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前廊上,路珈舞凝視著遠方起伏的山巒,感覺陣陣和煦的微風輕拂過臉頰。籐原京子從屋裡端著托盤出來,「在想什麼?」
路珈舞抬頭,看著母親在她對面落了坐。「沒什麼,只是好久沒回來,覺得回家真好。」她端起茶杯,舉目四望。「怎麼沒瞧見雷恩伯伯?」
「他和朋友打球去了。妳沒告訴他妳要回來,否則他一定乖乖在家等妳。」
路珈舞微笑地輕啜著杯中的茶。雷恩伯伯和妻子分居了十幾年,沒有孩子,所以一直將她當成親生女兒般寵愛,對她而言,雷恩伯伯更像是她的父親。
「妳還好吧,珈舞?」籐原京子細心地審視她的臉龐。「孫胥已經把事情都跟找和妳爸爸說了,幸好妳平安無事。」
孫胥。這個名字令她的心輕抽了一下。才幾天不見,她卻已是如此想念他,那付心慌和焦灼幾乎令她發狂。如果他離開幾天就能令她如此,那她如何渡過再也見個到他的日子?「我很好。事情過去就算了,我不打算讓它影響我將來的生活。」
「那妳為什麼看來悶悶不樂?」
她避開母親的目光,回想起厲秉均送她上飛機前的那一幕。他顯然對她的答案腳有成竹,因為他連訂哪問飯店、擬定宴客名單等等,都已經開始計畫了。
她應該要對他的求婚毫不猶豫地答應才是,然而不知怎的,她卻顯得意興闌珊,也就是這一點令她困擾。
籐原京子端詳著女兒煩惱的臉龐。「怎麼了?要不要跟媽聊聊?」
路珈舞把目光調回母親臉上。她和母親一直非常親密,只要她有心事,絕對逃個過母親的眼睛。「厲秉均向我求婚了,媽。」她衝口而出。
籐原京子的反應只是微微揚眉。「那妳怎麼說?」
「我還沒有答應他。」她的神情有些煩躁。「以前我們受盡各種歧視和冷言冷語,我一直以為只要有財富、權勢和地位,就能得到幸福和快樂。厲秉均完全符合這一切條件,可是……」
「可是?」
「可是我不愛他。」她低聲道,「我以為我知道自己要什麼,所以接受了他的追求。他對我體貼入微、噓寒問暖,一個女人要的不就是這些嗎?但是我卻發現我無法只滿足於此。我太貪心了嗎?」
「我以為妳告訴過我,愛情不重要。」籐原京子溫和地提醒她。
路珈舞有半晌沉默不語。「我該怎麼辦?」她低問道。
「問問妳的心,珈舞。如果有一天,這個男人失去了財富,無法再給妳這些奢華的物質享受,妳還會願意跟著他、全心全意地愛他嗎?如果妳能肯定地告訴自己可以,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她沒有馬上回答,目光飄向遠方的某一點。「我不知道。」
「妳會覺得困擾,是因為妳心裡有比厲秉均更好的對象,才會令妳這麼難以抉擇,是不是?」籐原京子柔和地問,「如果一個男人無法給妳和厲秉均一樣的物質享受,但是待在他身邊卻能令妳感到快樂、滿足和安全,那就對了。有這麼一個男人嗎?」
路珈舞咬住嘴唇,腦中立刻浮起孫胥的臉龐。她想著他的微笑、他繃著嘴巴的表情、他蹙著眉頭沉思的模樣。她想著他教她游泳、跳舞和釣魚所共渡的時光,還有他那叫人神魂顛倒的吻。他們共渡的每一刻佔滿了她的思緒……
反而是厲秉均,那個她設定目標要嫁的男人,在她腦海裡毫無清晰的印象。
「有。」她低語。
「那麼,他會把妳的需求擺在第一位嗎?當妳生病或心情不佳時,他會立刻趕到妳身邊,陪著妳渡過低潮嗎?」
她怔了怔,憶起當她接到恐嚇包裹時,是孫胥在她身邊陪伴她,當她生病發燒時,也是他細心地照顧她,並且徹夜守候在她床邊,即使在她指責他的背叛、對他亂發脾氣時,他也沒有因此而離開。
「他會。」她肯定地道。他這麼盡責地保護她,難道全是因為受人之托?
「那就是了。」籐原京子拍拍她的手。「愛情是沒有道理的,珈舞。當初妳父親已經有了家室,我明知道這一點,卻還是愛上了他。或許這在世人眼中天理不容,但愛情就是這麼回事,一旦陷入,再多的理智都是空談。
「像妳雷恩伯伯,縱使他已經結了婚,但他和他妻子的婚姻早就名實存亡,我願意跟著他,是因為我們都是受過傷的人。他或許並不富有,但只要他對我好,那就值得了一切。有錢人也會有婚姻問題,而且機率並不比平凡人家少。」
路珈舞咬住下唇,看著自己交握在膝上的手。
「這幫助妳釐清了一些疑慮嗎?珈舞。」
「是的。」無論是對或錯,她的心已經提供了最確定的答案。「謝謝妳,媽。」
「傻孩子。」籐原京子愛憐地摸摸她的髮絲。「妳說的這個男人,是孫胥,對嗎?」
她點點頭。也該是她誠實面對自己感情的時候了。
「那麼,妳愛他嗎?」
路珈舞沒有回答,但籐原京子已經由女兒眼中看出顯而易見的答案。
「那不就得了?相信我,孫胥也愛妳,連妳父親都早看出這一點,只有妳這只呆頭鵝還無動於衷。」
見她瞪大眼睛,籐原京子笑著接了下去,「如果他不愛妳,他何必為了撮合妳和妳父親做了這麼多努力?以他的身份地位,他大可隨便派個人接這樁差事,或是以他的事業忙碌為由回絕,但他卻願意幫忙,這也是妳爸爸一直感激在心的。」
以他的身份地位?她不解地看著母親。「他的事業忙碌?」
「是啊。」見她疑惑的表情,籐原京子側頭思索了一下,「詳細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妳爸爸非常誇讚他,說他年紀輕輕已經是美國連鎖安全顧問集團的大老闆,卻難得的毫無驕奢的習性,仍然謙和有禮……」
女兒臉上的表情令她停了下來。「怎麼,妳不知道?」
不,她不知道!路珈舞握緊拳頭。該死的,他又再一次騙了她!他居然讓她以為他只是個保鑣,只能騎著破摩托車和出生入死過活--至少這是她的想法,但是他也不該一聲不吭啊。
「他什麼都沒有告訴我,還讓我以為他是個一事無成的窮光蛋!」她大聲說道,忿忿地起身來回走動,一面嘀嘀咕咕地咒罵著。見鬼了,他才不是什麼一窮二白、毫無目標和志向的職業打手,一點都不是。「他根本是個大騙子!」
「那麼,妳是打算去找他問個清楚,還是繼續待在這兒罵他?」
路珈舞停了下來,望著母親臉上鼓勵的笑意。她靜靜地思付了半晌,緩緩的,祥和安定的感覺由心底慢慢升起,她的思緒逐漸明朗了起來,臉龐綻開柔和的笑意。驀然間,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我想先到日本去,和路……我父親碰個面。」
見母親又驚又喜的表情,她忍不住也綻開微笑,彷彿解開了長久以來的心結般輕鬆。她必須先到日本見到父親,打聽出孫胥在美國的地址和電話--
然後,他非得好好向她解釋清楚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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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波士頓
「這次的任務進行得很順利,戴維斯總裁非常滿意。」走進電梯,唐德倫對著孫胥說道,「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打算把他所有辦公大樓的保全合約全交給我們,下半年咱們可有得忙了。」
「很好。」孫胥頭也沒抬。「William那邊的併購案談得如何?」
「沒問題了,這禮拜就會簽約。」
見孫胥的回答只是微微點頭,唐德倫從鏡子裡瞄著他。回美國這將近一個月來,他這個老闆兼多年好友一直很沉默,雖說孫胥一向不是個話多的人,但認識他這麼多年來,可從沒見他像這陣子這麼陰陽怪氣過。
「既然你心裡還記掛著路小姐,怎麼不想個辦法解決問題?」唐德倫實際地問道。
「怎麼解決?進結婚禮堂去搶婚?」孫胥的聲音有些苦悶。「並不是我有成人之美,而是既然她沒有選擇我,我也只能尊重她的決定。」
「我不認為路小姐會嫁給厲秉均。」唐德倫對他咧起嘴角,「要不要打個賭?」
還來不及問那句話的意思,電梯門開了,唐德倫走了出去。孫胥跟著出了電梯,目光雖然停在手上的檔案夾,但心思卻不在那上頭。
在工作時分心一向是他的禁忌,從何時開始,他養成這種壞習慣了?
甩甩頭,他將手上的檔案夾收進公文包裡,漫不經心地抬頭。突然間,他瞧見路珈舞就站在大樓門口,正和幾位圍住她的安全警衛閒聊著。有好半晌,他就這麼直直地瞪視著那個翩然的身影,懷疑自己是不是思念過度產生幻覺了。
「喔,對了。」唐德倫在他身後說道,「我忘了告訴你,剛剛路小姐打過電話來確定你在公司,說她會在一樓大廳等你。看來她已經來了好一會兒了。」
沒等他回答,唐德倫逕自悠哉地轉身離開。孫胥瞪視著他背影。忘了告訴他?唐德倫根本是故意的,想給他一個天大的驚嚇--抑或是驚喜?
前方的路珈舞回過頭來看見了他。她向那幾個色迷迷的美國佬嫣然一笑,然後轉身朝他走來,在他面前幾步停下。這是她第一次瞧見穿著這麼正式的孫胥。他沒有微笑,俊美的臉龐一貫的莫測高深,深色的亞曼尼西裝襯得他看來更顯高大,有如一尊威武嚴肅的雕像。
「哈囉。」她故作輕鬆地道,其實心裡有些緊張。他為什麼一點表情都沒有啊?他不高興見到她嗎?
「妳為什麼會在這裡?」他終於說話了,聲音像嘴巴被縫住了一樣。
「我去了一趟日本,向我父親問了你的公司住址,他說你應該會回到波士頓,所以我就來了。」
我父親?孫胥認為自己不會更驚訝了,畢竟這個他朝思暮想的小女人就站在他面前。他不是作夢,她是真實的。
「秉均呢?」他一會兒後再問。「他和妳一起來的嗎?」
「沒有。事實上,他正準備和一個叫怡筠的模特兒到拉斯維加斯去渡假……」
「渡假!」孫胥咒罵了一句粗話,臉繃得緊緊的。「他不是向妳求婚了嗎?妳居然還允許他帶別的女人去渡假,妳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
「喂,你說誰的腦袋有問題?」路珈舞提高嗓音,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我已經回絕了他的求婚,他當然有權利帶別的女人出國。你凶什麼凶?」
孫胥根本沒聽到她後來又說了些什麼,他的注意力只停在她說「我回絕了他的求婚」這一句。「為什麼?」他還能擠出聲音,真叫他自己驚異。
「我為什麼回絕他的求婚?當然是因為我看上了更中意的對象嘍。」
見他嘴角倏地繃緊,目光一黯,她的臉龐不由得柔和了下來。他終究是在乎她的,這一點絕不會錯。哼,誰叫他居然敢騙她?這還只是小意思呢。
「我後來想了想,這對秉均並不公平。」她直視著他,努力保持乎穩的聲音。「我一直以為厲秉均就是我要的對象,但後來發現我錯了,所以我決定到美國來找我心愛的男人,告訴他我的想法,讓他建議我該怎麼做。」
她終於說出來了。路珈舞幾乎屏住呼吸,等著他的響應。
孫胥仍然沒有微笑,臉上連一絲最輕微的變化也沒有。「妳如何能肯定妳愛我,珈舞?或許就像妳告訴過我的,那只是暫時性的依賴。妳當時處在危機之中,很容易便將依賴和感激誤認成愛情。」
他的回答令路珈舞目瞪口呆。怒氣染紅了她的眼,她再也沒有好耐性了。
「去你的,孫胥!那份感情是不是真實的,只有我自己最清楚,不需要你來告訴我。」她粗魯地道,擠回憤怒和屈辱的淚水。「我不是個躲在城堡裡等人來解救的公主,我是個有思想、夠理智的女人,足以分辨感激和愛情的差別。
「感激不會讓我因為你的離開而失魂落魄,不會令我一想到你受了傷差點死掉,就擔憂得快要發狂;感激不會讓我拒絕一個家財萬貫的追求者,繞了大半個地球來找你,只為了來告訴你我愛你。而你這混蛋居然站在那裡告訴我,這只是我的感激作祟?!」
「珈舞……」
「只要你老實告訴我你不愛我,那我馬上就走,絕不會在這兒多站一秒鐘。」她昂起下巴,目光炯炯地注視他。「你愛我嗎?」
孫胥沒有馬上回答。雖然那張細緻的臉龐滿含怒意,但是她看起來好美、好動人,有如一尊精緻且生氣盎然的陶瓷娃娃,幾乎奪走了他的呼吸。
「妳的個性一點都沒有改變,路小姐。」他慢吞吞地開口。「厲秉均如果早知道妳這麼愛發脾氣又任性潑辣,大概早八百年前就打退堂鼓了。」
「別以為轉移話題就能迴避我的問話!」她惡狠狠地道。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隱約的笑意。這並不容易,這一個月來,他曾經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笑了。「是的,我愛妳。」他柔和地道。
「那你為什麼離開我?」一顆心霎時篤定了下來,她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要太心花怒放。「你這麼希望我嫁給厲秉均嗎?」
「當然不是,我只是希望妳選擇自己真正想要的。如果妳需要我,不管再遠,我都會回到妳身邊陪著妳、保護妳。」
「你唯一能保護我的方法,就是留在我身邊。別忘了我的工作仍然有風險,如果我又遇到恐嚇電話和騷擾狂怎麼辦?」她柔柔地說,眸光清澈發亮。「我母親告訴我,如果待在一個男人身邊能令我感到滿足和快樂,那我就該好好把握。我已經找到了最好的人選,你認為我會放他走嗎?」
「看來是不會。」溫柔軟化了他臉上剛硬的線條。他猛地伸手將她攬入懷中,這些日子以來的思念全爆了開來,他的擁抱緊得令她的肋骨發痛。「我說過妳是個麻煩的女人嗎,珈舞?」他沙啞地呢喃。
「沒有,不過我有自知之明。」她環抱住他的腰,淘氣地對他微笑。「不過很抱歉,恐怕你這輩子是躲不掉這個麻煩了,孫先生。」
「我知道。」他耳語道,旁若無人地低下頭想吻她,她卻掙了開去。
「等一下,我還有話要問你。」她故意板著臉。「你為什麼沒告訴我你擁有全美國最賺錢的安全顧問公司?這筆帳我還沒找你算呢。」
孫胥呻吟一聲。「幫個忙,女人,這件事難道不能等一下再……」
「不行!你這可惡的傢伙,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否則我……」
她沒有說完,因為那個可惡的傢伙已經俯下頭來深深地吻住了她,將她未說完的話全封進他的唇裡。他用無盡的柔情將她緊緊攬住,令她立刻忘了自己要說的話,完全臣服於這個男人在她的身軀燃起的火焰。
不過無所謂,她打算一點一滴、在下半輩子好好地向他討回公道……
讓他知道誰才是老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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