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不會勉強我的。」藺常風說完,心頭突然揪動了下,蹙著眉頭問道:「你……不想我再娶其它人嗎?」
「你說呢?我畢竟是明珠兄長。」
黑暗間,藺常風雖瞧不見戚無雙模樣,卻能感覺有道目光正定定地看著他。
「明珠是我未過門妻子,但我並無必要為她守貞。遑論她過世時,只有十二歲,我與她亦僅有兄妹之情。」藺常風不想給戚無雙任何多餘期望。
「是啊……人死了,就該被淡忘。」戚無雙冷冷一笑。
「明珠會一直在我腦子裡,忘不了的。不過,你的日子可能更辛苦些,你瞧著自己的臉,就會想起明珠……」唉!
「我不想聽這些話,總之人命無常,人生得意須盡歡。待會便讓春風院文姬姑娘的輕歌曼舞讓我們忘記一切吧。」戚無雙朗聲說道,不想再與他討論這些事。
「我待到二更便要回去。」
「真是個不懂得及時行樂的木頭。」戚無雙聲音裡略有責怪,可黑夜裡的眸色卻是一派讚許。
「木頭便木頭,至少我是塊身體健康的木頭,而你則是一塊年紀輕輕的朽木……」
「唉呀,你能不能閉嘴,別掃興了吧。」戚無雙像喘不過氣似地推開車窗。
窗外明月光柔柔映入車廂間,戚無雙將臉龐擱在窗台上,對著月色發起愣來。
藺常風看著戚無雙月牙般側臉,胸口疼得讓他不得不別開眼。
又來了!他竟又對『他』起了非分之想。
無雙極聰慧,與他更是擁有絕佳默契,兩人總是輕易便能明白對方心思。他原以為自己是因為惜才之心,再加上戚無雙原該是他妻舅的身份,才對他另眼相待,誰知道——
方纔那失控的親密,讓他發覺自己對無雙絕非兄弟之情。
只是,即便無雙美貌如花、擁有一張與明珠相同的臉孔,他仍不該有這般驚世駭俗的意念。
「該死!」藺常風一拳捶向窗邊,馬車重重震動了下。
戚無雙身子驚跳了一下,但沒有回頭。
傻子才不懂他現在心情哪。
只是,方纔的吻,不該怪藺常風,怪只該怪自己的自制力太差,望著那張朝思暮想的容顏,便失控地想知道被他擁在懷裡的感覺。
這樣不成,嚇走了藺常風,自己接下來的計劃該如何進行呢?
只不過,計劃若是順利進行,接下來的心痛也會煎熬人一輩子吧。罷了,人生哪能盡如己意呢?強顏歡笑的日子,也不是沒過過啊。
「少爺,怎麼了?」郭虎問道。
「沒事。」藺常風粗聲說道,目光又往戚無雙飄去。
「是啊,沒事呢!」戚無雙仍舊笑望著窗外,意態之間看來一派雲淡風輕。
藺常風見戚無雙竟已是無事人模樣,他雙唇一抿,沉下臉龐——
他不信自己竟做不到同樣的不在乎,不過是一個失控的吻罷了!
「道貌岸然的假君子!」
戚無雙忿忿咬了一口點心,瞪著那名正與春風院頭牌文姬姑娘談得熱絡的傢伙——
藺常風。
先前還說什麼不好此道,結果文姬姑娘才送了壺酒,兩個人便在那裡卿卿我我,聊得熱絡不已。
早知道自己剛才就不該帶起話題,說了曾經在文姬姑娘內室門隙裡見過巫城城主藺玄一面之事。
瞧那藺哥哥聊得開心,一杯接著一杯地飲下熱酒,醉眼迷濛地與他向來端正自持的神態完全迥異,一股怒火便在戚無雙胸腹間焚燒著。
藺常風沒注意到戚無雙冷瞪的目光,索性拎起桌上玉壺就唇飲酒。
「藺公子,您可別嗆著啊。」文姬舉起繡帕拭著藺常風唇邊酒液。
已經醉了八分的藺常風衝著文姬一笑。
戚無雙板起臉,用銀叉叉起一塊雪梨,洩忿似地咬著。
好吧!自己確實是交代了文姬,無論如何都得讓藺常風對她印象深刻,若能將他納為入幕之賓更好。
只是,誰曉得這藺哥哥居然這麼不堪一擊。
男子全都是一副德行!戚無雙雙臂交握在胸前,等著他們發現『某人』已經被他們冷落了許久。
「無雙公子,你臉色怎麼發黑啊?」文姬姑娘一抬頭,卻驚見戚無雙板著玉容,一副要找人討債模樣。
戚無雙一挑眉,話是說給文姬姑娘聽的,一對鳳眸卻直朝著藺常風瞟去。
「我臉色怎能不發青,以為我這藺哥哥冰清玉潔,結果也是一般池中物,一見到你就發暈。」
「無雙公子吃味了?」文姬姑娘掩唇輕笑著,裊裊起身朝著戚無雙走去。
「當然吃味。」戚無雙又瞪一眼藺常風。
藺常風雖已有了幾分醉意,可此時聞言卻仍是一驚,生怕戚無雙又說出什麼驚世駭俗話語來。
他勉強撐起身子,目光對上戚無雙。
戚無雙瞧出他的心思,似笑非笑睨地他一眼,伸手捉過文姬姑娘摟到身側。
「你和藺哥哥挨得那麼近,我卻整個晚上連你的手都沒碰著半分,怎能不吃味?罰你陪我喝交杯酒三杯!」戚無雙拎起一旁鎏金獸嘴小酒壺,倒進金盞裡,讓兩人各持一杯。
好苦的酒!
戚無雙勉強自己嚥下酒,真氣自己定力不足,一見到藺常風與文姬相談甚歡,便讓妒火燎了心。
「來,乾杯!敬文姬姑娘的顛倒眾生……」戚無雙笑著對著文姬再舉起酒杯。
「這玫瑰釀後勁強,公子可別逞強。」文姬姑娘掩著菱紅小嘴笑著說道。
「你文姬姑娘能喝的,我戚無雙便能喝。」戚無雙雲袖一揚,便勾住了文姬姑娘的肘彎,親熱地喝起交杯酒來。
藺常風看著戚無雙對著文姬燦笑,胸膛便像傷口撒鹽似地陣陣刺疼著。
可他有什麼資格不快,男女相悅乃是天經地義之事,是他自個兒對戚無雙的念頭太不堪……
藺常風別開臉,舉起玉壺,將裡頭酒液飲得一乾二淨。
文姬姑娘見藺常風正在灌酒,用眼神示意丫鬟再為他斟滿酒壺後,乘機在戚無雙耳邊輕聲低語——
「藺公子坐懷不亂,除了問了些巫城城主之事外,談的都是些鄉野小調與詩文,說的都是些『禮失而求諸野』、『學在四夷』的實例。真難得見著這麼正經的人了。我瞧要留宿他,八成還得再讓他多喝些酒。」
戚無雙柳眉一挑,卻很快地垂眸掩去眼裡喜色。
自己在滿意些什麼呢?讓文姬盡快迷倒藺哥哥好辦正事,才是當務之急。
「我說藺哥哥,文姬姑娘跟我咬耳朵,說你不解風情呢……」戚無雙突然揚聲說道。
「唉呀。」文姬姑娘擰了戚無雙臉頰一把,回頭向藺常風說道:「藺公子,你莫聽這小子嘴壞胡亂說話,奴家其實在誇你是難得的正人君子哪。」
「這麼忙著解釋?莫非賣藝不賣身的文姬姑娘看上我藺哥哥,要留宿人嗎?」戚無雙托腮倚著小几,水眸在文姬姑娘和藺常風之間轉來轉去,絲毫沒流露出一絲內心情緒。
若是藺哥哥願意留宿,那麼一切好事便易成就;可他若真的留下了,也代表了他對文姬姑娘確實有心……
戚無雙不敢再想,連忙擠出一抹笑容,掩去臉上落寞。
「戚公子,你這些留宿的話,是把我這兒當成什麼了?」文姬嬌聲說道,羞紅臉龐瞥了藺常風一眼。
「唉呀,我這藺哥哥是何等人品。這花城之內,除了才藝雙全、仙女一樣的文姬姑娘外,我還真想不出有誰可以同他匹配啊。」戚無雙笑著說道。
藺常風抬起不甚清醒的眼,身子搖搖晃晃起身走到戚無雙身邊。
「你就別再鬧文姬姑娘了。」藺常風敲了下小兄弟腦袋。
「唉呀,藺哥哥心疼了呢!還打我的頭,嫌我礙事。不如我就此退下,不打擾二位好事唄。」戚無雙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揮了揮手讓丫鬟退下。
「不許走!」藺常風攔在戚無雙前頭,一雙被酒意染紅的灼眼,死盯著人。「不許走……」
藺常風身子搖晃了下,突然雙膝一軟,驀地閉眼,倒向地上。
戚無雙急忙上前抱住他,卻不小心讓藺常風的重量給壓垮,整個人也重重摔倒於地。
「唉呀!」戚無雙先是撞著了頭,繼而又被藺常風高大身子給壓住,整個人根本喘不過氣來。
「戚公子,你沒事吧?」文姬與丫鬟急忙上前和戚無雙三人六手,扶起藺常風往榻邊一放。
藺常風仍然一動也不動地躺著。
文姬上前探了探他模樣,低聲地說道:「藺公子似乎醉昏了……」
「他喝了幾壺酒?」
「沒有八壺、也有七壺,壺壺都是上好的春釀,早該醉倒了。」文姬說道。
戚無雙緩緩從地上坐起,指尖輕撫過藺常風的高稜眼窩與鼻樑,思緒千回百轉,可最終還是鐵了心。
戚無雙歎了口氣後,輕聲說道——
「他醉倒了,正好辦事。我去請郭虎將他搬到姊姊閨房,就說他醉了酒,明天一早再回去。之後,便請文姬姊姊依照咱們先前談定的計劃,將他帶進你的閨房,等他酒意稍醒後,再使出渾身解數好讓他就範。若你能懷了他的孩子,我便將這間春風院當成大禮贈與你。我戚無雙說話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