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因紅菊的鬼魂又再出現了。
西北院瀰漫著一種怨恨,快要把梅雨吞沒了。
明亮的月色下,半空中的紅觸目驚心。
提著燈籠的梅雨在心中長歎一口氣,「紅菊,別再擾人了。」她瞭解她的話成效不大,可她不想放棄說服她。
紅菊感應到梅雨絕非泛泛之輩,她有足夠的能力把她的魂魄化成一縷白煙因此而沒輕舉妄動,「姑娘。」她從空中飄落到地面,臉上有著哀戚,「我並沒有想過擾人,只是心中有恨不能不報。」她苦苦地哀求,「請你不要再阻止我。」
梅雨撇過頭,不忍心看她的臉,怕自己心軟壞了事,「紅菊,地府有閻王為你主持公道,惡人自當有報應,你又何苦執著非得要親手報仇?」
紅菊跪下來,「此仇若不能報,難洩心頭之憤。」她要親眼看到仇人受到報應。
梅雨搖搖頭,鍥而不捨地說:「可你又知道為此你要付出沉重的代價,無法重生,永遠地在地獄裡彷徨迷惘痛苦?」
紅菊寂靜了半晌,即使代價沉重她亦要讓仇人受到應有的報應。眼中的堅定信念一閃而逝,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梅雨眼前躍過,沒提防的梅雨眼前一黑一陣眩暈。紅菊趁此機會咻的一聲飛向南面。
對不起了,姑娘。紅菊回頭望了梅雨一眼,她是一個好人。
每晚準時出現的沐慰風來到的時候梅雨正抱著頭單膝跪在地上,慌張地大吼:「梅雨?!」
心急如焚地跑到她的身邊,他半摟著她,黑眸有著擔心,「你怎樣了?」是紅菊傷害了她嗎?
昏眩的症狀減輕了,梅雨托著額頭,眨眨眼睛,「我沒事。」繼而想到紅菊的鬼魂,「糟了!紅菊向南面去了。」她害怕她的臆測成真。
一定要阻止紅菊!
「紅菊出現了?」沐慰風凝重地斂眉。
「我們快去阻止她。」情急之下,她胡亂地拉著沐慰風的修長大手便跑。
兩人順著南面跑去,忽地聽到一聲粗啞的男聲。梅雨的右眼眉跳了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的臆測成真了嗎?
等他們來到犯案的現場,哪裡還有紅菊的蹤影?反倒是冰冷的地上躺著一具叫人毛骨悚然的男屍。
梅雨打了個冷顫,她自幼擁有陰陽眼,且這五年來一直在為人驅鬼。可她並沒有見到屍體,特別是死狀恐怖的屍體。
清冷的月光下,一具五官扭曲的男屍平躺在地,瑛目結舌的樣子可見他是活活被嚇死,四肢下的泥土鬆動似乎臨死前拚命地掙扎著,除此之外屍體表面並沒任何的傷痕。
死亡的氣息瀰漫在半空中,沉甸甸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手心出汗的梅雨霎時間忘了反應,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處理。
用力地握了她的手一下,鐵青臉色的沐慰風扭頭望著觀音閣樓的方向,調查所得的事驀地在他腦海中炸開,「下一個目標……梁鳳紗?!」他沒意識地喃喃。
什麼?甫回過神來的梅雨驚訝地瞪大雙目,那個任性的女人?
「我們快去救她。」她的誓約一定要遵守!
只是兩人還未來得及奔跑,一聲淒慘的女尖叫聲劃破了天際,一道金色的光芒直射進心窩,紅色的儷影迅速地消失在半空中。
紅菊受了很嚴重的傷。
「怎麼回事?」沐慰風不解地問,那道金光到底是什麼?
梅雨覺得力氣突然地被抽走了,她勉強地支撐著身體,神色複雜地答道:「那是神靈的光芒。」紅菊沒事吧?不會灰飛煙滅吧?
「金色的光芒……」好像是從梁鳳紗的房間裡射出來。
愕然地抬頭,「你看得見那金色的光芒?」不可能的,即使是擁有陰陽眼的她也要經過道人的點化才看到神靈的光芒。
「是的。」沐慰風如實回答,「金光射進紅菊的心窩。」瞬間即逝。
「為什麼你可以看到……」這不是平常人可以見到的。
「我也不知道。」他輕易地看到了,就像吃飯穿衣一樣毫不費勁。
思索一下,梅雨想不透因由,「剛才那束金光是由那間房間射出來的?」她要過去看看。
「梁鳳紗。」沐慰風歎了口氣,很短,「她是把紅菊逼上絕路的兇手。」
眉毛一挑,「你知道紅菊的事?」她的語氣隱匿著不悅。
輕咳兩聲掩飾不自在,「自從見到紅菊鬼魂的翌日,我去調查了一下。」得到的結果嚇了他一大跳。
眉毛打結,「為什麼不告訴我?」口氣有幾分冷意。
「我忘了。」這件事他不想張揚,太多人知道會打亂他的計劃。
當初發現紅菊的屍體時,他因為生意上的事無法撥出時間而把紅菊的事全權交由沐管家處理。而沐管家事後向他匯報的驗屍官的答案卻是死因無可疑,臉上的傷痕乃是投井時被井內凸起的石子劃傷。
但紅菊為何要自殺?
覺得蹊蹺的他吩咐沐管家查個水落石出,直至在紅菊的被席下搜索出一幅字畫一枚金釵以致誤會她為情自殺。
真是錯得離譜呀。
那一幅字畫那一枚金釵只是根本就是兇手為洗脫嫌疑而刻意放進去的呀!那一切根本就是一個圈套。
梅雨不接受這種理由,事關人命,他竟然一句忘記了就想了事?「沐少爺真是貴人善忘呀!」她凌厲的眼無情緒地看著他,如冰如劍地射向沐慰風,話中的嘲諷意味甚濃。
沐慰風被她的話刺傷了,臉色微暗。
他的沉默被梅雨當成一種默認,憤怒的梅雨狠狠地一揮衣袖,悲憤地離去。
她好氣,好氣,氣沐慰風也氣自己。
虧她還以為他是好人,原來跟梁鳳紗是一丘之貉。紅菊受冤而死他也知情卻知情不報任冤案石沉大海。
腦海驀地浮現剛才沐慰風暗淡的俊秀的面,她頓住腳步,他會不會有苦衷?那麼憂傷的眼神……
用力地搖搖頭,她好氣自己到了這時候還為他解釋。哪裡有什麼苦衷?他是不捨得那個嬌艷的梁鳳紗吧!
那個嫵媚撩人的女人。
她緩緩地向西北院走去,清冷的月光透過樹的空隙投射下來,一地的斑駁破碎的銀光,草叢裡不時傳來蟲兒的低鳴,渲染出一種傷感的氣氛。
或許是因為她內心傷感以致看到的事物都無可避免地傷感起來?
按捺不住內心的期盼她扭頭向後看,他沒追來。失望在胸臆間縈繞,舉步往前走,西北院的路什麼時候變得又長又黑了?
沒注意到一個頎長的身影在她離開後從樹幹後面走出來,用著一種複雜的眼睛目送著她越走越遠的倩影……
翌日的沐府沐浴在一片金色的陽光下,一掃之前的陰沉。
只可惜再好的太陽,再好的天氣,沐府的上下人等都不會感到愉快。消失了的紅菊又回來了,還把一個活生生的小廝給嚇死了。
那個叫執的小廝更是災難的開始,沐府的家丁丫頭都害怕著自己將會成為第二個「壯烈」的犧牲品。
人畏鬼乃天性。
外面一片亂哄哄的聲音傳到西北院,梅雨躺在床上不想理。她昨天晚上想了一整晚,把沐慰風和她的事情都理清了。
沐慰風也許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剋星了,只要有他在她就會變得完全不像自己,失去了冷靜,連防衛的能力也失去了。
他是危險的,她理應與他保持距離。
從現在開始,她的事與他無關,而他的事也與她無關。
唯有這樣,她才還是她,也不會迷失了自我。
她下定決心地閉上疲倦的雙目,心中還念著,就這樣決定吧……
而沐府另一邊吵吵鬧鬧的像街市,一聲比一聲激烈。
沐管家控制不了這種混亂的場景,只好叫人請沐慰風出來主持大局。或許是沐慰風領導能力高強,又或許臉上那不怒而威的神情,眾人的吵鬧聲越來越細,最後靜下來了,連一隻蚊子飛過說不定也能聽到。
沐慰風安撫眾人幾句,他平穩的聲音似帶著魔力輕易地博取到眾人的信任。不消片刻丫頭家丁們就恢復了平靜,繼續工作。
「慰風。」待家丁丫頭離去以後,一直佇立在樹後的梁鳳紗蓮步生姿地款款走來,頭上的珠翠輕搖,含春的嘴角有著笑意。
沐慰風煩躁地揚揚手,「我還有事。」一眼也不看她。
他明顯的拒絕讓她臉一僵,笑意盈盈的眼眸飛快地抹上一絲悲怨,「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做錯了什麼?」她的口氣像獨守閨房的怨婦。
你有,你做錯了很多事,「你回去吧,我不想見你。」梁鳳紗的聲音讓他更添煩悶。
為什麼會這樣?是她長得不漂亮嗎?「慰風,不要這樣對我……」她撲過去,在他身後環抱著他結實的腰。
沐慰風半邊臉全黑了,臉上有著不耐煩及厭惡。他拉開她環抱著他腰部的手,狠心地推開她,半點憐惜之情也沒有。
他不愛她,更不會愛上她。對她,他只有深深的厭惡。
被推倒在地的梁鳳紗眼角含恨地睇著他,一顆晶瑩的清淚從眼中滴落,企圖欲借女子的柔軟挑動他內心的憐憫,「慰風……」她捂著胸口低喚,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但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她的戲演多了即使再流幾斤的淚水也沒法挑起沐慰風的憐憫,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修長的腳一伸,向著西北院的方向走去,唯一能挑動他情緒的人也只有她了——梅雨。
難以置信地瞪著他無情的背影離她而去,「慰風……」梁鳳紗咬著唇捶著地面,好恨呀,她有什麼比不上那個醜八怪?
不,不行!她掏出手絹擦去淚水,她是不會輸的。只要那個女人不在的話,慰風的心遲早還是會是她的。
露出算計的獰笑,倘若趕不走那個女人她就像劃花紅菊的臉一樣地對待她,殺了她也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她現在都不怕鬼了,鬼有什麼可怕的?就像紅菊那種怨恨極重的鬼她也有辦法去對付,一個開了光的觀音玉像就足以令她魂飛魄散,化為塵煙。
身後的丫頭扶著她起來,小心翼翼地為她拍著綢緞上的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