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秘書告訴他有女人來電,他以為是小含,毫不遲疑就接聽,卻是連著好幾通「知名不具」的電話,嗲著聲音要他大玩猜猜看的無聊把戲。最後他只好下通牒,除非對方報上「岳小含」的名字,否則他一概不接也不見。
近一點時,內線響起,他隨手抄起話筒,「喂。」
「猜猜我是誰?」對方大叫。
「女羅剎!」他冷淡地回答。
對方緘默數秒,才小心地道:「老山羊,你還在生我的氣啊?」
他一愣,「喔!是你!你人在哪裡?」
「樓下啊!喂,你在玩保密防諜的遊戲嗎?十樓到底在第幾樓啊?我已經搭過五台電梯了,台台皆是過十樓而不停,我不希望這回又白搭第六台。」
他翻著檔案,心不在焉的說:「聽我說,你得搭在角落的小電梯才能上來。」
她脫口抱不平。「你這麼可憐啊,人家就能搭大台的,為什麼只有你去蹲那台小的?」
「因為那是董事們的專用電梯。」他將話筒換手,納悶這麼簡單的事,她怎麼會想不透!
特權!她恍然大悟,憐憫的口氣馬上轉成不悅,「原來你這麼『大尾』啊!」
「謝謝你的抬舉。」他好脾氣的說:「午餐已經送到,你趕快上來吃。那台電梯只到十樓,如果你笨得不會找人問,那只得辛苦你的大腿了。」說完就掛了電話。
不久,岳小含上了十樓,被一個親切的秘書阿姨領進門。她解釋屠先生出去一下子,馬上就回來。
乘此良機,岳小含將屠昶毅結合現代與古意的典雅辦公室梭巡一圈,情不自禁地吹了聲口哨,兩腳似太空漫步般地踩向小會議桌。桌上放了兩個飯盒,她大方地拉開椅子坐下,等待他的出現。
「昶毅!昶毅!」
兩聲呼喚過後,門倏地被人粗魯的打開,一名身著華麗套裝的中年女人像一陣邪風似地率先出現在門邊,她後面緊跟著一臉憂心的邵美心,和另一個高傲冷艷的美女。岳小含打量這兩個精明幹練型的陌生女人,默不作聲。
邵美心將鼻樑上的鏡架一頂,伸手擋住這兩個女的。「大小姐,我說過了,董事長現在不在辦公室。請兩位在外面稍候,或者改天再來,好嗎?」
「你胡扯!」高傲的美女劈頭反駁,「見寧姊,別聽美心亂說。我今早打了三通電話約昶毅吃飯,他親口跟我說沒空,得加班。」
「聽到沒,美心?船到江心補漏遲,我若改天再來勸他打消結婚的念頭,就太遲了!他的破車還在,不可能走遠的。除此之外,我還要問他,老頭是不是真的已將財產轉登記到他名下……」屠見寧一把推開秘書,高傲地走進來,一瞥見岳小含,高高在上的問邵美心:
「這女生是誰?隨隨便便地賴在這兒幹嘛?」
岳小含自認態度已經夠惡劣了,沒想到這個頤指氣使的惡女人的教養比她還差,忍不住便想用話譏她。上了年紀又不肯向命運低頭的女人最怕被人嫌老。岳小含心有底案,攔下邵美心的話,甜甜地說:「歐巴桑,你若想知道我是誰的話,問我本人比較快。」
「什麼?你剛才叫我什麼?你這……」她抖著紅唇,飆到岳小含的面前,抬起塗了蔻丹的手,不客氣地推她肩膀一把,警告道:「小太妹,注意你的用字。」
岳小含踉蹌的退了一步,壓抑下上前拉扯這滿臉胭脂的女人頭髮的衝動,不屑地彈掉肩上的灰塵,皮笑肉不笑地重複:「小太妹我叫你歐巴桑。」
邵美心怕場面一發不可收拾,趕忙從中斡旋,「誤會,一切那是誤會!大小姐,讓我為你介紹……」
「美心,沒你的事,你出去!最好趕快找到我那個寶貝弟弟。」屠見寧下完命令,轉頭兩手環胸,瞪著岳小含。「哼,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這間辦公室主人的姊姊,連他都要敬我三分,你這個小娃娃最外不要不知好歹!」
原來是他老姊屠見寧,那副母夜叉的凶相,可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岳小含到屠家才三天,屠昶毅尚未跟她提過屠家其它人,但屠世民在聊天時,倒將一干兒女批評得一文也不值。
岳小含礙於屠昶毅的面子,遲疑了一秒,但屠見寧一直用食指戳她的肩,戳得她好痛,當下不假思索地說:「我管你是誰!瘋婆子!我叫屠昶毅歐吉桑,喊你歐巴桑還算客氣!」
屠見寧一聽,惱羞成怒,不由分說地將手一提,重重賞了眼前的女孩一記耳光,好將心中的無名火宣洩出來。
一時眼冒金星的岳小含沒料到這個女人真會動手打人,吃驚地呆佇原地,連身體都忘了閃。
屠見寧得了便宜猶嫌不夠痛快,接著再次揚起手,眼看就可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太妹打得蹙眉迸淚的當口兒,屠昶毅適時出現,他疾步上前,從旁緊扣住她的手腕,魁梧的身子橫抵在姊姊和小含的中間。
「夠了!姊,一巴掌已經足夠了!若嫌不夠的話,衝著我打,饒了小含。」他喝道。
「小含!岳小含?!」屠見寧聞聲抬頭,甩掉弟弟的手後,狠狠瞪向他肩後的女孩,話帶怨恨地說:「原來她就是那個小騷貨!當我聽說你要娶那個賤女人的孫女時,還以為又是一樁無稽之談,沒想到你真的糊塗地點頭了。」
被擋在屠昶毅身後的岳小含一聽到有人污蔑自己的奶奶,血氣直往腦門上衝,一步上前就想推開屠昶毅,但是被眼明手快的屠昶毅緊緊勒住腰,她僅能以口誅替代行動。
「老巫婆!你說什麼狗屎話?誰是賤女人來著!如果要比,你才是賤得當之無愧。以大欺小,我跟你勢不兩立!」
「小含!住口!」屠昶毅一聽不禁翻了個白眼,忍無可忍之下大喝出聲。「別再雪上加霜!」
但平白被摑了一掌,又耳聞奶奶被人罵得一文不值的岳小含已豁了出去。「姓屠的,該住口的是你姊姊!是她在雪上加霜,不是我!你不去鏟雪害,倒怪起我這個無足輕重的霜。」
屠見寧見他們倆開始起內訌,狡猾的說:「昶毅,算是我的錯好了。不過你也真該管管你的小新娘,她那張嘴可真是尖酸刻薄得很,簡直就是青出於藍嘛!一旦嫁進我們家門後,我這個大姑恐怕還得先申請『探親許可證』,否則不放貿然回娘家了。」
岳小含死命地要掙脫屠昶毅的箝制,「你他媽……」
屠昶毅不給小含任何機會,馬上摀住她的嘴,免得她又出口成髒,然後無奈地瞪了屠見寧一眼。「姊,拜託!別再火上澆油,讓旁人看笑話。」
「笑話?!這裡有旁人嗎?」屠見寧諷刺地睨了胸部起伏不斷、髮絲凌亂的岳小含,決定再揚蠍尾,要螫得她跪地求饒。「邵美心是你的心腹,對你忠心耿耿,而宣琦是你的老相好,自然稱不上外人。反正屠家的臉都被爸丟盡了,你再怎麼糟糕也是小巫見大巫。」
屠昶毅見姊姊不僅沒收斂,還變本加厲地扯出他的陳年舊帳,擺明是要興風作浪,他心裡極端不快,但真正讓他鐵青了臉的原因,卻是臂彎裡恍然為之一楞而停止掙扎的小含。
他微傾頭審視她,湊巧與她嫌惡的紅目交會,知道「老相好」這個字眼已鑽進她的耳裡,他慶幸她的嘴已被摀住,否則又得沒完沒了。
他迴避小含的目光,抬首面對屠見寧,軟聲央求道:「姊,別再說了。」
岳小含逮到機會,狠狠地朝他的虎口咬了下去,痛得他不得不鬆開手。她抓住機會,大嚷:「不!讓她繼續說!我倒要聽聽她能掰出什麼戲來。還有屠昶毅,你再敢堵我的嘴,我跟你沒完沒了!」
屠昶毅手壓著滲血的傷處,默默地來回看著兩個有志一同、堅決要槓上的番婆。
俗語說:兩虎爭鬥,必有一傷,更何況是母老虎?但不讓她們倆吵個過癮的話,這事絕對擺不平。於是他雙手一攤,冷漠的說:「只許動口,誰要是動手打人,我會叫警衛來。」
「我用不著掰。」屠見寧瞅了一臉寒意的弟弟,掩口得意地笑了起來。「岳小含,你以為憑你這副欠整修的醜小鴨樣,我老弟就會看上你嗎?」
「少在我面前提那套烏鴉怎能配鳳凰的論調,我又不是巴望著非嫁你的木頭老弟不可,若非逼不得已,誰會願意嫁個又老又乏善可陳的男人?」岳小含一心想扳回面子,無暇顧慮屠昶毅的感受。
「木頭?」屠見寧驚詫地回頭與跟她同行的富琦互望一眼,意有所指地說:「這倒是我頭一遭聽人信麼形容昶毅。昶毅是木頭?哈!笑死人了!岳小含,我弟弟什麼都是,就是不可能是木頭。聽清楚,當你還蹲在幼兒園唸書的時候,他已經是情場與商場上的常勝軍了,所到之處,可謂一呼百諾。所以你說他是木頭,那是大錯特錯,他根本是一部冷酷、唯父命是從的機器人。不信的話你可以轉頭問他,我父親幫他找的樂子,他可曾拒絕過?」
岳小含儘管不想,但還是不安地扭頭掃了屠昶毅一眼。他抱胸佇立一隅,雙眼黯淡地迎視她,對於姊姊一席似褒實貶的話無動於衷,更不願透露任何訊息。
得不到任何答案,岳小含只能回首盯著眉頭漸鎖的屠見寧,發現她因為某種原因,正強烈嫉妒她的胞弟,於是她決定暫時忘卻她所聽到的話,大膽猜測道:「以前發生的事,我懶得理。至於你,全是因為分不到羹,才會惱羞成怒地挑撥離間。」
屠見寧氣得心裡糾結,但表面上坦然道:「沒錯,我承認我是因為分不到羹而怒火中燒,但那是因為我該得而沒能得到,反正嫁了人就是外姓了。」接著她技巧地轉個話題,口氣軟了下來,「真正讓人叫屈的是我有六個兄弟,但只有昶毅一人坐亨其成。即將身為屠家媳婦的你,難道一點都不好奇嗎?」
「不會啊,這道理很容易理解,那是因為你其它的兄弟都是草包,只有屠昶毅搬得上抬面。」
「喲!瞧,昶毅,剛才不屑嫁你的媳婦,倒開始為你幫腔,說起好話了。不過你也真是聰明,錢的魅力可真大,是不是?」
屠昶毅仍是微瞇著鷹眼,悶不吭聲。
岳小含見狀,粗聲道:「別以為你自己死要錢,就擅自惴度別人的心。」
屠見寧冷笑。「我指的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說話的當口兒還送給弟弟冷冷的一瞥。
岳小含不得不狐疑。「另有其人?你是什麼意思?」
「要我說出來嗎,昶毅?」她虛偽地衝著弟弟笑問。
此刻,屠起毅換上另一張面孔,儼然就是生意人,閒適地將臀往桌沿一靠,雙手交抱胸前,大方地說:「說啊!儘管說,你走這趟就是要找我的麻煩,醜話都說淨了,還有什麼不好說的?反正小含遲早得一窺真相,你愈早說出來,她也愈早學著長大,明辨是非善惡。」
「你不怕我壞了你和爸的如意算盤?」
他嘴角一掀,無所謂道:「我和爸從來就沒打過算盤,如意這兩字不知從何說起。」
岳小含見兩姊弟似有若無地以語言交鋒,不耐煩地催促:「喂!屠見寧,你那麼霸道,要說儘管說,少惺惺作態地問屠昶毅的意見。可不說的話,本姑娘要吃飯了。」
「親愛的,這個節骨眼還吃什麼飯?」原本慵懶地靠在桌邊的屠昶毅突然一蹬而起,上前抓住小含的領子,將她推到一臉怔然的屠見寧面前,雙手護衛似地搭在她的雙肩上。
「咱們一起聆聽姊的故事後,再吃也不遲。」
「我怕消化不良嘛。」岳小含難得與他介作無間。
「忍著點。」他親密地摟緊她。「姊,請說吧,我和小含洗耳恭聽。」
「哼!少在我面前裝出一副神仙眷侶的樣子。岳小含,你根本被蒙在鼓裡。也許你的確是因為想償你奶奶的債才願意嫁進我們屠家,但若論起我弟弟要娶你的動機,可就沒有你那麼單純了。」
「咦,怪了,我本人怎麼會不知道有那麼複雜呢?」屠昶毅笑著扯姊姊的後腿。
岳小含乘機附和,「對啊!他又不是沒嘴可以說話,非得由你代為發言不可。難道你就只有這麼兩下,無新把戲可變?」
這件事本來該是嚴肅的,見他們一搭一唱地當話柄說笑,屠見寧反而懊惱了,她恨不能將話一次抖出,省得費舌。「如果外加一筆可觀的財產為你添嫁妝呢?」
「你別笑掉人的大牙了。我是誰啊?你老爸幹嘛沒事要幫我添嫁妝!添了半天還不是給了他兒子。屠昶毅,你老姊真是鬼述心竅、口不擇言了。」她哈哈大笑。
但身旁的屠昶毅沒有笑,反而緊盯著老姊瞧,一手不自覺地收緊,掐進小含的臂膀。
屠見寧繼續說:「這一點都不奇怪。我爸爸活了八十多歲,娶妻四任,但自始至終都變態的愛著你那個無恥的奶奶。困為你奶奶的緣故,我們七個兄弟姊妹的母親都沒好下場,不是於絕望中病倒,就是含恨而死,坦白告訴你,你奶奶是我們兄弟姊妹七人的公敵,也是仇人!不信的話,你可以跟昶毅對質。當年我繼母臨走時說了一番話,而昶毅也曾哭著發誓他絕對不原諒那個女人。你現在當面跟他對質吧!」
「是真的嗎?」岳小含抬頭狐疑地問。
屠昶毅沒有低頭看她,反而緊瞅著姊姊,回道:「我姊說的都是真實的事,但那時我才十五歲。」
岳小含深吸口氣,並非出於震驚,而是年輕的她已聽得一頭霧水。她很難領會屠見寧到底要跟她挑撥什麼。
屠見寧以為計謀得逞,一臉洋洋得意。「看吧,我沒騙你。昶毅是因為恨你才願意娶你,此外再加上整個屠家的資產。」
岳小含真的被搞迷糊了。上次她問屠昶毅這檔事時,他說笑的樣子不摻絲毫怒意,這回屠見寧卻咬牙篤定的說屠昶毅是看在錢和復仇的份上才肯娶她。其實,不管屠昶毅為何動機娶她,她都不想追究,同為他倆本來就不是因為兩情相悅而結合,所以再難聽的中傷她都無所謂。
她煩躁地抬頭,覷了嚴峻的屠昶毅一眼,不悅道:「你老姊到底在胡謅什麼啊?她以為說這麼一大堆,我就不會嫁你嗎?她好笨!我又不是奶奶,才不甘心放棄在屠家做少奶奶的機會呢!」
屠昶毅神色凝重地盯著她瞧一秒,旋即換上玩世不恭的態度。「姊,聽到了沒?看來你好意的勸退抵不過我這個小妻子的貪心哦!喜帖你該收到了,明天別忘了回家吃喜酒。」
屠見寧見他們已有默契,氣在心底。「昶毅,我真是錯看你了!娶了她,你媽在九泉之下會不得安寧的。」
屠昶毅聞言,雙目一瞠,臉一黑,喉頭倏緊。「反正我媽在世時,你這個刁鑽繼女也沒讓她安寧到哪裡去。我肚子餓了,恕我不多招呼,請姊回去吧!」
「你會後悔的!」她說完,朝宣琦點了一下頭,揚起高傲的下顎,旋身與宣琦朝門走去,臨走前不忘丟給岳小含陰森森的一瞥。
邵美心適時退下後,岳小含得意忘形,順口批評道:「老山羊,你姊好像巫婆喔!」
他聞言,腮鬢抽動一下,冷漠地回答:「你是烏鴉笑豬黑,少得了便宜還賣乖。她畢竟是我姊姊,你這個小輩最好別太囂張。」說完不看她一眼,逕自拿起便當盒向辦公桌走去。
岳小含的心猛然被他刺了一下,不服輸的小嘴一翹,喃喃說:「神經病!陰陽怪氣的。」
屠昶毅倏地旋身,威嚇地詰問:「你說啥?有膽就再說一遍!」
「我說你神經病!」她氣得跌坐在椅子上,重捶光亮的桌面一拳。「你姊姊這樣鬧場,你還幫她說好話,不是神經病是什麼?還有,我跟她素昧平生,無怨也無仇,她不分青紅皂白就給我個五爪見面禮,還真是禮輕情意重哩!她母親的,我是衰到家……」
岳小含的話還沒說完,小腦袋瓜就被人揪住,一條白手絹隨即掩上她的嘴,揉得她牙齦痛不可當。
她使盡全力扯開他的大掌後,忿然起身指控。「你……你們屠家是不是人人皆有病啊!老喜歡摑人臉。」
「我沒摑你臉,只是代為清洗你那張不乾不淨的嘴。」他說完,還刻意甩了甩手絹。
「是啊!你品行端正,德行可風,從沒罵過髒話。」她小鼻子一皺,節節逼近屠昶毅,從屠見寧那邊學到一招,也戳起屠昶毅的肩,「那可不可以請你解釋你姊姊那番含沙射影的話,那個叫宣琦的女人當你的老相好多久了?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今天見了人家怎麼反而冷落人家,不屑跟她打招呼了?」
屠昶毅意味深長地審視她噘著小嘴的模樣。「你以為這樣藉題發揮,聲音就可以任意調大嗎?」
「我不是藉題發揮,我是在……」吃醋!她結舌兩秒,迎視他嘲弄的眼眸後,猛吞口水,改口道:「我是在就事論事!剛才有外人在,我只好忍辱負重,現在你最好自己解釋清楚。」
「除非你承認吃醋,否則我不願重提舊事。」他掛上虛偽的笑,安適地退回自己的辦公椅,從抽屜中翻出三枝鉛筆,打算一一刨尖。
她腳一跺,懊惱不已。「我才沒有吃醋!」說著搶過他手上的筆,順手插入削鉛筆機。
「那宣琦是不是我的老相好就不重要了,對不對?所以我們就當你沒聽過這回事。」
「可是我明明就聽到這回事了,豈能裝聾作啞?」
屠昶毅不疾不緩地說:「所以我說你在吃醋嘛。其實吃醋就吃醋,就算點頭承認,硬骨頭也不會少一截。」
她刨完第三枝筆時,努嘴思量幾秒,想他的話也沒錯,才勉為其難地點頭。「好吧!就算我是在吃醋好了,但只有一丁點哦。」
「好,只有一丁點。」她的一丁點妒意可以讓屠起毅開懷一整天。「宣琦只是我青梅竹馬的玩伴,我們在念中學時,要好過一陣子,但是從沒好到論及婚嫁。而且她高中畢業就結婚了,她先生很愛吃飛醋,和我老姊又是法學院的同學,所以婚後為了避嫌,我們很少見面,她反倒和我老姊走得比較近,成了她的跟班。」
「你和她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不會因為我只承認一丁點吃醋,你也如法炮製地只說一丁點實情吧?別忘了,你姊姊還刻意強調『老相好』那三個字。」她的話裡夾了一個大語病,她本人沒察覺出來,倒是讓精明幹練的屠昶毅暗樂在心頭。
他忍不住消遣她,「喔!原來你這壇飛醋不只吃了一丁點,甚至多到妒火中燒啊!」
她的臉一陴紅似一陣,最後轉綠,深吸口氣後嗔道:「你少囉唆,要內燒、外燒隨我高興,你沒事管我妒火哪裡燒!你這個慣郎中,不要每次我一扯東,你就聊到西。趕快回答我的問題!」
「我剛才說的都是實話。我姊行事一向不擇手段,為了激怒你,什麼話都編派得出來,你若想和她鬥狠,等個二十年後再說吧!」
「屠昶毅,你別小看我!真要跟你姊鬥,栽得拘吃屎的人不見得會是我。」
屠昶毅白眼一翻,露出不敢領教的表情。「我建議你二十年後再跟她鬥不是看不起你,而是本人還想繼續過二十年的太平日子。你若不急著當寡婦的話,奉勸你謹慎言行,以免讓我早生華髮,五十歲不到就得扛起枴杖。屆時我們抱著兒子走在街上,人家可能又會對我說:帥老爹啊,帶女兒、孫子出來散步嗎?」
本來還很悍的岳小含聽到他自我調侃地道出將來的情景,臉頰竟羞紅起來。「才不會哩!我會想出很多點子,讓你忙得沒時間去想老那回事。」
「哦!是嗎?」屠昶毅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試探性的問:「你是在暗示我什麼嗎?」
「暗示你什麼?」岳小含狐疑地反瞄他一眼,字字斟酌,深怕說錯一個字。「我沒有特別的意思啊,我所謂的點子是如果你真的怕老,可以上健身房或接受拉皮手朮。」
他聞言臉一垮,沒好氣的說:「這種餿點子,你留著以後慢慢用,我是敬謝不敏。咱們閒話也聊夠了,吃完餐盒,各自上工,可以嗎?」
岳小含齜牙反問:「我能說不可以嗎?」
他嘴一翹,慢條斯理地回道:「不可以。」
一個下午,他們倆沒有交談,任憑岳小含製造各種嗓音,屠昶毅一概面不改色,不予理會。
她將地理課本半舉至唇邊,心不在焉,賊溜溜的視線老往他身上飄去,尤其當他起身找公文或放檔案時,她更是肆無忌彈地打量他修長的身段。
她發現自己愛看他以手撐著滿顎鬍鬚的沉思模樣,也特別愛看他綻顏豪放的笑容,更渴望能博得他的注意力,單單有他在身旁,她雀躍不止的心頭如同塗上蜜般,耳邊也充滿竊竊私語的喜悅,原來要討厭他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連他姊姊屠見寧,對他的態度也是矛盾不已,一方面很得牙癢癢的,一方面又不願與他正面起衝突。
接著她念頭一轉,開始幻想她的新婚之夜,明晚她該如何應對呢?雖然他說要跟她保持距離,但她認為那只是一時氣話罷了。她該裝出一副清純羞澀的樣子,頑強抵抗嗎?
不,她裝不出來,搞不好還不戰而降。或者該一絲不掛、大膽地躺在床上?但是人家說若隱若現更能挑逗男人的視覺,不過很可惜她也缺乏那種工具。
遐想一個接一個地輕叩岳小含的腦門,又如夢幻泡影般迅速消失,她忽而笑,忽而鎖眉,有時還噘著小嘴一頭栽進書本裡,搖得她一頭短髮滿天飛。
這般卡通即景被屠昶毅盡收眼底,他合上手邊的檔案,把鉛筆往耳上一放,背靠在椅上,雙掌合十托著下巴,劍眉俱揚地冷眼旁觀她千變萬化的表情。
照平常時候,他會被她滑稽的傻樣惹得發噱,但是一想到小含當著眾人的面說他又老又無趣的話語,他心灰意冷不已,本想一笑置之,卻始終無法排解心中的躁悶。兩個小時下來,他繃著神經設法專注看公文,看到眼睛都脫窗了,但該死的她老是製造悉悉卒卒的聲音,教他耳根子靜不下來,再這樣熬下去,他的耐力鐵定會被自己的固執磨光。
於是,他打破沉默,調侃她:「喲!三十年枯木終於逢春了,什麼書這麼好看,能讓你吃吃發笑?」
岳小含聞言,猛停下搖頭的動作,心虛的說:「沒有啊,只是在念地理。」
「念完了嗎?」
「當然還……」她不敢坦承自己呆坐兩個小時的結果,僅翻過第一章,於是避開他炯炯的目光,改口說:「還有一些些沒看完。但是我很累了,可不可以下次再看?」她沒撒謊,「一些」的二次方等於「一些些」嘛!
儘管不信,他還是和氣的說:「那把東西收拾一下吧!咱們照計劃去領戒指。」
岳小含大吁口氣地點頭。她打開書包,小手掃過桌面,便將課本盡數納入書包內。
★★★
華燈初上,暮靄低垂時分,他們從珠寶店走出來,坐上屠相毅的吉普車,朝「朝日園」駛去。
從屠昶毅萬分不樂的臉上、僵直的背脊,以及緊握方向盤的拳頭可以得知,他正以全身的精力克制自己別在蜿蜒小道上飆起車來。
而一旁不知死活的岳小含則毫無警覺,還唸唸有詞的抱怨──「屠昶毅,你知道嗎?剛剛那個櫃檯小姐的眼睛像塗了一層牛油似的,她竟然偷偷問我:『你爸爸是不是要娶新太太了?』你說好不好笑!最好玩的是,當我回答她我就是個新太太時,哇,她那個臉不知道歪到東經第幾度了!哈!喂,你怎麼都不笑?笑一個嘛!」她將兩隻食指放在唇角,往上一推,示範給他看。
對於她刻意的討好,屠昶毅視而不見,只是低沉地說:「對方並無惡意,只想客氣做生意。我們犯不著當著十來個顧客的面給人難看,還譏人『眼睛塗了牛油』之類的刻薄話。」
岳小含的手倏地縮回,大為不快。「咦,我是替你出氣耶!你根本沒她說得老……」
「我也沒有你認為的那麼老。」屠昶毅冷冷地瞄她一眼,繼續他未完的話。「而你卻巴不得全店的人都知道我們是『老少配』,你甚至忘了自己正穿著一身的高中制服!」
「那又怎麼樣?你幹嘛那麼在乎別人的想法?」
「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別人的想法我懶得理,你的想法才是我真正在意的。從我卸任的這三年間尚未對人大聲吼過,但跟你相處不到三天,我已全然忘記什麼是幽默感。你,岳小含,天生異稟,絕對有把人逼到神經錯亂的本事。」
岳小含頓覺受辱,不甘示弱地駁斥:「屠昶毅,你是心理作祟!每次發火就把錯怪到我身上。」
「我心理作祟?」他諷刺地一笑,不溫不火的說:「看來我們又回到老問題上了,我看真正心理作祟的人是你。在你認識的人面前,我只配引薦成舅舅,而在陌生人面前,你倒大方地宣佈我們的關係,甚至幸災樂禍似地等著看好戲。好像凡是能讓我尷尬的事,你皆可從中得到無上的樂趣。你若真看我不順眼、不想嫁我的話,趁這輛破車還沒開回家前趕快說出來,讓我直接送你回你奶奶家,此後咱們兩家的債務一筆勾消,免得日後你我成天生活在槍林彈內之中。」
岳小含聞言只能呆坐在座位上。
他毫不在乎的一席話像一陣冷風,強勢灌進她不及遮掩的耳朵,造成她耳嗚好幾秒。
其實對於他的休妻計劃,她應該謝天謝地的手舞足蹈、大聲附議才對,但是,現在的她除了難過與羞愧外,心頭竟泛起幾分眷戀、不捨與責難。
她十指絞著裙擺,暗咒:這個老山羊還真狠哩,當真說休就休!他以為她是試用品嗎?用得不爽,往回郵信封裡一丟就可以退貨嗎?
「怎麼樣?」屠昶毅斜眼微睨,滿不在乎的問:「我這樣擅作主張,絕對會觸犯我父親,你若不想嫁我,這是最後一線生機哦,」
岳小含雙肩豁然一聳,轉眼給他一個狐媚的微笑。
「你在作夢吧!我說過了,不會輕易放過享福的機會。你愈是想擺脫我,我就愈不讓你稱心如意,我打算纏你到死,先是一點一點地在你飯裡下砒霜,等到你入土為安後,所有屠家的一磚一瓦都是我的了。屆時,我要怎麼拆房子就怎麼拆房子,而你那個巫婆姊姊屠見寧最好早點下冥王府報到,否則我不會輕易饒過她!」
「既然你如此堅持的話,我們為何要等到以後呢,何不現在就讓你稱心如意?」話甫落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前面,穩健的手操控著車子,連連換了三檔後,猛踩離合器加速,甚至當車行經彎道時,他都沒有遲疑或減速的打算。
這時的岳小含仍茫然不知其所云,等一回神,前面就出現一個大彎道!
眼看他們就要順著離心力,連人帶車地栽下山谷時,她趕忙摀住眼睛,怵驚地疾喝:
「慢下來!慢下來!屠昶毅,你這白癡,我是鬧著玩的!要飛出去了!哇!」
一秒後,車子並沒有飛出去,仍在車道上跑,車速也已減慢到適中,但岳小含是典型的惡人沒膽,屠昶毅這種賭命的開車方式已把她的心臟從胸腔嚇到腹腔了。她一臉淒慘,抑不住胃裡的翻滾,尤其當他得意且悠揚的口哨聲傳進她耳裡時,她控制不住地回頭狠瞪他一眼。
他一改陰霾,若無其事地對她眨眨眼,輕鬆地回她一記:「喔!抱歉,我也是跟你鬧著玩的。但從明天起,一切都由不得你高興,離婚更是不可能,唯有死亡能剪斷我們之間的聯繫。這樣你明白了嗎?」
岳小含頓覺被人暗暗消遣,賭氣地說:「非常明白!但我要警告你,我們岳家女人都有斷掌,先入地獄的人可能是你。」
屠昶毅呵呵一笑,回道:「真是巧!從小也有人說我會克紹箕裘,跟我爸一樣是克妻命。這麼說來,你我應該是天生絕配嘛!」
岳小含覷眼相視,無言以對,不認為這件事可以拿來當玩笑看。痞子!這種事也能這樣比的嗎?
她開始後悔剛才的愚蠢,沒能把握時機開溜。但是她靈光一閃,有所領悟,或許屠昶毅自始至終根本無意放她走,那麼他用這種不著痕跡的方式試探她又是為何?頗令人費解。
莫非……老山羊已經知道她的心意了?想到這兒,她又偷偷地從後視鏡裡迅速地窺瞄他一眼,他專注開車的自大相像根本沒把她放在眼底,於是一種懊悶的感覺又壓塌了她的自尊心。
岳小含警惕自己,要不是屠世民堅持,像屠昶毅這樣成熟的男人才不會平白無故地和她結婚呢,若再奢望他會愛上她的話,那除非是蒼天不長眼。
她暗地祈盼,願屠昶毅永遠不要洞悉她的心意。
★★★
當岳小含再度面對太陽時,已是她簽下賣身契的倒霉日子。而提及倒霉,她得老實承認那是她三天前的成見。如今,她倒覺得自己能嫁給屠昶毅這號人物,可能還是她積了三輩子的陰德才賺到的。
她分析自己之所以會幡然一變的原因後,勉強理出三點理由來搪塞自己。
第一,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她的改變乃出於勢利與貪一方之財的緣故,因為嫁一個供吃、供住、供玩又供零用金的現成凱子郎,總是比守株待免好吧!
第二,因為她好色,巴不得能名正言順的上他的床。隨著七十二小時的飛逝,她發現他這個「緣投桑」很會吊人胃口,尤其是讓她開葷、瞭解「人之初」後,就對他完全失上了抵抗力,在短時間內把她從貞潔「劣」女變成一晌貪歡的女色魔。
第三,他一定是在她身上下了蠱,而能解蠱的仙丹妙藥就是他本人。要不然,她怎麼會對他的舉動那麼在乎,甚至介意到想飆到他面前,搖尾乞憐的求他替顧她一眼?
昨夜熄燈至今已過了十四個小時,這期間,他沒念過她一句話,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整個早上他只著一套慢跑裝,雙手比前又擺後地指揮大局。而被化妝師上了「疊」厚似千層糕妝的她就好像是屠家多出來的傢俱一般,沒地方可讓她歇腳,只能挨牆靠壁站,最後她被逼得無地可蹲,只好上樓橫趴在窗台,俯瞰庭院外面忙得一團亂的工作人員。
而今兒個的天氣又好得不像話,不能為她營造些郁卒、悲慘的心情。琉璃藍的天空飄著幾朵棉花糖般的雲,暖暖熏陽散發光熱,透明的金芒自其間曳灑在檸檬綠的舒爽草坪上,把珠圓玉潤的晨露映照得閃閃發亮,翩翩起舞的白蝶公然在花叢間追逐嬉戲,不知打哪兒蹦出來的貓小姐正死皮賴臉地躺在屠家牆角邊,打算使出渾身解數,引誘三隻即將抓狂的「貓王」。於是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瞼,哪知才剛低下頭,就瞟見窗台前的土盆裡,有一對動作遲緩的蝸牛正毫無顧忌地親熱著。
「老天!」她嫌惡地將窗簾拉下,酸不隆咚地說:「全都是賀爾蒙在作祟!」她有股衝動,想一把揮去這虛假的燦爛。
不僅僅春光明媚的天候教她反常,另有幾樁事也是出乎它意料之外的。
首先,她的婚禮相當本土化,是那種吃流水席的,因為屠世民認為這樣辦桌才夠熱鬧,才能吃出本土的喜氣味。而屠老爺命人為她準備的白玫瑰頭飾竟出乎意外的大,當她將花飾往頭上一戴後,就如同頂了個大探照燈,莫非這暗示她和屠昶毅的未來將是個無底黑洞?她急忙甩頭想拋開蠢念,不料「玫瑰燈」又滑至她額前,惹得她想一把撥開這累贅的玩意兒。
再來,屠昶毅的兄弟姊妹、侄甥孫兒還真是出乎意外的多,多得讓她無暇去記誰是誰,只能碰運氣的大玩「連連看」。敬酒完畢,岳小含猛然發現沾了屠昶毅的光,自己的身份也連帶水漲船高,一躍而至婆字輩。媽媽咪啊!在被四十來歲的「侄孫」喊聲表叔婆後,她不老也先衰。
好不容易能坐下來喘口氣時,她卻如坐針氈,無法平靜下來,因為她的肚皮快被茶水撐破了,她甚至覺得後面的拉鏈隨時都會爆開。於是,她只好拚命朝屠昶毅使眼色,要他低下頭來,但他對她的求救竟視而不見,身子一旋竟和別人打招呼。
她承認,這種老土、滑稽的礦坑公主模樣的確教人不敢恭維,但他也沒必要做得那麼明顯吧!連看她一眼都不屑。
終於,嘔了一上午氣,她猛然拉下屠昶毅的頭要他正視自己,齜牙冒出今日的第一句話。
「喂!我憋不住了!你們家最近的廁昕在哪裡?」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攀住他的手,兩腳交叉地晃來晃去。
屠昶毅見狀,從容欠身告退,一話不說地大步領她到車庫。可惜他們還沒進入車庫,就已瞄見五位三姑六婆大排長龍。她還來不及聽她們談「那個不知分寸的新娘」怎樣怎樣,就被屠昶毅拉上了樓。很不幸,屋漏偏逢連夜雨,二樓的盥洗室竟然也「客滿」!
她冷汗直冒,忽地彎下腰,緊抱著肚子打顫,「我不行了!就快……出來了!」
「在這裡怎麼成?你要下金條,總得找個坑蹲吧。」他口裡沒有訝異,只有譴責,好像認定她一定會幹出這種不上道的拙事。
她沒好氣地覷他一眼,粗聲道:「我不是白癡,當然知道此地不宜撇大條,但是我真的走不到了!」
「走不動?你到底是吃了什麼?」他攙她起身,雙手圍著她細小的腰肢,仔細觀察她的面色。
「我從頭到尾什麼都沒吃,只有喝茶的份。喔!老天,不拉一頓我會死……屠昶毅,我若真的翹了辮子,鐵定是被你克的……」她抬頭想狠狠瞪他一眼,沒想到看見華服披身的他,眼珠子一凸,就為他的英姿勃發所傾倒,隨即想到「天不假年」的自己再也沒機會纏他,不禁呻吟了起來。
「怎麼辦?我可能真的要死了。我這麼年輕,還沒想到要怎麼死哩,你說土葬好,還是火葬好?或者乾脆一點,把我全身解剖,看誰缺啥就拿啥,然後再把我丟到醬缸醃一醃,做成木乃伊好了。哇!好痛喔!該死的屠昶毅,你有沒有聽到!」她抖著唇,甩開他的扶持,身子蜷縮成一團,開始劇烈地打冷顫。
屠昶毅傾下身子扯住她的手肘。「你這個傻瓜,大白天的說什麼夢話!告訴你,你的氣旺得很,想死還沒那麼容易哩。」
嘴上調侃歸調侃,屠昶毅見情況不妙,猛地將她橫抱而起,十萬火急的往大梯上衝去,千層白紗裡著他的黑衣,迅速消失在三樓的樓梯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