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客的地點是華人界的大佬——
於家。
於,這個姓,是促使凡恩肯當起救火隊,代替祁晴和向湛雲前來的原因。
整整三天,他有三天沒有見到於絃歌了。
第一天,他納悶但不以為是的等到下班;第二天,他開始焦躁不安,不顧面子的打電話到林克集團去追問於絃歌的下落,得到的結果竟然是她請長假。他跑到於絃歌的住處去找她,門房說她早離開,兩天沒回來了。
第三天,也就是他慌張的想報失蹤人口之際,向湛雲丟了張邀請函給他,並且告訴他想知道於絃歌的下落,參加這場壽宴準沒錯。
於是,凡恩半信半疑的前來,只是他的金髮藍眼成了一堆東方臉孔中的異類,惹來不少的注目。
他沒有看見於絃歌,卻不停的聽到她的名字,這才知道原來於絃歌的家世背景如此雄厚。
難怪先前阿向與阿濟兩人一聽見於絃歌的名字時,不約而同的變臉。
他是來這兒做什麼的?凡恩自問,梭巡著宴會裡的每一張臉,想找尋那張烙在心版上熟悉不過的麗顏,卻屢尋不著。
有些寂寞的歎口氣,深覺自己與這兒格格不入的幾恩有些想放棄,但一想到能與於絃歌見到面,他再怎麼也想留下。
想起那天,凡恩覺得有某種情感,在他所不明白的角落生長茁壯,逐漸控制他的思想。
而使它萌芽的人是於絃歌。
騷動聲喚回他出走的心神,凡恩望向宴會廳的中央,樂隊演奏的樂曲改變,代表主人翁登場。
他看見冷凝著一張俏顏的於絃歌與一名樣貌和她有五分相似的東方男子,伴著一名年紀超過七十的老人一同出現。
「絃歌。」情不自禁地低喚出聲,凡恩的視線凝在她身上,怎麼也移不開。
「是於絃歌。」
「果真是於家人,她遺傳了她母親的美貌。」
「若不美也無所謂,娶到她等於娶到一個金庫,非但在華人界裡可擁呼風喚雨的地位,連政界也可涉足。」
「聽說今天的宴會除了祝壽之外,就是為於絃歌找一個丈夫。」
「那不是傳聞,是事實,於絃歌年紀也到了,是時候替她找個丈夫。」
「如果我們有幸被於老爺子看中……」
「嘿嘿……」
奸笑聲以及這類的耳語傳入凡恩耳裡,他皺起眉頭,藍眸蒙上一層寒冰。
是真的嗎?這場宴會是……
變相的相親大會?
凡恩想起三天前於絃歌失常的模樣,心涼了大半截。
老天……
他以為於絃歌是說笑的,沒想到是真的!她真的要相親,而且是一對多,不是一對一。
一股莫名的怒潮洶湧而來,讓凡恩差點站不住腳。
絃歌她……她怎麼可以相親?!怎麼可以!
這不是他所認識的於絃歌!沒有發現自己憤慨異常的凡恩,滿腦子都在想著如何讓事情有轉圜的餘地。
他認知中的於絃歌是不會任由別人擺佈她的未來,她會迎頭痛擊加以反抗的啊!
這……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凡恩不能想像其他人擁著於絃歌,抱著她、親吻她、跟她做遍愛做的事的情景……更不能想像於絃歌與別的男人步入禮堂的畫面!
絃歌……絃歌的未來要由絃歌自己決定……
不行!他得阻止於絃歌……對,他要阻止於絃歌相親,要破壞這場相親宴……
至少……至少他能替絃歌做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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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當身旁的於天低聲且專制的命令時,於絃歌抿直唇瓣,狠瞪兄長一眼,不悅的咬牙,就是不肯綻放笑顏。
她又不是自願的,今天她就像被架上絞架的死刑犯一般不情願,笑得出來才有鬼!
「絃歌,今天是爺爺的壽宴,笑一個不為過吧?」於天邊笑邊嚴厲的說。
「今天也是我出賣自己後半輩子的宴會,我就不能為我悲慘的後半生哀悼一下嗎?」於絃歌反唇相稽,言明今晚的一切皆非出自她的意願。
「你也不想想你今年幾歲了?早該結婚的。」
「像我這樣年歲還沒結婚的女孩子,全世界隨便捉都一大把。」要不是她還有利用價值,今晚的宴會她壓根兒不必出席。
「在我們於家,你還沒嫁出去就是件大事,別拿我們家跟別人比。」於天帶著她與一些所謂的「人中之龍」打照面。
於絃歌認得出那些人全是於天命裡安送來那堆相片中的人,她抑制翻白眼的衝動,不想屈就也不敢丟於家的臉。
「我們也是人。」於絃歌僵硬的扯動唇角,笑得勉強。
「林家的二少爺條件不錯,你可得好好的把握。」於天當作沒聽到,過濾著每個與會客人與於家聯姻後的附加價值。
「我討厭禿頭。」
「禿頭是智慧的表徵之一。」
「但是三十五歲就禿頭未免也太早了吧?」不是她愛挑剔,而是她根本不願意順從,只好踩著別人的痛處讓自己快活。
「金家的長子呢?他可沒有禿頭。」
「他有小腹,三十三歲就有小腹,可見他平日的生活很『忙碌』。」
「白家的小兒子呢?他可沒有禿頭和小腹,學歷背景佳,配得上你了吧?」於天不知道自己的妹妹何時變得只看人家外表來著。
「他比我小,姐弟戀會讓咱們於家的門風在我手上敗壞。」於絃歌假惺惺的說。
於天翻翻白眼,卻想不出話語來回應妹子,只得扔下警告,「反正今天你一定得在這場宴會中挑出一個人,以結婚為前提當交往的對象,結過婚的、太老的、無權無勢的,對於家沒有利益的除外。」
「你乾脆叫我去當美國總統的情婦算了。」於絃歌咬牙僵笑,眸裡的譏消清晰可見。
有人在看她!突地,她背一寒,有股涼意爬上她的頸背,讓她不由得四下張望追尋視線的來源。
倏地,她震驚的發現那視線的主人擁有一雙藍眸和金髮,那在暗處閃閃發亮的金髮與藍眸,令她忘了呼吸。
是……他嗎?是他嗎?
那人走到光亮處,於絃歌一見,幾乎克制不住的叫出聲來,她唇微顫,眨眨眼眸,確定他真的在那兒。
不是她睜著眼睛在做夢!凡恩!是凡恩!他在這兒!在這兒!
「你當得上他的情婦,也看我們於家肯不肯讓你去作踐自己。」於天自鼻息發出冷哼,高傲至極的回道。
於絃歌沒有聽見兄長的回答,她的心眼只塞得下站在角落,似眼神追獵她的凡恩,她情不自禁地稍動,才踏出一步,即發現自己被兄長挽住。
一下子,她由夢鄉跌回現實,覺查到自己身在何處,卻仍不由自主的往凡恩的方向看去。
她的異常不可能不被發現,忙著招呼客人的於天覷看了下妹子丟了心魂似的方向,沒有看到什麼人,下一刻,卻發現宴會中另起騷動。
只見一名身著黑色晚宴裝,金髮藍眸的外國男子排開眾人,在他們面前站定。
「絃歌。」他出口喚著於絃歌的名字,並朝她伸手。
週遭的耳語不斷,但於絃歌只聽見凡恩呼喚自己的聲音,賓客滿堂,於絃歌只看見凡恩朝自己展露的笑臉。
自由……凡恩朝她伸出奔向自由的手。
明知這實在是太戲劇化太羅曼史,可於絃歌就是不由自主的舉步,毫不遲疑的迎向他,握住他的手。
然後,他們就像電影畫面一般的衝出宴會現場,坐上他的車子急速駛離於家的豪宅。
車子余留下的煙塵教夜吞沒,喧鬧聲和阻攔的騷動被拋在腦後。
「別追了。」於天在安全人員們欲跟上去時出現。
「是。」
他盯著遠去的車子,頗有含意的一笑,轉身回到宴會當中,平息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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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只有冷氣運轉的聲音,像是受不了如此沉室的氣氛似的,於絃歌偷偷瞄了眼坐在身邊開車的凡恩,百般思緒一晃而過,她卻沒一個捉得住。
想著要怎麼開口打破這份凝窒,還沒出聲,倒是先行歎了口氣,爾後,她才道:「這太誇張了。」
回想起適才在會場發生的事,於絃歌不敢相信自己會做出這種事。
「會嗎?」凡恩注意著路況,邊微笑以對,邊伸手握住她擱於腿上的手。「老實說,我是第一次這麼做。」
「看得出來。」於絃歌反握住他的手,感覺自己冰冷的指尖在他掌心中漸漸變暖,「你怎麼知道我在那兒的?」
「阿向給我邀請函。」車子突然停在路邊,凡恩熄火,轉身面對她,藍眸一片幽深難解。「你沒消沒息三天,讓我幾乎要請警察替我找你。」
於絃歌望著他,心海浮沉,「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天她一回去就被架回於家,當了三天的於家大小姐,也當了三天的金絲雀,為的就是在今天的宴會中找出一名「丈夫」。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凡恩竟然出現在宴會當中,這讓她稍微燃起希望——得回自我的希望。
他的出現是一個引燃點,他開了一扇窗讓她多了一個選擇——選擇留下或離開。
「不過你剛剛真的很像電影裡的英雄。」於絃歌聲音緊繃的笑道,她還不知道,不知道凡恩的心意。「得意嗎?演了這麼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
她真正想問的是他為什麼來?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在不能肯定他的心之前,她是不會輕易攤開自己的心,即使她非常想知道凡恩為何會出現,又為何帶她走。
「我不是英雄,只是提供你另一個選擇,推你一把,讓你有機會找回自己罷了。」
「哦?」於絃歌揚睫,有些訝於他如此瞭解她。
「你和我在某些方面是很相似的。」凡恩的手背拂過她的頰,藍眸漾著柔光,像在看一樣稀世珍寶。「我花了一些時間才明白,才理清那些事實。我不想讓你離開我,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失去光彩。」
於絃歌在他眼中是如此的特別,因之他才會任由她在自己身邊子取子求,也才會因為一日不見她而顯得焦躁不安,連覺都沒得好睡。
他一直沒有發覺自己的心眼只容得下於絃歌,等到發現時,已來不及抽身。
可剛才在宴會中的相互凝視間,他察覺到於絃歌早已明瞭某些他仍在懵懂之間的情事,他有些生氣,生氣於絃歌選擇隱瞞不說,讓他一個人在那漫天迷霧裡亂闖亂撞,撞出一堆傷痕,才笨笨的找到一開始就在原地的答案。
「是嗎?」輕逸出這兩個字,於絃歌身著露肩禮服的單薄身子偎向凡恩,試圖在放有冷氣的空間內找尋一絲暖源。
「那一吻,對你沒有意義嗎?」凡恩問出這困擾他三天之久的問題。
對凡恩而言,那一吻不是興之所至,而是讓他焦頭爛額理不出個結果的吻,適才在會場,那更攪亂他的心緒,重新對於絃歌的存在下定義。
他喜歡她,近似於戀的心情,在這一連串事件的催化下發酵,快速成長到他無法再壓抑,更無法斷定這份情感是好是壞,就一頭栽進來,就像那撲火的飛蛾,即使焚燒生命,也心甘情願。
這一生中,他沒有強求過什麼東西,向來隨遇而安,除了想當室內設計師那一次外,就數於絃歌讓他有如此濃烈而激動的情感產生。
他想捉住她,想要擁抱她,更想深入的瞭解她。
「為什麼這麼問?」於絃歌揚眉,迎上他的注視,帶著猶疑和探索。
「因為那對我很重要。」凡恩不是一個理會到自己真正心情時就忙著退卻保護自己的人。
方才在會場,他並不是出於衝動才這麼做,一旦想通於絃歌對他的意義,他就不會遲疑,爭取機會,勇往直前。
這一點,與於絃歌相映,反倒顯出兩人的共通點。
「為什麼?」於絃歌看著他,思忖著他話語裡的暗示。
「因為……」凡恩深吸口氣,合了合眼,沉道:「我剛剛發現,我不能讓你隨便嫁人。」
就算要嫁,她也得先考慮他。
在他二十八年的人生中,從來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人像她這般的影響他,也從未有人能讓他如此牽掛。
他開始明白溺在愛河的友人們的心情了,而讓他明白的人是於絃歌。
於絃歌沉落在他那雙無邊的藍眸裡,她微傾身,視線移不開,感覺唇瓣覆上輕柔的壓力,她仰首,承接他柔而細膩的親吻,像是要將她的靈魂牽離般的深吻,讓她身心俱撼。
「凡恩……」於絃歌輕喚他的名,心柔了,眸光也柔了,連聲音也跟著柔了。「為什麼不能讓我隨便嫁人?」
「因為……」凡恩笑瞇,四目相對,都在相互探索,都在為自己內心那份不確定尋找磐石般的回應。「因為我還沒跟你談戀愛,若是你不跟我談戀愛,你會後悔一輩子、遺憾一輩子、空虛一輩子…」
於絃歌伸手撫摸他的下巴,輕托高,吻住他滔滔不絕吐出話語的嘴,「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不否認,也不承認,以問題代替回答。
凡恩捉住她撫弄自己下巴的手,以額碰觸她的。「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於絃歌面泛微笑,有心情開玩笑了。
是的,是的,她感受到凡恩每一個吐息,都在告訴她他的心情;他的每一句話,都暗藏著他的告白,他的每一個凝睇,在在彰顯著他的決心。
即使覺得他頓悟得太快,也投入的比她還急,她還是……身不由己的想要跟著一起跳進那名為戀愛的泥沼。
「好吧,我認了。」凡恩聳聳肩,一副他認栽的頹敗,但藍眸鑲著的笑意讓他的偽裝破功。「如果你不跟我談戀愛,我會後悔一輩子、遺憾一輩子、空虛一輩子……」
話語在於絃歌再次主動親吻之下逸去,她環抱住他,聽著他的心跳。「為了不讓你一輩子難過,我就勉為其難的收養你一輩子、跟你談一輩子的戀愛、跟你吵一輩子的架,追你一輩子……」
凡恩展露狂放的笑容,大力地摟住懷中人兒,吻去她口裡訴說的「一輩子」,挑起兩人心中平靜卻暗潮洶湧的火花,漸燃漸旺,烈焰灼燒,難抑的狂烈心跳聲重疊,分不清是誰的,呼吸急而短促,緊貼的胸懷不住地起伏著,恰正嘶吼著要解放的火,燒得他們兩人在冷氣強烈的車內汗濕了背。
「到我的公寓去吧。」於絃歌好不容易才自繃緊的胸腕間擠出這句話。
凡恩低首,以眼神再次詢問她的意願。
於絃歌拉掉他的領結,在他敞開的領口處印下自己的唇印,「你是我的,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現在,到我的公寓去。」
「是,女王。」凡恩噗哧一聲,笑出聲來,他在她的額上烙下一吻,發動車子,住她的住處駛去。
月,在夜霧中探臉,灑落一地暈黃的光亮,車子行進間,若隱若現的是兩人交握不放的手,道路婉蜒,好似一輩子那般的漫長,但兩人的心如同他們交握的手一般的貼近,從沒像此刻一般深深感受到對方心裡那名喚「自己」的存在過。
這次的結合是彼此許下交心的諾言,即使未來志怎晦暗,此刻擁有的,最為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