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寒的頭低垂著,他將視線集中到自己的手上,一言不發。
重天覺得有義務解釋一下自己出現在這裡的身份,然後趕快離開災難現場,她可不想被捲入無妄之災中。
「珍珍,我們有兩年多的時間沒見了吧?我前幾天剛從美國回來,在『DRAGON』設計公司工作,那天靖寒去我們公司要求設計一下這棟屋子,說是準備結婚用。真是巧了!遇上的設計師就是我。今天我是過來瞭解一下整棟房屋的佈局,現在時間不早了,我想我該回去了,你們慢慢談。」
「別走!」靖寒和珍珍異口同聲的叫了出來,嚇的重天剛離開椅子的屁股再一次的粘了回去。
珍珍知道現在不是逃避問題的時候,她凝望著寒哥哥的眼,心中充滿了內疚。「對不起,寒哥哥!我不想這樣的,其實我很早就想告訴你,可叔叔、阿姨,還有你都對我那麼好,我不知道該如何提起才好。」
靖寒別過臉,不願意去看她難過的臉龐。「我們在一起十五年,我說過如果發生什麼事,我希望你能明明白白跟我說清楚——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今天不是我撞見這一幕,你準備怎麼辦?婚禮的時候當落跑新娘嗎?」
他的氣憤不是因為背叛,而是因為她的不坦白。他怎麼也想不明白,他們在一起十五年的時間,他是什麼樣的人難道她還不清楚嗎?她有了喜歡的人為什麼不告訴他?難道她就那麼不相信他嗎?
珍珍噤了聲,她不說是不想傷害他,可她的做法已經在最大程度上傷害了她的寒哥哥。
就在這種僵持不下的局面裡,那個陌生的男子突然開了口,「我叫朱健,我愛珍珍,我要娶她。」
簡單明瞭的三句話把所有的一切都解釋清楚了。衝著這一點,靖寒決定原諒他。
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靖寒成了一個黑臉考官。「你今年多大?從事什麼職業?家裡有什麼人?所有的身家底細通通報上來!」
朱健倒也爽快,陸續說了起來,「我今年二十五歲,在『新才』中學教務處任職。家裡有爸媽,他們開了一家小型超市,生活算不上富裕,但我可以給珍珍幸福。」
很簡單的介紹,很平常的條件,最後一句卻感動了重天。這樣的簡單幸福正是她所奢求的。
如果朱健以為這樣的介紹就可以感動得靖寒放過他,那他可就大錯特錯了。哪有這麼容易?
這不!靖寒的問題又來了,「珍珍的心臟不夠強壯,你知道吧?」
「我知道。」
朱健的回答讓珍珍吃了一驚,「你知道?你怎麼會知道?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啊!」
她沒有告訴他,一部分原因是怕他擔心,另一部分原因是她的貪婪和害怕——她貪婪的想要他的愛,她卻害怕一旦他知道她身體有病會不要她。
朱健用自己的手握住了她的手,用手掌的溫度傳遞著愛的連接。「你上次暈倒,騙我說是貧血。我不放心去醫院詢問了一下,正好碰到你的主治醫生,我懇請他將真實情況告訴我,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了。」
「朱健……」
珍珍的眼睛裡泛出淚花,只是這一眼,靖寒也能看出她對愛的定義為何。他願意放過她,可為了她的幸福,他不能這麼輕易就放過那個男子。
「既然你知道她的心臟有問題,那你也一定知道她很可能不能生育吧!」
朱健默默的點了點頭,「如果在懷孕的過程中發現心臟反應異常,就必須放棄孩子。」抬起頭,他從珍珍的臉上看到靖寒的眉宇間,對著同樣愛她的男人,他只能說實話。「我已經和爸媽商量過了,他們也說了,不管怎麼樣珍珍的身體比較重要,孩子……可以領養,或者我們兩個人相守一生,這也很好。」他握緊著珍珍的手,沒有什麼比和她在一起更重要的了。
聽見他的回答,靖寒鬆了一口氣。現在,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他知道珍珍的後半生他可以放心的交給眼前這個名叫朱健的男子。
站起身,他走到珍珍面前,一個傾身,他緊緊的抱住了她。在她的耳邊,他輕輕的述說著,「珍珍,寒哥哥永遠是你的寒哥哥,即使你嫁了人,做了母親,我還是可以讓你依靠的寒哥哥。」從今後,他也只是她的寒哥哥。
「謝謝!謝謝你,寒哥哥!」對珍珍而言,這份永遠的祝福比什麼都重要。
拍拍朱健的肩膀,靖寒的臉上湧現出釋懷以後的笑容。「從今後,珍珍就拜託給你了。我父母那邊,我會去說,你什麼時候準備娶她,最好事先跟我打個招呼。珍珍對我爸媽而言簡直跟女兒一樣,跟我打個招呼,我保證你泰山大人這一邊闖關成功。」
對他,朱健有著說不出的感謝。他曾經擔心他會霸著珍珍不放,以他和珍珍多年相處的感情,如果他真的發起難來,珍珍為了報恩一定會留在靖家。悲劇往往都是這樣造成的。
珍珍一抬眼,瞧見了一直靜默在一邊的重天。寒哥哥為她做了這麼多,也該是她為他做點什麼的時候了。曾經她所破壞的一切,如今該由她來償還上。
「寒哥哥!」將靖寒拉到重天面前,珍珍立在兩人之間突兀的說了起來。「寒哥哥,其實你一直都是將我當成妹妹的,對嗎?」
她的問題讓靖寒沉默,在成長的道路上,他錯把兄妹之間的感情當成愛情,然後他堅持著自己的觀點不肯改變。其實有很多次他都可以將心中的感情弄個清楚,可他卻頑固的監守著不肯突破。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既然他不說,就由珍珍來說,「其實你早就明白對我只不過是對妹妹一樣的感情,可你習慣了陪在我身邊,照顧我,保護我。因為你擔心,擔心我的身體,擔心我找不到幸福。現在我有了自己的幸福,你也該找回你自己的幸福了。」
她將目光停留在重天身上,重天茫然的看看靖寒,再看看珍珍,慌忙擺了擺手。「我只是室內設計師,今天過來看房子的。你們的家庭問題我不參與,別這樣看著我,我有一種被算計的感覺。」
她想踱門而逃,珍珍卻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重天,當年若不是我的緣故,寒哥哥早就和你在一起了。我知道你是喜歡他的,寒哥哥這兩年來也沒有忘了你啊!難道愛就不能重見天日嗎?」
「珍珍,你在說些什麼呢?」靖寒把她纏著重天的手拉了回來,他不想談這個話題,他想重天一定也不想談。
已經錯過了一次,珍珍不希望他再錯過第二次。拉過靖寒,她直視著他的雙眸。
「寒哥哥,難道這兩年裡,你從來沒有想過重天嗎?不要騙我!我有眼睛,我看得很清楚。你常常坐在落夕湖邊發呆,有時候坐在那家西品店裡,你也會神遊。每次問你在想些什麼,你總是支支吾吾,其實你臉上掩飾的表情已經告訴了我一切——你在想重天,你一直都很想她,或者說你根本忘不了她。」
靖寒衝著重天尷尬的笑笑,「你別聽她胡說。」
「我沒有胡說!」珍珍拉過重天一定要讓她相信,「就上個星期,我和他在西品店裡坐了一會兒,然後我先走了。後來我想起還有東西落在了他的車上,就想跑回去找他。我跑到一半,看見他站在馬路的中央,四處尋找著。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掉了什麼東西,然後我聽見他叫出了你的名字,我知道他看見了你的身影,他要找到你。當時他臉上的表情分明是痛失所愛的悲哀,那種表情根本騙不了人,更騙不了他自己。」
靖寒一震,猛的轉過頭對上的正是重天深沉的目光。視線交織,所有的謊言都被拋在了空中。
空氣一下子凝固了,在這份僵持的狀態裡,朱健再次充當了一把鑰匙的角色。拉過珍珍,他的眼睛起到提示符的作用。「很晚了,你該回房休息,我也要回去了。」
他的話的確起到了一個提示的作用,靖寒在他的話裡找到了可以利用的信息。抬起手腕,他裝作看時間的樣子,然後一臉驚訝的表情帶出了他想說的話。「都這麼晚了!重天,我送你回去吧!」
重天無語的站起了身,走到書房的門口,她突然回過頭來對珍珍和朱健笑了。「好好相愛,好好生活,好好幸福。」
好好去享受生命所賜予你們的一切吧!
ZZZ
夜晚的霓虹燈在人行道上斜斜的拉出兩道相對平行的身影,一如那個燦爛的夏日校園。迎著夜風,曾經熟悉的兩個人顯得有些陌生。
「剛剛……剛剛珍珍說的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靖寒的臉上多少有些尷尬,「其實我也不知道她怎麼會突然說起那些,我自己都忘了。」
珍珍的話句句屬實,可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他一時間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畢竟,當初是他做出了推開她的選擇,現在要他重新來面對這一切,重新將她拉回身邊,重新做出完全相反的選擇——太難了!
駱重天無所謂的笑了笑,似乎根本不把這一切當作一回事。她緊趕著將話題岔開了,「現在事情弄成這樣,你們家的房子怎麼辦?取消設計?」
「不!還是按照原計劃吧!你幫我重新設計一下,只是不要讓它太喜氣就是了,我結婚恐怕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反正,你按照你的喜好來設計就好了,我相信你的品位。」
事情已經做到一半,靖寒沒有停手的打算。他不喜歡虎頭蛇尾,往往認定了一件事他會堅持做下去。有時候,甚至明明知道結果是錯的,他還是要做到最後——珍珍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
重天答應了下來,瞥了他一眼,她有些小心的問道,「對珍珍的事,你真的能完全釋懷?」
靖寒偏過頭來盯著她,他知道她還有話沒說出口。在他的目光裡,重天無所遁形,那她只有將話說盡。「我是想說,你和她在一起這麼多年,你喜歡她也喜歡了那麼久,現在說放手就放手,你真的沒問題?」
這個問題靖寒也在問自己,珍珍剛才的話迴盪在他的心中,敲響了一個又一個振奮的旋律。曾經,一些他極力去漠視的事情漸漸浮出了水面,他找到了原本就存在的答案。
「如果我說我對珍珍早就沒有男女之間的感情,你相信嗎?」說起來真奇怪,為了保護他和珍珍的感情他將她推得遠遠的。如今,面對結束的感情,他卻願意選擇和她好好聊一聊。
「其實這兩年裡,我和珍珍之間的關係根本就不像是一對甜蜜的情侶,一切就和我們倆還是兄妹的時候一樣。既然我無法給她愛的感覺,那她愛上一個值得她去愛的人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我想我早就知道她愛上了別人,只是我自己不想去追問罷了,總覺得將這樣的關係平平靜靜的維持下去也沒什麼不好。真正做錯的人是我!明明無法擔負愛她的責任,還死守著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不放,我感覺自己很自私。」
不知不覺中,他們倆的腳步竟停在了落夕湖邊,望著月色下的湖水,靖寒的眼中流露出濃重的感傷,與湖水連成一片。
隨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重天突然冒出來一句,「靖寒,你變了。」
他帶著一點玩笑的口吻問道,「什麼地方變了?你是說我變成熟了?」
「你失去活力了。」她選擇實話實說,「記得也是在落夕湖畔,我們第一次相遇……」
他順著她的話接了下去,「當時我趕著去接珍珍,結果把你撞倒了。」
「你很快的從地上爬起來,緊張的問我有沒有受傷,還自報家門替我檢查。」那一切是她終身回憶的美好。
靖寒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不禁笑了起來,「我以為我撞壞你了,嚇了我一大跳。」
「那時的你眼中閃著無限的活力,後來我曾想,或許就是你眼底的生命力激發我愛上了你。」畢竟生命力是她最缺乏的資源和最期望的美麗。抓住他,不僅僅是為了抓住愛,更是為了抓住他生命裡所有的閃光。
「總之,那一眼讓我決定不顧一切的去愛你,去抓住你。甚至不惜做一個反派的女配角來破壞你和女主角的愛情,只為了……愛你。」對上他的眼眸,她覺得那才是真正的一汪湖水。
第一次聽她講述愛上他的過程,靖寒的心底有著點點激動,可他也看見了今天的失落。「現在的我失去那份活力了,是不是?」
「你似乎對什麼事都無所謂,什麼事都沒有太大的興趣,你甚至對生命都沒有多少期許——我說的對嗎?」她用真摯的眼神詢問他,她要的不是他的答案,而是他的捫心自問。
讓眼神隨著湖水流逝,重天的眉宇間有著些許的感慨。「生命真的是一件很美麗的禮物,雖然我的父母常年忙著他們各自的事業,根本不把我們這些兒女放在心上。但我還是要感謝他們,感謝他們給了我生命,我可以用這份生命去親近世界,這真是……太好了!」
她的神情有些反常,眼底那種混雜著留戀與渴望的感覺更是讓靖寒感覺茫然,可他卻說不出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只能靜靜的陪著她,陪著她看這月色下的湖水。
恍惚間,珍珍的話從靖寒的心底裡冒了出來。他不自覺的撇過頭去注意身邊的重天,腦子裡闖入這樣一句話——曾經的愛,可不可以重見天日?
他找不到答案,惟有那深沉的湖水記錄下了所有的一切……
ZZZ
夜已深沉,駱家大宅內一盞幽亮幽亮的小燈依舊照耀著無眠的心緒。駱上天輕輕推開了房門,靜靜的走了進去。「重天,你還沒睡呢?」
重天一轉身正對上大哥的身影,「大哥,你怎麼來了?洛洛呢?」洛洛是她的小侄女,出生三十七天。
一說起女兒,上天就一副咬牙切齒的狀態。「你說這小東西可氣不可氣,只要你一睡覺,她就隔兩個小時哭一次,你去看她一會兒就什麼事都沒有,你要是不去看她,她給你哭個沒完沒了。簡直跟她媽一樣——整個一『惡女』!」
重天不禁要為洛洛鳴不平,「我看她白天也不哭啊!挺可愛的。」
「算了吧!」上天算是領教了一個徹底,「反正我是跟九天說了,等他和順順結婚後千萬別要孩子。」
「為什麼不要孩子?孩子是一種生命的體驗啊!」
看見她的神情,上天頓時明白了她心底的悲哀,拍拍她的肩膀,他做哥哥的用無言給她最大的安慰。一低頭,他看見了她手上戴的毛線手套。「現在才六月,你怎麼把這東西翻出來了?」
「我在找感覺。」重天揚了揚手上的手套。她的手放在裡面暖融融的,靖寒不是讓她按照自己的喜好設計嘛!她就想把這種感覺放進這份設計裡。
上天是急診室的醫生,他做事憑的是技術,是經驗,是理智,不是感覺,所以他也不太懂妹妹這是在做些什麼。不過他知道一點——「無論做什麼都別做得太晚,而且所有的一切一定要在下週一之前結束,別忘了我們三兄妹的約定。」
「知道了!我不會忘的。」她笑瞇瞇的推著大哥,「快去睡吧!要不然待會兒洛洛哭了,你又得起床,根本沒的睡。」
「你也早點休息。」上天離開之前還不忘叮囑她。
重天答應著,隨後又對上了計算機屏幕上的3DSMAX,久久不能放下。
如果她說所有的鎮定、冷漠、陌生都是她裝出來的,如果說她再見到靖寒還是一樣的激動不已,如果說她對珍珍說的那些話欣喜若狂,如果說她的心還是跟從前一樣——會不會有人罵她癡傻?
她從來都沒打算要忘記他,當初選擇離開是迫不得已,說出那些絕情的話是情非得已。再次回到這裡,她的確是很想再見他一面。可是見了又能如何,即使他現在身邊沒有任何的女主角,她這個反派女配角也早已失去愛他的資格。為了不打亂他的生活,她逼著自己不去找他,雖然有很多次她非常想打電話聽聽他的聲音。即使什麼也不說,只是聽聽他的聲音也好啊!
可她不能!年輕的她可以自私的什麼也不考慮,只考慮自己的所需所要。兩年後,重回故地的她卻不能放任自己的心去做永遠無法回報的索求。兩年的生活讓她看到了很多,也經歷了很多。她漸漸明白,像她這種身體情況,愛他就不能再去接近他。
她不能讓他將時間花費在她這個一隻腳已經踏在墳墓裡的人,這對他不公平,對愛不合理,對生命更是一種污辱。
就讓她……為他,也為自己完成這個設計吧!她可以將所有的祝福、希望、夢想、快樂、奮鬥、平安、幸福、愛和生命放在這個設計裡,她知道總有一天靖寒會明白的。
將毛線手套放到一邊,她開始移動鼠標——
在靖寒臥房的中央放一張白色的長毛絨地毯,要圓形的,它的上面放一張透明的圓形茶几。燈光從茶几的下方往上打,打到一隻小烏龜的肚皮上,她要養一隻小烏龜,能活很多年的那一種……
那一夜,重天將她對「家」的所有定義放進了計算機裡。清晨的朝陽升起,當設計圖呈現在她眼前時,感動充斥著她的眼眶,那種滿足是對生命的肯定,也是對愛的讚頌。
ZZZ
「重天姐,你這次的設計真的是太棒了!搞不好又能拿一個大獎。」方仲遠看著駱重天為靖寒那副名為《夢想家園》的設計,忍不住誇讚起來。
重天只是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這說不定是我最後一個設計了。」
「不會的!」仲遠急急的叫了出來,「你一定還會有全新的設計。」
重天笑了,為了他的關心。「你呀!我離開以後,你要好好努力,盡早成為一個獨立的設計師,知道嗎?」
仲遠那顆樂觀的心重新佔領了高地,「放心吧!名師出高徒——我是你的徒弟,我能差到哪兒去?」
兩個人說笑間,內線電話響了起來,秘書說靖寒已經來了,問是否可以讓他進來。重天讓他先等一會兒,手忙腳亂的整理起自己的儀容——粉底、口紅、唇彩,一個都不能少,臨了還讓仲遠幫忙看看,「我怎麼樣?」
「完美!」仲遠還打了一個響指。
「既然我已經完美了,那你就可以出去了。」重天毫不客氣的趕起人來,仲遠一臉的嬉笑已經足夠說明他看到的事實。從外面把門帶上,他還給她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隨後,重天端坐在辦公桌後面,等待著她與靖寒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相見。
「重天!」
看見她,靖寒有點興奮,隨便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對面,他心裡正盤算著約她晚上出去吃晚餐。
重天只是回了他一個再淡不過的微笑,將設計圖交給他,她解釋起來,「這是我設計的,我叫它《夢想家園》,你看看怎麼樣。計算機裡有三維效果圖,過來瞧瞧吧!」
通過計算機屏幕,模擬成的全部設計展現在靖寒的面前。隨著鼠標的移動,他可以看見三百平米的房子以嶄新的面目存在著。連桌上擺置的小烏龜,陽台上放的粉色鬱金香都栩栩如生,將夢想的家園描繪的淋漓盡致。
「簡直是太棒了!」靖寒忍不住叫了出聲,那聲音裡蘊涵著少有的活力。「我一直以為家這種地方只要能住就可以了,原來它還可以用夢想來裝飾,能生活在這種地方,簡直是太棒了!」
一股激情躍然而生,靖寒有一種衝動想和重天一起住在這個夢想家園裡。就是這股衝動,讓他伸出手抓住了重天的手,「重天,我……」
望著自己的手被包裹在他的手掌中央,重天怔怔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毛茸茸手套的感覺再次覆蓋在她的心上,褪不去,也撥不開。
下一刻,一股疼痛在瞬間湧上胃部,重天猛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艱難的話語一字一字吐出來——
「我明天就要離開這裡回美國了,我的未婚夫在那裡等著我,很快我們會結婚,會定居在那裡。或許……此生我再也無法回來。」說這些話的時候,她一直低垂著頭凝望著自己的手,好像生平第一次看到似的。
然而,靖寒的目光卻是一瞬不瞬的盯著她,他不敢相信,怎麼也不敢相信。他以為愛……可以重見天日的,怎奈重見的已不復當年的模樣。
她要走了,她要去結婚了,在他終於弄明白自己愛的是誰的時候。幾乎就在她說出口的那一瞬間,他才了然醒悟,原來他是愛她的,從很早以前起就愛上了她。是他那顆頑固的心不肯承認,不肯面對,不肯去愛——才會將她越推越遠,終於推到了別人的懷抱。
愛是無法重來的,他明白了……用此生的幸福為代價明白了這個道理。
他所能做的再沒有什麼,只除了——「你什麼時候走?我去機場送你。」
「不用了,我大哥、小哥會送我的。」重天的聲音淡淡的,有種說不出的離愁別緒。不想再圍繞著這個話題,重天用公事帶開了。「既然你對這個設計很滿意,我就讓裝修部依照這個設計去你家裝修了。裝修期間可能會比較亂,你還得跟伯父、伯母打聲招呼,最好搬出去住。」
靖寒默默的點了點頭,「我會的。」站起身,他準備離去。他怕再不離開,他的情緒會控制不住。「我還有事,先走了。」
「好。」她來送他,心裡明白這或許將是最後的送別了。
走到他的身邊,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衝動讓重天伸出手抱住了他。靖寒先是一驚,等他明白過來,卻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反手抱著她,他知道這是最後的擁抱了。
「你要享受生命所賜予的一切美麗,把我的那一份也算上,你一定要好好的活著!」
這是重天所有的祝福,她毫無保留的將其給了他,只為了今生的相愛。
那一瞬間,靖寒突然想起了一段不知在哪裡看到的話——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以為明天一定可以繼續的,有很多人你以為明天一定可以再見的。於是在你暫時放下手或暫時轉過身的時候,你心中所有的,只是明日又將重聚的希望。有時候,甚至連這點希望也不會感覺到。
因為你以為,日子既然這樣一天天過來,也當然應該這樣一天天過去。昨天、今天、明天,應該是沒有什麼不同的。但是,就在你一放手,一轉身的剎那,有的事情就完全改變了。太陽落了下去,而在它重新升起以前,有些人就從此和你永別了。」
舊愛,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