐與小主子去,我答應過老爺、夫人要伺候小姐一輩子的。」瞪著他,她沒好氣地說。
秦有菊拉下臉。「你要伺候二嫂一輩子,那我這輩子怎麼過?」
「我哪管得著您怎麼過,總之,咱們是湊不在一塊過的。」
他面色更沉。「你這是……這是……咳咳……」他一激動,馬上就咳了起來。
秋兒本來不想理睬,可又見不得他咳,便又急又氣的靠過去。「您這是故意的嗎?老是找我碴。
「我哪是故……故意的……咳咳……咳咳……」
「還說不是的,您咳得都要嘔出血了」
「我——」
「秋姊姊,有外找」屋外跑進一名年約十五的丫頭,她名喚杏珠,是剛到菊院當差的人,秋兒見她年紀小,平常對她頗為照顧,杏珠沒留意屋裡氣氛如何,喳呼呼地就闖進來。
「外找,誰找我?」居然會有外人到秦府指名找她,她在京城可沒什麼親友。
「是啊,都入夜了,誰找秋兒?」秦有菊也關心的問,儼然忘了他們方才在爭執什麼。
「表哥,那俊得不得了的男人說,他是秋姊姊的表哥」杏珠露出一臉迷醉的模樣。
「俊得不得了的表哥?」秦有菊雙眉緊鎖,向來溫潤的眼神也變得犀利。
「表哥?莫非是武陵表哥?!」秋兒一臉欣喜,琳地由他身旁跑過,歡天喜地的去見她的武陵表哥。
秦有菊面色一陰,跟在她身後。
瞧著他難得帶殺氣的背影,杏珠喃喃道:「三爺該不是吃酷了吧?」她也興勿匆地前去看熱鬧。
一早,秋兒走在長廊上,眉頭深鎖。
昨兒個武陵表哥突然來訪,說是要帶她回鄉,令她頗煩惱。
當年爹娘逝世時,親戚無人願意對年僅九歲的她伸出援手,她才會自願賣身江南縣令蘇家伺候小姐,幸虧小姐待她如姊妹,兩人比親人還親,因此蘇家敗落後,她仍願隨小姐到京城秦家依親。
而在秦家的這四年多裡,小姐與秦家二爺從相戀到誤解,再到經歷了一場生死之戀,好不容易得以雙宿雙飛,到無人認識的地方重新生活,而自個兒隨小姐來到秦家,亦出了許多麻煩,光與秦家三位男主子牽扯不清的事就教她暗譽受損,名聲爛透。
不堪的壞名聲甚至傳回江南老家,表哥才會專程來帶她回鄉,不讓她在京城受人欺負。
但她很意外遠在江南且許久不曾聯繫的表哥,怎麼會突然關心起她?
她不解的搖頭,又想起昨兒個三爺聽到武陵表哥要帶她走時的神情,那拉下臉的樣子怪可怕的,還立即命人將武陵表哥趕出秦府。
幸好她及時阻止,並保證不會跟武陵表哥走,三爺才肯讓他暫時在府裡住下,聽她解釋外頭瘋傳的那些荒唐流言都不是真的。
而她現在正要去菊院,把昨兒個因表哥突然到來而擱下的工作趕完,期待傍晚前能發回給各號主事,別耽誤了他們的工作。
秦家事業就像龐大的齒輪,若是中心柱樵住,整具齒輪便動不了,要是經常卡樵,大齒輪可是會廢掉的,二爺將秦家交給三爺,小姐又將三爺交給她,照這麼推論下去,那傢伙的責任就是她的責任,所以她只能苦命的幫他幹活。
長廊的那頭就是菊院,時間有限,她加快腳步過去。
「且慢、且慢,秋兒姑娘,且慢啊!」身後突然有人喚她。
聞聲,她停下腳步,回頭發現正有五、六個人向她趕來。
這些人她識得,分別是秦家錢莊、茶樓、布莊等的主事。「各位主事,喊住秋兒可有什麼吩咐?」見都是秦家產業的重要幹部,她不敢怠慢,有禮的問。
「不敢當,不敢當,咱們怎敢吩咐秋兒姑娘什麼,只是有些事想請教。」說話的是錢莊的呂主事,態度竟比她還謙讓。
照理說,這些大爺對一名下人何須如此客氣?還不是因為眼前的丫頭不是一般丫頭!
她可是讓秦家男主子們都傾心的人,若她只是靠美色讓他們嬌寵在後院便罷,可偏不是,秦二爺還在時便只信她,走後換三爺當家,更離不開這丫頭,如今大伙皆曉得,三爺身子難得舒爽,想見他一面,等上三天也不一定能見著,可若「走後門」找上秋兒姑娘,事情不出三天就解決,這般,大伙不找她喬事,要找誰?
「呂大爺想問什麼事呢?」她笑問。
「是這樣的,錢莊借貸給穆侯爺的事,三爺早已口頭答應,可我送上去的准文卻遲遲未批示下來,沒有准文就無法撥款給穆侯爺,而他又催得緊,
這才想來問問三爺,這筆錢到底是撥還不撥?」他苦著臉道。
穆侯爺急著用錢,三爺也親口答應給錢,但錢莊卻拖著不拿出來,穆侯爺以為是他從中作梗,對他很不諒解,不時上門教訓,教他苦不堪言。
秋兒側頭想了想,是有這麼一份准文擱在三爺的桌案上,而她也親耳聽到三爺同意這事,只是那上頭還迭了不少其他同樣待簽的文件,等要簽核至穆侯爺這份的話……
「快了快了,明兒個就能發下去」她盤算今兒個晚上應該就能代三爺批到這件。
呂主事一聽,馬上喜上眉梢,找這丫頭果然有用,只要她說行,那明兒個就一定能見到准文。「既然如此,在下可以安心回去了。」他喜孜孜道。
「秋兒姑娘,那我這件呢?三爺讓布莊買下隔壁的店面想擴大經營,好不容易說動屋主割愛脫售,價錢都談好了,可合約送至三爺那快一個月了,都沒有下文,那屋主等得不耐煩,說是不想賣了,還想提高賣價呢。」布莊主事搶看說,神情焦急心。
「說好的價錢怎能反悔,您說那合約上個月就送來了?行行行,晚些我請三爺快快用印,這事不會再拖了。」三爺真不積極,萬一鬧得屋主反悔不賣,損失的可是自個兒,回頭她得趕緊找出那份合約,早早讓他用印了事。
布莊主事聽了開心起來。「好好好,我這就回去等消息。」眉開眼笑的走了。
其他人陸續有事相托,有的她心知三爺不會同意,便給了軟釘子碰,來找她喬事的可不都是皆大歡喜的。
眾人心知這丫頭精明,想訛她沒那麼容易。
好不容易打發掉這些人,她舉步又想往菊院去,這一耽擱又延了她的時間,她可不想拖到夜裡事情還做不完。
「我說秋兒,你活得不耐煩了嗎?也不想想你什麼身份,連我的事也敢插手,你是不是見不得我飛上枝頭做鳳凰,才故意找我麻煩的」一道語氣尖酸的女聲響起,聲音的主人正站在長廊盡頭等看她。
她忍不住在心底哀嚎,今兒個是怎麼回事,一早存心不讓她好過是嗎?
眼前這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就是大爺的第十房小妾翠花。
翠花當初也只是秦府的一名下人,被好色的秦在松瞧上,前年才由奴婢升做姨娘,翠花與秋兒熟識,以為她是嫉妒才故意阻撓自己的好事,氣得來找她理論。
「翠花——夫人。」自從做了大爺的妾,翠花最在乎人家對她的稱謂,夫人兩字一定不能忽略,否則她立即翻臉。「我不是要找你麻煩,而是那塊地的價格不合理,這事三爺已有主意,讓大爺重新開價來買,若大爺同意,這塊地還是你的。」
秋兒好言解釋。
「什麼叫做不合理?兄弟間豈會計較這些?要不是你從中找事,三爺又怎會有意見,秋兒,你若真要找我碴,我告訴你,三爺再倚重你,你也不過是個身份低下的奴婢,敢讓我不如意,我有得是法子治你,咱們走著瞧。」撂下狠話後,翠花拂袖走人,秋兒垮下臉來,真倒媚,又得罪人了!
她苦歎,做事容易做人難!
瞧瞧前頭的菊院,三爺已站在外頭等她,見她出現,晨光下,他笑瞇了眼,整個人晶晶亮亮,就像是一道漂亮的玉面牆,說實在的,三爺俊得不像話,尤其當他眼中盛滿笑意時,她總會被暈得心!呼!呼亂跳,老是狠不下心來罵人一晨間天涼,也不搭件外杉再出來,
再要受寒,瞧她不氣死,可這話在「玉面牆」前,硬生生撞不下去,只得加快腳步,拉著他先回屋子再說!
菊院書房有張小榻,夜裡秋兒代三爺批文累了,便在小榻上休息,半夜,秦有菊靜悄悄地走進書房。
他眼神溫柔的望著酣睡的秋兒,這丫頭睡著的樣子像水仙花般可愛,白淨又純紛來。
水仙常被人誤認為是不起眼的蒜苗,當時間到了,開出花兒來,才教人恍然當初錯看了它,這可是株芳香四溢、靈氣動人的水仙啊!
他滿心喜愛的靠近她,目光越來越熾熱,尤其當視線移至她心口處時,眼神變得渴望,並且……深沉。
他緩緩地將臉傾過去,耳朵終於貼上她的胸前,聽到自她胸口傳來的規律心跳聲,砰、砰、砰……
多麼悅耳啊!
他眼中的渴望益發熾烈,表情也詭譎得令人難解。
砰、砰、砰、砰——
天籟之音,天籟之音!
他貼得更靠近了,他多喜愛這怦怦聲——
「你在做什麼?」一道驚詫的聲音在門邊驟響。
榻上的人兒被驚醒,他也一僵。
她愕然不解地瞧著臉龐貼著自個兒前襟的人,「三爺?」他怎會靠在她身上?
他眨了眨鳳目,收起尷尬,從容的露出笑臉。「我瞧你睡得熟,瞧著瞧著自個兒也犯困了,想睡一下……」
「那就睡我身上?」她呆問。
「敷……可不是……」他心虛的又笑。
「小蟬,虧你還對我說與秦家人沒有不清不白的事,可這怎麼說,他都能睡在你胸襟上了!」門口那人便是孫武陵,他怒氣沖沖的質問。
她這才回神,趕緊推開還粘在身上的傢伙。「不是的,我與他真的沒什麼,方纔你不也聽到他解釋了,說說什麼來著,就說他累了……剛巧就……
就倒在我身上了……」這什麼跟什麼?話說到後頭,連她都解釋不下去。
被推開的秦有菊忍住不悅,故意合笑的望向孫武陵。「孫公子半夜不睡跑到我書房來,可是有要事?」他盡量溫文的問,避開被活逮偷揩秋兒油的尷尬事情。
他對孫武陵一點好感也沒有,原因除了這人想帶走秋兒外,也跟孫武陵的外表有關。
這姓孫的體格健壯挺拔,英姿勃發,完全和他是兩樣人,在自個兒身上找不到的英武之氣,這人卻渾身都是,能不讓人討厭嗎?
尤其這人對秋兒以保護者的姿態自居,最教他厭煩,笑話,秋兒是他的,輪得到這人冒出來喧賓奪主嗎?!
「我在小蟬的屋裡找不到她,所以到這來瞧瞧。」孫武陵不高興的回道。
小蟬?聽到這稱謂,秦有菊光火,秋兒姓秋,名蟬,可這聲小蟬他都沒叫過,偏偏這小子不停在他面前這樣喚她,好似兩人多親密,哼!這只秋蟬是他的,是他的秋蟬兒才對!
「這也奇怪了,你半夜裡找秋兒,就不怕壞她名聲嗎?」他冷冷的問。
「我是小蟬的表哥,哪裡會讓人誤會,再說,我是擔心她的安危,這才去探她的。」孫武陵理直氣壯。
「安危?她在我秦府好好的,能有什麼危險?」
「是好好的嗎?若好好的哪來外頭的說三道四,若好好的又哪來我方纔所見,她差點被某人輕薄去」
某人面容一抽,每一句都聽得他火冒三丈,一張臉頓時鐵青。
秋兒見狀,怕他被激得心疾發作,忙打圓場,「沒事的,沒事的,武陵表哥別誤會,我經常在這書房睡下,三爺只是關心才來瞧瞧,哪有什麼輕薄的事,方纔你見到的只是……只是……呱,夜也深了,表哥若真有什麼事,不如明兒個再說,我也該回自個兒的屋裡去睡了,啊,好睏啊」發覺話怎麼說都不通,她故意打了呵欠,忙跳下小榻,速速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