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明白了來龍去脈,慶幸秋水村終於逃過開礦噩運,更衷心感謝蕭辰的努力。遺憾的是,蕭辰一家不回來了。
小石子和阿路幾個小孩子悵然若失,沒了阿雷那個愛哭鬼,打架、釣魚、抓蟋蟀都沒意思了。
秋霜依然忙進忙出,播了新菜種,土裡長出綠油油的菜苗,她臉上又有了笑意。
但她常常望著天邊發呆,有時候拿著蕭辰留下來的書,看著看著,又抬眼望向北方的天空。
秋結看在眼裡,明瞭女兒的心思。
這天晚上吃完飯,他喝著秋霜送來的熱茶,坐在桌前看她寫字。
「霜兒,你不拿宣紙寫嗎?你拿筆蘸水寫在桌上,教蕭辰看到了,他又要說你胡亂練字了。」
「剩下的紙不多了,而且……」秋霜低聲道:「以後也沒人買紙給我了。」
「唉!霜兒,有事情不要悶在心裡,久了也會像爹得心疾。」秋結一歎。
「爹,我哪有心事啊?」秋霜笑了笑,繼續寫字。
「你每天晚上不睡,就到大柳樹下看星星,爹怎能不擔心你呢?」
秋霜放下筆,用抹布擦去她寫的一句「此情可待成追憶」,仍笑道:「我去乘涼、洗洗手腳而已,爹不要擔心。」
「還沒到夏天,乘什麼涼?爹還怕你著涼了。」
「爹,你今晚好囉嗦喔!」秋霜故意撒嬌著。「我要趕你上床睡覺了!」
「再不噤菕A以後沒人管你、照顧你了。」秋結仔細凝望女兒,說出他一直要說的話。「霜兒,忘掉他吧!」
一語點中心事,秋霜驀然心頭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
「唉!哭一哭吧!你老不哭,爹真的很擔心。」秋結拍拍女兒的手背。
秋霜的淚珠一顆顆滴在桌上。「爹……我……」
秋結憐惜地望著女兒,慢慢地道:「霜兒,他們是天,我們是地,天地是連不著的。不過呢,天上空空的沒什麼,可瞧這片土地,這麼肥沃!桃花紅,稻穀香,你不是都這麼唱嗎?人會走,也會死,但土地不會離開你。爹娘沒什麼給你,就只有這塊小小的土地,努力耕種就有收穫,這地上的寶藏是永遠也采收不完的。霜兒,你很富足,知道嗎?」
秋霜抬起頭,吸了吸鼻子,用力點頭。
「好孩子,你十八歲了,長大了,你是個好姑娘,讓爹很放心。」秋結憐愛地看她。「如果他懂得珍惜,他就會回來。」
「爹,別說這個了。」秋霜擦了淚水,笑道:「霜兒跟爹在一起就很知足。」
「好女兒,這幾個月來你也累壞了,今晚好好睡吧。」
秋結有女萬事足,他近來心疾老是發作,有些話一定要盡早說才是。
見秋霜進房歇息,他也很滿足地拉起棉被睡覺。
???
翌日,秋霜睡了一場好覺醒來,心裡充塞著溫馨感覺;父親難得和她說貼心話,昨夜一席話又讓她有了力量重新開始。
她先到廚房燒熱水,準備父親早起散步後的茶水。趁等水開的空檔,她照例到前頭為父親整理床鋪。
爹還在睡!
秋霜不敢吵到他,但又擔心他可能身體不舒服,遂上前探看。
父親睡得很熟,臉上表情安詳,只是……太安靜了。
「爹!」秋霜心頭一凝,全身發寒,握住了父親冰冷的手。
好不容易收止的淚水,再度滔滔不絕地奔流而出。
???
一個月後。
秋霜依然早起,穿衣梳頭,再到廚房燒壺熱水。
接著來回碧綠溪三趟,提水細細澆灌了青綠茂盛的菜圃。
水燒開了,秋霜泡了一杯甘甜的菊花茶,供奉到爹娘的靈位上。
該到山上巡視桃樹、看看爹娘了。
林花謝了,春日已盡,桃花落辦如紅雨飄落,為兩座緊緊相臨的土墳增添美麗的色彩。
爹和娘重聚了,再無病痛,她應該為他們高興的。
落花也圍繞著嬋娟的墓碑飛舞,果真像是天女散花呢!
秋霜忙了一個早上,她抹了汗水,坐在桃樹下,望看村裡的漠漠水田,目光又抬向遙遠的天邊。山下傳來嘈雜的人聲,熱鬧無比,秋霜仍坐著不動。大概是官差來貼告示了,她也不急著去看。然而馬蹄聲卻來到她的桃樹山下,她看到一個高大威武的戎裝軍官飛身下馬,快速向山頂跑來。
那身影由遠而近,她看清楚了,來人竟然是蕭辰!
「霜兒!」蕭辰看見清瘦的秋霜,心頭一絞。「我不知道老伯他……」
秋霜指向新墳。「爹知道你來看他,一定很欣慰。」
「可歎我不能為你分憂。」
蕭辰突然在墓碑前跪了下來,深深磕了三個響頭。
秋霜被他的動作嚇了一大跳。「大哥,你做什麼?霜兒擔不起你的大禮啊!」她說著便要跪下回禮。
蕭辰立即扶起了她,握住她的手。「霜兒,我一直把你的爹娘當做是我的父母,這點禮數是應該的。」
「大哥言重了。」那一身鎖裝讓蕭辰變成了一個陌生人,秋霜感到不安,掙開他的手,走開了好幾步。「大哥怎麼有空回來?」
她說了很客套的話,蕭辰知道她還避著他,心底一歎。
「五王爺奉旨查辦南方五省貪贓枉法情事,也順道宣旨免除秋水村開礦,撤除無理稅捐。他知道我熟知地方,所以要我跟他同行,暫時掛了五王爺侍衛的名義,方便行事。今天我就是代五王爺前來宣旨,平時是不穿這一身衣裳的。」
他是當官的人了。秋霜低下頭。
「五王爺也來了嗎?」
「他在縣城查辦金文樹。」蕭辰躊躇著。「我等一下就會回去。」
「喔!」秋霜有著說不出的失望,但她不動聲色。「你爹好嗎?」
「他很好,我叫阿晴和阿雷留在京師陪我爹。孩子每天唸書習武,也過得很好,他們很想你,私底下吵著要回來。」
「時間久了,就不想了。」秋霜淡淡笑著。「他們總會習慣新的生活。」
「霜兒,你跟我走!」蕭辰再也不忍見她一個人獨自過活。「我們也到京城一起過新生活!」
秋霜仍是微笑著。「大哥,你忘了嗎?霜兒在這裡有一座小山,一塊菜園,還有一間遮風避雨的小屋,這裡的生活很好。」
「可是你只有一個人啊!」
「不!有好多人在照顧我。這次爹的喪事,村裡的哥哥叔叔們都來幫忙,平日也有好多婆婆嬸嬸來看我,大家還等著我今年種的桃子呢!」
蕭辰望向樹梢,花已落,原來的花心長出小小的苞,再過幾個月就是結實秀秀的鮮嫩紅桃了。他深深明白,秋水村的人、事、物就是秋霜的生命。
「霜兒,你知道我必須回去……」
「大哥,不用擔心我,今天看到你,霜兒就很開心了。」秋霜臉上掛著柔和的笑容,她望見山下的人。「你還帶了人來?」
蕭辰失神地望著她,這才如夢初醒。「對了,我帶來一些糕餅和禮物,正請石頭兄幫忙分送。還有,我幫你帶來一箱書。」
「多謝大哥了,請他們到我屋裡喝杯茶吧。」
蕭辰不喜歡她這麼見外的態度,這不像他的霜兒。
把隨行的人請進屋裡,秋霜轉入了廚房。
蕭辰坐在飯桌前,想到過去六個人圍桌吃飯的熱鬧景象,如今只剩秋霜一人,她真的承受得住嗎?
他也走到廚房,見秋霜正在沖泡菊花茶,煙霧繚繞中,她眼裡彷彿閃著水光!
「霜兒!」蕭辰心痛不已。她果然是在掩飾,只因為她不要他掛心。
「啊!大哥!」秋霜手一歪,開水濺出了茶壺,她隨即笑道:「這柴濕,剛剛燒出白煙,嗆了我一頭一臉呢!」
他太瞭解她了,而愈是瞭解,他愈不能割捨那分愛戀。
「霜兒!」忍不住又喚了一聲。
「到前頭喝茶吧。」秋霜催促著他,頭又低垂下來,狠狠地、用力地把眼淚吞下。
她告訴自己,熬過了這刻便好,等他回去後,所有情思也雲淡風輕了。
???
但是秋霜熬不過來,這天夜裡,她又失眠了。
她大方地向蕭辰一行道別,避開了村人的探詢關心,忙著到溪邊洗冬衣,又拿掃帚從屋前掃到屋後,真到日暮黃昏,隨便吃了一塊糕,練了一會兒字,這才上床睡覺。
夜深人靜,她依然輾轉反側,於是她走出屋子,沿著碧綠溪散步。
不知不覺地,竟然走到蕭辰的屋子前。
三年多來,她來來去去,為他們送點心、理屋子,走得慣了,腳步自然而然來到門口前。
推開門,亮白的月光灑了進來,室內陳設如舊,只是人已去,情成空。
她坐到蕭辰的床邊,輕輕以手撫拭被面,再把臉埋進了棉被,試圖吸聞他所留下來的味道。
不可能留存味道了!就像他走了,就不再回來了!
淚水緩緩流下,濡濕了被面,她再也抑遏不住,抱著棉被失聲痛哭。
她一直單純地以為,她可以和蕭辰守著家園,共看碧綠溪的清澈晶瑩,歲歲年年,無憂無慮。可是,夢碎了,連爹娘也不在了,她可該怎麼辦?
父親過世,蕭辰離開,她不用再怕他們掛心,她終於可以用力地哭出聲,把所有的痛苦和傷心都嚎哭出來!
軟厚的棉被阻絕了她的哭聲,她更是狠命地哭,心底的洞太大,只有淚水才能填滿。
蕭辰久久癡立門邊,心痛如絞地看著她身子一抽一抽地顫動著。
眼欲濕,心欲碎,他輕悄悄地走進屋裡。
「霜兒!」他輕柔地撫向她的背,怕驚嚇了她。
秋霜繼續痛哭。是她哭得神智昏迷吧,大哥怎麼會叫她呢?
「霜兒!」蕭辰心疼地摟過她的身軀。「大哥回來了。」
她永遠記得他的溫暖懷抱,她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淚水又是串串落下。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回來?
「我走不了。」不再有冰冷的鐺甲阻絕他們,他眼裡也有淚,再以指腹柔柔地拭著她的淚。「每離開秋水村一步,我的心就痛一下,我沒有辦法再走,所以……我回來了。」
她的心在悸動,淚水收不住了,像天上的雨,綿綿無絕。
「霜兒,我知道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沒有什麼可以給你……」他仍是承接著她的淚水,兩手都濕了,以極堅定的語氣道:「我只能愛你。」
「你該回去的……」她幾乎是將臉頰靠著他的掌心,泣不成聲。
他緊緊凝視她。「我不走,我要留在秋水村陪你。」
秋霜想要起身逃走,卻被蕭辰牢牢地握住手臂。
他那深邃的眼直穿進她的水眸,他看見了碧綠溪裡的純情,就是這對水靈靈的眼眸,給了他不一樣的生命。
他再也難捨日積月累的情愛,低頭吻住她嫩紅的唇瓣。
好柔!真的是他柔情似水的霜兒,她的唇、她的頰,都是柔軟的。
埋藏多年的情慾瞬間爆發,他伸手緊緊扣住她,熱烈親吻著她。
秋霜驚慌地掙扎,淚水宣流。如果他要走,他就不該吻她;一旦吻了她,她就再也難捨對他的愛戀了。
「為什麼哭了?」蕭辰吻著她的淚。
「不要……」他的鼻息是如此貼近她,她身體顫抖了起來。
「莫怕。」他在她耳畔低語。「我愛你,我不會離開你了。」
他的舌在撩撥她,在她唇瓣上恣意吸吮,又啟開了她的口,交纏住她的舌,一再地縫縫纏綿。
他的唇覆著她的,她只覺得自己就要融化在他的親吻裡了。
身體好熱!她迷離地臥在他的懷抱中,不覺也伸手抱住了他。
他長吻不竭,那甜蜜如醉的深吻使秋霜心跳加速,她不由自主地回應蕭辰,在彼此的氣息中訴盡了深深愛意。
蕭辰激情難禁,他將她推到床上,順著她的頸項吻了下去,再輕輕拉開她的衣襟,將臉埋在她的胸口上。
「霜兒,我好愛你……」
秋霜被吻得全身酥麻,虛軟地攤在床上。她撫著他的亂髮,睜開迷濛雙眼,遊目四顧,月光清亮亮地照著屋內,她仿若身在夢境。
目光流轉中,她看到櫃子上的嬋娟牌位。
她心頭一涼,猛然推開蕭辰,立刻跳下床。「不!你愛的是嬋娟姐!」
蕭辰驚道:「霜兒,現在我愛的是你!」
「你騙我!你說你不再娶的!」秋霜用力搖頭,隨即奔了出去。
夜風扑打在她的臉上,似利刃尖銳。她知道蕭辰愛嬋娟,他們曾是一對恩愛夫妻,他又怎會再愛她呢?這不過是她的癡心妄想罷了。
蕭辰在大柳樹下抱住了她。「霜兒,不要逃!不要胡思亂想!」
「我沒有胡思亂想!」秋霜哭泣著。「那是嬋娟姐!你應該要愛她。」
「沒錯,我愛嬋娟!」蕭辰緊緊盯住她,一字一字地道:「霜兒,你聽我說!嬋娟是我第一個女人,我們曾是夫妻,她也是我兩個孩子的親娘,她在我心中永遠有一塊地方。」
他極力望穿她的清靈眼眸。
「如果你也愛我的話,我很自私地要求你,請讓我保有那塊地方。」
秋霜抬眼望向他。相處三年餘,她焉能不知道他的深情?也就是他這性情中人的個性,讓她深深愛上了他啊!
她點了點頭。
「那是我心裡的一塊角落。」蕭辰凝視她。「而我現在的心,全部裝著你,我的霜兒。」
她更有福分得他疼愛嗎?秋霜淚如雨下。
「為什麼?」
蕭辰輕撫她的頰,微笑道:「不為什麼,只因為我想伴你白頭到老。」
「你又要走了,我們……不可能……」
「我不走了。」蕭辰語氣堅定。
「你不走?你爹那兒怎麼交代?」
「我不能負你。」
「你更不能負你爹。」
蕭辰緊緊擁她入懷。「霜兒,霜兒,你不要為我想,你要為自己想想啊!跟我走,好不好?」
「我爹娘葬在這裡,我離不開這塊土地。大哥!你瞭解嗎?」
「我瞭解,秋水村是你的根,我的根也種在這裡了。」
「你也扎根了?」秋霜眨著淚眼看他。
「我的根在秋水村,就在你這裡。」他撫向她的心口。
秋霜感覺他的熱流由心口傳到體內,她頓時全身溫暖,滿心豐盈無比,這一瞬間,她知道,她不再孤單害怕了。
「如果………你會回來……」秋霜怯聲說著:「我等——你。」
「你願意等我?」蕭辰不敢相信。他捧住秋霜的臉蛋,欣喜地道:「你願意在秋水村等我?」
「我等你。」秋霜更堅定了。
「霜兒!」蕭辰的眼中溢滿淚水,心底有無盡的感動。這就是他體貼可人的霜兒啊!他一再地吻著她。「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等我得到義父的諒解,我就會回來找你,在秋水村陪伴你一輩子。」
月光淡柔,如夢似幻,他們盼了好久,不就是為了這一刻?
「大哥!」秋霜拉著他的手,欲言又止,頭低垂著,在月光下,兩朵紅雲在臉龐輕淡飄起。
蕭辰難忍滿腔柔情,低頭吻上她的粉頰,再順勢將她抱起,走進了小屋,進到裡頭她的房間。
將她放在床鋪上,蕭辰點亮了臘燭,回身坐到床沿,靜靜地看著羞澀難當的她。
「霜兒,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子。」他恢復了理智,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慾望,輕拂著秋霜的發。「我不能害你,我不知道這一去要幾年,我怕你熬不下去。」
她仍然是堅定地道:「我等你。」
「霜兒,如果你真的熬不下去,你聽我的話,找人嫁了。」
「大哥,你愛我嗎?」秋霜的淚珠滾了出來。
「我愛你,我當然愛你。」蕭辰輕拭她臉上的淚珠,心裡又疼又酸。「我們在一起好幾年,你又這麼照顧孩子,我早就把你當做是我的妻子。」
「既然是你的妻子,為什麼還要嫁別人?」
「霜兒!」他俯身親吻她的小嘴,壓言地說出他深深的疼惜。
秋霜坐了起來,佈滿水霧的眼睛變得靈澈,依然是堅定地望著蕭辰。
「大哥,我等你。三年也好,五年也好,即使是三十年、五十年,霜兒等成了桃樹下的黃土,只希望你回來看我。」
蕭辰交握住她的手。「我一定會回來,我蕭辰今生今世絕不負你。」
在深深的對看中,他輕柔地為她解開外衣。
秋霜臉頰霎時燒紅,她低下了頭,也是伸手拉開他的衣襟,低聲問道:「你的傷都好了嗎?」
「結疤了,沒有事的。」
「你趴下來,讓我看看吧。你是為了秋水村去找你爹,我要記住你對秋水村的情義。」
蕭辰順從地趴到床上,讓秋霜看那一條條錯綜複雜的鞭痕。她仔細看著,以手指劃過傷疤,再擰了一條濕巾子為他擦背。
感受到背部的清涼,蕭辰有感而發。「不知道為什麼,接受義父的懲罰後,心情就輕鬆了。」
「心事都了結了,不是嗎?」
「只歎我爹還不能接受你。」
「沒關係,他也是疼嬋娟姐的。」秋霜覺得自己臉上好熱。「而且,你說你會回來伴我。」
蕭辰回頭看她,知她又害躁了。「你臉紅的樣子好可愛,以後我就一輩子讓你擦背了喔!」
「大哥,你……你別逗我了。」
蕭辰又回頭凝望她的羞澀,他不再說話,只是靜靜體會伊人柔情。
秋霜為他擦拭完畢,放好巾子,仍在床沿坐下,也是靜默無語。
「霜兒,你要我趴到什麼時候?」
秋霜笑著。「你轉過身,睡覺吧!」
蕭辰翻轉過來,見到她的柔媚笑靨,心頭一甜,也把她拉到床上來。
「大哥,不要啦!」秋霜不讓他拉,逕自脫下鞋,爬到床鋪裡側,拿著被子把自己捲住。
「我的被子呢?我會冷的。」他又拉拉她。
秋霜臉好紅,轉身面對牆壁,長髮垂洩在床上,似乎在呼喚著蕭辰。
蕭辰明白她的心,起身親吻她的耳垂。「霜兒,做我的妻子,好嗎?」
她身子輕顫著,像是清晨花瓣上滾動的露珠。
他又在她耳邊柔聲道:「霜兒,我要你當我的妻子了喔!」
她臉燙如火,聲細如蚊。「我……我不知道怎麼當你的妻子……」
蕭辰笑了。他掀開她的被子,攫吻住她的紅唇。「首先,不能蓋被子喔!」
秋霜醉倒了。蕭辰的親吻,是她嘗過最猛烈的酒,他的激情,是她承受過最強烈的狂風。她再也不是自己了,她是他的,永遠都是他的。
???
翌日,近正午時分,秋水村民議論著:「怎麼沒看到霜兒出來忙呢?」
「她平日很早起,一早就到溪邊打水了,今兒個還沒見到她。」
一個婆婆道:「昨天蕭辰走了,她會不會很傷心?」
石頭嫂大叫一聲。「糟了,她爹才剛死,蕭辰又離開她,難道她想不開嗎?」
「糟了!」各人丟下手邊的事,呼朋引伴,急著往秋霜的住處而去。
秋水村向來夜不閉戶,王大田一馬當先,打開大門,掀開裡間的門簾,急急喊著:「霜兒!霜兒!」三姑六婆呼天搶地衝進來,見王大田呆立不動,以為他看到什麼慘狀,個個神情悲切地往床上看去。
沒有任何異狀。只見蕭辰裸露上身,慌忙地以被子裹住身旁的秋霜和自己,而秋霜更是瑟縮在他的懷裡,不敢見人。
「啊……呵呵……嘿嘿……」眾人圓睜著眼,表情由驚惶轉為尷尬。
外面還有人想進來。「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沒事!」王大田雙手一張,像是趕蒼蠅似的,把所有的人轟了出去,自己也搔了搔頭,忙著走出去。「失禮了,我們以為霜兒出事了。」
聽到王大田把大門關緊的聲音後,秋霜從被窩探出頭,臉上的躁熱傳到蕭辰的胸膛。
「怎麼辦?好丟臉喔!」
「當我蕭辰的妻子,有什麼好丟臉?」他把她摟緊貼在心口,感受她胸前的柔軟顫動,再輕柔地撫著她光潔的背。
「可是被人看到了。」
「他們什麼也沒看到。」他咬著她的肩頭。「只有我看到了。」
秋霜體內又升起莫名的悸動。昨夜,是他帶著她,一步步由陌生、畏懼、痛楚進而達到極度的歡愉,他們彼此探求著、親吻著,翻雲覆雨直到天亮!
「霜兒,你想什麼?臉又紅了。」
「我……我想,變成你的妻子真好。」
他移向她的唇,輕輕啄著。「你還要嗎?」
「大白天的,要什麼?」她笑著輕輕掙開了。「待會兒又有人跑進來了。」
「霜兒,我要給你名分。」蕭辰認真地道:「村人關心你,我要讓他們知道,秋霜是我蕭辰名正言順的妻子。」
「我不會和嬋娟姐爭名分。」
「我們是活著的人啊,我們都已經是夫妻了。」
「可是嬋娟姐……」
蕭辰笑道:「是你在跟她吃醋?還是要她現身跟你吃醋?」
秋霜靦腆地道:「我哪敢吃醋?」
「不吃醋就讓我吃飯吧!」
「討厭的大哥,又要我做飯了!」她嬌憨地捶著他,神情婉柔,似那碧綠溪輕盈的流水。
蕭辰滿足地看著她。他的小妹子長成小少婦了。他又摟住她。
「你要餓死相公嗎?昨天晚上我可耗了不少力氣喔!」
「那讓我起來穿衣服嘛!」秋霜的紅暈已經燒到耳根了。
蕭辰斜臥床上,戀戀不捨地撫著她處處吻痕的身子。昨夜,他可是深深疼愛過這個柔膩雪白的身軀呵!
他忍不住又在她小嘴輕啄一下。
「霜兒,相信我,等我。」
「我不等我的相公,我等誰呀?」秋霜穿好衣服,一陣風似的跑掉了。
兩人吃過午飯,蕭辰拉著忸怩的秋霜,來到幾位村里長輩家中,請求他們即刻主婚,讓秋霜在熱孝期間完成終身大事。
消息傳遍秋水村,所有的人都來了,熱熱鬧鬧地為他們舉行一個婚禮,以水代酒,村民個個喝得痛快盡興。
日暮時分,蕭辰和秋霜來到山坡上,一一為秋結夫婦和嬋娟上香。
「如果你說要忘掉嬋娟姐,我還會怪你無情。」
「你明白,我不是無情的人。」
秋霜癡癡地望看化入泥土的落花。「假如……我也死了呢?」
「人死了,化成泥,我的心,也會灰飛煙滅。」蕭辰擁她入懷。「只有你,才能把我的心重新塑了起來。」
她依偎在他的胸前,細細體會他的話。
一眼看到天邊火紅的夕陽——
「好美!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天又快暗了。」
「天不會暗,日落還有日出,每天都有希望。」他吻著她的額。「霜兒,我如果走了,你一個人撐得下去嗎?」
秋霜握緊他的手。「沒有撐不下去的日子,這塊土地,這座山,這條溪,都可以讓我好好活下去。」
彩霞滿天,倦鳥歸巢,蕭辰無限欣慰地摟緊秋霜。她看似柔弱,實則堅強,而她的意志就是來自這片孕育她的大地。
他告訴自己,他一定要回來,與她廝守一世,再無分離。
尾聲一年後,初夏的秋水村,南風輕送。
秋霜坐在屋簷下,逗弄著懷裡的小嬰兒。小弟弟才三個月大,大眼骨碌碌轉著,小手亂搖,又不時咯咯大笑,逗得秋霜也笑了。
好可愛的孩子!秋霜好滿足,她又親又摟的。
「弟弟,你長得好像你爹,也像阿雷哥哥,以後一定又是個小頑童!」
她和蕭辰做了三天三夜的夫妻,白天,他們唸書、種菜;晚上,他們纏綿、共枕。直到五王爺離開縣城返京,隨從前來催行,他才依依不捨的離去。
一個月後,她發現懷孕了,她不驚慌,請教村裡的婆婆媽媽,開始認真歡喜地孕育屬於他們的小生命。
她照樣種菜、摘桃,村人會過來幫她,讓她不至於太過勞累,而她有空就會教肚子裡的孩子唸書、唱歌。
她想蕭辰,真的好想他。想念他溫柔安慰的言語,想念他細緻體貼的動作。弟弟是他給她最珍貴的禮物,她把所有的思念化做對弟弟的疼愛。
「霜兒,又在陪弟弟玩了?」石頭嫂挽著竹籃子走了進來。
「是呀!石頭嫂,你看他又笑了!」秋霜舉起弟弟,高興地道:「你養了七個小孩,天天陪他們玩,一定很開心。」
「哇!才不呢!我哪像你疼弟弟疼到心肝了。」石頭嫂哈哈笑著。「養小孩可麻煩呢!你再多生幾個就知道了。」
秋霜驀地紅了臉,用指頭摸著弟弟粉胖的小臉。「哪有機會生啊。」
「瞧你都生了孩子,還像姑娘家一樣臉紅!」石頭嫂試探著問。「蕭辰最近沒再寫信來嗎?」
「嗯,這裡送信不容易,上封信是三個月前,也許,最近又有信了。」秋霜微笑說著。其實有沒有信都沒關係,她知道蕭辰在京城很好,而且只要她看到弟弟,就好像看到他一樣。
「上日你沒跟他說有喜的事嗎?」石頭嫂充分發揮三姑六婆的本色。
「沒說,我不要他擔心。」秋霜十分瞭解蕭辰。「不然他又不顧一切回來了。」
「霜兒,你真是善體人意呵!」石頭嫂佩服得不得了。「如果換做是我家的曾石頭,我自己就是背著孩子,捏著他的耳朵也要把他捏回來。」
秋霜笑出聲。她懷中的弟弟隨著娘親的笑容,又是手舞足蹈咯咯亂笑。
「這小子真愛笑,這像你吧!」石頭嫂放下竹籃。「來,給我抱抱!」
秋霜將弟弟交給石頭嫂。「石頭嫂,你今天要什麼菜?我來摘吧!」
「給我一支蘿蔔吧!等我做了蘿蔔糕,再叫小石子送來。」
「謝謝你了。」村裡的濃厚人情始終讓秋霜感到溫馨。
「沒有你的甜蘿蔔,哪來我石頭嫂好吃的蘿蔔糕啊?」石頭嫂抱著弟弟走到菜園邊,看秋霜拔蘿蔔。
遠處傳來馬蹄聲,秋霜心頭一突。
「有官差來了嗎?」
石頭嫂道:「說不定還順道幫你送信呢!」
秋霜站起身,走出爬滿絲瓜籐蔓的矮竹籬,翹首盼望。
正在田里耕作的村人也抬頭望向馬蹄來處,個個驚喜地睜大了眼。
一個灰色人影急馳而來,身影逐漸清晰,秋霜心顫顫動,眼前浮上了一層水霧,是寫信人親自送信來了。
「霜兒上蕭辰遠遠地看見她,欣喜若狂。奔馳多日,他終於回到了秋水村,見到了他魂牽夢繫的霜兒!
他跳下馬,根本顧不及拴馬,雙手一環就抱住秋霜。
「霜兒,我回來了!」
投入了熟悉溫暖的懷抱,秋霜淌下幸福滿足的淚水,低聲地道:「大哥,看到你真好,真好!」
蕭辰親吻了秋霜的額頭,也是含笑帶淚地道…「霜兒,讓大哥好好看你。」
秋霜抬起臉,一心一意地看著蕭辰。她只想好好看自己高大英挺的丈夫,畢竟相聚時光有限呵!
蕭辰輕撫她那清麗柔美的臉龐,在陽光的照耀下,她臉上有著異於往日的光輝。他驚喜地道:「霜兒,你更美了。」
兩人癡癡對看,忘了說話,圍觀的村人也不敢講話,屏息以待。
還是弟弟的咿咿呀呀打破了沉默。蕭辰回過神,見石頭嫂抱著小嬰兒站在一旁,又看到村人個個帶著微笑看他們,他遂不好意思地放開了秋霜。
「石頭嫂!」他打著招呼。「一年不見,你又生個胖小子了?」
石頭嫂笑嘻嘻地看他,村人也在笑,小嬰兒更是咯咯大笑。
「霜兒?」蕭辰看到秋霜紅著臉拉他,櫻唇微啟,似乎想要講話。
「蕭辰啊!」石頭嫂把弟弟送到他面前。「你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認得了?」
「我的兒子?」蕭辰看到那白嫩粉胖的小嬰兒,大大的眼、濃濃的眉,還有兩隻揮舞要人抱的小胖手,簡直就是阿雷襁褓時的翻版,而阿雷就像他!
他接過了孩子,看看孩子,又看看秋霜,臉上儘是驚喜的表情。
「弟弟是我們的兒子。」秋霜終於說話了,帶著滿足與喜悅。
「你為我生了兒子?」蕭辰滿心狂喜。難怪方才懷抱秋霜時,感覺她比過去圓潤豐滿,神采也格外亮麗。他眼裡閃著興奮的淚光。「霜兒,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告訴我?你又怕我掛心了嗎?」
秋霜微笑拭去眼角淚水,他知道她的心思,她也無用多言。她靠近了蕭辰身邊,輕拉弟弟的小手,柔聲道:「弟弟,爹回來了,叫爹爹喔!」
「咯!呵!」弟弟怎麼會說話呢?他只是瞧著蕭辰猛笑,咿呀呵哈不成語,小小的手掌抓住父親的指頭,又笑彎了一雙眼。
「我聽到他叫了!」蕭辰連連親著兒子。「霜兒,他的笑容跟你一樣呢!」
「弟弟知道爹抱著他,當然要笑了!」秋霜好快樂,兒子和丈夫都是她的寶,她日日夜夜就是盼著團聚的這一刻。
「霜兒,你為他取名了嗎?」
「還沒,我喊他弟弟,我等你回來命名!」
「我是回來了!」蕭辰抱緊弟弟,也不管愈聚愈多的村人,在秋霜臉頰上一吻。「我再也不會走了!」
「不走了?」秋霜一下子反應不過來,臉頰熱熱地泛了紅彩,只能不解地望看蕭辰。
又有一輛馬車來到,坐在上頭駕車的赫然是長高一個頭的阿雷。
「爹!娘!」他在馬車上興奮地揮手高聲大叫。
「他……他叫什麼啊?」秋霜羞得低下頭。
「孩子們說要回來見娘啊!」蕭辰正忙著逗弟弟,順便又逗秋霜。嘿,不告訴我生兒子,我也不告訴你天大的喜事。
馬車停下,阿雷轉到後頭,偕同阿晴扶出一位老者。
「大老爺也來了?」秋霜有點害怕,不覺往蕭辰身邊靠了靠。
「爹來看媳婦了。」
「啊?」秋霜拉拉他的衣角,看蕭辰不理她,又見楊浦走了過來,忙上前喊了一聲:「大老爺!」
阿晴笑道:「娘啊!你和爹成親了,要叫爺爺一聲爹!」
「這……」秋霜窘紅了一張臉,看到楊浦和善的笑臉,慌忙低下頭。
楊浦環看群山,點頭笑道:「秋水村果然是個好地方,方才沿著碧綠溪過來,一路山明水秀,難怪孩子成天想回來。」
「爺爺,現在可以住下來了嗎?」阿雷問著。
「爺爺不就是要歸隱田園嗎?」楊浦笑著反問。
秋霜聽得莫名其妙。
蕭辰走過來道:「恭喜爹,您又多了一個孫兒。」
楊浦摸著弟弟的小腦袋,頷首微笑。
「什麼?我當哥哥了?」阿雷大叫著,隨即開心地道:「哈哈!我終於不再是最小的,以後就可以管弟弟嘍!」
蕭辰微彎下身,讓孩子看他懷抱的弟弟。「阿雷,你可要做一個好哥哥,不可以欺負弟弟。」
「哇!這弟弟圓滾滾的好可愛喔!」阿晴拉著秋霜。「娘,可你怎麼不生妹妹?我好幫妹妹扎辮子,幫她打扮得漂漂亮亮。」
一聲聲娘讓秋霜紅透了臉。「阿晴……不要叫我娘呀!」
「人家以前就想叫了嘛!」阿晴也長高了,她把頭膩在秋霜的肩頭。
楊浦望著秋霜。「霜兒,既然你和晉兒已經結為夫妻,孩子又喜歡你,你照顧了他們這幾年,他們叫你一聲娘也不為過。」
楊浦言語和煦,面容慈祥,跟以前的冰冷孤傲截然不同。一年多來,義子奉養身邊,還有兩個孩子圍繞膝前,他們的童言歡笑已軟化了他的鐵石心腸。
他知道秋霜的溫柔體貼,也知道義子對她情深義重,再加上孩子不時述說秋水村的點滴,在他心裡,老早就願意接納這個好媳婦了。
秋霜仍不敢造次。「大老爺,這……霜兒也大不了阿晴幾歲……」
「霜兒,我們是一家人。」蕭辰空出一隻手捏了捏她的掌心。「孩子喊你為娘,你也不能再叫大老爺,要叫爹了。」
楊浦道:「霜兒,我已經卸下軍職,告老還鄉,如今帶著兒子孫兒一起到秋水村長住,不知道媳婦兒歡不歡迎我這個老人呢?」
秋霜微張小口,喜出望外。原來蕭辰真的不走了!他們終於可以永守青山綠水,歲歲年年了。她含淚望向蕭辰,見他微笑點頭,她心情激動,轉向了楊浦,盈盈拜倒。「霜兒拜見爹!」
圍觀的村人歡聲雷動。蕭辰和秋霜一家團圓了,還來了一個老將軍,以後秋水村可熱鬧有趣了。
楊浦扶起了秋霜。「好霜兒,爹還沒吃過你做的菜呢!」
秋霜抹淚笑道:「是爹不嫌棄,請爹先到屋裡休息喝茶。」
弟弟突然哇哇大哭,蕭辰手忙腳亂地拍哄他。
秋霜抱了過來,低聲道:「哎呀!弟弟餓了,該吃奶了。」
「霜兒,不急著喝茶。」楊浦不想秋霜為了招呼他而忙亂,於是問著阿雷:「你們不是要上山掃墓,看秋爺爺、秋奶奶、還有你們的娘親嗎?」
阿雷拉了楊浦的手。「是啊!爺爺,我帶你去。娘的墳好漂亮,娘在上頭種了桃樹,給娘遮蔭呢!」唉!他有兩個娘,言談之間真是夾雜不清。
楊浦深深地看著秋霜,滿心寬慰。又道:「好霜兒,你快照顧弟弟,我隨孩子走走。晉兒,你陪霜兒吧。」
蕭辰扶著秋霜的肩,柔聲道:「我們進去,弟弟餓壞了。」
秋霜點點頭,將弟弟攬進懷裡,兩人一起進屋。
房門一掩起,嬰兒的啼哭聲立即停歇。
阿晴好奇地跟在後頭張望,又推了推門。「咦?拴住了?」
石頭嫂笑著走過來道:「別打擾你爹娘了,他們準備幫你生妹妹呢!」
「真的嗎?」阿晴望向楊浦。「爺爺,關起門來就可以生妹妹嗎?」
楊浦笑而不答,隨著阿雷走上那座綠意盎然的桃樹山。
溪畔有孩童在唱著歌,清脆嫩甜的歌聲飄響在秋水村中………
「白雲飄,山水青,春來風暖桃花紅。
孩童笑,女兒嬌,秋水村山下好光景。
鱸魚肥,稻穀香,秋高氣爽喜相逢。
星月明,人情濃,歡笑平安入夢中……」
阿晴和阿雷聽了,也隨之和唱,邊走邊舞。
碧綠溪的溪水流啊流,秋水村中好光景,無憂也無愁。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