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店門口擺上了結上小禮物的聖誕樹,天花板懸起了金色鈴鐺,玻璃噴著麋鹿及聖誕老公公的圖案,行道捌上是一盞一盞的彩色燈泡,走到哪都可以聽見聖誕歌曲。
很紛鬧的一種感覺。
而這股感覺也漫入了飛航的辦公室。
今早燦寧一來,就看見辦公室的一角放上一棵半個人高的聖誕樹,小禮物跟燈泡都結好了,只差還沒插上插頭。
燦寧見狀,蹲下身子將插頭插上,五綵燈泡開始一閃一亮,最頂端的芭蕾娃娃旋轉著,音樂盒中傳出的是lastChristmas.
門上的風鈴響起,有人來了。
燦寧忙向來人招手,「資瑋,你看。」
資摸脫下白色外套,看到聖誕樹,露出了些微奇怪的表情,「你帶來的?」
「不是,一來就有了。」
「你看起來很高興。」
「當然啊,聖誕節耶!」
她一臉笑咪咪。
「你是基督徒嗎?」
「不是。」
一向不苟言笑的資瑋逸出一抹淺笑,「那你在高興什麼?」
「我只是很喜歡這種歡樂的感覺而已。」燦寧笑,「我覺得節日給人們機會,很多想確定的事可以在這樣的日子裡理所當然的說出來,譬如,很多人喜歡選在聖誕節或情人節求婚;節日也給人們相聚的借口,平常很忙很忙,可是聖誕節跟情人節一定要出來吃飯,我覺得中國人又比較幸運,因為我們多了一個七夕,一年有三次機會,多幸福啊!」
一邊說,她的心思已經飛到半個月後的聖誕節。
當然,她不會跟鍾澈說「聖誕節我們一起出來吃飯好不好」之類的話,這樣直接得有點奇怪,她打算一個星期後問他「下星期五有沒有空」,等他知道下星期五原來是聖誕節時也早答應她了——這是大學死黨妮妮教她的愛情戰技之一,據妮妮說,這種模糊最適合她這種大膽又怕摔死的麻煩人。
他們可以共度一年中最溫馨的日子。
街上會有很多的情侶,當然,他們在別人眼中也會是情侶——即使只是「看起來」,燦寧也覺得很快樂。
為了讓自己約他時看起來自然一點,她還對著鏡子練習了許久呢。
資瑋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好好準備你的聖誕節吧!」
燦寧突然有種被揭穿心事的尷尬,「你知道啦?」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資瑋看了她一眼,「加油!」
她有些受寵若驚,資瑋很少跟人說話,更何況是這種廢話。
「資瑋——」燦寧撲上去一把抱住她,「你真是個好人。」
「別抱我啦,噁心死了。」
她笑得很高興,拉過資瑋,指著聖誕樹上一顆大大的仿玉珠子,「你看,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燦寧笑嘻嘻的說:「『瑋』啊!」
資瑋看了,不置可否的說:「你的聯想力很豐富。」
「這怎麼算是聯想力。」她動手將仿玉大珠子移到聖誕樹較高的地方,「第一次看到你的名字的時候,我就想,哇,資瑋,你一定是在很大的期待下出生的。」
「我想你誤會了。」她的臉孔微仰,表情看不出是好是壞,「我只是一個已婚女子外遇後的孩子。」
燦寧默然。
「你那是什麼表情?」
「我……不知道,對不起。」
資瑋又恢復了一貫的冷態,「又不關你的事。」
「可是你不喜歡人家提起吧!」
「人家並沒有提起,是我自己提起的。」資瑋定定的看著她,「你也不用同情我,雖然我沒有母親,但我有一個有錢的父親,他讓我過最好的生活,受最好的教育,給我最多的關心,我從不自卑,因為我知道自己得到的比起很多所謂的健全家庭還要多。」
「我沒有同情你。」
「那就好,我最恨別人同情我。」
「可是,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你可以問,但我不見得會回答。」
燦寧一笑,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已漸漸摸清資瑋,冷淡只是她的外表,絕對不是她的本性。
「你不喜歡唐姐對不對?」
她很爽快的點了頭,「沒錯。」
雖然早有感覺,但聽見她親口承認,燦寧還是有點難接受,「為什麼?」
「我知道唐曉籐在你心裡是個好人,不過我也不介意讓你知道她在我心裡是個壞人,當然,你可以說她好溫柔、好體貼,但在我心裡,那些溫柔和體貼只是一個三十歲女子的表演。鍾澈以前有一個當記者的女朋友,他們原本感情非常好,可是卻因為唐曉籐有意無意的破壞而不了了之,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訴你,我討厭她,而且,從來沒有那麼討厭過一個人。」
「唐姐破壞……」
「鍾澈欠她一份情,一份永遠也還不完的人情,當女友跟唐曉籐同時需要他的時候,他沒有選擇的一定會以唐曉籐為優先。如果你是鍾澈的女友,你能忍受嗎?」
「如果,鍾澈好好跟我說,我可以。」
「少天真了。」資瑋嗤之以鼻,「等事情落在你頭上,你說不定早瘋了。」
雖然資瑋這麼說,燦寧還是堅信自己可以。
如果他們真是男女朋友,如果鍾澈真的沒有選擇,如果她真的決定要跟他站在一起的話,她會體諒他的。
也許會嫉妒,但她會忍耐,直到一切過去。
「那麼,你為什麼還會在這裡?我是說,如果你真的這麼討厭一個人,而且你的條件又那麼好,再找一份工作不是難事。」
資瑋淡淡一笑,「因為我喜歡的人在這座城市裡,我不想離他太遠,如此而已。」
她有喜歡的人?
沒想到冷漠資瑋會說出這麼熱情的答案,果然,人是不可以貌相的。
「資瑋——」
「別問我是誰,我不會說的。」
燦寧又撲上去,一把抱住她,「那讓我們一起努力吧!」
「誰跟你努力啦?」
「你啊,我們一起嘛。」燦寧將右手握拳,往上一伸,神情頗為慷慨激昂,「坐以待斃是不行的,女兒要自強!喜歡的東西要自己買,喜歡的人也要自己爭取。」
「什麼女兒當自強?」嘉升笑盈盈的走進來,「電梯口就聽到你的聲音。」
燦寧放下手,不太好意思的說:「秘密。」
「好大聲的秘密。」嘉升笑笑,「對不對,資瑋?」
「大概吧!」
燦寧的手還在資瑋的肩上,「小資瑋,笑一個。」
「你別學鍾澈啦,噁心死了。」
「那你笑一個嘛!」
資瑋無奈,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燦寧和嘉升大樂,一時間,滿室皆春。
在三人的笑聲中,沒人注意到剛從電梯走出來的唐曉籐,她看著辦公室裡三個大笑的人,美麗的臉孔浮現出一抹訝異的神色。
她沒想過這間小小的辦公室會有這樣的笑聲。
燦寧跟資瑋靠得好近,感覺是認識很久的朋友。
嘉升笑得高興,好像辦公室的氣氛一向如此。
「曉籐,你站在門口做什麼?」鍾澈從另一部電梯上來,看到她站在門口發愣,疑惑一喊。
「你看裡面。」她指著隔著一扇玻璃門的三個人,「我總覺得辦公室裡少了一些活力,原本以為是人太少,現在才發現跟人多人少沒關係,大概是我沒跟他們常接觸——」
「你想太多了。」
「不。」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挫敗,「是我不夠好,燦寧能做到的,我卻做不到。」
鍾澈看著燦寧,不自覺的噙上一抹笑意,「她哪是在做什麼,只是會胡鬧而已。」
聖誕節一天一天的近了。
街上的人潮越多,鍾澈的心情越是不好,原本他要帶一個團去新加坡過聖誕好避開台北的,可是沒想到由於人數不多,公司將這十幾人轉給別家並團出發,讓他原本想在工作中過節的計劃泡湯。
燦寧知道這事後倒是笑得很高興,「那不是很好嗎?」
「好個頭。」
「聖誕節耶,這麼重要的日子當然要跟……呃,要在自己的故鄉過啊!」
「在哪裡過都一樣。」
「不一樣。」看得出來,說這些話時的她非常執意。
他不想跟她過聖誕節,也不想跟任何人一起過聖誕節,自從雪峰意外之後,他就知道歡慶的氣氛並不屬於他。
就在這種奇特的矛盾情緒中,十二月二十四日來了。
這天是不休假的,但隔天有,於是給了人們一個狂歡的借口。
下午過後,燦寧開始努力的遊說他,「晚上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
「不好。」
「去吃飯?」
「沒位置的。」
「帶外賣?」
「天氣太冷,你會感冒。」
「不會,我今天穿很多。」
看著她發光的臉,鍾澈實在有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能大大方方的說些「大家一起去慶祝」之類的話,可是他實在沒心情。
自從六年前的意外之後……
他怎麼樣都沒有辦法在身留高山上的隊友生日時大肆歡慶——聖誕節是靈靈的父親生日,他無法在這個節日狂歡,永遠無法。
往事沉重,他皺起眉,「你別煩我。」
「可是——」。
像是要替他解圍似的,唐曉籐在此時打開了個人辦公室的門,「燦寧,麻煩你進來一下。」
她只好放下說到一半的話,進去她的辦公室。
鍾澈略微鬆了口氣,看看牆上時鐘指著四點半,差不多了,於是他拿起外套準備離開。
都已經走出大樓門口,卻聽見從後面傳來資瑋的聲音,「鍾澈,等一下。」
他回頭,資瑋竟連外套都沒穿就追上來。
騎樓風大,他把她拉到大樓中庭,避開十二月的冷風。
資瑋看著他,開門見山的問:「你不等她回來?」
「等誰?」
「明知故問。」
鍾澈揚揚眉,半晌,終於回答,「沒那個必要。」
她表情更冷,「我是不是該為你的答案鼓掌呢?」
「你覺得我做錯了?」
「很顯然,你覺得自己是對的。」
他一怔,資瑋微怒的模樣——這時的她們好像。
資瑋、緯緯,這對同父異母的姐妹,她們都很少說話,但卻容易將心情寫在臉上。
緯緯原本是個愛笑的女孩子,當初他喜歡的也就是她的笑臉,可是隨著時間過去,緯緯的笑容越來越少。
她的痛苦,她的不安,全寫在臉上。
是他對不起緯緯,資瑋怨他也是理所當然。
「江燦寧跟何緯緯不一樣,何緯緯知道長痛不如短痛,可是江燦寧不知道,你不明白告訴她,她就會一直堅持下去。」資瑋冷冷的看著他,「你這樣算什麼,不接受她,也不拒絕她,刁著她的感情,讓她拚命的為你付出,你不會覺得自己很殘忍嗎?」
殘忍?
大概是吧!
他從不說喜歡,也不說愛,沒牽過她的手,沒攬過她的肩,可是卻讓她跟著自己四處走,也習慣了每個星期天早上被她挖起來,然後一起出去走走——他不願給她希望,卻也不願她就此離去。
說穿了,他只不過是個自私的人。
資瑋頓了頓,「這種行為跟唐曉籐有什麼兩樣?」
「這不關曉籐的事。」
「你為什麼不乾脆說這不關你的事?」資瑋此時的眼神跟緯緯向他道別時一模一樣,「我跟江燦寧沒什麼特別的交情,只是我不忍心看到第二個何緯緯將感情丟在你身上。」
傍晚時分,天空下起細雨。
滿天銀針,落地無聲,將台北漸漸濡濕,從高空望下,人行道上撐起了一朵一朵的傘花,櫥窗映出的行人匆促,很輕快的一種移動。
鍾澈所在的位置,是淡水一家位在大廈頂樓的高級酒吧。
三十五層,有兩面落地玻璃窗,將望過去,可清楚看見淡水河,還有紛落河面的雨絲。
在人聲鼎沸的酒吧中,他關上手機,要了一杯冷凍伏特加,在吧檯邊慢慢的飲著,打算一個人消磨這個夜晚。
當他要第二杯冷凍伏特加時,旁邊那個幾乎與他同時坐下的紅衣女子也要了第二杯曼哈頓。
至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要了第三杯時,他知道紅衣女子忍不住看他了。
他不在意,仍自顧喝酒,然而那人卻喊了起來,「鍾澈!」
很熟的音調。
他轉過頭,這才發現一直坐在旁邊的紅衣女子正一臉驚喜的看著他。
「時茜?」他大學時的女朋友。
她向他眨了眨眼睛,笑意橫生,「不是我還有誰?」
那個他所熟悉的小動作讓他笑了起來,「沒想到在這遇見你。」
「我也沒想到。」她笑著拿出煙,「今天還是聖誕夜呢!」
他們多久沒見面了?
時茜變了很多。
她的長髮不見了,素淨的臉上繪上精緻的彩妝,多年前那個歷史系的大學女生已經變成一個典型的都會女子。
「阿軍呢?」
她嗤的一笑,「誰知道。」
鍾澈頗為意外,他有收到喜帖,也從老同學口中知道了那場頗盛大的婚宴。
「你啊,永遠只忙自己的。」時茜吐出一口煙,「我們早離婚了。」
他微一揚眉,早就?
當時茜答應跟阿軍在一起時,所有的人都認為是天作之合,時茜有點孩子氣,而從大一就喜歡她的阿軍又對她那麼好。
當他接到喜帖時,是衷心祝福的。
祝福那個與自己分手的昔日女友能永遠幸福。
他啜了口酒,「離婚後快樂嗎?」
她輕笑一聲,昏黃的燈光下,神情愉悅的回答,「嗯哼。」
「那就恭喜。」
「謝謝。」時茜舉起酒杯,那模樣已十分世故,與他記憶所及的女孩很不一樣,「說真的,接到喜帖時你有沒有嚇一跳?」
「畢業之前你就跟阿軍走在一起了,有什麼好嚇一跳的?」
「你都沒想過我是為了跟你賭氣才跟他在一起的嗎?」
鍾澈復學沒多久就與時茜分手,而時茜也閃電接受了追了她四年的阿軍,在外人眼中,難免有些賭氣的味道,但他知道時茜不是那樣的人,她有點嬌,但正因如此,才不隨便屈就。
她不會和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
何況,沒有人能為了要賭氣而和另外一個人談了一年多的戀愛,又決定要步人禮堂。
鍾澈要了第四杯冷凍伏特加,「我可沒那麼自大。」
時茜點點頭,表情頗為滿意,「你呢,跟唐曉籐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
她自然的說:「有在一起嗎?」
他一陣錯愕,「我跟她?」
「你跟她。」
「那時我就說過了,我跟她不是那種關係。」
時茜驚訝的看著他,「真的?我一直以為——」
「以為我是因為曉籐才忽略你?」鍾澈自嘲似的笑笑,「我是,的確是,但不是你想的那種情況。」
然後,他告訴時茜關於他和曉籐的一切。
當時他不能說出口,但現在,他覺得應該告訴她,因為她也是這故事中的一角,有資格知道一切。
原原本本,沒有遺漏的告訴她。
「原來是這樣。」時茜手撐在下顎,臉上出現了一種遙遠的神情,「那時,你為什麼不好好告訴我?」
「你根本不聽,躲我像躲什麼一樣。」
她微微一笑,有點感慨,有點釋然,「好奇怪,今天因為雨大,我不耐煩將車開進市區,隨意抬頭看到酒吧的招牌,然後就進來了,我沒有想過會在這裡遇見你,更沒想到會從你口中聽到這些,嗯,這些勉強可歸類於解釋的話,雖然已經沒有實質的意義了,不過我必須承認,還是滿高興的,原來,我沒有比不上別人。」
「你當然沒有,在後來的一、兩年裡,你可還是我心中的第一名。」
「如果你在我覺得不安之前這麼跟我說就好了,也許我還可以再支持下去。」時茜笑,酒吧的音樂太大,迫得她必須扯著嗓子說話,「我是很喜歡你的,當然,我是指那時候。」
她的話讓鍾澈心中突然閃過了某些情緒。
某些怪異的、混合多年的情緒。
他愛時茜是真,愛緯緯也是真,諷刺的是,他卻欠了曉籐最多。
他對曉籐並沒有愛情,可是一旦起了衝突,他沒有選擇,一定要站在曉籐那邊,所以時茜離開了,緯緯也灰心了——瞬間,他的腦海中閃過燦寧的臉。
資瑋沒說錯,他的確是刁著她的感情。
他怕他們之間終究會重蹈他與時茜或他與緯緯的覆轍,所以他始終沒接受她的感情。
可是,他又不願讓她與自己擦身而過。
不知不覺的,她慢慢影響了他的生活作息。
這五個多月來,他已習慣生活裡有她,在國內時習慣被她的電話吵醒,在外國時,習慣在台灣時間中午十二點左右接到她的電話,回來時她必在機場等他,雖然她老是說要早點拿到托他買的民俗小品,但她卻只顧著跟他講話,總要過很久以後,才會想起那些包裝好的小東西……
「聖誕節真是奇怪的日子。」時茜看著酒吧中成雙成對的人群,「所有的活動都強調兩人成行的好處,怎麼沒人為單身的人想一想,就算是再歡樂的日子,也一定還有孤獨的人,自己選擇孤獨的人,或是因為感情不盡人意,被迫接受孤獨的人。」
「時茜,你覺得人的極限在哪裡?」
「怎麼這麼問?」
「沒什麼,只是想聽聽不同於自己的看法。」
「那不一定的。」她晃了晃杯中殘餘的酒汁,「我那時候一直忍受你對我的忽略,從沒告訴自己要忍多久,可是有一天,突然覺得夠了,不想再這樣下去,才決定結束一切。人死心往往只是在一秒鐘之間發生,而在發生之前是沒有任何預兆的。」
人死心往往只是在一秒鐘之間發生,而在發生之前是沒有任何預兆的——
鍾澈覺得在這句話後面,他看到了一張失望的臉。
五個月,他就這樣讓燦寧的心,懸著,懸著,懸著。
他站了起來,「時茜,我要走了。」
時茜頭也不抬,只輕輕的擺了擺手。
出了酒吧後,他立刻打開關了一整晚的手機,撥了燦寧家的電話。
響了兩聲,有人接起,他才「喂」了一聲,話筒馬上傳來「我是江燦寧,現在不在家」的答錄機聲音。
他切斷通話,他沒有對答錄機說話的習慣.。
也許,她會在家——
他已送過她幾次,不用多少時間,就到達她的住所,一棟五層公寓。
過去,他都只送到公寓樓下就走人,從沒問過她住幾樓,於是現在,也只好一層一層的按對講機,問問是不是有江燦寧這個人,直到五樓才得到肯定的答覆。
「可以叫她一下嗎?」
「等等。」
接對講機的女孩離開了一下,隱隱約約聽見她在敲房門,喊著「燦寧,有人找你」之類的。
隔了一會,又聽到她問:「安妮,知不知道燦寧去哪裡?」
「子孟學長辦畢業家聚。」
鍾澈看看手錶,已經十二點多了,他既然對她的暗示視若無睹,那麼,她同自己的朋友在一起也是很正常的。
離開了內湖,原想找間酒吧再喝幾杯的,但不知怎麼,好像提不起勁來,有點累的感覺。
不想回家,更不想擠在人群中。
鍾澈微一想,決定回飛航,飛航有電視錄影機,還有一張黑色長沙發,為了讓有時會睡公司的嘉升與自己不至於感冒,曉籐在茶水間的櫃子放了一床毯子。
雨已歇,地上一片泥濘。
路上十分熱鬧,雖然下過雨,但人們過節的興致絲毫未減,整座城市鬧哄哄的,宛若不夜城。
他將車停好,從對面馬路看見飛航的燈居然亮著,他想不透有誰會在聖誕夜還留在公司?
玻璃門上了鎖,鍾澈掏出鑰匙,隨著推門的動作懸在門邊的風鈴發出一串悅耳的聲響。他推開門,窩在沙發的人影受驚似的一躍而起,兩人面一相向,同時喊了出來。
「鍾澈!」
「燦寧。」
鍾澈大笑,怎麼也沒想到剛才花了時間卻沒找到的人竟會出現在這裡。
無法否認,看到燦寧他的確是高興的——他知道時茜的傷心,也知道緯緯的痛苦,也許她們所經歷的一切都會在她身上重現,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打算再躲,也不願再失去。
他走過去,一把將她拉進懷裡,緊緊擁住。
明顯感覺到她的僵硬,但卻不想放開她。
「鍾澈。」
燦寧問:「你怎麼在這?」
他沒答,反倒將問題丟還給她,「你又怎麼在這?」
「大學的學長辦了一個畢業家聚,玩了一下突然覺得很無聊,想回家的時候已經沒公車了,又叫不到計程車,還好離公司近,想說等天亮再回去。」
他吻吻她的髮際,放開了她,「穿上外套。」
燦寧眼睛一亮,「我們要去哪裡嗎?」
「我們沒有要去哪。」鍾澈笑,「趁雨停,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