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到學校時我還很忐忑,不知他們又會有什麼新花樣對付我。然而沒想到的是,齊思音對我的態度突然令人吃驚的大為好轉,不僅沒有再欺負我,還變的象牛皮糖一樣天天纏著我,並且不顧我的反對,開始把我帶入他的圈子。
我這才發現原來有錢人居然有這麼多享受的花樣,可是高爾夫球場等等這些高級場所都跟我格格不入,我沒有齊思音那樣與生俱來的高貴之氣,勉強站在那裡常常被人誤以為是服務生。跟他的朋友聚在一起時,齊思音也總要拉上我,儘管我無法加入他們之中,只能在角落裡靜靜的坐著──或者說韓靜和方唯並不想接受我作為朋友。而齊思音,他似乎只要我呆在他身邊就可以,對於我的尷尬和靜默並不在乎。
我知道學校裡很多人已漸漸把我看作了齊思音的忠實跟班,但是我對於他們投來的針刺般的目光只能報以無奈苦笑,畢竟他們沒有經歷我這樣的遭遇。我想,至少現在生活平靜了很多,儘管齊思音偶爾還是會因為我的拒絕露出獠牙威脅嚇唬我,卻再也沒有對我動過手。
我慢慢摸透了他的脾氣,其實只要表面順從他就不會惹怒他,所以無論對於齊思音的壞脾氣還是韓靜的蔑視,我都盡量忍耐。好在齊思音也沒有再出現什麼變態的舉動,而韓靜除了拚命諷刺挖苦也沒有其他辦法對付受齊思音保護的我,方唯則根本把我當做了齊思音的玩具,會喘氣的更好玩的玩具,嘴角掛著興趣盎然的微笑。
這種感覺當然很不是滋味,然而我漸漸已認清事實,上帝沒有給我多少可以硬碰硬的資本,我的剛強在齊思音面前只會把自己弄的遍體鱗傷。在大學裡我根本無法逃避齊思音的糾纏,但只要忍到畢業,我想我就能徹底擺脫他的陰影。
一個週末,齊思音突然帶我去他家吃飯。
「這是張嫂,她從小把我帶大的。我今天特地從奶奶那裡請她過來做菜。」
客廳沙發上坐著一位面目慈祥的老夫人,我一看到她就產生莫名的親切感,可能因為她給我的感覺跟院長很像。
我向她問好,她笑著點點頭,「原來你就是孟浩天啊?我經常聽少爺提起你。」
「張嫂,小天的胃不太好,你替他準備點清淡的東西。」齊思音接著又轉向我,「想吃什麼儘管跟張嫂說。張嫂是我奶奶的專屬傭人,在家中地位很高,她的手藝可是不容易嘗到,今天是專門為了你才請她老人家出山的!」
他俊美的笑臉看著我,這樣費心的安排讓我真有些感動和不安。齊思音對人好的時候簡直讓你有一種飄在雲裡霧裡的感覺,哪裡想像的到他還有著另外一副截然不同的兇惡面孔。
「浩天──我能這麼叫你嗎?」張嫂和藹的說。
「叫我小天就可以了。」我連忙說。
「那好,小天,跟我到廚房來吧,看看你想吃什麼,我好為你做。」她不僅神態,溫和的聲音也很像院長。
盛情難卻,我於是跟著她來到廚房,齊思音也想跟著進來,卻被她趕了出去。我第一次看到齊思音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不由得笑了,原來他也有應付不了的人。不過這樣看來,張嫂確實在齊家有著不一般的地位,那麼齊思音的奶奶,豈不就是齊家的太后了?
齊家的廚房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廚房,乾淨華麗的不像做飯的地方,不過偌大的廳堂裡卻一個傭人也沒有。
「張嫂,你忙的過來嗎?我幫你吧,我也會做菜。」
「今天傭人都被我打發走了,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她的口氣突然異常嚴厲起來,本來笑容滿面,突然就變成了冷若冰霜,「我有話要跟你說。」
「少年人,人不怕窮,關鍵要活的有骨氣,你知道麼?」張嫂盯著我,一雙洞察世故的眼睛,彷彿能刺透我的內心。
我有些尷尬,明白了她的意思。
雖然我一點也沒有攀附齊家的意思,被一個老人家如此教訓臉上還是有些發燒。
「我不是……」
「我見過太多你這樣的人了,總想靠著別人一步登天。少爺年輕單純,所以才看不透你,把你當朋友。你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為所欲為。我告訴你,只要有我一天在,你就別想幹什麼出格的事!」她咄咄逼人的口氣簡直跟剛才在外面的和顏悅色判若兩人。
「其實你應該慶幸,是我先聽說少爺交了個孤兒院出身的朋友,所以今天才藉著做菜來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角色。要是讓老太太知道了,哼,她要想收拾你,老爺少爺誰都不敢管!」
我一時之間被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好容易才定住了神。
她說翻臉就翻臉,簡直一點也不遜於齊思音。
我不想辯解,因為她看來對她一手帶大的少爺的品質相當自信,而我與齊思音之間的糾葛又不是簡單就能說清的,有些事對於身為男性的我來說又實在難以啟齒,畢竟被比自己小的人欺負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於是,我只好沉默的向廚房外走去。
當我走到門口時,聽到她又補了一句,「我就知道,像你們這種從孤兒院出來的小孩能有什麼好貨色!」
頓時,我覺得全身的血液彷彿都湧向頭頂,從來也沒有這麼憤怒過,拳頭緊握了起來,但又頹然鬆開──我總不能對一個老人家動手啊!
默默的走出廚房,我心酸極了。
為什麼每個人都這麼看我,認為我貪圖榮華富貴和錦繡前程才攀附上齊思音,甘願作他的身邊的狗?為什麼他們就不能站在我的處境想想我的無奈和掙扎?學校裡的同學這樣認為我不會太在意,而張嫂這樣的老人家也不分青紅皂白冤枉我,實在讓我心寒。
因為齊思音不再欺負我而漸漸轉晴的心情此刻又黯淡下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黯淡,比起受欺負打罵更苦澀。
我坐在擺滿精美食物的飯桌前喝著張嫂做的湯,湯果然很美味。雖然她很討厭我,還是按照齊思音的囑咐做的十分精心。齊思音不斷的問我湯好不好喝,菜好不好吃,讓我十分難堪,而張嫂的眼光也一直如利劍般的注視著我,刺的我渾身不自在。這樣的一頓飯真讓我明白了什麼叫如坐針氈。
在這之後,齊思音還是經常軟硬兼施的拉我去他家吃飯,每次張嫂也一定會特地趕來做菜,或者說特地趕來監視我。她當著齊思音的面說跟我很投緣,很喜歡為我做菜,一旦只有我一個人時就會用冰冷的目光直刺我。而齊先生大多數時間都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偶爾才會遇到他,他看到我跟齊思音和睦相處倒是非常高興。
我相信張嫂肯定對齊先生說過對我的看法,但是齊先生依然和藹可親的對待我,讓我感到莫大的安慰。
我想,我之所以還可以忍受的另一個原因,是我從齊先生身上體會到了失去很久的父愛。
面對張嫂的敵視,我習慣了用沉默對待。我相信時間可以說明一切,等到大學畢業,我就能離開齊思音遠遠的,這樣張嫂就會改變對我的偏見。當然,那時已不需要再在乎她的看法,因為我也不會再見到她。
大學餘下的時光就這樣出乎意料風平浪靜的過去,轉眼間已臨近畢業。
然而我萬萬沒有想到,真正的風霜即將把我吞沒,捲入無窮無盡的黑暗。從此,我的人生將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