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菜?」她記得她只點了炒麵、鳳梨蝦球、湯和炒高麗菜苗而已。
「你一天沒吃。」宋蔚南盛了碗炒麵給她。
「謝謝。」她接過。「可是也吃不完啊。」
「可以打包。」他說完就離開位子,回來時手中多了個小碗,盛了碗湯放到她面前後,才坐回位子上。
江幼心怔怔看了他幾秒,在他因著坐下的動作而微低臉孔時,再度注意到了他右耳下方那片脖頸肌膚上的圓形凸點……那到底是怎麼留下的?
默默吃了好一陣後,她禁不住好奇,又發現每桌吃飯的人都在談笑著,像他們這桌這樣靜默的反倒顯得奇怪,她因而開口探問,試圖讓氣氛自然些。
「宋蔚南,你脖子上凸起來的那塊肉是受過傷的關係嗎?」
宋蔚南愣了半秒才應聲。「嗯。」
「為什麼受傷?」她去夾蝦球,試了幾次,卻總讓它溜走。
「你不是知道?還是忘了?」他發現鳳梨蝦球那個盤中未附上湯匙,他從他面前那盤鹽酥龍珠的盤子裡拿了湯匙,探手到蝦球盤中舀了半匙。
「我知道?」她困惑地看著他。
「我校外傷人時留下的。」他低下眼,把湯匙裡的蝦球放到她碗中。
原來是那次。江幼心倏然想起她跑到他家那個晚上,當時他的手肘纏著紗布……「你為什麼和人打架?」她終於問出口。
他笑了聲,虎牙露了出來。「看他不爽就打啊,還能為什麼。」看著她碗裡的蝦球,他又說:「餓到肚子在叫的人,還不快吃。」
見他捧碗,低眼喝湯,似是不想多說,她也不再問,可心裡不免又想,他是不願提,還是不想跟她提?
宋蔚南不知她心思,開口問:「你這麼晚還在外面,程明夏都不擔心的嗎?」他發現她的手機沒響過。
「要擔心什麼?」她嘴裡含了個蝦球,臉頰鼓起一邊,孩子氣得可愛。
他看了下腕表。「都十一點多了,女朋友沒到家,他難道不知道?」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生活圈嘛。」她吃著高麗菜苗,含糊應聲,手指抓了下頸背。
「但是……」他忽然頓住,看著她的面頰問:「你不舒服?」
「怎麼這樣問?」
「你的臉好紅。」不只臉,耳朵、頸項都染上淡淡的粉色。
江幼心摸了摸臉。「只是感覺有點熱。」不只熱,還有些癢,她手心又碰了碰頸背,兩手就去解開身上外套的扣子。
「你幹什麼?」他看著她的舉動。
「脫外套啊。」她睞他一眼,像是他問了蠢問題的樣子。
「不要脫。」見她一臉狐疑,他挪動位子,坐到她身側,聲音壓低。「你身後那桌的男人盯著你看很久了,你脫了外套露出一片背,是想讓他們大飽眼福?」從他們一進門坐在這裡時,他便發現那桌幾個男人的視線盡在她身上繞轉。
江幼心解扣子的手一頓。「可是真的有點熱了。」
「因為你在室內,剛又喝了湯,等等出去就不會覺得熱了。快點吃。吃飽我送你回家。」他拿起筷子又想在她碗裡添菜。
「不要了,我差不多飽了。」她移走碗,伸手碰了下微癢的頸背。
「那好,我去結帳,先到門口等我。」他擱下筷子,拿起帳單。
江幼心拿了包包,起身時,下意與身後那桌其中的一個男人對上目光,那男人對她點頭一笑後,忽道:「小姐,能不能做個朋友?」
她愣了下,想起宋蔚南方纔的話,她扭頭不回應,追上宋蔚南。
正請工作人員打包剩餘的菜,右臂忽地一緊,宋蔚南側眸,就見她抓著他的右上臂。「怎麼了?」他眸光細微地變化,有些深。
她搖搖頭,見他目光落在被她抓住的右手,以為他介意,她匆匆鬆手。「等你啊。」她搓了搓自己微癢的手腕。
付了錢,收了找零後,宋蔚南提著打包的塑膠袋。「走吧。」
她跟在他身側,看著他提著的那包食物,想到什麼似的,低頭翻找著包包,一面問道:「剛剛那樣多少錢?」
他側眼看她拿出錢包,聲嗓略緊地說:「我已經付了。」
「那多少錢嘛,我的總是要給你。」
「不必。」他應得很冷淡。
他們正巧經過方才坐的位子旁,她還不及對他突然轉變的態度有所反應,方才試著與她搭訕的男人又站了起來,擋在她面前。
「小姐,你剛剛沒回答我,我們做個朋友怎麼樣?」男人這樣說。
「……」她剛才的態度很明顯了呀。
宋蔚南身形一頓,緩緩側眸看著男人。「做什麼朋友?她是有男朋友的人。」說罷,一把拉住江幼心手腕,大步向前邁去。
他走得急,步伐又大,她穿著高跟鞋,禮服又是長裙擺,這樣幾乎是被拖著走的情況讓她有些吃不消,她在他身後輕嚷:「噫,你走慢一點……」
他非但不停,走得更快,握住她手腕的指節也施了幾分力,弄得她有迪一疼。
「走慢一點,還有……你抓痛我了。」她腳步紊亂,一面還試圖抽回手。
兩人一直到出了門口,又走了一小段路,快到停車處時,她終於忍不住揚聲喊他:「宋蔚南!你放手、你放手啦!」她身子微微向後,試圖抵制他的力道。
沒料到她來這招,他一時不察,在轉身間被她掙開。「你到底想做什麼?跟你說你抓得我好痛,我又穿高跟鞋,你偏偏還走這麼快……」她揉著手腕,距離他幾步遠,瞪著他細聲嚷嚷。
「我去結帳時,那個男人對你做了什麼?」他低著濃眉問。
「哪有做什麼,就說要做朋友這樣而已。」他問話的態度和臉色,像是要與她吵架似的,她也被挑起了火氣。
「做朋友?你那位男朋友到底在忙什麼?到現在都沒聽他打電話找你,他到底知不知道有別的男人覬覦他的女朋友?為什麼是我在幫他拒絕覬覦他女友的男人,他自己卻不在你身邊?他是不是真的愛你?」他俊顏猶如覆上冰巖。
想到方纔那幾個男人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又想起程明夏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她的安危,他很是惱火。
看他如此氣憤,她眼眸覆上一層水光,抓了抓手腕,有些脆弱地說:「其實你也真的沒有送我回家和帶我來吃東西的必要。」她以為他不耐煩了。
轉過面容,深深呼息幾次,眼底熱意散了時,她才回身走近他。「我還是要跟你算一下我們剛才吃飯的錢。」她找出錢包。
「說了不必。」他沉著嗓。
江幼心下理會他的話,逕自拿出一張五百元。「怎麼可以不必?上次去南投之前先去吃了飯,那次也是你付錢,要你跟老闆拿收據報公帳你也不要!」她明明聽到促進課課長要他帶她去吃飯,拿收據報公帳,可那次他也堅持他付帳。
「我們兩人吃飯需要算這麼清楚嗎?」他一惱,脫口而出。
她愣了下,笑道:「當然要算清楚啊,怎麼能讓你幫程明夏的女朋友付飯錢。」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樣說究竟是要諷刺他,還是在提醒自己他這話有多矯情。
「一道菜大約都一百上下,我大概算了下,剛剛點那些應該一千左右,那我們一人五百。」她把五百紙鈔塞到他掌心。「謝謝你,我先走了。」
宋蔚南看著手裡的鈔票,反應過來時,她已轉身往反方向走去,他上前拉住她手腕。「我說過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她沒回身,只是掙開他的手掌,另一乎揉了揉發癢的手腕,又輕抓了下腰側,手心抹了抹突然濕潤的面頰後,才往前走去。
他沉著濃眉,大步上前,直接扳過她身子。「江幼心,能不能不要這麼任性?這麼晚——」在見到她淚流滿面的臉蛋時,他黑眸一縮,說不出話了。
對上他錯愕的眼神時,江幼心難堪地別過臉,指背胡亂地揩掉淚。「我不要你送,你說我任性那就是任性了。」她拍掉他握住她肩膀的手,轉身又走,可這次腳步尚不及跨出,就被他牢牢攫住手臂。
兩人這樣下去只是浪費時間,她回過身,眼神憂傷又無奈。「宋蔚南,我不是跟你賭氣才不坐你的車,我想去看醫生。」
宋蔚南皺了皺眉,湊近她,才發現她被淚水洗滌過的面容,潮紅的地方有些古怪。他掌心輕貼,發現肌膚並不是十分平整,像是浮腫,又像是疹子。
「哪裡不舒服?」他眉宇緊蹙,著慌的心讓他語聲微急。
她搖搖頭,一臉又快哭出來的樣子。「不知道,覺得好熱又好癢,脖子手臂、腰、背部,還有腿都很癢。」不好意思抓得太過,也不敢亂抓,忍著忍著就覺得委屈了。
「我看看。」他拉著她走到有燈光的地方,低著眉眼,他掌心貼上她頸項,指腹摩挲著她的軟膚,黑眸細細觀察著她的皮膚。「看起來很像是過敏……」
抬眼時,見她半垂著眼眸,長睫上隱約爍動水光,眨眼間,兩排濃睫像小扇般揚撩他的心,那樣可人也可憐的姿態,誰看了不心軟?
他輕喟了聲,語聲低柔地開口:「不舒服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我帶你去醫院,這時間大概只能掛急診了。」他握著她的手就往回走。
身體上的不適已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這次江幼心沒再掙扎,上了他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