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可以壓驚解毒,喝下去後覺得精神有沒有好一點?」柳和謙坐在她床頭,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眼眸裡卻閃出關切的精亮光芒。
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但還是很努力地點了點頭,「謝謝你。」
「何必這麼客氣,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對於之前看到的神澤翔的表情,柳和謙還是非常在意。
蕭若曦的手顫抖了一下,她將牛奶杯放到了他的手裡,「我和翔分手了……」一絲驚恐的光芒忽然閃過她的眼,「他和我認識的那個人完全不一樣……或者說是我把他逼成了那樣嗎?柳和謙,你告訴我,到底是我的問題,還是他的問題?為什麼我會覺得我從來不曾真正地認識過他?」
蕭若曦用力地搖著頭,她又開始感到一種尖銳的頭痛爬進了她的腦海裡。
柳和謙看到她這個樣子,將手裡的杯子放到了旁邊的矮几上,他則坐到她身邊,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不要激動,你慢慢說。」
「和謙……」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眼裡滾動著淚水,「我覺得我自己被分成了兩半。一半告訴我,我不應該對他那樣苛刻,另一半又告訴我,既然發現了是不合適的戀愛,就應該早一點結束。如果是你,會怎麼做?」
「我想說。」他的聲音舒緩,還帶著一種堅定的說服力,「感情的事不用想太多,按照你自己的感覺去走就是對的。如果被太多外界的因素和理智所干擾,未必得出的結論就是正確的——更何況,感情不是其他東西,有對與錯可以來分辨嗎?」她此刻臉上的痛苦表情讓他莫名地感到一絲心痛,為什麼她在感情的道路上總要活得這麼辛苦?如果那個神澤翔真的不懂得珍惜她,那麼他可能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分開他們。
因為他,不想再讓她受到一絲絲傷害。只是以他現在的身份,他不能直接去干預,而且為了尊重她的決定,他也必須讓她自己去做出判斷。
若曦繼續握住他的手,因為他的話而漸漸地感到一些釋然,「每次和你談話都會給我很多幫助。你知道嗎?其實我到了日本以後特別的孤單和寂寞,我不是那種會主動和人交流的人。身邊的人又都很客氣,客氣到許多時候你不知道他們哪個是真心的。」
柳和謙忽然想到她向來文靜自然,以前也並不是個喜歡主動與人說話的性格。但有的時候會想太多,鑽進牛角尖裡。過去自己不想去瞭解她,所以每當她這樣的時刻他就會感到厭煩,感到厭煩後就更加對她不理不睬。
「以前覺得他是個很容易相處,又很大度寬容的人,可是現在我不能肯定了。他剛才的那些話……」忽然吸了口氣,她努力讓自己擠出笑容,「不提了,我怎麼老和你說這些。」
當心情漸漸平復,她也開始回顧起剛才發生的事,忽然覺得很不好意思,她讓他抱進了屋,自己狼狽的樣子都被他看到了。
而且她也有許多好奇……他怎麼會適時地出現呢?
「和謙。」不知不覺間,她開始叫他的名字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柳和謙將手從她的肩膀上放了下來,而若曦本來握住他的手,也趕緊抽回。他們彼此之間都有一種奇特的尷尬,但是卻又沒有讓氣氛僵硬下來,反而有一絲親暱的感覺在淡淡漂浮。
「我……因為看到神澤翔走出你的公寓,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恐怖,所以我就上來看一看。」柳和謙一時間沒有找到其他理由,只能據實以告。
蕭若曦的臉頰上立刻染上兩朵紅暈,「你怕我出事嗎?他是我的男友啊……」心跳變得異常的激烈,她雖然知道自己不應該有這些感覺,但她無法控制自己的心。就算連自己都無法瞭解自己怎麼可以剛和翔分手,就能夠這樣對柳和謙有了感覺。可是他是柳和謙,其實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她的情緒就不曾平靜過。
不想讓自己去承認這一點,也不想自己去往這一方面想,那是她就是忍不住。每次他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都是她心情低落,或者無比彷徨,在那種時刻,他的出現總是讓她感到無比安慰。
「我只是覺得他的表情有些駭人……」柳和謙皺起眉頭,他站了起來,「你怎麼會暈倒?難道他出手打你了嗎?」雖然在她身上沒有發現傷痕,但他還是要追問。
「沒有,他沒有打我。」她看著他忽然表示疏遠的動作,也明白了他刻意要拉開兩人之間距離的意圖,「因為吵架,他走了以後,我自己感到不舒服才暈倒的。」深吸口氣,蕭若曦明白自己又平靜了許多。
她才剛和男友說分手,現在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對眼前的男子再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感覺好一些了嗎?」看著她臉頰上漸漸恢復的血色,他還是感到一絲擔憂。她一個人沒有問題吧。
「沒事了。」她笑了起來,眼眸裡閃過清亮的光芒,「你不用擔心,我沒事的。我已經決定了和他分手,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和他分手。我想清楚了,我……」她揚起臉,那目光裡沒有一絲的遮掩,顯得非常的清澈,「我只是不夠愛他,沒有為了愛而放棄一切的那種決心。如果他要生氣,要發火也是應該的。但是因為我不夠愛他,我不能為他妥協,不能為他犧牲,不能朝著他所希望的那個方向去努力。」
柳和謙雖然不是完全同意她的話,但他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再多說神澤翔什麼。讓她自己去判斷,而她也已經有了很好的判斷能力。
他只要確保她的安全還有她不再受到傷害就可以了。
「那麼……時間也很晚了,有事給我打電話。畢竟你一個人在日本,我們又都是中國人,不要怕麻煩我,有事就找我。」他的解釋聽起來有些多餘,可是不想她有任何的誤會(是誤會嗎?),他希望給她的感覺是:他關心她,只是因為他們都是隻身在東京的中國人而已。
「謝謝你,你總是很關心我,我會自己堅強的。」蕭若曦也從床上站了起來,她做了個OK的手勢給他看,「你瞧,我沒事了。」
「那好,我就先走了。」柳和謙的目光仔細地掃過她的臉,確保了她的笑容並不是硬撐以後,他也鬆了一口氣,不知不覺地在嘴角邊掛上了笑容。
「今天都沒請你喝一杯茶,以後有空上來喝茶。」她送到他門口,看著他要離去的背影,因為感激因為不捨和許多奇特的原因,讓她在後面追加了這一句。
柳和謙沒有回頭,只是他的嘴角噙著笑意,「好,有空我一定會來打擾。」
蕭若曦含笑地看著他離開。本來今天應該是她最痛苦的一個日子,但意外的,現在卻感到心情平和了不少。
他絕對是因為關心自己才會這樣貿然地衝上來敲她的門,只是萍水相逢的一個人,卻對她有著這樣超乎常理的關心。她的心裡有種暖意輕流,那是任何感覺都比不上的舒適。
她是應該和神澤分手的,就算傷害了他,她也要在造成更大的錯誤以前和神澤分手。她並不是那樣的深愛著神澤,在見到柳和謙以後有了這樣的想法。
這算變心嗎?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柳和謙有著一份奇特的感覺。但是那種感覺已經存在了,她就不應該去忽略,去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
而神澤翔……他也並不是適合她的男人。蕭若曦明白到她和神澤就算勉強在一起,也會性格和習慣上的差異而導致分手的結局。
深深呼吸,並不後悔今天所說所做的事,她甩了下頭髮,甩到腦海裡一些奇怪的念頭。不要再去多想,這是醫生給予她的建議,也是柳和謙給予她的建議,那麼好吧,她就讓自己放鬆心情,好好地睡一覺。
明天,明天起來後,也就是另外一天了。
東京的天氣依舊很寒冷,就這樣度過了聖誕節和元旦。
蕭若曦像往常一樣地獨自一人生活,享受著一個人特有的平靜安寧。自從那一天在她的家裡和神澤翔提起分手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生活裡。
她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卻也感到一些遺憾。那天兩個人都太激動了,她其實很希望可以再和他好好地、冷靜地談一次。
那天他說第二天會等她的電話,可是她又猶豫著不想給他任何希望,因此沒有打電話給他。本來以為他會再來電話,這一等,卻杳無音訊。
這樣也好,再談一次,她也不保證自己不會更深地傷害他,更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來。因為她發現自己真的不夠瞭解他……以前和他在一起感覺到很舒服,因為他什麼事都很體貼,所以她也就盲目享受著這份體貼。
但在他體貼背後,他究竟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他的心裡在想些什麼……這些事,她其實是一無所知的。或者他本來就太內斂,而她也不曾想過要好好地去瞭解他。
她手裡捧著從市場裡買回來的東西,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往前走。
「給我一點時間,跟我談一談好嗎?」眼前有個熟悉的身影擋住了她的去路,一抬眼,發現竟然是神澤翔。
她的眼裡有著驚訝,但她還是讓自己保持鎮定,「翔,你好。」
「我們去那邊河堤上談。」
她發現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憔悴,一貫注重儀表的他,今天看起來太不修邊幅了。沒有打上領帶,外套也皺皺地掛在身上,雖然無損於他的英俊外表,但和他一貫的清爽形象很不符。
帶著沉重的心事,蕭若曦還是跟上他的步伐,走到了他們經常一起去散步的那個河堤上。
「還記得這裡嗎?」他只是站在那裡,語氣沉痛,「你在這裡答應了我的求婚。」
河邊的清風吹過她的臉,微寒。
「現在想起來,那個時候還真是太過輕率,竟然就對你說出了這樣的話。可是我是真的想要讓你成為我的妻子,成為神澤家的一分子。」他依舊專注地望著冰冷的河面,神色凝重,「如果說我有什麼做錯的地方,可能就是不應該想要完全地把你變成我所需要的那種妻子。」
若曦的眼裡閃過悲哀,此刻聽著他如此凝重的聲音,她心裡感到五味雜陳。
「所以現在我不再那麼堅持了,蕭若曦,你跟我走吧。我現在就帶你回神澤家,不管你到底符不符合他們的標準,我都會帶你回去。」他咬著牙,表情非常痛苦,「我投降了。如果這就是你的目的,那麼你做到了。我不會再要求你什麼,你只要跟著我一起回家,然後我們就結婚。」他握緊了拳頭,整個身體都抽搐著。
若曦沒有想到他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她後退了一步,看著他在抽搐的身體,淚水沿著臉頰掉落了下來。
神澤翔,他是真的愛她,願意為了她而妥協。可是,她如何接受?
「對不起,對不起。翔,雖然你這樣說……我知道你有多麼痛苦才會對我說出這番話來。我知道你承受著怎樣的壓力,經歷了怎樣的煎熬……」難怪他這幾天都沒出現過,他也是在掙扎啊!
「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她哽咽著。
「什麼?你不能什麼?」他終於轉過身來,眼睛裡瀰漫著痛苦的血絲,和豁出去的表情。
「我不能……」她也抬起眼望著他,因為他的表情而心情痙攣,「不能和你回去。因為我們並不適合,這樣勉強在一起不會有幸福。因為我……我要和你分手。」她心臟麻木了一下,她也握緊了自己的手,緊緊地握住。
眼淚依舊順著臉頰滑落,但她努力讓自己睜大眼看著他。
「你是說一定要和我分手?不管我再說什麼,再做什麼,都要和我分手?」他走到了她面前,目眥盡裂。
「是……是的……」顫抖著嘴唇,她說出了殘忍的話。
「我,神澤翔,願意娶你蕭若曦,甚至不需要你去學習那些禮儀規範!你居然跟我說分手!你知不知道我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能說出今天這番話,知道我有多愛你嗎?我愛你所以才願意原諒你所有的錯誤,甚至無理取鬧的要求!」他一把抓起了她的手,用力地抓住,「你有什麼條件和理由來拒絕我!我們家族是全日本最有名望的家族之一,有多少女孩想要嫁入我們的家族……」
「你有多麼了不起我不知道,但我並不覺得自己比你差上分毫。神澤翔,你這樣高高在上的態度,還讓我怎麼可能繼續愛你,接受你這樣的要求我還應該要感激涕零嗎?」她掙扎著想要掙脫他的禁錮,可是他的力量太大,讓她根本無法逃脫。「可是這樣高高在上的我還不是願意向你妥協了!你贏了,你到底還要我怎麼做?」他加大了手上的力量,衝著她大聲地喊叫。
手臂上傳來的痛楚巨大無比,她忍不住尖叫一聲:「放開我,你放開我。你不會明白的,你不會明白我到底要的是什麼!平等,平等你懂嗎?」不,他不會懂的,看著他此刻幾欲發狂的眼,她就知道不管自己說什麼,都還是無法讓他明白。
不僅不懂平等,他還不懂應該怎麼愛她,應該以怎樣的方式與她相處,應該以怎樣的方式看待兩人間的感情……錯誤,原來他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為什麼以前她不懂呢?看著他此刻彷彿瘋子一樣的表情,她只是替他感到難過,眼淚潸然落下,而她卻不知道應該如何繼續與他對話下去。
「我不懂……」他又一次拉緊了她的手,然後突然大步向前走去,「你跟我來,我要帶你回京都。我要娶你,你現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可以原諒你剛才的無理。現在跟我走,我帶你回京都……」
「不,不要。翔,你瘋了嗎?你不能這樣做……」她乞求著,掙扎著。
四周是光禿禿的草地,因為是冬季,又是晚飯時間,河堤邊上連一個流浪者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