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的空氣似被凝固,讓人呼吸都困難起來了。
梅雨看到此情境就曉得是紅菊回來了。紅菊沒煙消雲散讓她一則喜一則憂。紅菊沒消失是件好事,但新仇舊怨,她的怨恨化作了霧,包圍了沐府。
而且,紅菊一定是找到了梁鳳紗。所以,她更要趕快趕去鯉龍湖,阻止另一個人的死亡。
「好大的霧。」沐慰風只看到薄霧漸漸變濃,濃得已連五步之距的東西都看不到了。
梅雨拉住沐慰風的手,「這不是普通的霧。」她邊解釋邊往前走,憑著記憶走向鯉龍湖的方向,「慰風,紅菊她回來了。」
「她沒消失?!」沐慰風微微吃驚,但不難聽到他話裡有絲歡愉。
梅雨咬咬唇,「但這次會輪到梁鳳紗消失。」她大步地向前走,驅鬼護人是她的使命。
「雨兒,無論發生何事你都不要自責。」沐慰風用力地握握她的手,怕她會因為救不了人而把責任攬上身。
轉來轉去都轉不出去,梅雨肯定還是紅菊故意在她這裡施了鬼術阻礙她的前進,「慰風,我不要再有人死了。並不是只有一死才可以解決全部的問題。」她從沐慰風掌中抽出手,咬破指頭,以血在掌上劃上一個繁雜卻難以看懂的符咒,對著出口的方向一照。
血咒印在掌中發出金黃色的光芒,驅散了出口四周的濃霧,「慰風,我們快走。」她率先衝了出去,後面緊跟著驚奇的沐慰風。
破解了紅菊的鬼術,兩人很快地來到了鯉龍湖。
不意外地看到浮在半空中的紅菊,蜷縮在地上打滾尖叫的人是梁鳳紗。
難道她已經對梁鳳紗出手了?梅雨衝了上去,梁鳳紗還在打滾,她用力地按著她滾動的身軀,急切地問:「梁鳳紗,你怎樣了?」
可她根本不夠力氣去制止梁鳳紗因痛苦而打滾的身體,沐慰風見狀也衝上去,男人的力氣總比女人大,他很快地制止了梁鳳紗滾動的身軀。
梁鳳紗雙手捂著臉,身軀不再滾動,但還是因痛而抽搐著。
「你怎樣了?梁鳳紗?!」梅雨大聲地質問她,可她仍然只是哭著尖叫著,根本聽不進耳。
梅雨不祥地與沐慰風對視一眼,然後緩緩地,顫抖地用力掰開她覆臉的手,映入眼瞳的是一張鮮血淋漓,沒完膚的臉龐。
梁鳳紗整張臉佈滿血跡,數十道傷痕又深又長縱橫,梅雨倒吸一口氣,臉色陡然蒼白起來,就連沐慰風的臉色也不禁微微泛白,這張臉所劃花的位置與紅菊的屍首是一致的!
縱使梁鳳紗的傷口痊癒起來恐怕也會留下一道又一道像蚯蚓般醜陋、難看的疤痕,跟隨著她一生一世。
紅菊在空中放聲大笑,當初她所忍受的痛苦今天終於都輪到陷害她的人去承受,快意在她體內遊走,她並不想就此罷休。
她要梁鳳紗死!
「紅菊,你罷手吧。」梅雨閉上雙目,吸了口氣,然後才緩緩地睜開眼,站了起來。
紅菊從半空中降落到地上,「我要她死。」她一字一句地說,意志堅定。
梅雨歎了口氣,「冤冤相報何時了?梁鳳紗已經得到她的報應,為何你還不放過她?」她頭一次如此地厭倦死亡,也許是映朝的死給她無限的感慨。
冷嗤一聲,「她欲將我置之死地,我沒理由放過她。」紅菊說的是她差點魂飛魄散的事情,她差點再次毀於她手。
新仇舊恨,她和她之間的恩怨沒完沒了。
梅雨無奈地垂下眼睫,「縱使梁鳳紗有諸多的不是,但如今她已花容失色,不再擁有傲人的美貌,今後面對的是眾人無情的嘲笑與奚落,如此悲慘的日子足以彌補了她所有的不對。你又何苦苦苦相逼,非得要置她於死地不可?」
她可以想像到梁鳳紗日後的生活,世人皆愛美,變得奇醜無比的樣子會帶給她很多的傷心與難過。與美麗的人一相比較,只怕她會自慚形穢,自卑得失去信心。
「無論如何,我都要她死。」紅菊重申她的決定,總之她要看到梁鳳紗的屍體。
溝通不了,梅雨只好用威脅的,「恐怕要不要她死,由不得你作決定!」她的功力還不是她的對手,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她的道行比她高呢。
紅菊臉色一凜,「我和梁鳳紗的事第三者不應該插手。」她沒料到梅雨會為了梁鳳紗而威脅她。
梅雨正色道:「我即為捉鬼之師,理應以人類的生命作為第一,你們的恩怨我是管不著,可人有人的生活,鬼有鬼去的地方,如今你變鬼害人,我就不能坐視不理。」鏗鏘有力的話正義十足,梅雨只想留住梁鳳紗的性命。
「你……」紅菊氣歪了臉,難得她再次捲土重來而梁鳳紗沒佩帶觀音玉像在身,她說什麼都不要放棄這個難得的機會。
今天放走梁鳳紗,以後就沒機會報仇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既是界線劃清,我也只能拚死一博。」紅菊寧死不屈,態度強硬。
梅雨從懷中掏出一條長長的紅繩,紅菊看了眼神閃爍,不期然地對此心存驚駭之意,這紅繩並非一般的紅繩,而是用黑狗血浸淫七七四十九天,再在陽光下暴曬九九八十一天而成,威力比什麼桃木劍,靈符還要厲害百倍。
死在此繩索之下的亡魂多得不可計數。
紅菊臉色發青,一般捉鬼的人道行不夠使用紅繩,只有道行深厚的人才會使用此等紅繩。梅雨既然拿出紅繩使用,可見其功力之深厚。
她應該早就想到能破她鬼法的人並非等閒之輩,她若想她魂飛魄散亦是容易的事。紅菊膽怯地忖著。
一人一鬼對峙,紅菊身處劣勢。梅雨雖處在優勢但並不高興,倘若紅菊真的要殺死梁鳳紗她也只能把她驅散,可她多麼不想做出這種有違良心的事。
沐慰風也看出梅雨的難處,只恨自己對鬼神之事完全無知幫不上什麼忙。
眼看她們就要決戰之際,精明的生意頭腦忽地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就不知鬼會否接受以物換物的交易?
不管結果如何,他還是想試一試。
沐慰風站起來,睿智的眼眸閃爍著自信的光芒,完全的生意人嘴臉。
「紅菊,我想跟你做一筆交易。」他聲音平穩,臉帶笑意,但手心卻是在冒汗。
他的話一出,梅雨驚訝地瞪大眼,紅菊也為之愕然。
「什麼交易?」良久後才找回聲音的紅菊好奇地問,對這個主子還是心存感激。
清清喉嚨,「如果你放過梁鳳紗,我保證讓你的父母以後的生活無虞。」他磁性的聲音很動聽,像唱歌似的,有一種誘惑人心的魅力。
紅菊聽了不語。
「正所謂,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可曾為你的父母著想過?他們失去你的心情你又有否想過?白頭人送黑頭人箇中的辛酸你知道嗎?」他一口氣反問她三個問題,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紅菊臉上有著慚愧之色。
沐慰風說的話千真萬確,紅菊的父母因為紅菊的死而哭得幾乎斷腸,他唯一可以去做的只有為他們送上物質上的支持,還有衷心的安慰。
「你有沒有回去看過你的父母?」沐慰風又問,「李大媽曾哭昏過幾次了。」那場面沐慰風一世難忘,可憐天下父母心。
紅菊悔恨地流下淚水,她死後一直想著報仇,連一次回家去探望父母也沒有。枉費了父母多年的養育之恩。
「少爺……」紅菊終於說話了,「我爹娘……他們還好嗎?」她好想他們。
沐慰風一笑,「你想知道的話,不如親自回去。」即使在夢中相見,李大媽也一定會開心的。
擦去淚水,紅菊歎了口氣,親人的牽掛讓她淡了報仇的心,「少爺,希望你剛才的話還算數。」或許這是她唯一能為父母所做的事了。
沐慰風承諾道:「我幾時曾騙過人了?」即使紅菊不說,他也會好好地待紅菊的父母。那是沐府所虧欠她的。
「謝謝。」跪在地上向沐慰風磕了個頭,紅菊又對梅雨說,「對不起。如果我早聽你的勸告就好了。」說完她的身影漸漸地消失了,融入了空氣中。
霧散了,沒有了怨恨的空氣很清新。
沐慰風望向梅雨,她正揚著笑看著她,眼神是敬佩的,讚許的。他也忍不住笑了,向她走了過去,李大媽今天會有一個好夢吧?
梅雨緊緊地摟著他,主動獻吻,經歷了這麼多的事後,她成長了,如夢魘般的不幸童年離她越來越遠,她還是想相信這個世間裡的愛,相信有愛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皎潔的月亮灑落萬丈的銀光,不吝嗇地鋪在他們身上,為熱情擁吻著的他們鍍上一層幸福的銀色,寄予深深的祝福。
居住在清冷的月宮裡的嫦娥仙子恐怕也會羨慕他們吧?
幸福,正縈繞著他們。
梁鳳紗接受不了被毀容的現實,呈現著半瘋狂的狀態。
她把寢室裡她可以搬得動的東西都砸在地上,寢室裡一片凌亂,狼藉。
她的情緒混亂,時而大哭,時而大叫,時而憤怒……已經沒人有膽去侍候她了,月芽更是怕她怕得要命。
沐夫人聽到梁鳳紗被毀容的消息,也不再靜養了,吩咐丫頭攙扶她去探望梁鳳紗,但梁鳳紗把自己困在房間裡,完全都不聽勸導。
勸阻了幾次仍沒成效,沐夫人擔憂自責,精神委靡,好了泰半的病又開始轉壞。
雖然她一直在寢室裡養病,但沐府近來所發生的事情半點都沒漏耳,沐夫人只是想借休養的借口來查清楚關於梁鳳紗的一些事情。
派了兩個信任的僕人去調查梁鳳紗以前的所作所為,又再派一人去報告她的現狀,得出的結果與她所想的背道而馳。
梁鳳紗溫柔的面具在她面前裂開了幾條大縫,她這才發現她根本不懂這個陌生的梁鳳紗,她就好像一個戲子似的,可以同時扮演幾個角色,溫柔的嬌弱的,強悍的潑辣的,狠毒的陰險的……
到底哪個梁鳳紗才是真的?她已經弄不清楚了。
沐夫人有悔於梁鳳紗的母親,當初接梁鳳紗到沐府她的初衷只是想遵從梁鳳紗母親臨終的請求,好好地教導這個天性聰敏的女孩,勿讓她繼續跟著那些只會使心機害人的妾室,只學會爭風吃醋,勾心鬥角。
是她教導不力,讓梁鳳紗誤入了歧途,變成了耍手段,耍心機的女子。如當初她有所管教,梁鳳紗就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個田地。
所以,她借休養為借口,拒絕了梁鳳紗的哭訴,不再讓她無所忌憚。本想著她多碰幾個壁,她就會了悟不再犯錯,可如今……
真讓她神傷呀!
除了沐夫人為梁鳳紗傷神外,梅雨和沐慰風也曾去慰解梁鳳紗,只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梁鳳紗只當做他們來耀武揚威,落井下石,不安好心。
遭逢巨變,梅雨只怕梁鳳紗會想不開,自尋短見。
她希冀梁鳳紗能堅強地活下去,她死了地府只不過多了一抹充滿怨恨的靈魂,閻王會根據她生前所犯下的錯而判決,重則被打到地獄,輕則重新投胎,卻不再成人,變成豬狗貓兔贖罪。
還不如活下去,多做善事,為自己多積功德,改過自新,再世為人。
只可惜梁鳳紗視外貌如生命,一直引以為傲的外貌在旦夕間變得醜陋不堪,她無法去接受,萬念俱灰的她看不到大家對她的關愛在大哭大鬧幾天以後,選擇結束她的生命。與其痛苦下去,不如一死以求個痛快。
也許她命不該絕,月芽送午飯給她時發現了寢室裡異常的寧靜,大聲呼喚得不到回應的情況下,只好請沐管家做決定。經幾個小廝把門撞開後,把滿身鮮血,奄奄一息的梁鳳紗及時地送到了醫館,這才保住了她脆弱的生命。
但因她的頭部受到很重的撞擊,梁鳳紗徹底地忘記了在沐府發生的一切,她永遠地停留在她八歲那年,爹寵娘愛的快樂日子。
她還是個單純無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