聳聳肩,梅雨淡雅一笑,柔和了她陰沉的氣息,十分亮眼,「或許不會。」離開與不離開對她而言也沒差。
她的坦率讓沐夫人對她有了好感,雖然很小,很小,「如果你想留下來也可以,就當是慰風和鳳紗婚禮的見證人。」沐夫人說這一翻話意在試探,並非真心欲把她留下。
如同炸彈在腦海中爆炸,轟得梅雨一陣愕然與震驚,可善於偽裝的平靜臉孔卻依舊無波,不覺有何風吹草動。
閱人無數的沐夫人看不懂,其實從她入門至今,她都看不透這個陰沉的女孩的想法,她的居心。
「娘,我聽說你……」沐慰風未經通傳就急忙推門而進,看到安然無恙的梅雨後馬上閉上嘴。梅雨果然被娘叫到她房間裡來了。
「慰風,你來得正好。」兒子的無禮讓沐夫人微微不悅,為了一個女子而失了禮節,可見他中毒頗深。
梅雨安靜地站在一隅,淡淡地看了沐慰風一眼,又淡淡地看了沐夫人一眼,然後撇過頭望著不遠處的窗,欣賞窗外風景。
窗外風景很別緻,種著的盆栽各有特色地整齊地擺在一角,可梅雨無心去看這漂亮的風景,不由自主地豎起耳朵聽著他們對話,就怕聽漏了半個字。
「娘,有什麼事要孩兒處理?」沐慰風走到床沿,心中臆測著剛才有可能發生的一切,娘跟梅雨說了什麼?
「慰風,現在府中鬧鬼之事已經平息了,我想也應該讓梅姑娘回去跟家人團聚了吧。」沐夫人很婉轉地要求沐慰風送走梅雨。
沐慰風不假思索地否定,「不,娘。現在府中雖然看似平靜,實際上只是表面的安靜。」紅菊的鬼魂雖中了神靈的光,是生是死還未清楚。
說實在一句,他希望紅菊能夠沒事。
沐府欠她的實在太多了。
「慰風,梅姑娘只是一個柔弱的女子,捉鬼這等事也不是她可以做的!」沐夫人說什麼也不要梅雨留下來,「女子就應該留在家裡做針黹讀書學廚做菜洗手作羹,做什麼捉鬼大師?」她最後這句話是故意講給梅雨聽的。
梅雨勾起唇冷冷地笑,她連家都沒有又怎樣做針黹讀書學廚做菜洗手作羹?
「娘,梅姑娘的確是有本事的,她的本領我也看過。」沐慰風死也不肯送梅雨離開,白白地錯失了一段美好的姻緣。
「慰風!」沐夫人黜斥:「你連娘的話都不聽了!」反了,反了,她平時孝順的兒子竟然違背了她的話,竟反駁她的話了。
那梅雨一定是狐狸精,把慰風迷得七葷八素了!
「娘,孩兒不敢。」沐慰風不想讓親娘動氣。
「既然不敢,你現下就馬上吩咐下人送梅姑娘回家。」覺得扳回一城的沐夫人逼他。
左右為難的沐慰風思索一下,「娘,假如怨靈再犯而梅姑娘不在,那沐府豈不活在水深火熱當中?」
「那我們現請別的捉鬼大師就可以了。」不覺得有什麼問題的沐夫人飛快地說。她就不信只有梅雨一人才可以勝任。
沐慰風自信地一笑,「娘,在梅姑娘到來之前,沐府所請的捉鬼大師十有十假。」言下之意就是有真材實料的捉鬼大師難找。
窒了窒,沐夫人不服輸地說:「那就慢慢找。」反正只要不是梅雨,誰都可以。
「娘。」覺得好笑的沐慰風在心裡歎了口氣,「前兩天怨靈才害死了一個小廝。」
沐夫人像捉到什麼把柄地嘲弄,「倘若她真的有本事,又怎會害沐府死了人呢?」她死鴨子嘴硬,心裡已經不想趕梅雨離開了。
「娘,梅姑娘曾經在怨靈手下救過孩兒。」沐慰風說起謊臉不紅氣不喘。為了讓梅雨留下要他再說幾個善意的謊言他也願意。
梅雨瞅了他一眼,不贊成他以欺騙的方式把自己留下來,小廝的死她也有責任,是她太大意中了紅菊的圈套。
想起紅菊,她又憶起前兩天晚上的事,被神靈之光射中的她可否安好?
說真的對那個小廝她半點同情也沒有,昧著良心做出傷害別人的事死有餘辜。
沐夫人聽了沐慰風的回案無話可說,她相信自己的兒子不會欺騙她。不過她也不是省油的燈,「既然梅姑娘有恩於沐府,那就讓她留下吧。」讓梅雨留下只是權宜之計,但若想抱著別的目的住進沐府就別怪她不念恩情趕她出去了。
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這個陰沉的丫頭當她的媳婦的。
沐慰風心情才剛剛輕鬆起來,卻因沐夫人的下一句話而差點吼叫出來。
「慰風,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成家立室為沐家繼後香丁了。」沐夫人語重心長地說。
沐慰風差點被口水噎著,常掛於臉的笑容難得地皺成一團,像個苦瓜。親娘已經跟他討論過這種問題很久了,雖然每一次他都答非所問地逃避過來,但還是很煩耶!
梅雨心思縝密地想到這是沐府的家事,身為外人的她實在不適宜旁聽。於是,她轉身,抬頭就看到沐夫人眼裡不甚歡迎的目光,不是滋味地開口:「沐夫人如果沒其他事的話,梅雨想回去休息了。」
還算她機靈。
「嗯。」沐夫人隨意地哼了哼。
梅雨偷偷地瞄了沐慰風一眼,沒想到他光明正大地看著她,臉一熱,連忙地退了出去,走得太急左腳還差點絆住右腳了。
沐夫人不快地瞅著兒子的目光,「人都已經走了,你還在看什麼?」
不自在地輕咳一聲,沐慰風臉上可疑地泛起淡淡的紅暈,裝傻地問:「娘你在說什麼?」
「慰風,我們大戶人家講究門當戶對。」她暗示他別對梅雨有任何的期盼,「你的妻子也理應是個大家閨秀。」
沐慰風聽出弦外之意,「如果兩人互相傾心門不當戶不對那又如何?」他反問一句。對沐夫人的話有絲感冒。
「你也應該聽過貧賤夫妻百事哀?」沐夫人不做正面的回答,「更應該清楚婚姻大事一向都是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意思就是如果他不聽從親娘之命就是不孝子了?這麼一大頂的帽子扣在沐慰風頭上,沐慰風不服,「真心相愛又有錯嗎?當初梁山伯與祝英台亦勇敢地捍衛他們的愛情。娘,你也應明白沒感情的婚姻是一種折磨!」
「感情可以在婚後培養。」沐夫人氣得大罵,梁山伯與祝英台兩人的結局不是成為夫妻而是一雙蝴蝶,那是一個悲劇。
真心相愛而成的悲劇。
她的好姐妹還不是相愛成婚?但結果是怎樣,還不是遭愛人拋棄?
「娘,我是不會娶梁鳳紗的。」沐慰風固執地說,她沒資格去當沐府的夫人。
「你……你,你……」氣得直喘氣的沐夫人指著他罵道:「你一定要娶!」鳳紗有什麼不好,長得漂亮又善良,別的男人還沒這種福分呢。
「如果娘你強逼我娶她的話,請恕孩子不孝,孩兒寧可出家當和尚。」沐慰風和沐夫人槓上了。
那個梅雨給他吃了什麼藥,吃得他如此叛逆!「你……不孝!」沐夫人憤怒得漲紅了臉,「你若去當和尚我就死給你看!」「娘。」沐慰風心軟地端了杯茶給沐夫人,親娘久病實不適合受到刺激,是他不孝了。「我不喜歡梁鳳紗。」
接過茶杯,沐夫人仍不死心,「慰風,娘也是為你好。鳳紗人長得漂亮,又溫柔,還善良得像個孩子,對你一直心繫已久,這一份情意可是世間難求。」
沐慰風苦笑,不知該如何對母親說出梁鳳紗的真實性情,況且他認為即使他如實地說了親娘也不一定會相信。誰願意承認自己被當成傻瓜,還一直地被騙了好幾年?
梁鳳紗是長得漂亮,但她並非善男信女,紅菊的事就足可以看出她的凶殘性格,她簡直是惡鬼,為逞一己私慾罔視人命。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正是她這種人的寫照。
「娘,孩兒已有心儀的對象。」沐慰風坦白。
「是梅雨。」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是。」沐慰風想起梅雨被氣得漲紅的粉臉,一抹溫柔的笑容蕩漾在臉上。
「我只要鳳紗當我媳婦,其他的阿豬阿狗我都不要。」沐夫人倔強起來比牛還可怕,半點餘地也不留。
「娘,你這又是何苦?」沐慰風頭疼極了。
「總之,如果鳳紗一天不當我的媳婦,我就不吃藥。」她以身體來做賭注,逼著沐慰風就範。
「娘,你……」
「我很累,要休息了。」沐夫人躺臥在床,被子一拉,覆著身子,閉上雙眼裝疲累。
跋前躓後的沐慰風把杯子放回桌子上,眉宇間的折痕如同他此刻的心情無法舒展,愛情與親情中非得要二選一嗎?
沒有兩全其美的方法嗎?他苦思,但煩亂的腦袋根本沒想出什麼主意來。
抉擇真的是痛苦的。
他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