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第三個復甦節了,銀雪神色複雜地看著她。只要她快樂就好,掏出錢,買了糕點遞給她。
「我正想吃呢。」夕望說,「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大家這麼快樂,就好想吃糕點,好像……」捂著頭,夕望陷入深思。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手上拿著糕點的女人,會是誰呢?
「銀雪!」夕望抬頭看入銀雪綠色的眸中,「以前有誰為我做過糕點嗎?」
銀雪握住她的手,「曾經有一個人,不過她已經不能再守護你了。」
「她是誰?」為什麼想到她的時候會感到好難受好難受?
「那不重要。」銀雪擁她入懷,「你只要記得我就好了。」捨棄了聖潔的心,支撐著的是陌生的情愫,從不懂得愛是什麼,只是單純地想要佔有,只是單純地想要守護,只想就這樣永永遠遠?小心地看著夕望凝重的臉,什麼也不要想起,這樣夕望的世界就只有他。
夕望低垂著頭,感覺心好怪。為什麼像空了一塊?曾有什麼人存在過嗎?對她很重要的人,她的過去又是什麼樣的?可不能去問銀雪,銀雪只會緊緊地抱住她,告訴她,她只需要看著他就好。
夕望忽然聽到好奇怪的聲音,清脆悅耳,是鈴襠的聲音,很輕,卻傳得好遠。
「你聽到了嗎?」夕望問,「鈴襠的聲音。」
「有嗎?」銀雪說,小心地看著四周,空氣變得緊繃,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暗處看著他們。是在什麼地方跟上的呢?邪惡的氣息,已經忘記曾經聖潔光輝的他,卻輕易地認出了那氣息的主人。他曾在暗夜中被這氣圍困住,就是當時施魔法的那個傢伙。
「別離開。」把夕望留在自己的氣中,夾雜著相同的黑暗的氣,銀雪的發向四下散去,展開了一個完美的結界。
「還真是只忠犬。」黑暗中走出一個高挑的人,一身的黑衣,冷笑著看著銀雪,「你壞了我三件事,聖石、多羅村、黑暗之堡,你說這賬該怎麼算?」
「暗王手下的玄一。」銀雪冷淡地說出他的身份,「我已經離開了聖殿,以後絕不會與你們黑暗軍為敵,你還要如何?」不想讓夕望涉險,銀雪希望他這番話能起點作用。
「可我的氣該怎麼消?」玄一森冷地說著,月牙般的刀在月下浮現在半空,「這是殘月,據說是以前月的武器,不過自從你殺死他的愛人後,他不知用它殺了我暗族多少子民,沾染上永遠無法抹去的邪惡。」
銀雪擺出迎敵的架勢,黑色的羽翼在身後展開,綠色的眸閃現殺氣。
玄一卻輕鬆地站在那,現在的銀雪根本不值得害怕,比黑暗魔法,玄一自認不會輸給曾經的聖獸。
「破——」銀雪大吼一聲,一道鋒利的光芒刺向玄一。
玄一忙向左躲開,卻見那道光飛散,幻化成無數光點,竟把他團團圍在了中間。心中一驚,竟有這樣的靈力,面上卻不動聲色地笑道:「銀雪,你還真有學習黑暗魔法的天賦。」
銀雪不去理他,左手摀住夕望的眼,冷冰冰的道:「收!」
包圍著玄一的光點如利箭般射向正中的玄一。
玄一忙施展靈力,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使出。他震驚地看向銀雪,「你……」
銀雪唇邊是冷熱的笑,柔聲對夕望說著:「馬上就會解決了。」綠眸中閃現黑色光暈,黑色的羽翼扇動著,羽毛片片飄落。
鈴聲更響了,從未有過的不安在夕望的心中擴散,「快點離開。」她說著,詭異的風夾雜著血腥撲面而來。
一個詭異的聲音忽然地響起:「吾臣……」黑色的雲捲過,黑色幻影就這樣平空出現,忽明忽暗的大殿上端坐著主宰黑暗的主,暗眸微斂,輕敲著舒適的坐椅。
「銀雪,褪去美麗外衣的聖獸,留下的不過是屬於我的慾念。」眼簾微啟,「來吧!」傳透靈魂的聲音傳來,誘惑著人間一切的慾望,「我將滿足你一切的願望。」
「我看還是算了吧!」閃電般出現一個纖細的身影,金色的眸笑著,「別搶我生意哦!」
暗王看到他,臉色一沉,「你來得正好,穎兒的事且與你談談。」
眸光流轉,那個小女孩叫穎兒,不錯的名宇,「什麼啊?我可不知道穎不穎的。」
暗王輕彈一指,細若游絲般的氣向那人射去,金眸之人微一側身躲了開。
順著氣的方向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黑色的黏液湧出,發出一股惡臭。
金眸之人忙掩著鼻子,「這是何苦呢?」
暗王瞟了他一眼,「算了,你欠我一次。」說罷幻影消散。
金眸之人看了眼躺在黑色血泊中的玄一,搖了搖頭,看了眼銀雪,又搖了搖頭。
銀雪看到他,臉變得驚恐,卻又不敢移動半步。
「你說我該如何罰你呢?銀獸。」金眸之人說。
銀雪頹然跪倒在地道:「我只要這一世,請讓我伴在她身邊。」
金眸冷凝,「放棄這慾念,我會為你尋找新的主人。」
殺氣頓現,銀雪出奇不意地劈來一掌。
金眸之人退後一步,歎了口氣,「你可知對我動手的後果?」
「哪怕墜入最深層的地獄,我也不在乎。」銀雪冷聲說,拉住夕望就要離開。
「孽障!」大吼一聲,瞬間織起巨大結界,把銀雪籠在其中。
「不要。」銀雪哀求道。
「你看你現在,連一點聖獸的樣子都沒了。」那人可惜地說,「封你千年,還是無法令你逃此一劫。」被聖潔之名所修飾的獸,注定活在無愛的孤獨之中,守候著人間的聖潔,只是一旦知道了愛的滋味,就如打開了地獄之門,再也回不去了。臉轉向夕望,道:「夕望,我會尋找可以滿足你希望的聖獸。」
夕望看著他,「不。」緊緊拉住銀雪,那個金眸之人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
銀雪輕聲安撫著夕望:「沒事的,沒事的。」臉上浮現出決然的神情,「我們會在一起的。黑色的發會變成白色,脫落、死亡、腐化,然後又是一世,我會尋找你,不管你是什麼模樣,在億萬的人海中,我也能找出你。」手掐住夕望的頸子。對不起,夕望,我們永不分離。看著夕望的氣息在自己白皙的雙手間流失,曾經堅決的心出現了裂痕。夕望用充滿疑惑的眼在看著他,難道就這樣奪去她的生命?
「我只是愛你啊!夕望!」吼叫著,臉卻平靜得沒有一絲波動,明白似的看向金眸之人,人的愛,就是這樣的嗎?
是夜,凝結了淚。
金色的眸中浮現一絲光暈,悠悠地流轉著。銀獸,你是否還記得,那夜,同樣的淚劃過?為何千年後還是如此傻?因佔有而毀滅,不論是以聖潔還是愛的名義都是錯啊!
※※※
奇妙的聲音索繞在腦海,清冷空寂的大殿上,躺著昏迷的夕望。
從睡夢中醒來,夕望看到金色的眸。
「你……」
金眸閃動,笑著說;「想起來了嗎?」
夕望驚醒般睜大了眼,銀雪手上的餘溫還好似殘留在頸子上,只記得絕望的綠眸中閃過淒絕。
「他呢?」夕望向四下裡尋找著,銀雪在哪?為什麼不在她的身邊?不是說永遠不分離嗎?
「這一世……已經結束了。」金眸微合,「孩子,睜開你的眼。」
「我睜開了眼睛。」
「不。」纖細白皙的指點了點夕望蒼白的唇,「你的心還在迷茫。」
「只是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就要受到這樣的懲罰?」夕望的眼變得赤紅,回憶如潮水般湧來,為了她放棄聖獸身份的銀雪,為了她甘願墮落的銀雪,陪伴她,關心她,愛護著她,那是段非常美好的時光。
「為什麼不學著忘記?」頓了下,金眸溫柔地看著她,「它會幫助你忘記的。」手心轉向她,展現給她的是一個精美的鏡子。
「它能讓我找到銀雪嗎?」夕望充滿希望地問著。
「除了這個,它可以滿足你所有的希望。」
夕望輕搖著頭,「我已失去了靈魂,還要希望做什麼?」
「擁有價值,不要被塵世所淹沒,當時你在我的店裡就是這樣希望的啊,所以才會給了你那個鈴檔,只是你們為什麼捨棄了自己的責任?」
「責任?」夕望看著他.只感覺好笑,「我能有什麼責任?我又為什麼應該有責任?」是的,曾經想過不要被塵世所淹沒,因為害怕孤獨,害怕得不到愛,但銀雪給了她一切。「為什麼要奪走他呢?」
金色之人嘲弄般地說著:「無法為人類祈禱的聖獸,沒有存在的價值,而擁有人類慾望的聖獸,應墮入永遠的黑暗。」
「是誰規定了他這樣的命運?為什麼他只能為人類而活?沒有愛,沒有恨,甚至為了人類的希望,而殺死自己的主人,離開……我。」
「每個人都有自己改變不了的宿命。」金色的眸看著她,「你已失去了作為顧客的資格。」
纖細白皙的手指指向夕望的手腕,嘴裡吟頌著古老的咒文——破除生死的契約,還你展翅飛翔的自由,給你行走世間的自由,還有別忘記……希望。
手腕上的圓環變成金色的鈴擋,在夕望眼前慢慢消散。
「就像一場夢一樣,醒來後就什麼也沒有了。」輕柔的聲音說完,金色的眸一轉,身形在一片光華下消失,只聽「叮鈴」一聲,銀幣突然從光華消失的那點滾落出來,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在地上劃出一道彎曲的線,滾到夕望的腳下。只留下夕望呆立在空闊的大殿。
夕望就像被人遺棄的小狗一樣,無助地站在靜默的空間,忽然一個急促的腳步聲喚醒了她。
「夕望。」風影吃驚地發現夕望居然出現在聖殿。
「風影!」夕望也同樣驚訝地看著他,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你恢復記憶了。」風影驚喜地發現夕望又認出自己了。
「該怎麼辦呢?」風影急急地說著,「我該怎麼辦呢?我等了你那麼久,以為再也無法相見了,你還好嗎?」
「風影。」夕望直直地看著他,「能拜託你件事嗎?」
風影受寵若驚地說:「你說,任何事我都會為你辦到的。」
「殺了我。」夕望絕望的眼看著風影,比深冬最寒冷的冰還要寒冷的眼神,就這樣直直地看著風影。
「求你消滅這個沒有靈魂的軀體。」夕望輕聲說著。
風影笑了,過於誇張的笑就這樣在臉上展開,「為什麼你要這麼殘忍?如果你沒有出現,我會相信你很幸福地活在某個地方,而現在……我連這樣的希望都不能有嗎?」
夕望歎了口氣,「我欠你的,怕是永遠還不了了。」
「我只想忘記你,忘記你的存在。」風影絕望地說。
「那麼就忘了吧!」夕望說,背過身。
風影的手伸了伸,最終還是沒有伸出去,「我會去找月,他也許能幫你。」風影最終還是選擇了夕望的幸福,只是如此而已,長久的心在此時豁然開朗,竟牽出了一絲笑,「夕望,你真的好傻,竟然會捨棄對你這麼好的我。不過.這也許就是宿命,人終究是鬥不過天的,也許老天會給我安排另一種人生吧。」成熟了的風影這樣說著,只是這個世界還會有另一個夕望嗎?
外面為了慶祝復甦節的人們放起了節日的煙火,美麗的煙花在天空綻開,照亮了整個蒼穹,遮住了月的光華。夕望仰著頭看著,一個個騰空而起的煙花在天空消失,命運是不是就是這樣,出現,發生,消失,就又是一世。風吹來……
※※※
神武十年。
白色的雪覆蓋了整個亞干平原,又是歲末。
夕望抬頭看眼天,雪已經停了。一直都平靜地生活著,只是突然間很想走走,於是就出來了,靜靜地走在心羽街上,歲末的心羽街冷冷清清。她想著,手無意識地玩著銀幣,很久的那一天,就是這個銀幣帶她誤入了另一個世界,落寞地笑著。手裡的銀幣突然從指間滾落,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在雪地上劃出一道彎曲的線,「叮咚」一聲掉進了一家門敞開著的店中,門前灰色的石階昭示著它古老的命運。夕望看著這家店愣了愣,如此寒冷的天氣,它的門竟是敞開的,好像在迎接它宿命的客人,熟悉的感覺使夕望掀開了醬色的門簾,映入眼簾的是詭異的巨大圓鏡,赫然出現的是自己的臉。夕望挪動著步子,向裡走去,什麼也沒有,空空蕩蕩的空間裡瀰漫著誘惑的芬芳,像是走入百花盛開的春季。銀幣躺在幽深的角落裡,靜靜地等待著她。
「歡迎光臨。」柔媚的聲音劃過靜謐的空氣,在這詭異的空間裡擴散開來,緩步而來的是無法漠視的妖媚。
夕望出神地看著一個過於美麗的男人出現。玄色的衣,銀色的發,金色的瞳裡映著她吃驚的表情。纖細白皙的手伸出,「有什麼需要嗎?」
「夢嗎?」夕望無意識地說著。這又是怎樣的命運?
「噓。」男人把手放在嫣紅的唇上,「我知道所有的希望。」
希望?她迷惑了,她的希望,是遙不可及的夢,是應該深藏在心底不會實現的祈禱。為什麼要用那樣的眼神看著她?她默默地回望著眼前的人。
「路就在前方,而命運卻在手上。」誘惑的語氣在耳邊響起,嘴角浮現出笑意,清冷的沒有一絲波動的表情。
「前方。」她無意識地重複著他的話,命運,應該是注定的吧。
「它在等待你。」曖昧不明地說著,雙眸中映出她蒼白的臉。
「這個也許會對你有用處。」他把手心轉向她打開,是一個小巧的金色鈴襠,只有指甲蓋那麼大,夕望拿起它,驚奇地發現這麼小的一個鈴襠,竟可以發出非常清脆的聲音,像清泉流過般美妙的聲音。
「如果你喜歡的話,就收下它吧。」他說,金色的眸流轉,嫵媚的聲音彷彿要挑起靈魂深處的慾望一樣。
「我已經付過款了,是嗎?」夕望著有所指地看向靜靜躺在冰冷地面的銀幣。靜靜地走著,前方會是什麼?她的希望……
大地覆蓋著潔白的雪,刺目的白色,耀眼的白色,空蕩蕩的白色,像是要將一切都洗淨般孤寂的顏色,好冷啊!
「喂。」很不耐的聲音,冷淡地響起。
夕望眨了眨眼,緩緩回過身去,愕然發現一個人,蒼白的臉,冰冷的銀髮整齊地在身後,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翠色的眸漫不經心地看著她,嘴角似笑非笑地抿著。
「你吵醒了我。」像夢一樣,他站起身,走向她。
「這便是命運嗎?」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夕望直直地看著他把手伸向她,「把它給我。」
夕望明白他的意思,把手中的鈴鐺遞給他。
他用手指把鈴鐺夾起,只見一道金光閃過,鈴鐺被他遠遠地拋開。
契約,他看著她,已經不需要了。以為自己會死去的,帶著深深的遺憾,只是在最後的時刻因為心痛而鬆開了夕望的頸項,把未來留給了夕望。
「愛嗎?」金色的眸看著絕望中的他,笑容一如往昔地浮現在美得不可思議的臉上,「學著包容,而不是毀滅。不過……」臉看向遠方,亞干人的愛能相信嗎?
「接受懲罰嗎?失去聖獸的身份,以你所不屑的人的身份存活著,你接受這樣的結局嗎?」聖潔不可一世的銀獸,這樣的命運會是通向何方呢?
夕望直直地看著他,
「沒有契約了嗎?」
綠眸奇怪地看著她,心莫名地悸動,「不。」他記得另一個契約,一個無關聖獸的契約。
黑色的發全變成白色,脫落、死亡、腐化,然後又是一世,我會尋找你,不管你是什麼模樣,在億萬的人海中,我也能找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