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真當自己是一朵花嗎?
這個可笑的說法,不單止雲蘿不敢相信,就連杜霄跟剛剛進門的周汝昌也不敢相信。
一個女人,怎麼能採花呢!
「三弟,你這樣做太過分了!」
杜霄恰好帶了知州周汝昌進來,探視杜宇的傷情。聞聽他一番顛倒黑白的奇談怪論,頓時惱火起來。
「你以為有我在這裡,還會任由你胡作非為麼?」
「二哥,我沒胡來!」杜宇見到杜霄來,立即收起面上不正經的表情,指著雲蘿正色道:「是她收了周家二嫂的賄銀,與那刁婆子合謀串通,誣陷秀才孫敬是『採花賊』。根據《大明律例》,誣告反坐。她與那周家二嫂誣人採花,當以採花論罪!」
他一早就把孫秀才的案子的來龍去脈調查得一清二楚。
以前因為急於營救譚一妹擺脫嚴鋒的追殺,加上不服受到高氏兄妹的要挾,所以故意借口沒有找到此案最關鍵的人證——周家小姐,把救孫秀才的暫時事擱在一旁。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剛才他又聽到徐飛回報,周家三小姐已經找到了!
雲蘿訝然回望周汝昌,見他頷首不語,心知杜宇所言非虛,自己居然真的成了「採花賊」!頓時神情萎靡起來。
她只不過才收周家二嫂二分賄銀……
杜霄似乎也不知該怎樣去反駁杜宇,只能任由番子們把雲蘿捆了起來。
「大人……」番子茫然,這人應該押到哪裡去?
「先送去州府衙門,由『周大人』通知提刑按察司的人來提人。採花可是重罪,輕則流徙,重則問斬……」杜宇故意把「周大人」三字加重,「相信周大人,必不至於徇私枉法!」
周汝昌看看杜宇,又回首看看雲蘿,最後,微笑著點了點頭。
第九章花開人始還(1)
「不會有事的,他只是跟你開個玩笑。」
周汝昌扔下這句話之後,就離開了大牢。讓雲蘿留在女監中,慢慢去體會杜宇的用心。
暴雨過後的陸安城,暑氣漸漸消退,到了夜間,居然有一絲刺骨的陰涼。
雲蘿和衣躺在一張蒲草墊子上,瞠大了眼,想把這一兩日間所發生的事情經過理順。耳中聽到看守她的獄卒們談話,才知道那個打傷杜宇的怪老者的名號,叫做「三湘怪叟」。他在傷了杜宇之後,似乎也擔心翠華山杜家會找他算賬。於是帶領三個小輩倉皇遁走,因此,嚴鋒帶來的火槍手,才能輕易地打散餘下來的流民。
不過,令雲蘿覺得意外的是,不知道為什麼,陸安城本身,並沒有像黃縣傳來的消息所說那樣,遭受流民的攻擊。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能留著這座牢房,來關她。
一夜輾轉難眠。
第二天剛到辰時,牢頭告訴她,一個滿面鉛粉的紅衣老婊子要來探視。
衙門從來沒有這麼早就許人來探監的例子。
正在奇怪,發現來人竟是紅姑。
到底是久經江湖的厲害角色。紅姑一進來,見到她也不囉嗦,逕直往她跟前扔出一本折子。
「我不識字!」她道。
那紅姑便老大不情願地撿回折子,照著上面寫的一樁樁、一件件地念給她聽。
折子上計有:南珠十斛、珊瑚五對、錦裘十件、綢緞五十匹、黃金二百兩……各式珍寶綾羅,生活用品,應有盡有,價值不菲,但最稀奇的是,居然還有一對鵝公鵝母。
稍一想,她明白了,這應該是一份納彩的禮單!
果然,紅姑隨後又從袖中抽出一張寫滿字的紙,告訴她這是婚書。
「杜三公子說了,除非你答應簽下這份婚書,立即與他成婚,他才肯放心讓你從這裡走出去。」紅姑指著牢門說道。
「走出去?走到哪裡去?」她冷然問道。
「翠華山杜家呀!」紅姑將折子往她手中一塞。
哼,原來還是不讓她去追蹤譚一妹的下落!
「你告訴他,我不要這些玩意兒!讓他滾蛋!」她怫然將那折子扔回到紅姑的臉上。
「咦,你不要這些,你要哪些?」紅姑氣咻咻地問她。
我要男人!我只是要一個完完全全,只愛我一個人的男人!
可這種話,仍憑她怎樣大膽,也不敢公然說出口來!
「我本來就收了人家的賄銀,已經犯事了。他又叫周大人記上我一筆『誣告反坐』,還要報給提刑按察衙門,難道這些都不作數麼?」她洩氣道。
「嗨!提刑按察衙門算個屁!三公子是什麼人?他是谷公公跟前第一紅人兒!」紅姑著說,一豎拇指,歪嘴斜眼地道,「谷公公又是什麼人兒?他是當今天子跟前第一紅人兒!」
「說來說去,也是一個賊!如果我是一個小賊,採花賊,他跟那姓谷的閹狗就是大賊、竊國賊!」她怒罵道。
有罪無罪,敢情全憑他一張嘴了!
「呵呵,姑娘膽子可真夠大的!不過,這件事你答應不答應吧,我得去回他一個話。」紅姑道。
「你跟他說,他有病!」雲蘿冷笑道,「他自己去追心上人好了,還怕追到了那個,失了我這個麼?天下哪有這種便宜事,好處都讓他佔盡了!」
還找個老婊子來做媒,這種爛事也虧了是他,才想得出來!
「咦,原來你在擔心這個。」紅姑一揮手帕道,「不就是做小麼?你如果直接跟他說,興許他能讓你做大呢!」
「我呸!」雲蘿怒啐了那老婊子一口,「要做小的,你怎麼不去?我遇上他算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哎,你怎麼就倒了八輩子霉?你看看城中各個大小財主們,哪家不是有三房五房姨太太的?上一任知州何大家的,還有九房姨太太呢!杜三公子是什麼身份?他多娶兩個,又怎麼不得了了?你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真是不識好歹!呸!」
紅姑撿起地上的折子,罵罵捏捏地站起來,捏著那空口白話的「婚書」,撅著屁股就朝門外走。
雲蘿看到她的肥屁股時,突然有一種撿起地上的蒲草墊子,砸扁它的衝動!
不是她不曉事理,也不是她不懂人情!當世的人,有幾個小錢的,哪個不是三妻四妻!可她就是覺得委屈!
她總在想,他喜歡她什麼呢?他喜歡她什麼呢!
她既不溫柔又不賢淑,如果只是喜歡她漂亮,她總會年老色衰,或者還等不到那一天,他就會轉去喜歡別人。
譚一妹不就擺在那裡嗎?!
也不知道他是先喜歡上一妹呢,還是先喜歡上自己。她流著淚這麼想著。
再說,譚一妹是瑤人,據說他們瑤人的婚俗,都是一夫一妻的。他將來要娶了一妹,那還有她雲蘿什麼事!
她在為她和他之間的情事麻煩著。而另一邊,杜宇同樣在為他和她之間的事情煩惱著。
「你這些年在西廠做下的事,只要不違道義跟王法,爹說了,可以不作追究。」杜霄的口氣好似的宣判。
「我也是俠義門人。做這一切,都是奉我師父之命,鋤奸為國,為生民請命,並非是為我了自己呀。」杜宇攤開手掌,辯解道。
「好吧,就算事情是像你說的那樣,但是爹又開出一個條件:你如果還想回家去,必須得同意和袁姑娘成親,以成全她的名節!」杜霄走到床邊,拍著他這個三弟的肩頭道。
「那怎麼行?二哥,你明知道我喜歡的人是雲蘿,我怎麼可能娶她!我辦不到!」杜宇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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