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視著他好一會兒,昨日的種種重回腦中,令她頭痛不已。
他除了將事情本末倒置之外,行為動機也有許多不合理的地方,所以她不得不懷疑他是否別有目的?儘管他的胸膛依然溫暖,熟悉的氣息更令她失去推開他的勇氣。
但……她不想繞著他苦思,看了下時間,她在起身走向書房前為他披上條薄被。
反正他不會待在台灣太久!她想,他想留在她這裡,應該只是一兩天的事而已。
環顧書桌上催討稿件的傳真,還有散亂在桌上的書籍,她又是一陣頭疼。
這幾天她到底過著什麼樣的生活?面對她最愛的工作,她居然一個字都想不出來!
她從接觸到寫劇本的工作而成為小有名氣的劇作家,說來還真是機緣造就!
她躺在椅背上,望著窗外的樹,夏日的陽光炙熱而強烈,白天的時候,光線總是特別亮,也將一條銀色玫瑰花的項鏈映照得特別刺眼。
銀色玫瑰花……雷贈與她的禮物和承諾。
高掛在有三層樓高的樹上,那條項鏈閃閃發亮;它的確被她扔了,而且就在咫尺的地方。
當她捨棄這條項鏈的時候,也就是決定遺忘過去而埋首於工作的時候。
項鏈是種有形的禁錮,套牢她的時候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在緊窒中猛吸空氣,在亟欲求生的時候將自己的故事一個字、一個字寫下來;這則故事的主角是她,寫作也是當時她唯一發洩傷痛的方式。
原本,她只是在網路上發表文章,沒想到在書商找上她之前,電視台的製作人已先找上她。
有時,她覺得自己很可笑,因為她筆下的故事主角就是她。
在螢光幕上,女主角雖然演技精湛,下了台,她沒有她的悲情。
她根本不是戀愛大師!她只是悲苦的背負著那份情,直到寫完故事,她的血淚又有誰知道?
「你在想什麼?」
雷不知在門邊待了多久,他突然發出聲音,讓管珂翎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她驚魂未定的撫著胸口斥道:「你想嚇死人嗎?」
「這是你家,你為什麼會嚇到?」他反問,斜倚在門邊的身影突然拉長,讓她覺得他好似來到小矮人屋的巨人。
穩定心跳之後,她沒好氣地指著門道:
「別忘了我昨天說過的話,你不可以進來。」
「我知道,所以我站在這裡。」他指了指自己的腳強調。
電腦才剛開機不久,她的電郵信箱都快被信件塞爆。
才幾天沒看信,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她不用想也知道。
又是因為雷吧?
所有的娛樂八卦新聞都將焦點鎖在她和他身上,不論是她的書迷或他的影迷,全部寄信來指責她不自量力。
她無奈的朝門口瞄了一眼,卻發現他依然文風不動的立在那裡。
「你……幹嘛?如果沒事就回房睡覺或去看電視,做什麼事都可以,別站在那裡像個門神!」
「門神?」雷明顯對這兩個字不解。
她覺得自己是笨蛋,居然對一個外國人說中國的神明。
「反正……就像你信仰的耶穌之類的……」
「我什麼時候說我信耶穌?」
「總之你們西方人不是信天主教要不就是信耶穌。」她胡亂的解釋之後,才發現自己的行為很無厘頭。
她幹嘛要解釋啊?
「別管這些了!」她不耐煩的說道:「反正你不要站在那裡看我工作!」
「你定的規定裡好像沒有說我不能站在這裡。」他支著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他擺明是故意的!
她的怒火無處可發,她只能恨自己漏了這項規定。
「那……你到底想於嘛?」
「我肚子餓了。」
「你肚子餓關我什麼事?」她大叫。
「照顧我是你的責任,你忘啦?」他實在懶得再提醒她一次,不過她的記性看起來真是糟透了。
「你少用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壓我,我才懶得理你。」。
「那——換個說法吧!」他撫撫不巴,故意沉思低吟;「好像有人說自己會開伙,也會讓我分一杯羹。」
好像……真是她說過的話!她頓時無話可說的走到他眼前,無可奈何的問:「好吧!你說,你到底想怎樣?」
「我不是說了嗎?我肚子餓了。」
「然後呢?」
他指了指廚房,回味起她的手藝。
一個月的親密相處,他愛她,也愛她出色的廚藝;不論廚房裡剩下多少食材,她都能料理出一桌令他垂涎回味的美食。
「老實說,我剛才已經去開過冰箱門,很驚訝裡面只剩下蛋和牛奶,五斗櫃裡也只有泡麵。」他以略微責備的口吻說:「你以前不是說泡麵沒營養嗎?為什麼現在什麼菜都沒有了,只剩下泡麵?」
以前?
她黯淡的冷哼:「以前我只不過是個單純愚蠢的學生。」
「所以說,你現在三餐不定時,或者有時根本忘了吃?」他的眉頭深鎖,這讓他終於找到答案,難怪她比之前瘦了許多。
她沒說話即代表默認,當她再次抬起頭的時候,眼中滿是挑釁。
「現在不一樣了嘛!既然有泡麵,你不是最愛吃嗎?你還杵在這裡當雕像啊?」
「你說得對,現在是不同了。」他說的話讓她摘不清楚他的動機,正當她迷糊的時候,他已經拉著她的手往外走,嚇得她連縮回手的勇氣都沒有。
「你……你想做什麼?」
「我想吃貨真價實的美食,而不是速食麵。」他邊說,邊開始跑了起來。
實際上,這個地方他已熟悉,在剛來台灣的時候,他就來過這附近。
他找了她多少年?他早忘了!
當他得到她的消息時,寫有她住處地址的中文字讓他看了又氣又怒,因為他看不懂!
他想問瑞尹文,自尊卻教他開不了口,他只好以學中文為由,要瑞尹文一個字;一個字教他,直到他熟悉她住處的地址。
十幾個小時的飛航讓他無法成眠,下飛機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依尋背得滾瓜爛熟的地址來到這幢九號公寓前。
仰望著三樓的燈,直到熄燈前,他都只是靜靜地守候在無人的街道上與流浪狗為伍。
第二夜,他已經瞭解這四周的環境,他記得不遠處有家生鮮超市。
牽著她的手,他格外小心翼翼,儘管她在他身後大吼大叫的抗議,他還是掩飾不了興奮的心情。
因為他再次正式地握住了她的手,這是他追回她的第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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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亞洛德人高馬大,他跑一步管珂翎得迫兩步,再加上她長期欠缺運動,等到了生鮮超市門口,她早巳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
「你……你要……做……什……麼?」甩不開他的手,她只好癱在柱子邊喘氣。
令她覺得奇怪的是,他怎麼會這麼熟悉這個地方?他準確無誤的找到離家最近的生鮮超市,他不是第一次來這兒嗎?
她質疑,卻無法心平氣和的開口發問,等到喘夠氣時,有個更大的問題發生了!
先不論雷的名聲是否響亮,高大英挺的他不論走到哪裡,都會引人側目,現下看著他們的目光漸漸多了,管珂翎不甚習慣只好往生鮮超市裡走。
以前總有人說,雷應該當明星,那是他該走的路!
她會同意,是因為要成為明星該具備的條件他都具備,可他偏偏選擇從事可以讓明星紅得發紫的職業,而且在全球最知名的好采塢發展。
掌控!這是她的猜測,畢竟男人無不愛權,他亦然。
製片是一部影片的出資人兼參與籌措拍攝事宜的靈魂人物,也是電影工業裡僅次於導演的重要人物。
可,她從不因為恨他而惡意侮辱他的才華。
一個才貌兼備的男人豈能不被注目,難怪她才批評他一下下,就得到被眾人指責的下場。
「你還站在門口?」雷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副似是好不容易找到她的模樣說:「你在玩自動門嗎?」
她一驚,這才發現自己所站位置在自動門的感應範圍裡,自
動門開開關關的叮咚聲早不知響了多少遍。
她連忙跟上腳步,無精打采的問:「你要買什麼?」
「我還是不太會看魚的新鮮度!」他說。
她被他手中的三尾魚嚇了一跳,更覺得他一個大男人提著籃子的模樣說有多怪就有多怪。
「你……你要買這麼多?」她家裡的冰箱大,不見得就要裝這麼多東西吧?
「不然你要天天來?」他反問。
事實是——
她通常在星期假日才會抽空大採買,不過,現在有個現成的傭人,她能利用他幾天就利用幾天吧!
「這樣好了,你既然知道這個地方,這幾天你就天天來吧!所以不用買這麼多。」
語畢,她朝籃子裡瞄了一眼,挑出兩尾魚放回生食區的架上。
生食區的架上溫度非常低,她才走近兩步就覺得冷,不過……架上的特價標籤引起她的注意。不是她特別節儉,而是每當看到特價的標籤,她總是蠢蠢欲動;她正想拿起其中一塊牛排時,他阻止了她。
「你幹嘛?」
「拿牛排啊!」很明顯吧?「你們外國人最愛吃這種東西了,不是嗎?」
「我很感謝你的好意,不過我講求新鮮!」他刻意強調「新鮮」兩字,因為他很清楚的看見標籤上的食用期限。
「我告訴你……」她企圖向他解釋:「這是家庭主婦省萊錢的方法!午夜離現在還很久,等時間到,這塊牛排早就在你的肚子裡了。」
他極不能苟同的搖頭。
「這東西的製造日期是昨天,已經不新鮮的東西你還要我吃?」
「你少得寸進尺了!」她瞪著他。
「我只是實話實說。」他不明白,她的生活並不困苦,這種民生問題又何須節省?「這也是你以前常提醒我的事。」
又是以前!
每當提到「以前」這兩個字,她的心情就又蕩到谷底。
「以前?我早忘了,我在意的是現在,你以為賺錢很容易嗎?」
她敏感而容易受傷!他自她的冷眸裡察覺到這個訊息;儘管不採用柔情的攻勢,但逼使她卸下心防是他的目的。
他挑起眉,一抹邪魅的笑容在他唇邊漾開,他明指暗諷的說道;「看來你也沒那麼紅,對不對?」
原本專心於挑選食物的管珂翎神情一變。
「你想說什麼?」
「連這種小錢都要省,可見你寫劇本和主持節目也沒賺多少錢嘛!對不對?」
凝視他輕佻的表情,她忍不住心煩生厭。
又來了!他只是想看她生氣而已!
「不管錢賺多賺少,都是我辛辛苦苦掙來的!」她深深的為他感到惋惜。「這麼多年了你還沒學會,你始終是個嬌貴的公子哥兒,哪裡能體會小市民賺錢的辛苦。」
「我出生在什麼樣的家庭不是我能決定的!」他的表情莫名認真。「你也是!這麼多年來,我不是什麼都沒有學會,至少我知道你也不是很樂意當個私生女。」
從他口中吐出的三個字,讓她有股難堪的感受!雖然是事實,她也默認這個身份直到現在,為什麼只要他一提,就會讓她受傷和自卑?
「是呀!」她咬牙睨了他一眼,不讓自己的氣勢敗給他而冷笑道:「所以你瞧不起我嘍?你這個貴為王公貴族的人物實在用不著屈就在我那種小地方,更別說親自到生鮮超市買菜了。」
「別諷刺我!」他不悅的說。
「是你先諷刺我的!」
她扭頭就走,更氣自己為什麼被他一牽,就跟著跑來這個地方,還認真的想為他買些他愛吃的食材。
真是瘋了!
「喂!東西還沒買完!」他停留在原地,輕輕的說道;他的聲音不大,卻可以清清楚楚的傳人她耳朵裡,因為他的口吻有股威脅意味存在。
她才不怕!
「沒用的!今非昔比,你要我講多少次才懂?」語畢,沒再得到回應的她不由得感到奇怪,本能的回頭卻投入他懷裡。
觸及他的胸膛,懷念的氣味令她覺得好聞,抱著他的感覺重回她的腦海,她來不及阻止他和退開,幾乎快透不過氣來。
「你幹什麼啦?」她蹙眉,才抬首,就被他眼中的情意驚嚇得說不出話來。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在開玩笑,「你……你有一個叫……珊琪的女人在等你,你……」
「她不是我的女人!」
他的說辭她記憶猶新,也讓她更肯定心中的想法,說話的語氣頓時失溫。
「哦?這麼說,你又玩弄了一個女人。」
「我說過,別諷刺我!」他曾經犯的錯,他同樣很痛!
「這是事實,我沒有諷刺你!」
「是,這是事實,但這次是她纏著我!」他無奈的表示。
她打從心底不信任他。
「隨便你怎麼說,你能否認你沒有和她上床?你能否認不是你先勾引她?罪魁禍首就是你!」
他一怔,卻也無話可說;可他說過,如果可以選擇……
「珂翎。」
等於得到肯定答案的她,心中燃起的怒火幾乎一發不可收拾。
胡亂之際,她抓起架上的生菜就往他身上丟去,夾雜著低吼怒罵,全都在指責他的不是。
她是心痛,真的無法否認心愈來愈痛,但這都發生在他出現之後,愈靠近他,她的情感就好似死灰復燃般教她惶恐不安。
突如其來的攻擊教人高馬大的他無處閃躲,現在他們不只引起側目,就連店員也差點吹哨制止兩人胡鬧的舉止。
結果是——
他花了近一萬元台幣將所有的殘破爛菜買回,而且還塞爆她家的冰箱,他們大概十天、半個月也吃不完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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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號公寓裡的成員除非晚出門,才會看見管珂翎以外的人在白天出入住家。
在雷·亞洛德整理完冰箱後,默默做菜的管珂翎也即將準備完豐盛的早餐。
他聞到各種的香味,打量不曾品嚐過的中國料理,眼睛一亮,等不及就想開動。
聽到他胡亂翻找東西的聲音,她將最後一道萊放好後,隨手拿了把刀恐嚇他。
「你是想再弄壞我的東西是不?」
近在咫尺的刀光映在他臉上,他鎮定的解釋:「我想吃飯嘛!」
「想吃飯就吃啊!這麼大力翻東西做什麼?那些全是我向朋友借來的古董碗,你最好給我小心點!」
「古董?」他審視手中漆有花邊如巴掌劃、的碗;覺得白色的瓷粉一點也不特別,不解它何以能被當成古董?
她奪去他手中的碗,從櫥櫃中拿出盤子說道:「你用不慣筷子和碗的,所以你還是用盤子和刀叉吧!」
「我可不這麼認為!」他說著,拿了碗筷,動作熟練的盛兩碗飯後,開心的坐在桌前拿筷子夾萊。
她嚇到了!
他居然會用筷子!
「你……」
「我學的!」除了學習中文,中國人的生活習性他都下過功夫學習及接納。
要說他有用心,這一點她絕對不承認!
「你又想說是為了我?」
「正是。」他嚥下一口飯菜後。忙不迭地又動作熟練的夾起一塊雞丁享用。
聞言,她也不對這個問題多作聯想,直接坐在他的對面,第一次見到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
她和他之間有太多過去,但人終究回不到以前。
在以前,即使東西再好吃,他也不曾露出這般興奮的笑臉。
笑臉!
她一時驚愕,意外再度見到他的笑臉。
當時相處一個月之後,而且經過這麼多年,她幾乎忘了自己為何被他吸引,但卻在這個時候想起。
這是預警,還是……推翻多年來她建立的心牆,他要她承認她從未忘記他的事實。
「你捧著價值不菲的碗,是在拜拜嗎?。繼剛才她在生鮮超市發表的神明論,他已想出適合反駁她的字句。
她睨了他一眼,暫且不再猜測;她看著手中的碗,若有所思的說:「你別瞧不起這個小東西,這一套價值六十萬元呢!是中國宋朝當官的人家最普遍使用的碗,不過……我不喜歡這種花紋。」
「說到花!」他的態度慎重了起來,正視她的目光早被喜悅取代,但他依然非常真誠。「我不相信你真把項鏈丟了。」
她斂目不讓他察覺到她的思緒,所以臉上沒有表情;但既然他表現出真誠的態度,她指著窗外也老實的回應:
「我真的丟了,證物在那棵樹上,你可以趁這幾天去找回來。」
隨著她所指的方向探去,他發現書房外的樹枝葉茂密,根本不見項鏈。
「信不信隨你!」面對他,她本就沒有什麼胃口,一提起從前事,她跟著心煩意亂。
她放下碗筷,決定等—下再過來吃。
因為看向書房,她不由得為稿件而頭疼;算算,她至少得讓劇組在日後趕拍出三集吧!
她背後的目光到底是跟隨著她,還是打量著窗外?
她不知道,只知道愈靠近他,她就愈容易臉紅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