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莫笑著打了一個咯:「吃我?我沒吃別人就好了——」
從門口走進一個長的很有陽剛味的高壯男人,紀莫眼一亮,他喜歡他堅毅的唇角,和眉眼裡的那抹春色,像他。紀莫衝他眨了眨眼,男人怎麼不知道在這個圈子裡大名鼎鼎的紀莫,心領神會地一笑,二人摟著肩,一起出了PUB。
賓館裡紀莫要男人帶套,男人說不喜歡隔靴搔癢,紀莫冷冷一笑,成啊,那就別做了。男人說道明明是他先挑起來怎能算了?紀莫有恃無恐,一句話,做不做。他紀莫不缺419的對象。男人氣結卻又無可奈何。誰不知道紀莫是圈裡出了名的沒心沒肺任性的主。二人胡搞一通,69了事。
出來的時候,小賓館的老闆看他們的眼神,整一個畏敵如虎,紀莫諷刺地笑了笑,特地飛了一個很C的眼神過去,他注意到那老闆的神情帶上了更多的鄙視。
這就是圈外人看待他們的態度。無關理解與否,只是鄙夷。
紀莫其實並不寂寞,他在圈子裡春風一度的對象可以參加全城馬拉松。
他走回自己租來的那個破舊的小公寓,昏黃的走廊燈下,他看見一個蜷縮著的人影。
他呼吸一窒,那個人看見他,站直了身子,那一瞬間,紀莫以為自己會昏死過去。
然而他沒有,他依然挺直了脊樑靜靜地看著那個決然從他生命裡全身而退的男人。
人,若永遠停留在過去,如何成長。
三年了,他終於回來,還像往常一樣地笑著看他:「紀莫,我回來了。」
紀莫不是天生的GAY,也不像有些人是因為家裡姐妹太多而變的女氣甚至喜歡男人。他不愛女人,純粹是因為恐懼。紀莫他媽在機關裡做個不大不小的官,現在國營企業效益都不好,他媽閒來無聊就特別熱中於管教他唯一的兒子,事無鉅細,由表及裡,從大到小都要一一過問。小時候的紀莫常常恐懼地想,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像媽媽一樣,從每天不可以超過七點洗澡罵到為什麼桌上的筆記本沒有排成一條直線,他不能明白這些事對女生而言,很重要嗎?為什麼他媽媽總是因此而失望地吼他——為什麼我養了你這樣的逆子,你看看隔壁家某某某人家才多大,一張一張獎狀的拿你呢!
真正讓紀莫棄明投暗的,走上同性戀的康莊大道的還是他小學時候的同桌李紅。小妮子從小嘴甜,見人就一口一個好,所有人捧在手心裡疼,當然包括紀莫。小學五六年紀,正是春情懵懂的時候,紀莫很為能和這個乖巧可人的小紅人成為同桌而自豪,成日裡瞞著他媽嚴酷的掃蕩監視,把自己省下來的瑞士糖跳跳糖全給她,小妮子喜歡那時候「台灣小旋風」林志穎,紀莫生平第一次偷偷拿了他媽上衣口袋裡的十塊錢,戰戰兢兢地跑小店裡買了那時很時尚的雷射明星卡,看到李紅驚喜興奮的表情,紀莫一下子覺得自己就算被媽打死也無所謂了。
直到那天他和李紅做衛生,倒完垃圾回來,正好看見李紅拿著林志穎的卡向她死黨炫耀:「三塊錢一張呢!紀莫也買來送我!」
「他對你真好……小紅,他是不是那個你啊?」
「什麼那個?他那麼瘦小,學習又不好,我才不喜歡他呢!我是看他對我好,耍他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喜歡的是踢足球的那個佟離啦!」
「隔壁班的那個佟離啊?小紅,你怎麼會喜歡那種壞學生?」
「人家哪裡壞了?他體育很好的。成績也比紀莫好吧。」
紀莫覺得他那時候還是滿酷的,走過去就說了一句話:「那卡其實是一張兩塊五。」
這事最大的後遺症,就是紀莫在若干年之後看著倚天屠龍記裡殷素素臨死前和張無忌說的那句「越漂亮的女人就越愛騙人」那叫一個心有慼慼焉,莫名對葉童有了好感,差點又由彎變直。
也因此,有一段時間,紀莫討厭死他們小學所有踢足球的人∼∼尤其是為首的那個,12歲就有一米七的大塊頭佟離。
佟離成績其實不好,可偏偏所有老師都寵他寵的不得了,那時候還有初考,六年紀的學生都會留下來做個模擬測試什麼的,可佟離總是第一個起身很無所謂地說,今天又要練習啦,某老師還笑的跟朵老菊花似的,沒事,你去,這測驗不重要,多給咱學校拿些獎回來啊。
他每次大搖大擺地走過六年二班的門口,紀莫都會用自認為最狠的眼神一路追殺過去。切,拽什麼拽!紀莫偷偷地在筆盒裡重重地劃了個叉。
可每次放學後紀莫背著書包回家經過操場的時候,卻也總會用一種摻雜著羨慕嫉妒的眼神去瞄那個在藍天白雲下矯健有力的身影,移也移不開。
佟離總是昂著頭,帶著飛揚堅定又放肆的神情,在他眼前走過。
要是能像他該有多好,紀莫經常咬著筆桿,很怨恨地打量自己豆芽菜一樣的身子。
那時候的他還太小,渾然不覺得自己吃飯睡覺刷牙擠公車都在想著這個可惡的佟離有什麼不妥。當然,他也沒時間再想了,紀莫他媽給他下了死命令,沒考上一中他就滾到隔壁公園打地鋪,省的她落面子。以她的聰明怎麼會養了個紀莫這樣傻楞楞的孩子,這是紀莫他媽向來最耿耿於懷的。隔壁小美每天都會把學校裡用剩下的粉筆拿回家,就是沒什麼用也是合算的啊,哪像她家紀莫,整一個愣頭青!
隔壁公園紀莫是每天都路過的,裡面常有披頭散髮跑出來把孩子嚇到哭的乞丐,紀莫是大孩子,他不怕,可是一想到要和他們搶一張被子他就哆嗦——算了啊,媽媽只要求他每天七點洗澡九點睡覺衣服折成方的本子排成直的,怎麼也比淪落成乞丐的好吧?於是他終於開始發奮,每天的補習充電留堂考試,昏昏沉沉的腦子裡,漸漸容不下那個青春跋扈的身影了。
直到他初考成績破天荒地出了個298,跌破所有人的眼鏡,紀莫從小心眼就小,那時候看到李紅對他的神情那叫一個大仇得抱的暢快。
校長,班主任都過來了,慈愛地撫摩著紀莫的腦袋瓜子:「你看,我就說嘛,這孩子有出息的,我們平常叫他啥來著?對了,小神童嗎!」紀莫他媽呵呵直笑:「我們小莫從小聰明,不是我說他,打小啥都一學就會——平常不大看的出來,那都是表面……」
紀莫疑惑地看著媽媽與他們完美的笑容,有些詫異,他們不是向來管他叫小傻蛋的嗎?
後來紀莫知道,伴隨他進那個著名的升學名校的,除了一副近視眼鏡,還有靠著體育特招,不費吹灰之力也進了一中的佟離。
這一次,他們分進了同一個班級。
由於升學成績高,紀莫一進去就被任命為班長,其實紀莫從小最大的官就是個代理小組長,他哪是管人的料!紀莫最頭痛的就是去管最後兩排的男生,那些不是後來花錢進來插班的太子爺,就是象佟離那樣靠著體育特招進來的,連老師的話都聽的著三不著四的,何況他?佟離隱隱是他們中的領頭人——紀莫對他的感覺本就奇怪的很,仇恨吧倒也說不上,就覺得他特討人厭特囂張特不把人放在眼裡。
紀莫不是個愛管人的人,偏偏又做上這麼個位子,人又不夠鬼靈,經常被人踢出去當槍靶,一有和後面那排人對上的事,全是紀莫出去堵槍眼。什麼催作業排衛生管紀律,雖然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可慢慢地有人就恨上他了,一個啥都不懂的書獃子敢來管大爺我?!不就個老師的走狗嗎?有人這麼和佟離一說,你看丫那小子挺欠揍的,擺明不給你面子!佟離是粗神經,沒往心裡去,又瞎講義氣,那什麼的,這小子看起來是挺欠揍的,跟個老師的耳報神似的!我也看不起這種人,小樣兒!見到紀莫也是眼一橫臉一扭,莫名其妙地炕上他了。
過了半個學期,原本跟個麻花似一扭就斷的紀莫慢慢地結實了一點,個頭也開始猛竄,小學時候圓嘟嘟的臉也逐漸有了個形,雖然還架著個媽媽給挑的黑色大眼鏡,但那類學校裡還是有不少女生喜歡秀才形的男生,用佟離的話來說就是「臭豬頭也有爛鼻子來聞」。不巧的是和佟離一幫人混的挺好的一個哥們偏又喜歡「爛鼻子」,那女的委婉地和他這麼一說,幼小的心靈被大大打擊,一個昂昂七尺的大男人比不過個拿著本書哼哼唧唧,就會跟在老師背後跑的小男生,這口氣怎麼咽的下去!一群人同仇敵愾,佟離也替他抱不平,對啊!忽略你的長相的話,你哪點不比那小書獃強是不?
紀莫對此一無所知,就成了那群人的眼中釘。
第一次校運會報名,體育委員頭一縮,什麼都推紀莫身上,也是擺明看他好欺負,紀莫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和佟離說:「我們班男子一百兩百和四百接力你都包了啊。」話說的又急又快,一溜煙下來佟離有聽沒有懂,張嘴「啊」了一聲。紀莫飛快地又重複了一次,這下佟離聽清楚了,他也不喜歡眼前這個帶著個黑眼鏡一臉傻冒的書獃子,故意挑釁地笑了一下:「班長,你把這所有項目都交給我是想累死我啊?」
這似乎是佟離和紀莫第一次真正意義的對話。紀莫有些緊張:「那你體育好啊,班上能拿獎牌名次的就只有你了。」
佟離似笑非笑地抿抿嘴:「那也不難,可是跑這個要練習的,但是今晚的作業多的要死……」
紀莫瞪大眼睛,這個人怎麼真的就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他哼了一聲,嘟嚕了一句:「不跑就不跑誰要求你。」登登地跑開,十分鐘後又跑回來,手一攤:「拿來。」
「什麼?」
「作業本啊!」紀莫覺得自己委屈死了,剛報上去的名字沒佟離,自己就被班主任好一頓狠批,說自己沒為班級盡力,他這班長才當了一個月,他不想沒面子。
「一直到運動會開始為止。」
「你——!」紀莫忍了好久才吐出一口氣:「本子拿來!」
佟離刷地拉開書包,一整疊丟到紀莫手上,笑的特別邪惡。
「喂,代數的作業交了沒啊?」佟離閒閒地丟了一片薯片進嘴,頂了頂紀莫的肩膀,紀莫覺得自己快瘋了,這樣的升學校本來作業就多,他現在倒好,還一個頂倆。
他沒好氣地瞪了佟離一眼:「你自己不會去做啊!都一個禮拜了!」
佟離聳聳肩:「現在退出還來的及吧∼」
紀莫差點想跳起來掐死這個皮厚的無賴,他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他!佟離也暗暗打量著他,覺得這個瘦瘦小小的男生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實在有趣的緊,他本來就有些惡質,特喜歡欺負象紀莫這樣的人。想想,拿他當苦力,也算是種報復吧。
「喂。你這筆挺好看的啊,哪買的啊。」佟離沒話找話地逗他,紀莫沒理他,佟離一歎:「哎……這個報名啊……」
「門口小賣部!」紀莫打斷他的話,佟離笑的可鬼了:「幫我買一把吧∼∼一人一隻。」
紀莫敢怒不敢言,鼓著腮幫子不看他,佟離覺得更爽了,以前怎麼沒發現這麼好玩的玩具?一來二往的,他也不覺得紀莫討人厭了。只覺得他和身邊的人是不大一樣的,說他柔弱吧,有時候看他的眼神狠的跟什麼似的,說他堅強吧,偏又長了副任人宰割的臉,而且從來不發脾氣,像任人搓圓捏扁的麵團。
回去的時候,一群人很招搖地走在路上,佟離的同桌劉亮呵呵地問道:「離哥,你最近和咱們班的那個書獃子走很近哪?又找個小跟班啊?」劉亮——就是那個和紀莫有「感情衝突」的男生,他爸是某個跨國公司的高層,家裡是最有料的,他肯低頭叫佟離一聲哥,只怕是這麼一大幫人都服佟離的原因。
「哪呀,那個小書獃,免費幫你做作業不好啊?我拿他當苦力!我媽最近老誇我作業做的好了,零花錢給的也痛快了不都是他的功勞?」佟離豪氣地一揚手,「不利用白不利用是不?」
劉亮眼珠一轉:「我最討厭這種裝乖的書獃子了,離哥,咱們耍耍他好不?」
立即有人附和。
佟離怎麼不知道他想洩憤,可他或許港片看多了,很嚮往那種黑社會的義氣,就不在意地一揮手:「隨便啦∼∼我也想整整他呢。不知道他一個男孩子會不會哭啊?」
哄笑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