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年來,只要腦筋獲得休息的時刻或是合上雙眼時,眼前彷彿就上演著重複百遍的畫面、相同的台詞、相同的演員,這樣百看不遍的劇情或許旁人會覺得厭煩或失去對它原先的感動,但是對他而言,無論重複多少次這樣的戲碼,他仍是重回二年前的那一個夜晚,繼續扮演他傷心的角色,所感受到椎心泣血的疼痛經過時間的洗禮,至今仍是淌著鮮紅色的液體。
每到半夜,他都是從惡夢中驚醒過來,而臉上總是掛著兩行清淚。
每次只要一想到狄蒙,他就無法忘記他眼中那鄙視的嫌惡之意及嘴中吐出的惡毒言語。
痛楚就在心中慢慢的擴散,傷痛到讓他恨不得以死來解脫這一切。
用盡生命所愛的人,帶來的傷害該用多少時間來撫平呢?
原本他以為在日夜訓練的保鏢課程下,他能藉由肉體被操練到極限的疲累來停止腦中紛亂的思緒,讓他沒這空閒去回想那些心傷的往事。
就在他以為自己真能擺脫掉狄蒙的糾纏,不再被他牽扯自己的生活時,貴罧的一句話卻讓他平復的心再起漣漪,讓他知道原來他的心仍在那個人身上,依靠著那個人而活,他還是活在過往的回憶中。
如果真的從他的魔掌中解除這份禁錮的話,那他的心就不會百感交集,更不會不知所措。
傷害仍舊在,破碎的心也散落一地。
離開他的這兩年間,他只學會了一件事。
在過去兩年的時間裡,那一晚刻在心頭上的傷害所受到的折磨,已經不能藉由淚水來減輕那種疼痛,那份痛楚仍原封不動的擺在他身體裡、他的每一個細胞中。
狄蒙所帶給他的痛苦,就像毒藥侵入他的血液,神經控制住他的大腦、他的呼吸、他所有的一切。
眼淚不知在何時已停了下來,不再脆弱到憶起那一晚的事,就像關不緊的水龍頭直滴著水珠,不停地滴下。
慢慢的,他學會默默承受這無邊無際的痛楚。
這兩年的訓練課程及出任務時所遭受到的危險傷害,都比不上那一晚的百分之一。
伊恩自嘲的扯著嘴角,何時他也開始戴上一副名叫漠然的面具跟外界相處,甚至關上自己的心門,以另一個自創的角色來跟人交往呢?
何時他也變成跟狄蒙是同一種人了,都是在欺瞞別人的惡徒呢?
伊恩把車駛進貴罧所安排的住所的地下停車場,直接拿起一袋輕便的行李走往電梯口。
磁卡一刷,電梯門一開直接將他送到所住的樓層。
一進屋內,將行李丟在床上,才剛走到廚房倒一杯水,他便聽到門鈴聲。
伊恩喝了一口水走出廚房,卻不是走往門口,而是坐在沙發上蹺著二郎腿,手裡拿著電視遙控器看著新聞報導。
對於響聲不停的門鈴聲,他完全置若罔聞。
在電視的左上角一個小小的框框中,則顯示出訪客的模樣。
伊恩隨手按下一個紅色按鍵,嘈雜的門鈴聲立刻消失,還給他適合休息的寧靜氣氛。
他早料到狄蒙會出現,只是沒想到他的行動會如此快速,在他身心末處於百分之百完全恢復的狀況下,跟他見面只是徒增自己的挫敗感。
跟那惡魔對決是要有萬全的心理準備,免得一顆心又再度受創。
翌日
伊恩一身正式的打扮,刻意把一頭的金髮染成黑色,希望能表現出東方人的沉穩氣息。
向總機小姐表明了身份,總機小姐立即請他搭乘另一部貴賓用的電梯上樓。
伊恩知道那金紅鑲邊的電梯是直上狄蒙的辦公室,身後注意他行動的小姐手中仍是握著電話,等著回復主管他的行動。
伊恩慢條斯理的走向那電梯,暗中打量時間在心底倒數計時,數到零時,便見到一群趕著上班打卡的職員一窩蜂的衝向電梯,趁此機會伊恩轉身走向安全門。
"是的,他已經上去了。"根本看不到他的小姐只能憑著電梯上升的數字來判斷伊恩已經上樓。
在跟保全部的人員確認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且鎖定幾個特殊的對象後,伊恩馬上聯機到嚴家的數據庫,把所有在逃的國際罪犯和美國境內的殺手一一的列出,再慢慢的過濾掉有可能性的殺手。
接著他又從過去二年內狄蒙併吞其它公司時所可能樹立的敵人中去查報復的可能性。
一小時過後,屏幕上出現一堆密密麻麻的名字。
"請你們照這表去清查那些人目前所處的地方。"伊恩開始分配各項任務,狄蒙製造敵人的功力無人可比,二年內竟多出百餘個想殺他的人。
這還不包括他的風流帳呢!
"傑克,董事長蒞臨咱們這部門。"從門口的監視器中,職員大聲通報。
隨即,狄蒙的身影出現在大屏幕上,所有的人員趕緊整理自己的儀容,恭敬的排在門口等候。
"董事長好!"一致整齊的聲音。
狄蒙無視向前報告目前進度的主管傑克,逕自走到背對著他操控著計算機的伊恩,低沉的聲音帶著暴怒。"我要你上去,為何不照做?"
"我的任務是保護你的安全及捉到那名歹徒,至於一些瑣碎之事並不在我的職責內,如果你想談的是公事我可以遵從你的命令,但我想今早的你應該沒那個心思跟我談公事吧?"伊恩轉過身,一臉漠然的承受狄蒙的怒火,公事公辦的向他說明。
"那現在我有這榮幸請你上去敘敘舊嗎?"狄蒙二話不說,抓著伊恩的手臂直走向電梯。
礙於在屬下的面前,伊恩不方便跟他爭吵,暫時保留狄蒙的面子。
回到辦公室,狄蒙馬上把伊恩甩到沙發上,身後的門立即上了鎖。
"你應該先請秘書端杯咖啡進來才是,這是基本的待客之道。"
剛剛閃過那群女人的眼前,個個目瞪口呆的表情真讓他心底發笑,若不是狄蒙硬拉著他走,他有可能站在原地取笑她們的反應。
"對於無故失蹤的職員,我想沒有一位老闆會客氣的對待他吧!"狄蒙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凝視他,雙手則抵在伊恩頸旁的沙發背上,把他困在自己的懷中。
"當初是你逼我走的。"他曾經結過他機會,是他放棄不要的。
"我從沒說過要開除你這句話,當然我也從不曾說過要終止契約的履行,所以你還是我的禁臠,懂嗎?你該不會忘記違背契約內容要付上一筆天文數字吧?"狄蒙不容他反抗的說道,拇指緩緩撫過他這二年來朝思慕想的紅唇。
伊恩力道不小地一巴掌打在他那張自大傲慢的笑臉上。"你已經達到你的目的幫你母親報了仇,你到底還想從我身邊奪走什麼?"
他已經沒什麼好可以失去的,難道要他運這條命也賠上嗎?如果這樣就可以把這一切一筆勾銷的話,他很樂意獻上自己一條賤命。
狄蒙叩住他揮舞的兩隻手腕,鎖在他的背後,"多年不見,你的性子變得很火爆,還是只有我可以逼出你不為人知的一面呢?"
伊恩這兩年的行動一直有人向他報告,早就成為他睡前的一項功課,他的奴隸做了一些讓他氣慍的事情,唯一讓他開心的只有對旁人一致的冷漠疏離性格。
這代表能進入他內心的人只有自己一人而已,相對的能傷害他的也只有自己。他仍是掌控伊恩生命的人,他仍是伊恩的主宰者。
伊恩憤恨的咒罵,為什麼他掙脫不了狄蒙的掌控,使出吃奶的力氣對他卻無絲毫影響。
"別白費力氣,從小習於各種武術的我,跟你這二年來的訓練比起來還是有很大差異的,你根本就不適合保鏢這種危險的任務。"
他只適合被當作在家中飼養的小貓,偶爾使著性子更是增添他的魅力。
"你別太狂妄!"他真的對狄蒙一無所知,知道的都是一些表面化的事情,這男人也未免太會隱藏自己的實力。
"這你不是早已經知道了嗎?"
狄蒙灼熱的凝視著他的眼,伊恩感覺到一股恐懼爬上他的背脊,身體莫名其妙地失去所有的抵抗力。
他知道狄蒙每當露出這種眼神時代表的涵義。
伊恩睜大眼看著狄蒙俯下身子,緩緩的吻上他的唇。
"不要!"
"要的!"他用舌頭強行的撬開伊恩的唇瓣深深品嚐他甜美的滋味,索取他這二年來空等待的利息。
整個世界開始瘋狂的旋轉起來,使恩努力的想抓回飄浮不定的意識,他知道自己又陷入一場毫無勝算的熱戰中。
全身的細胞都在呼喊歡迎狄蒙的探索,像是久旱逢甘露的花朵渴求雨水的滋潤,他的吻依然左右他的情緒、他的一切。
伊恩悲哀的認清這項事實。
突然間,他猛地從狄蒙的擁吻中掙脫,止不住的喘息著。
"不要!我們是兄弟呀!"
獲得自由的手抵住狄蒙的胸口,伊恩搖晃著頭。
他不能再犯錯下去了,他不能一錯再錯!
抓住他的手,狄蒙讓伊恩看著自己。"我記得那天晚上你根本就不在乎這一層血緣關係,怎麼?受到兩年中國的道德思想熏陶,開始在意起這種事了?竟拿它來當作拒絕我的借口。"
"你忘記你說過的話嗎?是你回絕掉我所有想獻給你的一切呀!是你說我放浪不知恥的無視兄弟關係渴求你的碰觸呀!"伊恩也不想這麼懦弱,可是他仍是無法控制住,任由淚水如雨般傾瀉而下。
伊恩用手背隨便的擦去淚水,恨恨的瞪著狄蒙。"我不會再重複相同的錯誤,不會再自作多情的認為你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於你內心的關懷,這會兒你又打算設下什麼樣的陷阱要我跳入呢?
我不會傻到讓一個人有第二次傷害我的機會,請回歸主題吧!關於這一次的任務我想……"
"我鄭重聲明,伊恩,這輩子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放你兩年的自由已是我極大的恩惠,接下來我會牢牢的把你綁在我的身邊。"狄蒙打斷他的話,大掌覆上伊恩斑斑淚痕的臉,他實在不適合用淚來妝點他的容貌。
這回伊恩不再白費力氣,只是紅著眼注視著狄蒙。"你休想!"
沒有魄力的反對聲,是否代表他內心的靈魂也在同意狄蒙的決定呢?
"你應該知道我從不口出狂言的,我已經為你打造美輪美奐的籠子,它正等待著你這主人的到來。"狄蒙輕輕的在伊恩眼角烙下屬於他的印記。
當天狄蒙下了一道人事命令,為大家介紹兩年前因身體微恙暫離職位的第一秘書長——伊恩,並且獨排眾議的把身邊的保鏢全部撤除。
"這不是一項明智之舉,請你把命令收回。"伊恩也加入勸說的行列。
在他還沒掌握想暗殺的對象之前,把身邊的保鏢撤除無疑是讓對方有更多的機會。
"怎麼連你也投入那群古板老頭子的陣營中。"才剛讓那群嘰嘰喳喳人士閉上嘴巴,沒想到一回到辦公室又得面對伊恩的嘮叨。
"逃避一向不是我的行事作風。"
"但也不能太過招搖到擺明讓對方有取走性命的機會存在,請你多為你的小命著想好嗎?"伊恩蹙著眉頭,從頭至尾根本就只有身旁的人在為他操心,這正主兒才不管他的命是否有危險,仍一派優閒的出入各處易遭狙擊的場合。
"反正你不是恨到想要我的命嗎?"狄蒙抓住伊恩的手腕拉向自己,"我可以把命送給你。"
他知道這是他的試探,是他故意讓自己意識到他根本離不開他身邊的陷阱。
伊恩甩開他的手,別開臉。"我不想因你而讓自己後半輩子都在監獄中度過。"
"逞強之詞。"狄蒙輕哼。
"請你把命令收回。"
"我最討厭有一堆蒼蠅跟在我身旁,而且你認為單憑你一個人的力量保護不了我嗎?還是說你怕跟我獨處呢?"
狄蒙說中了伊恩最擔心的事,他是害怕跟他單獨相處。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不想見到你這張令人作嘔的臉,會讓我一天的好心情完全喪失。"伊恩毫不留情的坦誠回答。
"在我印象中你從不曾表現出厭惡的表情,反倒是一見到我就像蜜蜂著了蜜,小狗搖著尾巴歡迎主人的歸來。"
"那是我瞎了眼把惡魔錯當為善良的天使。"
狄蒙站起身繞過桌子來到他面前,欣賞著他不認輸的倨傲神態,那閃著火光的眸子真是漂亮。
"伊恩,你我注定當不成天使的,或許在末遇到我之前你有這機會上天堂;但是當你向我坦誠心中愛戀的時候,你已經踏上通往地獄的旅程。"狄蒙以惋惜口吻說道,大手還安慰似的摸摸伊恩的頭髮。
伊恩默不作聲,這份認知早在他心中根深蒂固的埋著。
"我從沒想過要成為天使,但是遇上你卻讓我的身體變得更加骯髒。"
狄蒙捧住他的臉,將額頭抵上他的。"伊恩,別淨說些貶損自己的話,別忘了在我身下的你是多麼的享受。"
"你是想提醒我血液中流著的放蕩因子嗎?"伊恩嘲諷的望進他眼底。
"你太多心、太神經質了,怎麼變成刺蝟用刺紮著想要碰觸你的人呢?我真不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對於我的每一句話都有所懷疑。"狄蒙放開他走回辦公桌開始一天的工作。
"你的謊言不拆穿則已,一旦揭穿那殺傷力有如廣島的原子彈。"
"那麼我問你,在你心頭造成的傷是哪一道比較嚴重?"伊恩沉下臉。"是我們同父異母的關係?還是我不愛你這件事呢?"狄蒙十指交握,全身放鬆的往後躺靠在椅背上等著伊恩的答覆。
伊恩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狄蒙。
他又猜中自己的心事,一針見血的戳中他的致命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