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歡驚訝地望著商中逸,才發現他已睜開眼睛,目光炯炯的盯著自己,一點睡意都沒有,原本成大字型攤開的身子,也讓出了一塊空間。
「你不睡覺上哪兒去?」
罷了,事到如今,他看這樁婚事已成既定事實,他也不想因為她破壞了家中的和諧,反正這個時代有三妻四妾並不稀奇,他實在不需要為了她和娘反目成仇,更何況,他突然發現自己對這個「娘子」還挺有興趣呢!
「我……」她張口結舌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瞧她一臉驚懼,商中逸突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天底下大概沒有比他們更離譜的夫妻了,今晚勉勉強強也可以算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可他們卻一再重複著可笑的對話。
「孟、孟……歡……」不解他的用意何在,她回答得結結巴巴。
「孟歡?」他困惑的皺起眉,感覺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你爹娘幫你娶了個這麼快樂的名字,怎麼你老是皺眉?」
他不加任何修飾,直截了當說出自己的想法。
被他一說,孟歡才發現自己真的在太緊張了。
她無奈地笑了笑,「對不起,我只是有些緊張。」
這輩子她還不曾和男人單獨共處一室,更何況現在夜已深沉。
商中逸不以為然的冷嗤一聲,他低聲說道:「還不快來睡覺!」
他拍拍身旁讓出來的小空間,示意孟歡過來。
聞言,孟歡的心狂跳不已。
他的意思是要她和他睡在一起,在那張大床上?意會過來他的意思,孟歡很快的搖了搖頭。
「不用了,你先睡吧。」
他瞇起眼,翻了個身,用手支著頭側躺,研究她的表隋。「你在怕我嗎?」
「沒有」她很快地回答。
瞧他一臉只要她膽敢說個「怕」字就要發飆的模樣,她那敢說什麼?識時務為俊傑的道理她是懂的。
「那你站那麼遠做什麼?」
「我……」她往前移了兩步。
瞧她一臉警戒的模樣,商中逸忽地明白了她的矜持,不就是可憐的小白兔害怕大野狼嘛,他突然想捉弄她。
「怎麼,你打算站著睡嗎?」他慵懶地看著她。
孟歡搖搖頭,不明白他怎麼一下子又變了個臉色。
「那你幹嘛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你不睏嗎?」
「我本來已經睡著了,是因為你……」她遲疑了一會兒,才老實的點點頭。
「那還不快來睡?」他理所當然的說道。
「可是你……」
她看看他身旁的空位,不曉得該怎麼辦。
他那麼高大,一張床他就佔了大半,真要她睡這兒一定會和他挨在一塊兒,更何況,她怎麼可能和他睡在一起?
假裝不懂她的意思,商中逸佯裝困惑的順著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旁的空位。
「怎麼?你嫌位子太小是吧?」他挪了挪身體,「這樣夠你睡了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瞧他會錯意,孟歡慌得直揮手,「我不能睡這裡。」
「為什麼?」
瞧他一臉堅持,看來是不可能讓她出去了。
「我不習慣和人一起睡。」她飛快地取過床上另一張小被,緊緊抱在胸前,彷彿那是唯一可以保護她的東西。「你快睡吧,我在地上打地鋪就行了。」
看她驚慌單純的模樣,八成不曾和男子相處過,商中逸心中暗暗揚起滿足的感覺,近乎貪婪的看著她害羞的紅霞,低聲地咕噥著:「遲早也得習慣的……」
「啊?」沒聽清楚他說些什麼,孟歡不解地看著他。
「沒什麼。」他看看外頭的天色,再不休息馬上就要天亮了,瞧她的眼眶下都浮起淡淡的青色,他也不忍心繼續逗她,身子一翻,便四平八穩的躺在床上。「隨便你了,放著舒服的大床不睡打地鋪……」他搖搖頭,表示不予置評,「我睡了。」
話一說完,便幾乎立即聽到他平穩的微鼾聲。
孟歡呆站在床邊,無法回神。
他們剛剛真的談了一堆話嗎?怎麼有人這麼好睡呀?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小心冀翼的伸長脖子看他。
真的睡了?
瞧他像個孩子般沉沉睡去,她無奈的搖搖頭。
如果,他們早兩年見面,不曉得現在會是什麼情況?
或許,他們就能像朋友般好好聊上一會兒,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吧?
孟歡慢慢彎下身將懷中的被子鋪在地上,她輕巧的脫下軟鞋,蜷著身子躺下。
硬邦邦的地面讓她全身酸痛,單薄的被子也擋不住地面的寒氣,但是……唉,今只得委屈點囉!
她打了個呵欠,揉了揉眼睛,腦子裡模模猢糊的想著--還真是累了呢……
房間再次恢復寧靜,黑暗中,有道身影緩緩地移動。
商中逸輕巧的下了床,若有所思地蹲在孟歡身旁。
她並不若外表那般柔弱,纖細的身軀下,有著她的固執,就是看出這一點,他才不繼續勉強她上床休息;不過,入夜後的溫度不比白天,就算他再怎麼不滿這樁婚事,他也不可能讓她在地上睡一夜。他連被子一起抱起她,他訝異地發現手中的輕盈。
奇怪,平常她都不吃飯嗎?難怪一副風吹了就會倒的模樣。
輕輕將她抱到床上,商中逸吹熄蠟燭,也跟著上床。
他可不像她那麼笨,放著舒服的地方不睡而選擇委屈自己。
他舒展了下身子,自然地抱住「新婚妻子」。
雖然他們見面後的對話談不上愉快,但是,抱著她的感覺可真是不錯。
嗅著她身上的清香,商中逸的意識漸漸模糊。
明天得記得問問她身上這股好聞的味道究竟是怎麼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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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孟歡慵懶的伸伸懶腰,緩緩地睜開眼睛,臉上有著一夜好眠的滿足。
好久不曾像昨夜一般睡得如此舒服了,沒有擾人的惡夢,只有一股暖暖的感覺包圍著自己。
微彎著嘴角,她懶懶地躺在床上,雪白的玉臂擱在額前,阻擋刺眼的陽光。
今天外頭的天氣真好,天空藍得不可思議,一點兒雲朵都沒有,這樣的日子最適合到外頭四處走走了,看看這陽光,時候大概不早了。
不過,想歸想,她可是一點兒起床的念頭都沒有。
挪回視線,她舒服的窩在被子裡,看著已經熟悉了的房間。
今天該做什麼好呢?這麼好的天氣整天待在屋子裡無所事事簡直是浪費了老天爺的恩賜,或者待會兒她可以和娘到後山散散步,用過午膳後再上街去……
孟歡腦中正專心計劃著,她眼角餘光突然瞄到門邊的陰影下站了一個人,原本慵懶的神色迅速退去,整個人一下子完全清醒了。
「你--」她擁被坐起,訝異地看著背光的人。
是他!他在那兒站多久了?
見她又恢復了戒備的模樣,商中逸低歎了口氣,慢慢地走進房間。
剛剛睡醒的她宛如天上的仙女一般,泛著紅暈的雙頰,加上那慵懶的神態,真是嫵媚至極,教他情不自禁地站在那兒看傻了眼。
起碼娘幫他討了一個不難看的媳婦兒!
「醒了?」
看著他一步步靠近,孟歡不自覺地屏住氣息。「早、早安。」
「不早了,大家都用過膳了呢!」
「啊,對不起,我睡了……」一聽商中逸這麼說,孟歡馬上慌張地道歉。
「沒關係,小青幫你留了菜,娘和爹上街去了。」
「哦。」。
這麼說,這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倆囉?
思及此,她不免又開始緊張起來,一個念頭突然閃過腦際……
對呀,她記得昨天商中逸喝醉了,跑到房間來和她說了一大堆話,最後自己還得抱了件被子打地鋪不是嗎?
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大床,她不解的皺眉。
該不會是……
她緊張地把被子拉開一條縫,低頭瞧了瞧自己--
沒事,雖然衣服有些皺,但是該穿的一件也不少!
孟歡暗暗鬆了口氣,她一抬頭,便見商中逸板著一張臉,雖然他日光如炬地瞪著她,可嘴角卻漾著一抹嘲弄的笑容。
她以為他是那種趁人不備的卑鄖小人嗎?他的怒氣被她這個舉動輕易地撩起。
「抱歉,我沒有強迫人的習慣。」
商中逸低沉的嗓音明顯流露出他的怒氣。
孟歡抬頭看著他,一邊暗罵自己多心,一邊抱歉說道:「對不起,我……」
是她太高估自己了,像他這樣的男人,要什麼女人沒有?
一絲莫名的悲哀掠過心頭,她難堪的低下頭。
見狀,商中逸淡淡地說:「我是看你在地上睡得不舒服,才抱你上床睡的。」
「謝謝。」喃喃道謝後,她依舊垂著眼瞼。「我想起床了…….」
「嗯?」商中逸不解的挑挑眉,不明白她沒頭沒腦地說這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她再度開口:「你有什麼事嗎?」
聳了聳肩,商中逸沒有回答。
其實,他也不曉得自己回房來幹什麼,在他回過神來時,人就已經站在房門口了,並且恰好看到一個賞心悅目的畫面,憶及她慵懶的睡姿,商中逸不免有些心猿意馬。
他的怒氣一向來得快,去得也快,更何況,和她之間的鬥嘴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
既然已經決定妥協,他當然得盡快熟悉一下他的「娘子」囉!
「怎麼?沒事不能進來看看你嗎?」
聞言,孟歡差點兒沒被自己的口水噎到,她嚇得趕緊下床。
看她?看她做什麼?
孟歡不自覺地摸摸自己的臉頰,她怔忡地看著他。瞧他一派優閒的模樣,實在說不上來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可他不是應該恨透她了嗎?怎麼才一個晚上,他的態度就有極大的改變?昨晚他苛刻的話還在她腦海裡打轉著呢!
瞧她一臉困惑的模樣,再加上甫睡醒的迷糊狀,微微噘起的小嘴兒,令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被他突然接近的臉給嚇了一跳,孟歡猛然回神,往後縮了縮。
「你、你……」他的轉變實在是太奇怪了。
瞧她腰彎得辛苦,商中逸主動地伸出手,非常樂意扶住她柔軟的腰肢。「這樣舒服些了吧?」
「謝謝。」
不對呀,她跟他道謝幹什麼?要不是他突然靠近,她怎會嚇得往後仰?更何況,他這一抱,兩人之間又更加貼近了,給不知情的人看到了還會以為他們倆多相親相愛呢!
她不自覺地伸出雙手抵住他強壯的胸膛,但是手心傳來的熱度卻讓她羞紅了臉,又慌張地收了回來。
為了避免她摔倒,這一推一收反而使得商中逸抱得更緊,惹得她又急又羞。
「你快放開我呀!」她焦急地低聲叫著。
勉強他娶了自己已經夠委屈他了,這一幕可千萬不能被人看見,否則就會更加理不清了!
「為什麼?」頭一回聽到懷中的女人叫他放手,商中逸十分感興趣的問道。
「因、因為……」孟歡沒料到他會這麼問,她頓了一下才回答道:「你知道娘她……」
哎呀,這話要她怎麼說出口?好似擺明要霸住商家少夫人的位置一般。
「反正,你放開我就是了。」
「如果我不要呢?」
聽到他近乎無賴的回答,孟歡愣住了。
他剛剛說……不,一定是她聽錯了!
她還在錯愕中,突然又聽到他的聲音。
「這是什麼?」他手中拿了個精緻的小香囊,放在鼻子前嗅了嗅,香囊另一端的紅絲線正牢牢地繫在她腰間。
就是這個味道沒錯,昨晚伴他入眠的香氣。
「嗯?」低頭看了看他手中的錦囊,孟歡想伸手去解下。「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遺物,裡頭是我自己調配的香花精油。」
「不准拿下。」
「呃?」
「我說,沒有我的允許,不准你擅自拿下這個錦囊,聽到沒?」
對於她有些遲鈍的反應,商中逸難得的心平氣和,僅是霸道地吩咐著,待看到她點了點頭,才放開環抱著她的雙手。
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不必急在一時嚇壞她。
「快換衣服,我到大廳等你。」
一說完,商中逸便走了出去,留下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的孟歡,怔怔地站在原地發呆。
他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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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大廳,孟歡便和商中逸撞個正著,四目相對,竟有一瞬間交纏。
這不是她第一次和他這麼接近,卻是第一次仔細地看他。
他有一對浪墨般的劍眉,為他俊逸的臉增添男子漢的英氣;一雙如星般的大眼,閃著神秘的光芒,除了他自己,恐怕沒人可解誑其中的秘密;高挺的鼻樑、略厚的嘴唇,使他擁有迷惑人的本錢,這樣的男人不可能迄今都沒有任何紅粉知己的。
孟歡怔怔地看著他,她的思緒逐漸飄遠,眼中除了他以外,其他事物皆人不了她的眼。
相較於她的失神,商中逸就顯得冷靜多了。
他扶著她的身子,焦急地詢問:「撞疼哪兒沒有?」
套句娘常說的話;練武的人一身銅筋鐵骨,不用動手就能讓人難受了。
剛剛那一撞力道不輕,她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哪受得了?看了看她的手腳,似乎沒有大礙,除了泛紅的鼻子外,倒沒有其他紅腫的地方。
幸好沒撞傷這一身細皮白肉,否則,他那愛大驚小怪的娘八成會跟他拚命!
不過,雖然看起來沒什麼外傷,但是,瞧她呆愣愣的模樣,這一撞該不會把她的腦子給撞糊塗了吧?
「你沒事吧?」商中逸全然沒有察覺自己語氣中所流露出的關心。
「沒、沒……」被他的聲音喚回神,孟歡結結巴巴地說不清楚話。
「有沒有哪兒疼?」瞧她恍惚的模樣,商中逸不放心的追問。
被他這麼一說,孟歡才發現鼻子如針刺般的疼痛,伸手摀住自己的鼻子,緊皺秀眉。
這一撞著實不輕,想必他也撞疼了吧?
思及此,她不自地喃喃道歉:「對不起。」
隨意一揮手,商中逸朗聲地說:「依你的力氣要撞疼我是不太可能的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商中逸將她的手拉下,「我看看,要不要緊?」
孟歡搖搖頭,幾乎快被他的關心給逼出淚來。
奇怪,在他面前她似乎特別容易表現出脆弱的一面,一點點關心、一些些溫柔,就教她熱淚盈眶。
瞧見她蒙上淚氣的雙眼,商中逸喏了一跳。「怎麼,真的撞傷你了是不是?」
「不、不是。」見他誤會,孟歡急得直搖頭,「我只是……」
只是沒料到他依舊關心自己呀!從昨晚到現在,她的一顆心就像是浮萍般,飄飄蕩蕩,找不到可以依靠的地方,一想到今後的日子,她就幾近崩潰,現下他的溫言軟語不僅安慰了她冰冷的心茲,更讓她愧疚的心舒坦了些。
這樣的商中逸讓她憶起他們兩小無猜的時光,那是一段多快樂的日子呀!不但有爹娘的呵護,還有體貼的中逸哥哥陪她玩耍,那時對她來說,這是最大的幸福了!
孟歡感激的朝他一笑,「中……呃,我……」
「中逸。或者,你高興叫我相公也行。」瞧她扭扭捏捏地叫不好自己的名字,商中逸乾脆替她接口。
他無所謂地聳聳肩,雙手緊緊握住她的手腕,捨不得放開。
雖然他說得順口,一點兒都不害臊,孟歡的臉蛋兒卻不由自主地熱了起來。
相公?他可真大方呀,對一個即將下堂的妻子而言,他似乎表現得太過友善了,令她連怨都怨不得。
「中……中逸,你要我到這兒做什麼?」雖然拗口,她還是喊出口了。
「怎麼?沒事不能要你來這兒嗎?或者……你另有活動?」
又來了,怎麼才一眨眼工夫,他又恢復成那個刻薄的商中逸。
孟歡悄然低歎,她微啟朱唇:「我在這兒一向沒什麼活動,娘又不在,所以我才想問問……」
「走吧!」
「嗯?」突然被推了一把,孟歡差點兒站不穩。「去哪兒?」
商中逸看了看她穿的衣服。
被他這麼一瞧,孟歡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剛剛十分匆忙,她只來得及換一套輕便的服裝,及腰的長髮也只是隨便的梳了兩下,來不及盤上便急忙地到這兒來。
想必,他又要對她披頭散髮的模樣狠狠地一番批評了吧?
孟歡垂著頭等待他的批評,豈知,商中逸突然不由分說地拉住她。
「顯然我們還挺有默契的,女人換衣服是最麻煩的了,還好你沒穿得像唱戲的花旦一般,否則,你就只好自己待在屋子裡發霉了。」
孟歡錯愕地抬頭看他,還來不及細想他話中的意思,便被他拉著往外走,速度之快,差點兒讓她絆了一跤。
「專心走路,否則,待會兒摔傷了自己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