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有什麼所以。這段時間,呂書儂忙於手邊的CASE,而章為曄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儘管口頭上已同意交往,可是兩人像情人一樣約會、吃飯、看夜景,卻是一次也沒有。「不行、不行,我受不了了!難得的星期五晚上,我一定要約會!」首先發難的是助理丁丁,今天是她和男友交往三個月紀念日,好不容易挨到這天,再教她加班她會死!肯定死!呂書儂失笑,的確,好好的小週末,沒有人會心甘情願留下來加班的,所以她說:「好吧,那你幫我把那些文件歸檔一下就可以下班了,不好意思,老是拖延你下班時間。」
「哎喲,不會啦。只是書儂姐,我知道現在孤家寡人,可是也不能這樣埋首於工作不問世事啊!台北有大好的夜生活等著你去過,何苦非要每晚待在事務所不可?」「哎,沒有工作又哪來的生活?好了,你快走吧,再讓你男友等下去,我就真的萬惡不赦了。」
她四兩撥千斤,沒說的是她現在並非孤家寡人,至少自半個月前的那天之後不是,只不過她的生活並未因為有了新的戀人而變得多采多姿,相反的,反而更加寂寞起來。
那種心知自己就是一個人,和明知有人可陪卻仍舊陷入孤獨,這兩種感覺是截然不同的啊。
丁丁下班後,辦公室顯得更加寂寥。事務所裡大多數的律師都已成家,週末前一晚,幾乎所有人都準時下班回去陪伴家人了。呂書儂忽然想起一首歌,GOGO&MEME的「SAYROREVER」。
她不禁開始哼著,「我一個人不孤單,想一個人才孤單。有伴的人在狂歡,寂寞的人怎麼辦……」
唉,罷了,再磨蹭下去也無濟於事,她索性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想到那一天,在她同意了兩人交往之後,章為曄卻只是淡淡一句「OK,那再聯絡」,別說沒有任何一絲甜蜜的氛圍,在那之後更是連封簡訊也沒有。
一想到自己竟始終忘懷不了最初的愛戀,呂書份內心真是說不出的沮喪。拜託,都多大年紀的人了,還搞什麼少女情懷呀?
走出事務所,這時手機響起,她歎口氣後接聽,尚來不及應聲便聽見對方的聲音。
「喂?是我,你在哪裡?」
電話中傳來的男聲令她渾身一震,莫非這就是所謂的說曹操曹操就到?
「我剛下班……從事務所走出來。」
「OK,那我們在你家會合。」
合該是疑問句,從他口中說來變成了肯定句,呂書儂有一剎那的呆滯。
久久等不到響應,他問道:「不方便?」
「呃……不會。」只是這麼久沒聯絡,一聯繫就要在她家碰頭,這令她一時有些反應不及。
掛斷電話後,她才回過神,忙衝到路邊攔出租車。天,她得趕快回家!
於是本來離開事務所時的無精打采統統不見了,她趕回住處,氣喘吁吁地爬上三樓。本以為來得及,不料卻在門口看見了那抹等待著的身影。
她很不好意思地道:「等很久了嗎?」
「不會。」章為曄細長的眸望著她,直打量著:「你看起來好慌張。」
是誰害的啊!呂書儂有些不滿,可是她鼓著嘴沒有吭聲。
章為曄見她這副模樣,忽然想起高中的時候。
那時他總感覺背後有一道莫名的視線,卻又不能確定,後來有一次他們終於四目相接,當時她也是這樣的表情,花佛最幽密的女兒心被人逮個正著,是那樣的不甘……而且甜蜜。
呂書儂打開門,領著他進屋。
這是自她同意兩人「交往」以後第一次的見面,她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忙著張羅。
「呃,你想喝茶還是咖啡?啊,我茶葉用完了,咖啡可以嗎?不過只有速溶的……」
「隨便。」章為曄只回了這句,瞅著她在廚房裡忙碌的背影,一種莫名的踏實感充滿他的胸口。
他把手提著的小盒子放在茶几上,端來咖啡的呂書儂見了,問道:「這是什麼?」
「蛋糕。」
蛋糕?聽到這兩個字,呂書儂不禁苦笑,「我對蛋過敏。」
她幽幽的想起大一時所交的第一任男友,他是個溫柔的男人,但就是遲鈍了一點,明知她對蛋過敏,卻還是在兩人交往的第一個節日興匆匆買了蛋糕。她睜眼望著那塗滿白色奶油、點綴著鮮紅的東西卻不能吃,內心一片淚。
結果他當時回她什麼?「可是我都特地買了……吃一點點也不行?」
問題是她對蛋過敏,不能吃就是不能吃。為了此事,他們鬧得很不愉快,男方覺得自己一片情意被澆熄,女方感覺自己不受到尊重,儘管硬是交往了一個學期,最終仍以分手收場。
而現在,這個男人也同樣買了她不能吃的蛋糕,她不知道自己該有怎樣的反應。「謝謝你……但我不能吃。」
「這不含蛋。」
「呃?」
章為曄瞅著她因為難而複雜的神情,淡淡的說:「這不含蛋,所以你可以吃。」
呂書儂傻了。不含蛋的蛋糕?她這輩子第一次聽說!「你……在哪裡買的?」
「之前辦公室的同事們正在合購,所以我也買了一個。」他回答,語氣像是這只是順便,但實際上他沒說的是,這次的合購是他發起的。
呂書儂細瞧著那盒蛋糕,上頭的確標示不含蛋。她愣愣的望著他依舊面無表情的臉,本以為這個月來沒有隻字詞組的他早已不打算理她了,萬萬沒想到……他其實也想著她啊。
她的臉不禁熱了,坐下來,品嚐那生平第一口蛋糕的滋味。
過去她經過蛋糕店,看見那五顏六色小巧可口的糕點,總是只能遠觀,今天,她終於有此機會可以一嘗那美妙的滋味。
她很感動,也很開心,不過,相較於口中的甜蜜,章為曄為她設想的這件事,更令她感到心甜萬分。
「你總是這樣……」她喃喃地說。
章為曄不解地了一聲,呂書儂吸吸鼻子,眼神含著些嗔怨。
「高中的時候,有一次你不是在摘花葉?結果有個人看到了,指責你傷害花草,但他們都不知道,你那樣才是真的對植物好……」
一株植物若有太多葉子或花苞,將使營養分散,反而容易使它長得不好,這算是基本常識,可是高中的學生們並不瞭解,所以那樣說他,可是……
「你總是這樣,什麼都不說……」任由他人那樣誤會他,她好不滿。
高中時的他總是獨來獨往,每天下課、放學後只看得到他在校園的花圃裡忙碌的身影。他總是盡心盡力和校工伯伯一塊兒照顧花草,這沒人有興趣的工作,就他一個人擔負了下來,臉上的表情也是那樣全神貫注。
看著他面對花木時那樣一心一意的表情,她知道他是真心愛護著那些不會說話,卻扶盡全力開出美麗的花朵以回報他辛勞的植物們。
而她望著、望著,竟莫名的感到嫉妒起來,嫉妒那些不必花費任何精力便可得到他全心關照的花木們。
章為曄瞅著她,粉嫩的臉頰透露著些許羞怯的紅潤。他聽著她那些話,感覺很奇妙,也確定了他心中一直以來懷疑著的事情。
「你果然……一直看著我。」
他伸出手指輕觸她的臉,感受著那細緻的觸感。
她望著他的五官逐漸靠近,細長的眼、挺直的鼻、以及那抿得直直的,顯得略薄的嘴唇,而很快的,她就察覺了那唇瓣的溫度。
她一直以為他的外表看來冷冰冰的,恐怕他的體溫也和他的外表一般冰冷,但是,她錯了。
他的唇很燙、很燙,幾乎融化了她,還有那些本來壓抑著的,她以為早已成為過去式的情感。
原來,就算她現在已經快二十九歲,就算她最初的愛戀早已經過了十多年,心中那甜蜜的少女情懷依舊不曾散去。
結果那個晚上,他們什麼也沒發生。
儘管心裡已做好準備,但呂書份依舊十分緊張,章為曄可能是覺察到這一點,在兩人親吻之後,他便不動聲色地說:「那我走了。」
呂書儂恍惚的想起當時的氣氛,仍有些不好意思。
當時的她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呢?會不會很呆、很蠢?看到這樣的她,他是不是忽然沒興致了,所以才那般冷淡的離去?接吻的時候明明很甜蜜呀……
「書儂姐?書儂姐?」
「咦?」呂書儂一愣,回過神來,才發覺丁丁正兩手叉腰站在她面前,不解地盯著她。
「書儂姐,你在發什麼呆啊?對方的律師來了。」
「喔……喔!」呂書儂連忙起身。
一宗離婚案才剛解決,現在她又為另一樁性騷擾的案子忙得焦頭爛額。
她的專長是一般民事、刑事、婚姻和財務糾紛,其中刑事方面以性侵害相關案子為多。
基本上,只要事關女性,呂書儂大部分都不會拒絕,這次的案子也一樣。
拿著一迭資料,她走進會客室,卻在看見裡頭的人後高喊一聲,「邑初?!」
「嗨。」對方一見她便揚手招呼,「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周邑初,她大學時曾交往了一年半的對象。時隔多年再次相見,呂書儂有些反應不及。
望著他輪廓甚深的臉,她不解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這件CASE的負責人不是許律師?」
「許律師今天剛好有事不能來,我看到案子的代表律師是,就想說代替他過來看看。」他遞上名片,「我現在在『商央律師事務所』工作。」
「沒想到你也成了律師。」自那種久別重逢的詫異中回神,她笑著坐下夾,「我們多久沒見了?從畢業後……哇,都好幾年了呢!」
很快的,他們談起公事。這次的CASE,呂書儂受托提告,而提告的對象則是委託人的大學講師。根據當事人的說法,對方以期末成績為要挾手段,要求被害人與之發生性關係,最後強逼得逞。女學生不甘受辱,報警處理卻未得到應有的重視,因此委託他們事務所處理此案。
「但我們這兒得到的信息卻不一樣。」周邑初道:「你應該也知道許律師在業界的名聲,若不是有充分的理由,他也不可能接下這個CASE。」
說著,他將手中的牛皮紙袋打開,拿出數張照片,全是呂書儂的委託人和該講師堪稱親密的合照。
「事實上,他們兩人在交往。」
「什麼?」呂書儂錯愕,看向那一張張照片。照片中的所呈現的影像,儘管沒有什麼限制級的鏡頭,可是上頭兩人親呢的姿態分明昭告著事實。
「畢竟是學生和老師,他們交往的事沒有對外傳出去,不過校內有人目擊你的委託人頻繁出入該講師的辦公室,也有學生看到他們在學校裡接吻。」
「這……」她從沒有聽說啊!呂書儂傻了眼,腦海中浮現委託人當時的模樣,那口口聲聲指責對方傷害的不甘與憤恨,至少她看得出來,那不是假的。「也許她是受到脅迫……」
「別傻了,被脅迫的人能夠露出這麼自然的笑容嗎?我可做不到。」周邑初話說得很直接,「無論如何,這份文件只是依委託人口述所寫,一點可信度也沒有。」
「好吧,我知道了。」不否認他說得沒錯,望著那些照片,呂書儂吐了口氣,「看這個情況,我似乎有重新調查的必要,麻煩給我一點時間,我相信你們的委託人應該也不想鬧大吧?」
「當然。」周邑初微微一笑。「你還真是一點也沒變,真單純。」
「哼,你也是啊,還是這麼不留情面。」
之後,兩人相視一笑,方纔那種劍撥弩張的氣氛已不復見。
呂書儂笑道:「想當初,你也是這樣毫不留餘地的甩了我呢。」
坦白說,她交往過的男友中就數周邑初最長久,他儘管說話嚴厲,不留情面,對她倒是很不錯的。她本以為兩人可以長久的走下去,沒想到大四的時候,他一句課業繁忙成了兩人分手的借口,而向來秉持巧「者不拒,去者不留」的她也很乾脆地答應了。
當然,她也很捨不得,可是她做不來死纏爛打那一套。
後來他們還是像一般朋友般保持聯絡,只是畢業後出了社會,兩人的聯絡自然越來越少。
望著眼前的男人,她不否認自己還真有些懷念,但只是如此而已。
聽她提及當年的事,周邑初不由得苦笑。「不是我甩了你,是你想分手吧?」
「咦?」
呂書儂還來不及問清楚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便見他恍若無事地露出一笑。
「不介意的話,晚上一起吃頓飯?還是你今晚有約?」
有約啊……章為曄沒有打電話給她,想來應該是沒有吧。思及他們實在大少見面丁,呂書儂心情有些複雜地苦笑道:「不,我有空。」
周邑初瞅著她,沒有多說什麼,之後便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