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湖濤拍岸的聲響,沒有向晚時分湖面上會隨風飄來的飯茶香;推開窗,窗外遍植的花草,大都是名貴得她從沒見過的,而南宮徹在她窗前廊下,種滿各式她所喜愛的野花,在這裡她也見不著一朵。而這間美輪美奐,卻找不出半分生氣的客房,入了夜,更是寬闊幽靜得無一絲人聲。
在夜晚來臨時,飛鳥曲著身子抱緊雙臂,獨坐在房裡的雕木花椅上,憑著窗欄,杏眸不安地徘徊在外頭漆黑得無邊無際的庭院裡,止不住的顫抖,紛紛爬上她的四肢。黑暗的夜晚,就像只會吞噬她的野獸,讓她心神不寧地拚命尋找光亮。從小到大,她一直都怕黑,少了南宮徹每夜都會為她點亮的湖心燈火,這陌生的環境更是讓她感到可怕。
瑩瑩明亮的牡丹燈,無聲地在隔鄰的客房裡,一盞盞地燃亮,緩緩帶來縷縷的幽光,由遠處看去,像是叢叢螢火,而在那飄搖不定的燈照中,有一盞離開了鄰房,穿過花園曲徑,朝她而來。
飛鳥尚未分辨出那燈火的來源,房門便有人輕敲了數下,那節奏有律的敲擊聲,她一聽就知道來者是誰。毫不猶豫的,她跳下椅面,迫不及待地為他開啟房門,急切地尋求深夜裡的一絲心安。
房門開放,黑暗中,南宮徹更勝燈火的溫柔臉龐,出現在她的面前。
「怕黑嗎?」他掌著燈,在牡丹燈焰下看她那雙無措的杏眸。
她怔怔地看他自身後取出一隻大包袱,在走進她的房內後,從裡頭拿出數盞專門為她帶來的燈台,一一擺放在室內點燃燈蕊,為她帶來了一室的溫暖和明亮。
他知解地將呆站在房門口的飛鳥拉進房裡,「不用怕了,就算這裡的燈滅了,我也會整夜在隔壁的客房裡掌著燈,等會我再去外頭看能不能把花園裡的宮燈也給點亮。」
透過他的掌心,飛鳥這才覺得她的手心因過度的害怕而沁出了冷汗。
她已經有幾年不曾面對過黑暗了?這些年來,有南宮徹在她的身旁,她從來就不用擔心黑夜,也早把她的恐懼給遺忘了好些年,即使偶爾南宮徹會出遠門,他也會叮囑六木在黃昏來臨時,別忘了去他的宅子裡拿出他親手制的綵燈讓湖面熱鬧起來,好讓她無憂無懼的一人度過漫漫長夜。
在把她帶進內室較暖和的地方後,南宮徹打量了四週一會,又為她把冷風灌入室內的窗子關上,再回到她的面前,平靜地拉開她緊握成拳的小手,耐心地等待她的喘息不再那麼急促。
「你睡不著?」有了他的陪伴,心神不再那麼緊繃的飛鳥,悄悄的將兩手自他的大掌中抽出來。
「在這種地方,我根本就沒法高枕無憂。」南宮徹隨手為她撈來了件外衫為她披上,低下頭在她的面前問:「陪陪我好嗎?」
她有些意外,「陪你做什麼?」他不是通常都很早就入睡的嗎?
「下棋。」他自桌下取來棋盤,雙手忙碌地在桌上擺置著。
「你不是最討厭下棋?」她不解地幫他排起棋子。
他撇撇嘴角,「等人時可以打發時間啊。」住進了不喜歡的地方後,頭一宗要犧牲的就是他的睡眠。
她狐疑地揚高黛眉,「等誰?」要等人來她的房裡等?她有客人會在深夜來訪嗎?
「某個想染指你的男人。」南宮徹信手拈來一顆棋,稍一不慎,沒控制好隱藏的力道,就捏碎了那顆棋。
原來,他還在想著白日裡的那件事。
看著那顆碎成粉末的棋,飛鳥大約知道他是真的很生氣,真不知是否要告訴他,他的心思太細了,所以才會細得草木皆兵,才會任何人進了他的眼,他就把他們都當成沒安好心眼?到現在,她還是不認為慕容闊對她有何非分之想,頂多只是想從她身上撈個什麼好處罷了,並非所有人都會跟他一樣,會對她著迷傾倒。
飛鳥伸手拂去他指下的棋子碎屑,「我承認慕容闊是真的對我別有目的,但他的目的,目前我們誰也不知道,也不見得你的推論就是對的。」
「我的推論若是不對,我還會纏著你不讓你歇息嗎?」他還是認為她太沒危機意識。「你別太小看男人的心思,若我要認真,沒有一個人的心可躲過我的這雙眼。」
沒有一個人嗎?那麼她的心,他是不是也早就看透了?
飛鳥凝睇著他煩悶的臉龐,很想知道,在他的心中,她是什麼模樣?因為就連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在藥材外,她的知覺很遲鈍,不像他那麼的剔透清明。
「飛鳥。」兩眼滴溜溜四下打轉的南宮徹,不滿地指著方桌桌面上的各色菜餚,「你房裡怎會有這些東西?」這麼晚,還有人為她送宵夜來?
「那是慕容闊送來……嗯……」她說了一半,停下了話尾,也不知慕容闊特意差人送宵夜來的用意。
「送來討好你的。」南宮徹直接幫她接完她不懂的話尾。
她轉眼想了想,覺得他說得好像沒錯,因為她也不知該怎麼解釋那位對她過於熱情的山莊主人,於是朝他點點頭。
「哦,砸銀子啊?」南宮徹起身走至那些食物前哼聲冷嘲,「這座山莊是挖銀的不成?」大魚大肉、山珍海味算什麼?眼前這些少說也要花上千兩萬金的東西,可是貨真價實的貴死人不償命。
飛鳥聽不出他的暗諷,「他說那是禮數。」
「是喔,禮數。」南宮徹咋舌地挑高眉,「他禮數多得可以讓你拿這些份量嚇死人的魚翅來漱口。」
「魚翅?」沒下過廚,也從不用心吃飯的她,連擺在那裡的是什麼東西都分不清楚。
「是啊,還有天山雪蓮、南海珍鮑、逢崖燕窩等一堆很有禮數的東西。」身為飛鳥私人大廚的他,說著說著就開始對桌上的菜色抱怨,「慕容闊不知道你是不吃這些玩意的嗎?你雖是不挑食不重質也不重量,但這些對你來說會補過頭的玩意,每回你吃了就只會皺眉頭,所以我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把它們從你的菜單上剔除了,他還不惜老本的送這麼多來給你,嫌錢多也不是這樣浪費的。」
她有吃過那些東西?向來吃什麼都無所謂的飛鳥不禁要想,通常他拿來餵她的食材,也都是像慕容闊送她的那麼名貴嗎?而她的嘴,又有被南宮徹養得很刁嗎?
「喲,絲絹的。」南宮徹又對著擺在妝台前的一疊衣裳開始批評,「這個品質比我上回給你的秋衫差多了,與其給你穿這種貴得要命又輕薄得抵不過夜露的絲裳,還不如給你舒適保暖的棉裳,我都是給你穿北堂傲送給韓朝雲的那一款,簡單保暖又美觀,就算是在塞外穿它也會覺得很舒服……」
聆聽著他叨叨數落的飛鳥,唇畔緩緩逸出一抹笑意,在發現開講的他,似乎有一發不可收拾的跡象後,她乾脆撐著下頷,看他的腳步環繞著房裡,對每一樣他所看見的東西,挑三撿四的開始演講。
這個南嶽盟主,無論她怎麼看,她都覺得他不像是個氣度雍容,優雅瀟灑指揮著武林豪傑的盟主,反覺得他像十八般武藝精通的當家主母,或是個穩重持家的大娘。
比如說,她用慣的胭脂水粉,都是他親手採集染料調製的,她身上的衣裳破了,捨不得她做那種傷眼力的事的他,馬上就會代勞為她縫好,更不要說她已經吃他煮的菜將近十年,他的廚藝好得讓靳旋璣第一次吃他做的美,就馬上愛上他的好手藝,而且他還有著女人也學不來的纖細巧思,若他生為女兒身,她想,也許他早就可以出閣嫁人了。
她淡淡打斷他的叨念,「你知不知道,你愈來愈像個老媽子。」
「我知道啊,所以我很引以為傲。」南宮徹還同意地向她頷首。「你不懂,當個能照顧人的老媽子不但心思要細,也要有歲月累積的豐富經驗,很多人想當都還當不來呢。」
她徐徐撫按著糾結的眉心,「難怪衡山的人見到你,總是要搖頭……」或許就是因為他所擅長和喜愛的事物異於常人,所以衡山的人們,才會很不能適應有他這個比女人還行的怪盟主。
他居然還很有怨言,「他們若嫌我不是個盟主的料就別敗給我,要不是在這座山頭上我找不到對手,我又哪會莫名其妙的當上什麼盟主?我當得很不甘願他們知不知道?扛著這無聊盟主的招牌,我比他們更想搖頭!」
聆聽著他宛如江水滔滔不絕的唾棄聲,飛鳥再度把發言權讓給他,讓他去說個沒完沒了,並微偏著螓首瞅著他,很想感歎上蒼造人的不公。
天底下,就是有他這種人,黏人時像顆牛皮糖,體貼時像個難得的情人,照顧起人又像個老媽子;在人後,溫情款款的,讓人難以拒絕他,但在人前,他又不時擺著一張看了就覺得囂張的臉,看他不順眼的人,若想把他教訓一頓,又會被武功高得測不出底限的他給打到趴在地上。
她怎麼會被這種人給賴上?而且同住在湖心裡多年,竟然還能相安無事,她是怎麼忍下衝動不掐死他的?
不知不覺中又開罵的南宮徹,罵得興起,索性連他腳底下這塊土地的主人也順道修理一頓。
「那個慕容闊也不想想自己年紀一把了,女兒也快十六了吧?他還想吃你這天鵝肉,他的夫子是沒教他習過羞這一字嗎?」不要臉的中年老男人,看看年紀嘛,那棵老木配得上飛鳥這朵嬌花嗎?
「你知道得不少嘛。」她意外地凝視著他,「連他閨女的歲數你都探聽清楚了。」真是稀奇,這還是他頭一回會在她面前談起她以外的女人。
「當然知道。」南宮徹頭痛地擺著手,「他那女兒可煩人了。」若不是飛鳥執意要進莊裡來,他一點也不想踏入這裡再被那個女人纏上。
她的音調逐漸變淡,「你見過她?」她在為那個躺在病榻上的慕容珊看診時,是隔著一道簾子,他是怎麼見著她的?
「被她煩過一陣子。」他不想多說,只是輕輕帶過。
「煩過?」飛鳥一反常態地想知道,能讓他臉上表情這麼豐富的女子,是曾與他發生過什麼事。
「小事,不必理它。」南宮徹惜言如借金地迴避掉這話題。
飛鳥忽地覺得胸口有點悶。
這是第一次,他在她的面前隱藏事情,以往不管她問什麼,他都是知無不言的,也從不逃避她的問話,可是,為什麼一牽扯到慕容珊,他就變了?
她下意識地想起,慕容珊那張躺在病榻上的容顏,一張粉白的小臉,楚楚嬴弱的風情顧盼眼底,令人看了便不由自主地心生愛憐……
盯著窗外直瞧的南宮徹,並沒去留心她在想些什麼,在外頭一道眼熟的人影出現在花園另一頭的小徑上時,朝來人微微瞇細了眼。
「瞧。」他一手指著窗外,「想染指你的男人來了,我就說他沒安好心眼。」果不期然,具有棵老木來尋春了。
「我要睡了。」她不理會,沒來由的煩躁一點一點地啃蝕著她。
南宮徹回過頭來徵詢她的意見,「你不打發他?」讓慕容闊站在外頭不好吧?這樣他會睡不安穩的。
「我懶得理這種事。」飛鳥小心地捧起他帶來的牡丹燈,帶著柔和明亮的光芒,往她的床邊挪動腳步。
「那去睡吧,我會趕他走的。」不逾矩的南宮徹,也怕她累著了,輕聲對她交代過後,便為她關上內室的門,再轉過身來思索著該怎麼弄走那個企圖不良的慕容闊。
正如南宮徹預期的,在他打開房門的剎那,站在門外的慕容闊,先是愣了愣,接著一雙眼就像淬毒的冷箭,直朝他身上招呼過來。
南宮徹放低了足音,慢條斯理地步下台階,走至花園裡。
「又想用眼睛吃了我嗎?」他自懷中掏出火摺子,用力吹出火星後,邊點燃宮燈邊壓低音量問身後那個想把他萬箭穿心的男人。
「你在她房裡做什麼?」慕容闊說得一臉正氣。
「你又來這裡想對她做什麼?」怎麼理直氣壯的人是他?搞清楚好不好?這裡真正想竊玉偷香的登徒子到底是誰?
「那不是你可以干涉的事。」他衣袖一拂,不屑地撇開眼眸,轉身想走向飛鳥的房間,想趁夜一會佳人。
前一刻還燃在宮燈裡的火苗,下一刻已疾打至慕容闊的面前阻去他的步伐,點點星火,在他腳前的枯黃草皮上發出辟啪細響。
「不要想碰她一根寒毛。」南宮徹陰森的警告自黑暗裡傳來。
「用不著以一副擁有者的姿態自居。」慕容闊踩熄地上的火苗反過身來,一臉的勢在必得。「日後她將會是誰的女人,這還是個未知數。」
南宮徹伸手拍熄掌心中的火苗,炯炯的目光迎上他,「我不會允許有人傷害她。」
「她的心,有在你的身上嗎?」他抬高了下頷,露出絲絲涼笑,「你憑什麼保護她?」全衡山的人都知道飛鳥的心從不屬於任何人,也從未承認過南宮徹是她的什麼人。
「她的心,在不在我的身上由她自己去決定,但保護她,是我會持續一輩子的事。」在那日飛鳥親口拒絕他之時,他就已不再在乎飛鳥將來會不會將心交給他了,只要她能活得快樂,他也無尤。
慕容闊仗著四下無人,絲毫不掩他的私心,「你也貪她的美貌和名利?」
「我什麼都不貪。」他搖搖頭,覺得去貪圖這些東西很可笑。
「什麼都不貪?」慕容闊不相信,「這世上豈有人是甘心得不到回報的?」
他抱歉地聳著居,「很不巧,我就是心甘情願這樣。」
「心甘情願的話,你就一輩子當她的保護者好了。我和你不同,從沒有我弄不到手的女人,我若要她,她就必定會是我的。」因他一席話,慕容閣對他的戒心降低了不少,也在心中拉高自己的勝算。
「從沒有弄不到手的女人?」南宮徹不但不為此而著急,反而在唇邊噙著一抹不看好他的笑意,「那麼在飛鳥的身上,你是可以學個先例。」
站在窗內,飛鳥憑侍著山林裡訓練出來的極佳聽力,將花園裡盡可能壓低音量的男人們,所說的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什麼都不貪?
對於她,南宮徹什麼也不貪,是因為在她身上,他沒什麼可圖的嗎?應該是的,他是那麼聰明慧黠的人,怎可能會做如此虧待他自己又得不到回報的事?!
若是對別人呢?他會貪圖些什麼嗎?
記得,慕容珊有一雙修整得十分美麗的柔荑,宛如玉雕的纖筍……她的目光緩緩落到自己因採藥和研磨藥材而粗糙的雙手上。
天邊的彎月,月弦弧度優美地朝上。天際澄靜清朗,偶爾飄掠過幾縷浮雲,一如她的心,俏俏添上了幾道不曾出現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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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飛鳥之外,慕容山莊的上上下下,全都知道有個人迷上了南宮徹。
正確來說,早在南宮徹入莊之前,某個芳心少艾的女子,已經追逐著南宮徹的背影很久了,此番他進莊小住,正好一圓她長久以來想與他親近相處的心願。
只有飛鳥不知道,從他們住進山莊以來,那個她每天去探視的慕容珊,其實並不是什麼病弱的嬌貴女子,相反地,慕容珊自慕容闊那裡承襲了一身的好武藝,總是在飛鳥前去觀察她的脈象時,先要慕容闊封鎖住一身的穴脈,好讓不防人的飛鳥不疑有他地繼續為她醫治,而只要飛鳥前腳一踏出山莊採藥,慕容珊便馬上飛奔過來找南宮徹,一解她相思之情。
一早自飛鳥出門後,待在她房裡幫她挑撿她採來的藥草的南宮徹,在兩手忙碌個不停時,他臉上的表情也忙碌得很。
他在身旁的女人又朝他黏過來之前,將手中用來研磨藥草的藥杵舉至她的面前,不掩嫌惡地將她隔開一臂之遙。
「你不是病人嗎?」這麼生龍活虎的模樣,哪像是需要飛鳥這名醫仙來治的病人?
「是啊。」慕容珊緊捏著鼻尖,往復退了一步以躲避藥杵上頭傳來的陣陣熏天惡臭。
南宮徹再次板著臭臉下達逐客令,「那就請你有個病人的德行回房去躺著,少來煩我。」
「你該知道我來這裡的目的。」慕容珊就愛看他這副冷臉,不但沒把他的話聽進耳裡,還擺款著腰肢緩緩靠近他,柔情似水地在他耳畔說著。
「知道哪一件事?」他懶懶地挑著劍眉,「你對自己下毒的這件?」
慕容珊一怔,「你說什麼?」她是想讓他知道她的情意,誰知,他卻知道她的底細。
南宮徹不快地冷睨她一眼,隨手撈起她質料昂貴的裙據下擺,老實不客氣地把它拿來擦拭藥杵上殘留的腥膻汁液。
「懂醫理的人不只飛鳥一個,玩這種把戲來騙飛鳥,你很高興是嗎?」要不是為了飛鳥想要的那顆戢戮果,他早就拉著飛鳥離開這裡了,又何需讓她留在這裡遭人覬覦,害他得留在這接受這女人的騷擾。
「只要能夠留住你,我不在乎我用的是什麼手段。」走避不及被他弄得一身惡臭的慕容珊,倔傲地揚高了下頷,乾脆硬挨他的身旁,不肯因他的捉弄而再退離他半步。
「你到底想浪費飛鳥多少時間?」南宮徹在她的身子湊上來前先賞她輕輕一掌。「每回她快治癒你身上的毒,你就暗地裡再下另一種,你是吃毒吃上癮了不成?」
捂著受襲的肩頭,慕容珊想都沒想到,他居然這麼狠心,送上門的情意不但不要,還待她如此。他怎麼不惦念在她苦苦追若離開南嶽辦事的他,跟在他身後走遍了東北西三岳,而後又再追著他回南嶽的癡心?
自從見過他一眼後,她的一顆芳心就緊在他的身上了,為了他,她屢次派人潛進他居住的湖中,想請人告知她的戀慕,但卻被討厭有客人來訪的他給毒過無數次。一知道他要離湖去辦事,她也千山萬水的跟在他後頭,可是他就是從不回頭看她一眼,硬是將她萌萌的情意給踩在地上。
她緊咬著唇,「你不問問我這麼做的用心?」像他這麼聰穎的男人不可能看不出來,他應當是知道她的愛慕的,也一定能明白她大費周章將他請來此地的原因。
南宮徹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我沒閒情去管飛鳥以外的心。」就連飛鳥重視的靳旋璣他都愛理不理了,他哪管得著別人?
「看我。」她伸手緊捧住他的臉龐,「為何你總是不看我?」他不應該是這麼無情的人,在她要對他剖心掏肺時,他怎能視而不見呢?
他煩不勝煩地振氣一震,迅即將她震退了老遠,離開了他的跟前,並慎重向她警告。
「我已經很久沒毒人了,再不識相,就不要怨我的手癢。」真是傷腦筋,剛才在幫飛鳥做解藥時,不小心壞毛病一起,他就用剩餘的材料多做了一份毒藥,現在還真不知道要把這毒藥扔哪去好。
「是我叫我爹把拓拔飛鳥請來的。」捂著被他弄疼的雙手,慕容珊索性豁了出去,「只要她嫁給了我爹,你的心就不會永遠都在她的身上,你的雙眼,也不會再停留在她的身上!」
南宮徹終於被她給意毛了,「你這女人是有耳疾嗎?之前都跟你說得很清楚了,這世上我只管只看只愛一個女人,她的名字叫拓拔飛鳥,你別再來纏著我行不?」
「拓拔飛鳥的心是冰做的,她永遠也不會愛你,你又何必將心托在她身上,眼睜睜的被她糟蹋?」她不死心地試著對他動之以情,以為這招就會對頑固如石的南宮徹奏效。
「我樂意如此。」就當他高興把心送給飛鳥當地板踩不行嗎?他愛怎麼自虐與她何干?
「只要你因拓拔飛鳥留在莊裡一日,我就有一日的希望,我不相信我就是勝不了她。」慕容珊邊說邊拉起他的手,一掌按向自己的胸前誘惑他,「她的血冷,所以不懂你的情真,更把你視之無物,但我和她不同,我比她更珍惜你給的一切,我值得你為我傾心。」
南宮徹的臉色忽地一變,突然轉首對她微微一笑,不著痕跡地將手自她的掌心中抽出,在她欣喜若狂的以為他終於聽進她的話時,就覺得腳下一空,轉眼間已被他拎起衣領給扔出門外。
跌在門外的慕容珊,錯愕地張大雙眼。
「你……」這麼粗魯,怎麼跟她想像中卓然超凡的衡山盟主不同?
「你說得很愉快嘛。」耐性盡失的南宮徹,又露出了他一貫的待客之道。「以為你是女人我就會跟你客氣?」決定了,就拿她來試試剛才不小心做出來的超級瀉藥。
「我只是說出實情,你為何就是不能接受?你比誰都清楚,她根本就不愛你!」自尊心甚是受傷的慕容珊,氣憤地一躍而起,來勢洶洶地吼向他。
眼看著這個愈挫愈勇、怎麼也甩不掉的女人,又再度爬起來走向他,而她臉上的神情,似乎是表示想繼續再接再厲後,南宮徹本是瀕臨爆發邊緣的脾氣瞬間爆炸。
他出手甚快地一掌擒住她的頸間,「飛鳥愛怎麼待我,那與誰都無關,別在我面前說她的半句不是。」
「你真的對我下毒?」她怔愣地看著他的動作,好半天後才反應過來。
南宮徹沒功夫搭理她,反而伸出一指朝外頭勾了勾。
「姓蒙的大俠,下次你若是又奉命來監視我或是飛鳥,那就請別不濟得又被我發現好嗎?」每天來監視、每天被他發現,這個人都不知道要改進跟監的缺點嗎?
「放了小姐。」蒙滔瞬即走出藏身的花叢,兩眼直視著緊掐著慕容珊不放的他。
「那可對不住了。」心情很惡劣的南宮徹不合作地搖搖頭,「現在我很想毒死她,好能圖個耳根子清靜,也好讓飛鳥別再繼續因她而白費功夫。」
每天被個男人跟監,被個女人騷擾,還有個老男人總愛三更半夜去拜訪飛鳥,害防狼的他天天嚴重失眠,就算他是聖人也會發瘋,而現在,他只想有個美好的早晨而已,這樣的要求也算多嗎?
「南宮徹!」芳心碎成片片的慕容珊,兩行清淚當場因他而落下。
「煩。」他受不了地掏掏耳,「說說而已,抱怨一下都不行啊?」天啊,愈來愈吵,他就不能有個寧靜兼可以打盹的早晨嗎?
蒙滔一掌按上腰間的佩劍,老早就想會一會南宮徹的慾望,正好有了個正大光明的理由。
「喂。」南宮徹兩眼無神地杵按著額際,「就連靳旋璣也都只能和我打成平手,你不會以為你能擺平我吧?」連偷窺都會被發現,他還想動手?
蒙滔怒氣沖沖地拉出佩劍,「你不配當衡山盟主。」
「是啊,我是不配。」他萬分同意地頷首,再小聲地向蒙滔請教,「但你這只三腳貓若真比我還行,我這盟主的位子早是你的了,你還會待在這任人指使並來受我的晦氣?」
蒙滔的臉上霎時青一陣白一陣,但在看了哭成梨花一枝淚帶雨的慕容珊之後,他又鼓起勇氣向前跨出一步,只是當南宮徹帶著殺意的眼神向他射來時,他又畏縮地把腳縮回原地。
「踩碎女人的芳心,也是你衡山盟主的風範?」武藝上討不著半分好處,蒙滔改採言語上之爭。
「我早警告過她別來犯我了。」南宮徹相當理直氣壯。
「就不知……」蒙滔的眼眸轉了轉,臉上露出絲絲惡意,「拓拔飛鳥知道你每日與小姐相見的事時,她會如何?」
「想捏造些什麼就去說吧。」他無所謂地揮揮手,「飛鳥不會有感覺的,因為她根本就不會在乎。」飛鳥要是能有半分在乎的話,他老早就打動她了,他又哪會愛得那麼辛苦?
「慕容莊主希望能捕捉一隻飛翔的鳥兒,你若懂得分寸,就別再來插手。」差點氣岔的蒙滔,在風度盡失之前不忘轉告慕容闊要他帶來的口訊。
「那隻鳥兒不是他能捉的,去叫他換一隻。」南宮徹的反應是把手中的女人扔給他,並且轉身要關和大門。
門外接穩慕容珊的蒙滔急忙朝他大喊:「慢著,小姐的解藥!」
「她不是很愛中毒?」他莞爾地挑挑眉,「對她下毒讓她去好好享受一番,也正好幫她節省了買毒藥的銀兩,你該代她好好感謝我才是,我這是成全她。」
在慕容珊終於哭完一回合後,她抬起頭來看向意中人,卻發現他的臉上帶著幸災樂禍的笑意,正快樂地板著手指倒數計時。
「小姐?」蒙滔一頭霧水地看她滿頭大汗的模樣。
「快去叫拓拔飛鳥過來!」感覺腹內熱鬧得猶如在廟會的慕容珊,一手緊捉住他的臂膀大吼著。
「建議你別去找她比較好喔。」南宮徹嘖嘖有聲地朝她搖首,「我下的毒,飛鳥一眼就看得出來,要是被她看穿了,往後你的戲要怎麼唱下去?」
「你……」抱著肚子的慕容珊急得差點跳腳。
「對了,你家小姐在這三日內將會勤上茅房。」他又回過頭來愉快地對蒙滔叮嚀,「忠僕大俠,你就好生伺候著她吧。至於飛鳥那邊,我會好好照顧她的,不必太過掛念我們。」真好,總算可以換來三日的清靜了。
「茅房……」急得六神無主的慕容珊顧不得什麼形象,直拉著蒙滔拔足飛奔。「快,帶我去茅房!」
「不送。」南宮徹打打呵欠,隨手關上房門,準備在飛鳥回來之前,先偷空打個小盹。
就在南宮徹將房門關上之時,輕功遠比蒙滔高強,潛伏在另一處,從頭至尾將剛才發生的事,都聽進耳裡、看進眼裡的飛鳥,緩慢地踱出樹叢之後,心思百般複雜地望著那扇緊合著的門板,久久,都沒有移動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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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徹伸出五指,在發呆的飛鳥面前晃了晃,在發現她的目光沒個焦距,不知又出神離殼神遊到哪去了後,他疑惑地蹙緊了眉心。
「飛鳥。」猶豫了很久,他還是輕拍著她的肩,決定把地喚回來理睬他這個滿腹疑惑的人一下。
一手托著香腮沉思的飛鳥,兩眼眨了眨,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張幾乎快貼上她鼻尖的臉龐,由於彼此的眼瞳過於靠近,她可清楚地看見朝陽映落在他瞳眸裡的燦光,很快地,她的思緒又被他炫人的眼瞳給招了去,再度潛入深沉的迷惑之中。
他的眼眸,不是她所害怕的黑夜那般黑黝的色澤,是映燦著光亮淺淺的褚褐色,慧黠靈動得像是會笑會說話似的。認識他這麼多年,她從沒好好看過他的這雙眼,也沒仔細去瞭解過他不時放在他眼底的關心,更沒留心過他所綻放出來的光芒。
她很想問自己,她怎麼能夠忽視一個人這麼久?
當這座山莊的人,都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無時無刻不都跟他這個引人注目的男人鬥智鬥心機的時候,她是怎麼能夠繼續不當他是一回事,而不去注意他的?在與他一塊走出湖心之前,她從不知道,像盞燈能在黑夜裡溫暖她心房的他,在他人的眼中,是顆熱力四射的太陽,總是這麼輕易的就可以佔去他人的心思,引來他人的憎妒和愛慕,成為他人世界的中心。而她,卻是渾然未知、一無所覺,若不是籍由他人的雙眼得知,她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一點。
「飛鳥?」看著她動也不動的眼眸,南宮徹愈看愈擔心,忍不住再出聲喚她,「醒醒啊,你別嚇我好嗎?」她是張著眼在睡覺嗎?還是她生了不知名的怪病?
他溫暖的掌心,在緊握住她的肩頭時,飛鳥終於止住了思緒回過神來,但她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想也不想地一掌拍上他快黏上她的臉頰。
只是叫個人,就被賞了一巴掌的南宮徹,撫著臉上的五指印,很哀怨地與她拉開一步的距離,不敢再靠得她太近。
「抱歉,我只是在思考。」飛鳥看著自己的掌心,有點愧疚地向他點頭致歉。
收到她歉意的南宮徹,在轉眼間又對她黏了上來,「是我太多心了,還是你有點怪?」
她毫不猶豫,「是你太多心了。」
「可是你最近的話愈來愈少了。」他不同意地皺著眉心,很怕她再這樣沉默寡言或是繼續三不五時的發呆下去,她會將自己悶出毛病來。
「我的話本來就不多,平常都是你一直在我的耳邊說個不停。」飛鳥忙碌地收拾著一桌的藥草和藥缽,雙眼靈巧地迴避他探測的眼眸。
他搔搔發,「是這樣嗎?」他有這麼聒噪嗎?
不對、不對,不是他多心,是她真的有某些地方不對勁。
這幾日來,白日裡,她常在搗藥時不自覺地出神,心神不知飄到哪一重天去閒逛,他若沒來提醒,她恐怕會一直保持著沉思的姿態不動;在夜裡,每當慕容闊想要上門討好她,找機會跟她聊聊,一向保持不理會雜人雜事的她,居然會在他去幫她趕人之前,動作比他快的去趕人甩門,這實在是很不像她的作風。
到底是有什麼事揪擾著她的心頭?還是她知道了些什麼?
還沒理出個頭緒來的南宮徹,猶在思考之際,就見她背起了藥籃,不動聲色地往外走去,似乎是打算再次拋下他一人。
他疾步跟上她,「你要去採藥?」又想迴避他?不行,他得把心頭的這些疑惑給解出來。
「嗯。」飛鳥在應著他時,腳下的步子愈走愈快。
「我陪你去。」南宮徹體貼地將她肩上的藥籃拿過來,跟在她的身邊與她保持著同樣的速度。
「不必了。」她伸手想拿回來,但他卻不讓。
「牛皮糖今日重現江湖了。」他唇角高高地翹起,對她露出個大大的笑臉,「你就忍耐點吧。」
伸手不打笑臉人,面對著這張讓人看了都會被他感染的笑臉,她實在是打不下去也狠不下心去趕走他。
她歎了口氣,「要跟就讓你跟。」他好像愈來愈懂得怎麼才不會被她拒絕的技巧了。
深諳見好就收之道的南宮徹,識時地住口不再多言,快樂地挨在她的身旁走出山莊,不去在意在他的身後,有幾道想把他刺穿的眼神正在瞪著他。
一來到山莊後的山林裡,他便舒適地靠在樹旁,讓飛鳥獨自在他的眼前採藥,打算籍機來整理一下他所觀察到的心得,但他的眼眸,就是會不知不覺地攀在她的身上,隨著她走。
晨霧尚未自林間散去,金橙色的朝陽穿過樹枝,斜斜地照進林裡,濃霧煙鎖的景象,頓時成了一地金色流光,透明的閃閃發亮。在林間採藥的飛鳥,就像一隻展翅飛躍的鳥兒,從容漫步於樹林間,又宛如穿上了金色的輕靈飛紗的優雅舞音,輕盈地遊走於他的心坎上。
他常想到慕容闊的那句話,也明瞭慕容闊想要捕捉她的原因,但無論是以什麼理由、用什麼手段把人困住,被困住的人都不會快樂的。慕容闊若真愛她,那他便該明白,與其給她一個牢籠,不如給她一個飛躍的空間,既然不能捕捉她,那何不跟隨著她飛翔,陪伴在她的身畔一起分享她的自由?
只是,這隻鳥兒最近似乎是想疏離他,也不願意讓他陪著她一塊飛翔。
「你近來是怎麼了?」思來想去大半天後仍是得不到一個落實篤定的答案,南宮徹索性走到她的身旁把問題扔給她。
他冷靜地追索答案的聲音,讓飛鳥的心霎時漏跳了一拍。通常當他用這種聲音來問她話時,善於察言觀色的他,大部分都會得到他想知道的答案。
「沒有啊。」她盡量讓聲音聽起來自若無異。
「聽人說……」南宮徹徐徐撫著下巴,換了個方式推測,「蒙滔常趁我不在你身得時,代慕容闊送東西給你?」
她不以為意地揚眉,「那又怎麼樣?」這點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蒙滔沒告訴你許多八卦嗎?」他冷不防地問。
慕容珊當日淒淚滿面的模樣,又躍上了她的心頭,而他那天對慕容珊和蒙滔所說過的每句話,也清晰地烙在她的耳裡,總在她出神時在她的腦海裡繚繞徘徊。
他的聲音又竄進她的耳底,「你都知道了是不是?」原來那天躲在暗處偷窺的另一人,就是她。
飛鳥難以置信地迎上他對一切都瞭如指掌的眼瞳。
他是不是有股不可思議的魔力,所以才能夠挖出她想埋在心頭的事?為什麼他就是有辦法從她的眼眉之間得到他想知道的答案?她這張臉又沒露出什麼不尋常的表情,他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
她的心,有這麼容易懂嗎?那些糾纏著她生命那麼多年的人們,他們都沒一個可看透她的心思,每日都贈她禮品的慕容闊也始終不知她要的到底是什麼,他是怎麼看出她藏在心底的秘密的?在他的面前,她就是這麼無所遁形?
勾出答案的南宮徹,開始研究起她這陣子出神漠視他的原因。
「你……」他不怎麼敢對她抱以期望,「是不是在吃味?」雖然很不可能,但問一下也好。
「沒有。」她回答得很快。
「你懂得什麼叫吃味嗎?」發現自己問錯問題的南宮徹,重新換了個方式問。
「不懂。」
果然,她對這方面還是一無所知,她只是很迷惑。
「不懂也罷,你不需要去懂它,你只要記得我只有一顆心就夠了。」南宮徹已經很習慣接受失望了。「你坐在這休息一會,我去幫你找剩下的幾味藥。」
飛鳥站在原地看他接過她的藥籃,動作熟稔地在林間低首尋找她要的藥草。
那日,站在門外的她,聽了、看了很多,後來也自蒙滔的口中,聽來了更多關於幕容珊芳心暗許的情事。慕容珊一個姑娘家主動追求他,卻嘗了記閉門羹,被他乾脆俐落的推拒,想必性烈如火的她,在她的芳心上所被他刻畫的,不只是裂痕而已吧?
雖然她是叫南宮徹別把心思浪費在她的身上,也叫他去找個值得他的女人,可是在她的腦海裡,從來就不曾真正把他和別的女人的名字聯想在一起過,一旦真正有人與他牽連在一起,難以調適的感覺,泛滿了她的心頭,就像是長久以來只屬於她獨有的目光,被更懂得憐惜他的人搶奪走了。
她有一種難以言喻,又理不清的失落感。
會失落,是不是代表著她在乎?近來每當她出神遙想時,南宮徹的身影總會在她的心頭飄來蕩去,尤其在憶起他拒絕慕容珊時,還說出他仍是沒放棄過對她的愛意,這不禁令她更是百感交集。
她的眼神無意識地跟著他走,在他採集完畢回到她面前時,她仍是保持著凝望的姿態,直望進他那雙可以看透人心,而她卻看不清的眼瞳。
「飛鳥?」南宮徹摸不著頭緒地看著她盯著他不動的杏眸,很懷疑她是不是又神遊太虛去了。
她掀唇低聲地輕喃,「明明心胸這麼寬大可以包容一切,為何心願卻是這麼小?」直到現在,她還是記得他說過他什麼都不貪,他就只是想伴在她的身邊而已。
「你在說什麼?」他擔心地摸摸她的小臉,在觀察她時,發現她並不是在發呆,而是聚精會神地在看他。
「你拒絕幕容珊,她會不會受傷?」不假思索地,藏在她心中的問號脫口而出。
他怔了征,而復對著她專注的眼眸頷首,「會。」
飛鳥的臉上堆聚著憂愁,「我拒絕你,你會不會受傷?」
「也會。」雖然,他不想承認。
那日在湖邊他蜷縮著身體,接受她的拒絕時痛苦的模樣,又回到了飛鳥的眼前。如今才知,那時她愈安慰他,他就愈苦愈難過,可是第二日起,他又釋然得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依舊待她是百般的好,他究竟是怎麼挨過來的?
他淡淡地問:「你在乎這些嗎?」為什麼她會說這些話?她空白的心房,肯分出一隅來收容他嗎?
飛鳥惶然飄搖的眼眸,讓他看了好心疼,可是若不問問她,他恐怕一輩子也不能為自己博得一個機會。
情深,怕她難懂;情淺,又怕留她不住。
「別放在心上。」他不打算逼她太緊,免得她又想逃。「每個人能夠承受傷害的程度皆不同,並不是心碎了就活不下去或是再也不能復元,而且在愛一個人之前,本來就要有受傷的準備。」
「慕容珊會像你一樣肯接受拒絕嗎?她會不會覺得不甘心?」
「可能會吧,但也許在下一個她看得順眼的男人出現後,她就不會再繼續堅持不甘心了。」他的表情顯得很苦惱,「不過,她若是看不開,那誰也幫不了她,我雖很傷人,但我並不希望會害她帶著傷痕過一輩子。」
從來,她都曾不好好看過他,她也不知道,他強硬的心在另一面,其實是很柔軟的。
「飛鳥。」望著她的眼神,他有絲詫然,「你在看我?」
「嗯。」
「那……看清楚了嗎?」他的心有些顫抖,終於盼到了她的杏眸好好的收留他一回。
她微搖螓首,「你比那些藥材複雜多了,看不清楚,也很難懂,我需要多一點的時間。」真希望她也能有雙和他一樣知解的眼睛。
「慢慢來。」遲來的歡喜梗在他的喉際,令他的聲調有些啞澀和哽咽。「我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可以讓你看個仔細。」
其實,飛鳥在他的雙眼裡清晰地看見,他的歡喜悲傷都緊緊鎖在她的眉頭。
林間起風了,微微動搖的不是草木,是她不知所措的思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