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一行人曉行夜宿。邢世珩相貌英俊,看起來還不像土匪強盜;蔡九等人出口就是粗官穢語,動不動就看人不顧眼,有好幾次差點和人起了爭執。邢世珩暗地叫來訓責了好幾次,不要人還沒救出來,自己就先暴露行蹤被人抓了。言者諄諄,這群強盜聽者藐藐,還是忍不住要跟人打起架來,弄得邢世珩是一個頭兩個大。
走了快兩個月到了京城,雷利去外頭探聽邢天彪的下落。打聽到邢天彪被押入御史台打人天牢,二十天後就要處斬。聽到這個消息,大夥兒躲在客棧愁容相對,不知要怎樣救出邢天彪。
「大家傷什麼腦筋?這事再簡單不過。我說大夥兒一起殺人御史台,把老大給救出來不就得了?」蔡九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想的計策也最直截了當。
「蔡九,你以為御史台是飯館酒樓,要進去便進去?那裡關的可是重犯死囚,不知道有多少的御林軍守在那兒,我們才五、六個人,能管什麼用?我看我們還沒走到大門就被人抓起來了。」雷利毫不留情的潑他冷水。
「那你有辦法,你想出個計策啊。」照他說,就是這個方法最快最好。
「雷叔,主審我義父的是哪個官?」邢世珩沉吟了半響,問道:「如果我們用金銀珠寶去賄賂他,叫他掉包一個死囚換出我義父,這可行嗎?」
雷利搖了搖頭。「我探聽過了,這次主審的是宗家保,據說他主掌御史台八年多以來,一直是以清廉愛民著稱。我看我們就是拿金山銀山堆在他面前,估也不會動心。」
「金銀財寶他不動心,他的家人應該會教他動心吧?」邢世珩微笑道:「如果我們綁了他的家人,你說他會不會乖乖的把我義父交出來呢?」
蔡九拍了一下大腿。「小螃蟹,真有你的。那個宗家保要是不把老大交出來,我們就把他的爺爺奶奶爹爹媽媽叔叔伯伯阿姨妹子——全部都抓了來,殺個一乾二淨,教他們先紿老大墊背。」愈想愈是高興,邢世珩這個計策真是太妙。
雷利向他槽了一眼。「蔡九,世珩現在是我們的代理寨主,你左一個小螃蟹,右—個小螃蟹,你有把他放在跟裡嗎?」
蔡九語塞:「我——」
邢世珩忙打圃插笑道:「雷叔不要生氣,我這個寨主只是暫時的,九叔自小看我長大,叫我小螃蟹也沒蠟啊。」
「不是這樣。你雖是我們的晚輩,但是現在你是我們的寨主,稱呼還是要有個上下蓉卑。」雷利對此事根堅持,邢天彪對他有救命之恩,他就想保邢世珩安安穩穩坐上寨主之位,以報邢天彪之德。他睜圓眼睛,聲色皆歷,對蔡九喝道:「你最好不要再倚老賣老,以後凡事警醒三分。」
「是是。」跟前形勢比人強,蔡九嘴巴說是,心裡卻把雷利給記上了。
敢跟你毫子擺譜?你以為你是老大的左右手就了不得了嗎?黑風寨明爭暗鬥的情形由來已久,要說對誰服氣,這群窮凶極惡之徒,向來准也不把誰放在眼底,這些年來都是靠著邢天彪以一人的威神之力駕歎眾人,才相安無事,勉強維持—個表面和平、底下暗潮洶湧的局面。現今邢天彪失手被捕,邢世珩這個寨主的位子才坐不到兩個月,黑風寨中服這個小毛頭的大概只有馮爾康、雷利和巴酒鬼三人。
邢世珩不是不知道黑風寨問題很多,但是自己並不想待在這個是非之地,他們亂就由他們亂了,自己睜一隻跟,閉一隻眼就是。
他請雷利明天再去打聽,看宗家保有沒有什麼親人,並探聽他們的生活作息。雷利答應了。
這一夜,各人懷著心事上床安歇。到了半夜,邢世珩夢見雙親弟弟滿身是血,要他為他們報仇,他大叫—聲,一驚而醒。
他抹去臉上涔涔汗水,夢中爹娘含恨的眼神教他心驚啊。
邢世珩啊邢世珩,眼前是你為爹娘報仇、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可千萬不要錯過了。
夜色中,他憤恨的眼睛閃著異光,面目變得猙獰起來。
***
雷利探聽到宗家保的妻子和獨生愛女後天要到妙峰山進香,邢世珩等人趕緊上山勘查地形,詳加推演,看要在哪裡截人,哪裡伏下暗樁。又拿銀子買通了妙峰山的住持,對他偽稱自己也是要來為雙親許願拜佛的。住持不疑有他,而又邢世珩出手闊綽,這種大香客當然是愈多愈好,於是答應他可以進入內殿。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眾人打扮成士農工商,混在人群之中。邢世珩用和雷利扮成主僕,換上一身華衣,瀟瀟灑灑來到妙峰山朝聖。
這一天是佛祖聖誕,妙峰山在萬山之中,孤峰矗立,必須盤旋面上,勢如繞螺。這座妙峰山有個神跡,就是它每年在開山之前,一定會下一場雨,名之為淨山雨。這場雨下過之後,路上煙塵不揚,香客走在山間,格外精神清爽。而且它一定在開山的前一天下雨,年年如此。再加上許多人來此許願,大大小小或有靈驗,因此妙峰山的神名遠播,香火之盛,甲於天下。
聽完住持為他解說妙峰山的典故,邢世珩雖然一向不信神明,可是他一心想要報仇,眼下要救出邢天彪就是一件天大的難事,佛祖會不會助他一臂之力呢?殺了邢天彪,恐怕他這一輩子也難進黑風寨的追殺。他感到前路茫茫,突然很希望有人能夠給他一個指引,於是向寶相莊嚴的佛祖跪倒,磕了三個頭,虔心祝禱:「如來佛祖,您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知道殺人要下地獄,但是我現下要為我的雙親和弟弟報仇,什麼也顧不得了。希望您能保佑我今天順利抓到宗家保的家眷,好讓我能換回邢天彪那個惡貫滿盈的大魔頭,一刀將他殺了,為民除害。」
抬起頭來,如來佛祖雙目半垂下祝,似乎充滿著無限慈悲。他如果有情,或許正在為他將要遣下的惡行感到哀憫吧。
「少爺,您放心,老爺他會平安回來的。」雷利見他神情虔誠,以為他擔心邢天彪的安危。
邢世珩笑了一笑,沒有答話。黑風寨中雷利也是對他極為愛護的長輩之—,他要是殺了邢天彪,恐怕雷利再也不會對他愛屋及烏,而是要追殺他於千里萬里之外了吧?
「大家都埋伏好了嗎?」這件事要非常小心,他們人在異鄉,人力又薄弱,這次不得手,讓宗家保有了提防,以後要再有機會劫人就不可能了。
「一切都安排好了。」
忽聽前頭有人喊道:「御史台宗夫人、宗小姐到。」
邢世珩和雷利連忙閃到內殿的一間偏房,其實內殿本來只有官家女眷才能進來,可是邢世珩的金子灑得多,又長得英俊瀟灑,看起來百無一害,更且孝心格天,住持才破例讓他進來。不過他也有交代,今天有許多官家女眷會來,千千萬萬不要冒狂了這些大香客,否則妙峰山的招牌可要毀於—旦。
邢世珩和雷利躲在專供香客歇息的廂房之中,只見兩頂轎子從小徑進了內殿前的廣場,婢女蛤掀開轎簾,走下來一個身姿曼妙,貌如芙蓉的妙齡女子,她正好面向邢世珩和雷利躲藏的廂房,教兩人看得清清楚楚。
「少爺,這個宗小姐長得可真美啊。」雷利所見過的女人也不少,就沒一個比得上這個宗小姐的溫柔明淨,就像是水做出來似的。
邢世珩一見到這個宗小姐的面容,心裡面恍恍悔也的,總覺得好像在哪裡曾經見過她。但是不可能啊,他要是見過她,這樣的美人斷然沒有忘記的道理。
「她美不美跟我們沒相關。」家仇當前,再美的美人也比不上手刃仇人重要。邢世珩眼神一凝,神情嚴肅起來。「我們可不能憐香惜玉,她是我們換回我義父的籌碼。」
雷利最欣賞就是邢世珩這一點,他拍拍他的肩,讚許道:「說得好,女人嘛,再找就有,對你這麼恩重如山的義父可只有一個。」
邢世珩在心裡陰陰的道:是嗎?我看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吧?
另一頂轎下來的是一個貴婦,同樣是容貌端秀,這個宗小姐若是用水仙來比擬,這位宗夫人就是芙蓉花。雷利低聲吹了一個口哨:「這個宗家保的老婆女兒每個都是美人胚子,要是賣到窯子裡去,門檻非教人踏穿了不可。」
宗小姐和宗夫人下轎之後,先進去大殿拜佛;兩人的保鏢護院都在門外守護。
過了一炊香的時間,宗小姐先走出來。旁邊的丫鬟跟她說著話:「小姐,夫人每年都來妙峰山拜佛,都會把自己關在內室裡不出來,你說夫人到底有什麼心事?」
「我怎麼知道呢?娘總是不太開心,我真希望她能告訴我她到底在心煩什麼。」宗小姐幽幽歎了一口氣,她不僅人美,連說話的聲音都像黃鶯出谷,婉轉動聽。
「小姐,你要是嫁個如意郎君,給老爺夫人生個白白胖胖的外孫,說不定夫人就不心煩了。」丫鬟天真的幻想著。
「胡說。」宗小姐白了丫鬟一眼,移動腳步往東側廂房走去。
邢世珩和雷利趕緊跟在後頭,只見宗小姐主僕兩人裊裊娜娜的穿過後殿,來到殿後的問天橋。妙峰山後面這座問天橋馳名天下,此橋連接妙峰山大覺寺和對岸的隆福寺,當初造橋的人不知道是怎麼跨越天險,將兩峰連接起來。人站在橋上,雲霧繚繞,看不見底下萬丈深谷,膽子小一點的還會被嚇得腳底發涼。
「小姐,你別過去,小心點。」小丫鬟膽子小,看見谷這麼深,嚇得嘴唇都發白了。
邢世珩左右張望了一下,附近投有人來,正是大好機會。他向雷利使了個眼色,兩人現出身來。
宗芷君聽到後面有腳步聲響起,回頭和邢世珩眼神相遇,心頭陡然為之一震。
奇怪,這個人……為何她好似是見過的?
她是個大家閨秀,素來不和生份男子朝相。她微微生疑,妙峰山規矩一向很嚴,這個男子怎麼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硯兒,走吧。」將眼光慢慢收回,落在前方三尺之地。既然這裡有外人來了,她就不想再待下去,以免授人話柄,讓人橫議是非。
「慢著。」邢世珩橫出兩步,擋住了她的去路。「宗小姐,請留步。」
宗芷君心一突,這個人怎麼會知道自己是誰?冰雪聰明的她,立刻明白對方是有備而來。
「有什麼事嗎?」她退了兩步,和邢世珩保持距離。
喝!這個女子好有膽量。邢世珩注意到她的眼光似乎不經意的往四周轉了一圈,她在找退路?
「也沒什麼,只是想請宗小姐到府上作客兩天。」他慢條斯理的笑著。
他開始佩服起這個看來弱不禁風的小女子了。普通女人見了陌生男子不是面紅耳赤,就是羞頭羞臉,半天說不出話來。這個宗大小姐明知自己來者不善,還能這般冷靜況著的和他應對,她不是普通的官宦千金。
這個年輕男子想要脅持她?不用說了,一定跟爹爹所經辦的政事案子有關。
她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折下一枝帶葉的柳枝,細聲細氣地道:「真對不住,我爹管我管得緊,他不准我隨便到人家府上作客呢。」
話還沒說完,那枝柳條迎頭向邢世珩掃來,他沒料到一個秀氣沮文的千金小姐居然說動手就動手,而又還武功不弱,狼狽的一閃身,總算躲過了她這一招。邢世珩留上了心,這個宗小姐好俊的功夫!
「硯兒,去叫家丁來。」宗芷君一邊出招,一邊吩咐侍女快去找幫手來。她舞開柳枝,守住了去路,不讓雷利和邢世珩追去阻止。一邊擔憂,娘那邊會不會也遇到埋伏了?
「雷叔,你快去迫那丫頭,別讓她通風報信。」眼看就要捉到人了,最後可不能功虧二簀。邢世珩抽出貼身軟劍,和宗芷君纏門起來。
「你是什麼人?」宗芷君問。邢世珩的兵器一出,宗芷君就不是他的對手了。
邢世珩一劍削掉半截柳枝,直取她的手腕,他劍快,宗芷君閃得更快。
「你不用問,乖乖跟我走吧。」
宗芷君索性拋下了柳枝,失去了武器,她更是險象環生。邢世珩得勢更不饒人,刷刷兩劍要逼她認輸就擒。宗芷君左閃右避,一路後退。
「喂!你再退就掉到山谷裡去了。」他出聲警告。
「小姐!」眾家丁得到消息,擁到後山要來保護宗芷君。
糟了!邢世珩見情勢不妙,趁宗芷君分神之際,上前擒住了她,眾人紛紛大喊:「放下我家小姐!」
邢世珩摟住宗芷君的纖腰,但見所有的通路全都被家家的家丁護院堵住,黑風寨的幫手卻一個也不見人影,雷叔去追那個女婢,是遇到了什麼阻礙了嗎?
宗芷君被他摟在懷中,從沒有和男子這麼貼身接近的她感到微微羞窘,低聲勸道:「這位公子,你是逃不掉的,我勸你放了我走,你脅持我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放屁!」邢世珩呸了一聲:「你以為我會束手就擒嗎?」突然眼光掠到身後的問天橋,他抱著宗芷君,直奔橋上。
無路可進?這不是給他找到一條路了嗎?
眾人見他僧著宗芷君直往橋的另一頭而奔,不由得大聲驚呼:「快回來!那兒去不得1」
為什麼去不得?邢世珩還在思索,突然腳下—空,原來這座問天橋年久失修,已經不堪承載,被兩人的重量—壓,棧板鬆脫,兩人直墜而下。
天!他們會摔死。眾家丁和兩人距離太遠,根本施不了援手,急得大聲驚呼。
危急之中,邢世珩右手及時抓住了橋的繩索,宗芷君嚇得大叫,兩人在空中晃呀晃的,像是隨時會掉下去。
「小姐!」眾家丁嚇得魂飛槐散。
「你爬上去。」邢世珩命令道。他只是要她換出邢天彪,沒打算要她死。
宗芷君嚇出了一身冷汗,她勉強鎮定心神!伸出手要構住橋的柱身。邢世珩左臂使力,要送她上去。
就在宗芷君的手剛剛構到橋的底板,忽地一枚飛鏢破空而來,射斷邢世珩所拉的繩索。兩人頓失所依,大叫失聲,身子筆直的往深谷落下。
「小姐!小姐!」眾家丁衝到山崖邊,眼睜睜看著雲霧吞沒了兩人的身影。
那支飛錦。是從哪裡射來的?
***
問天橋下激流淙淙,邢世珩和宗芷君兩人掉到滔滔的川流之中,一路被衝到下游。邢世珩努力的想要游到岸邊,但是水流實在太強,而且水底還有一些暗礁,他根本束手無策。
浮浮沉沉,兩人被水流打得頭昏眼花,最後終於昏了過去。
兩人飄到百里之外,衝到了河岸上。有兩個洗衣的婦人來河邊院衣,見到兩人倒在岸邊,嚇得大聲尖叫,以為發生了殉情命案。驚動了村長跑來關心,—采兩人的鼻息,咦,還在喘氣,沒死嘛。於是村長把兩個無知的婦人訓了一頓,叫來幾個壯丁把兩人抬回家中照顧。
昏睡了一整天,宗芷君先醒了過來。
她醒來之後看見一個婦人守在旁邊,自己正身處在一間不怎麼華美的屋子之中。之前的情景飛快的在腦中一閃而過,啊,他們掉下山谷了,那這裡是哪裡呢?
「小姐,你醒了?」村長嬸看著兩人的時候,就對宗芷君看呀看的。喜歡得不得了。真不敢相信天底下有這樣的美人兒。她醒來了更是美,那兩隻眼睛就像夜空裡的星星;又黑又亮,那白裡透紅的肌膚,教人真忍不住想狠狠咬一口。
「大嬸,是你救了我?」宗芷君溫柔的一笑。
「不是,是我家那個死老頭。」村長嬸拉著她的手,愈看愈愛,笑嘻嘻的問道:「小姐啊,你們怎麼會掉到河裡。有什麼事好好商量,幹嘛尋死覓活的?」
宗芷君失笑了,這個熱心的嬸子以為她想不開投河自盡嗎?
「我……只有我一個人被救起嗎?」那個大膽的劫匪呢?
村長嬸暖昧的一笑,浮起那種「她就說嘛」的微笑。「別擔心,你的情哥哥好好的投事,哪,不就在那兒嗎?」
轉頭一看,邢世珩躺在寓她不遠的楊上,雙目緊閉,頭上包了一圈白布,臉色有點蒼白。
她下榻來,走到他床前端視著他。在妙峰山上情勢緊急,她根本沒空去注意他長得是醜是俊。現在這麼一睡,他真的長得很俊朗呢。只是這樣的人才,卻去做那些胡作非為的事……她幽幽歎了一口氣。
「他算幸運啦,頭上撞了那麼大的一個包,流了很多血哪,居然還沒有死。大夫說他身強體壯,像牛似的,只要多休養休養就好了,小姐啁,你們是從哪兒來的?為什麼會掉到河裡去呢?」這樣的美人兒和英俊的青年,應該會是戲文裡演的落難情奔吧?
宗芷君笑了笑,沒有回答她的問話。
「嬸子,我有一件事想拜託你成不成?」
「什麼事?」
「我家住在京城,不知道離這裡有多遠?你能幫我雇一輛馬車或是轎子嗎?」她卸下腕上的玉鐲做車資。
「你要回京城啊?」她就知道,這樣的一身氣派,非富即貴,她一定是哪個官家的千金小姐。「你好不容易和你的心上人跑出來,你還要回去?」這她就不解了。
她還在誤會啊?宗芷君將玉鐲交在村長嬸手中,道:「剩下的銀兩就請你給這位公子請大夫療傷,拜託你啦。」
村長嬸更是傻眼了。「你不管他,自己就要走了嗎?」
這個……戲文好像不是這樣演的吧?千金小姐和窮小子應該是有情有義,永不分離的啊。
「我不認識他。」淡淡的一句話撇清了兩人的關係。
其實她大可以請村長嬸報官將他抓起來治罪的,說她善良也好,說她姑息也好,她覺得他應該不是大奸大惡之徒,何不給他一個自新的機會泥?反正她也沒有受到傷害,只是受了一些驚嚇而已。
就算是惡貫滿盈的兇徒巨惡,她也相信人性本獸,沒有人不能改變的,只是環境和習性讓他們走上了一條害人害己的道路罷了。
榻上他緊蹙著眉,像是心事無限。真是奇怪,為何她老是覺得她是見過他的?
「小姐啊。」瞧她盯著小伙予韻臉,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說他們兩個一點瓜葛都沒有,她就把頭摘下來當椅子坐。村長嬸大力勸說著:「他受了傷,說不定會有生命危險,你難道真的不留下來嗎?床頭打架床尾和,有什麼事,也不要在他需要人關心照顧的時候離開嘛。他要是醒來看不見你,他會很傷心的。」
「我流落到這裡來,我爹娘一定著急死了,我得趕快回去才行。」跟她有理也說不清,還是不說了。宗芷君淡淡地道。
看樣子小娘子心堅如鐵,村長嬸以哀怨的眼光投向昏迷不醒的邢世珩,我為你好話說盡,你的情妹妹就是要走,你再不醒來,我可沒辦法。
村長嬸只好出去為她僱馬車。宗芷君拉了一張椅子坐在邢世珩的身邊,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他還微徽在發熱著。
「你到底是不是螃蟹哥哥呢?」心裡,有一個模模糊糊的答案浮現出來。
記得五歲那年,她隨爹娘到四川赴任,半路上被黑風寨的土匪捉了去,囚禁了一段日子。其他的人事物早巳從心底化去,太小的年紀使她只記得身邊有一個永遠陪伴著她玩耍的小玩伴,那間簡陋的小藥廬讓她沒有被幽禁的恐懼和陰影。後來爹想法子湊來了贖金,她就和她的螃蟹哥哥永遠分開了。
知道這樣的冀望太傻,黑風寨蛇鼠一窩,即使她的螃蟹哥哥小時候時她再怎麼好,長大後能不受幫群土匪強盜影響,能不變成打家劫舍、無惡不作的江祥大盜?人是會變的。就算他是螃蟹哥哥,那又如何呢?
「邢天彪!邢天彪!」床上的人兒痛苦的夢囈起來:「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你的命是我的,是我的……」
他用雙手難受的抓著胸膛,接著又陷入沉沉的昏睡中,一切又歸於平靜。他的不安和苦惱全都寫在汗水涔涔的額上層間。
這個人……到底有多少心事、多少煩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