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來了?」不用回頭,她就感知到了他在那裡,「我告訴你啊,我的廚藝應該不錯,在日本的時候就很會煮菜,以前在專門的烹飪學校裡學過呢。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去上那裡的烹飪課。」她語氣輕鬆,動作嫻熟。
「因為是吃烤肉,也不需要準備什麼東西,烤肉醬調配一下就好了。我買了酸梅汁,你喜歡喝嗎?」她回過頭來,對他嫣然一笑。
他有剎那的錯覺,那個時候她還是他的妻子的錯覺。吞嚥了一口口水,他輕柔地說:「喜歡喝。」
「太好了,烤肉醬我調得辣一點,反正你們應該都喜歡吃辣的,然後喝酸梅汁味道特別好。」她彷彿知道每樣東西都放在哪裡一樣,輕鬆地就從廚房裡把東西拿了出來。
柳和謙的心裡閃過一絲緊張,她會不會發現這其中的奇怪之處?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居然好像在自己家裡一樣熟悉。他們婚後的第一年住在柳家大宅裡,可是之後由於他們之間經常會有的冷戰和爭吵,於是他決定搬了出來,買下了這套公寓單元安家。
雖然她很努力地想改善夫妻關係,可是他實在太忙,又封閉了自己的心,所以她再一次地開始不斷地爭吵,用各種方式來引起他的注意。但她越是那樣,他就越想逃避。
最終走到了離婚的境地,也差一點害她丟了性命。
「對了,我買了布丁。你先吃這個!」她洗了下手,將布丁裝盤。
「你最喜歡抹茶味道的,我則喜歡草莓味道的。」他接過盤子的時候,笑著說。
「是啊,在日本的時候我們也一起去吃過幾次。剛才走到你家樓下的時候,看到轉角有家蛋糕店,那個店員對我可客氣了,一直要我再次光臨,而且她光靠我的眼神就能知道我要的是什麼。」若曦開朗地笑著。
柳和謙的心情卻沉到了冰海谷底,有些東西真的可能無法作假,總有被揭穿的一天。可是在那個時候,若曦,你將怎麼辦?
「東西你放著吧,等柳和堇他們來了再弄,你先坐下來吃東西。明明你是客人,怎麼能都讓你動手。」難怪和堇突然提議吃什麼烤肉,還說叫上小舞和銘亮一起,原來是約了若曦。
今天晚上他要好好地和他妹妹談一談,必須讓她明白一些利害關係。
「可以看電視嗎?」若曦拿起遙控器,笑得很溫柔愜意。她心裡不是沒有緊張,但不知道為什麼,只要看到他,就讓她覺得很開心。
她知道自己追求他的這條路不會輕鬆,像他這樣的男人背後一定有過一些感情故事。可是她有信心,光靠著兩個人相處時這種很有默契的感覺,她就知道他們之間會有未來。只要他可以放下那些忌憚的東西——他到底在忌憚些什麼?
「隨便看……對了,喝什麼?」他想到自己才是這個家的主人,所以他應該去招呼她,而不是享受她的照顧。
「啤酒。喝冰鎮的啤酒。」她笑了起來,彷彿在挑釁般。
「大白天就喝酒,去了日本真的其他沒學會,就學會喝酒了。」一邊搖著頭,但他還是走進了廚房。
這個時候蕭若曦的手機響了,她一看是和堇發來的一條短信。
「和謙,你妹妹說他們不來了。好像你的妹夫和小舞的未婚夫要去公司裡加班,他們兩個說要去送晚餐,所以就不來你這裡了。」
拿著兩罐啤酒出來的和謙愣了一下,「那麼……」柳和堇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他現在一清二楚了。他真想去打自己妹妹的屁股一頓。
「那我們就自己吃烤肉,我來弄。一會就能吃。」她指了指開放式的餐廳方向,「他們不來,我們自己吃。」
「好。」雖然感覺到很不妥當,但他不能把她趕出去。
柳和謙看著她走進廚房,他很想過去幫忙,但是又覺得兩個人一起在廚房裡忙碌的感覺也太過曖昧。於是他坐在沙發上,壓低了聲音給妹妹打電話,由於有電視的聲音做掩護,所以蕭若曦沒有聽到任何關於他們的對話。
「柳和堇,你知道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如果她想起來了怎麼辦?」
「啊,我完全沒有想到這個……」
「你以後不要再自作聰明,再發生類似的事情我就立刻回日本。」他掛上了電話,心裡帶著股濃濃的擔憂,彷彿有什麼東西就要爆發出來,在他的心裡,也在他們之間的氣氛裡。
吃飯的過程就彷彿是在醞釀一場風暴,雖然他們彼此間都含著笑意,雖然吃得津津有味,雖然席間兩個人一直在看似融洽地交談著。
但兩個人其實都各有心事,都在思考著怎麼向對方開口說出自己的心事。
「若曦,這些東西你先放著,不用收拾。」當吃完飯,她開始準備收拾桌面時,柳和謙喚住了她,「今天真的很不好意思,讓你一個人在張羅,畢竟你是客人。」
「沒有關係啊。」她剛想圍上圍裙,想著搖頭,「我又不覺得辛苦和麻煩。」
「我有些話要對你說。」柳和謙站到她面前,深思的眼緊盯著她。
蕭若曦倏地感到一陣緊張,她可以從他的眼裡感覺到他的鄭重。回過身去,她依然整理著桌面,「有什麼話也等我弄完再說。」
「蕭若曦。」她向來敏感又聰明,一定能夠感覺到他要說的是什麼。心裡歎了口氣,柳和謙感到自己正在傷害她,「我要和你說的話很重要,你先來聽我說。」拉過她的手,一把將她拉出了餐廳。
「等一下,手套……」她著急地把手套脫掉放在桌子上,有些踉蹌地跟著他走出餐廳。他臉上的表情讓她心裡打著鼓,他總是溫柔和善,像現在這樣強硬的表情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若曦,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們來談一談。」他將她拉到沙發上坐下,自己則站在她面前不到一米處。
她深吸口氣,「我就知道你要找我談,不過我的心意不變。」勇敢地露出笑容,她雙手緊握在一起。
柳和謙知道她固執起來有多麼驚人,但不管她如何固執,必須要阻止她把感情又一次地放到自己身上。他想了很久,現在他所要做的事,是他唯一可以對她做的事。
「我結過婚,有過一個很愛我的妻子。」沉下眼,他清晰地說出這句話。
蕭若曦的心裡想過無數遍他會和她說的話,卻從來沒有想過會聽到這樣一句話。她張大了眼,眼波裡滿是愕然和質疑。
柳和謙悄然掃過她的臉,他知道她受到了打擊,可是他還是必須要說下去。平靜的,用很直接的聲音說:「我和她是父母那一輩替我們定下的婚約,雖然我們從小就認識,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娶她當我的妻子——因為我已經有了自己心愛的人。」
蕭若曦的手又握緊了好幾分,她的臉色早就變得蒼白,而她的心思也開始紛繁複雜。
「但是她高中畢業那一年,我們就定下了親事。那個時候我的野心很大,想要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而我答應了這樁親事的理由也只是因為她的家族可以幫助我取得更大的成功。」柳和謙的眼前驀地閃過一些畫面,在他敘述的這個時刻,他的思緒也已經回到了過去。
「我以為答應了婚事就是對她最好的回報,我也以為她和我一樣,答應這門婚事的理由僅僅只是因為這是一樁利益婚姻,父母之命下的結合。我和我心愛的女人因此而分手,因為她不願意介入我和她之間做第三者。那一刻起,我心裡就有了仇恨的念頭。明明是因為自己的懦弱和野心才無法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我卻責怪到了她的身上。自此以後,我以為只要讓她擁有富貴的生活和尊崇的地位,這就是我能給她的一切了。」他的聲音在輕微地顫抖,回憶那段往事對於他來說,也同樣是痛苦的。
若曦覺得眼前有了淚水,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想哭。但是她就是忍不住自己的眼淚,他的話聽起來那麼不真實,卻又真實得讓她全身顫抖。
「後來結婚了,她一直對我很好,而我也終於發現,她是抱著那麼美好的願望來嫁給我。她愛我——她竟然愛我。」柳和謙的聲音也驀地停頓了一下,他要繼續整理自己的心情,還要注意敘述時的口氣。
若曦微微搖了搖頭,她心亂如麻,既高興於他能對她坦白自己的過去,卻又全身激烈地恐懼著。到底在恐懼什麼,她也無法理出頭緒。
「但是當我知道她愛我開始,我就更加地躲避著她。不管她在我面前怎麼努力,我都裝作看不到。我客氣以對,但也用這種很殘酷的方式拒絕著她。而且更多時候,我只是沉默以對。不管她說什麼,都只是沉默。」柳和謙覺得呼吸有些急促,他避開了她的眼睛,向著窗口走去。
面對著她,說出這些,他的行為近乎於賭博。如果她忽然想了起來……那麼會怎麼樣?他只是知道這是自己阻止她現在繼續愛他的唯一辦法,是賭博嗎?他也要義無返顧地說下去。
「真可怕。」蕭若曦只是沉浸在他的故事裡,呢喃自語,「那太可怕了,沉默比什麼東西都要來得可怕……」
「沒錯,我就是這樣一個可怕的人。不管她流淚哭泣,還是懇求哀號,我都只是沉默。後來……她變得很容易和我吵架,只要我回家,她就會和我爭吵,那時候和父母住在一起,因為不想給父母帶去麻煩,我們就搬了出來。剛搬出來時,她很努力地經營這個家,所有的擺設都是她一個人完成的。她也經常做好可口的飯菜等我回家……她也努力不和我吵架,我開始回家,可是彼此之間卻還是沒有話說。」柳和謙握緊了雙手,因為回憶讓他全身僵硬,心情緊繃。
蕭若曦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雙手。她分不清楚自己現在的心情,她只是不斷地流淚。但是這個眼淚到底是為了誰而流呢?這個故事在她心裡掀起了巨大的波動,那波動裡的傷痛甚至讓她無法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