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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指柔 第六章 作者:綠痕
    傲霜一被逐出雲掠空的大宅後,指柔就被雲掠空捉去他的房裡清算。

    指柔靜坐在椅子上看雲掠空將一雙手握得死緊,步伐凌亂地在她面前走來走去,彷彿無處發洩體內怒火似地,他走著走著就將房內的地板給踩出幾個重重的腳印,並順手砸碎了幾隻花瓶。

    她是不太瞭解他到底在氣些什麼,畢竟受傷的人不是他、中了毒的人不是他、被人撂話警告的更不是他,而他幾次欲置傲霜於死地的原因她也無從理解,所以她就乾脆讓他繼續對那無辜的地板踩出腳印,她自己得來煩惱一下該怎麼處理肩頭上的傷。

    指柔輕輕拉開肩上被燒焦的衣領,頭疼地發現傲霜烙傷她的地方範圍頗大,怕是要好長一陣子才能復原了,而且肩上的這個烙印,恐怕在傷好之後也不會消失。

    用力踩著地板的雲掠空突然停下腳步,眉心揪得緊緊地看著她肩上的傷口,並在她想要把傷口蓋起來之前用力揭開,橫眉怒目地瞪著她這個看似不是很在意自己傷勢的人。

    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指柔相信她現在已經身中數刀了。她輕輕拉開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一臉風雨欲來的表情。

    「你要找我算帳的話,可以等我有力氣一點再來嗎?」雖然她已服了他的解毒丹,但她還是覺得腦子沉沉的,四肢也沒什麼力氣;她現在可沒辦法跟這個不講理的人又來一段硬性對談。

    雲掠空聽了不但惡狠狠地瞅著她,更氣火地緊握她那雙用來救人的手,「誰准你救傲霜的?」

    指柔答得很無奈,「醫者救人,這也需要經過你的同意?」

    「你身上被烙了一個火印,這難道就不必經過我的同意?」雲掠空反指著她肩上的傷口,惡聲惡氣地逼向她質問。

    「這是兩回事。」指柔伸手將他的惡臉推得遠遠的,並且決定這次不要理會這個獨斷獨行的蠻子。

    「這是同一件事。」雲掠空馬上將她捉回來,眼神在看到那個傷口時顯得更加憤怒。

    指柔歎口氣向他坦誠,「你也許永遠也看不見傲霜的心傷之處,但我看得見,我不能坐視不管,因為那是因我而起的,只有讓她的傷痛少了些,我才能安心。」

    雲掠空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更加陰暗。她可以顧慮到他人的傷心之處,那他呢?她把他擺在第幾位?傲霜身上的傷會令她心痛,那她身上的傷就不會讓他心痛嗎?

    他將她那雙能治癒百病的小手按在他的胸前,「我的心呢?它又該怎麼安?」

    「你的?」指柔挑高了細眉,不解地看著他的胸膛。

    「你能治好我的傷嗎?」如果她那麼愛治病,為什麼不先來治治他反而去幫他人?

    「你受了什麼傷?」指柔小心的看了他大半天,也沒看見他身上有什麼傷,忍不住抬首問他。

    雲掠空低沉地指控,「心傷。」

    一股柔情的暖流悄悄地淌流至她的心底,指柔看著他那副氣極的表情,明白了他的怒氣是因她而起。雖然她心中的那份愉悅感不容磨滅,但是她並不想自欺。

    也許,他對她是特別的;也許在其方面,他就像傲霜所說是深深受她吸引,可是他對於她的戀顧和愛戀是有段差距的。她承認他們對對方都有著某種情愫,但她並不會以為……他愛她,更不會以為她打動得了他胸膛裡那副鐵石心腸。

    「我不敢以為我傷得了你什麼。」指柔朝他搖搖頭,纖纖素指指向他的心房,「因為你的這裡是鐵石造的,世上沒什麼能夠打擊你。一個小小的風指柔,最多最多也只能換來你的動怒罷了,風指柔傷不了你的心。」

    「鐵石!」雲掠空全身緊繃著,不可思議地迸出這兩個字,同時也知曉了她在心中把他視成什麼樣的人,額間的青筋直跳。

    不知道雲掠空的怒火就快要爆發的指柔還在實話實說。

    「能夠那樣傷害一個跟在你身邊服侍了你十多年,同時也戀慕了你十多年的人,你難道不知你有副鐵石心腸?」他都能那樣待傲霜了,那她呢?她不敢想。

    一陣陣白色的煙霧和水波的作響聲忽然從盥手水盆邊傳來,指柔循聲看去,發現不想把一肚子火氣加諸在她身上的雲掠空,正遷怒地將一雙手放進水裡,而他掌心裡的烈焰,正將裡頭的水快速蒸發。

    雲掠空勃然大怒的轉身向她低吼,「不准你再想著傲霜的事,馬上治好你自己的傷!」

    指柔吶吶地應著,「我的這雙手治不了我自己……」他是怎麼了?她說錯了什麼讓他氣成這樣?

    雲掠空愈想愈惱,若是不能讓她無傷無痛,那麼她這雙奇異的手有何用處?他根本就不在乎她能治什麼人,也不管她那雙手有著多大的用處,他人的生死傷痛都與他無干,他只要她安然無恙地待在他的身旁。人無害虛心,虛有傷人意,既是如此,那她往後就必須遠遠的離開任何一個會傷害它的人才能讓他心安,才能讓他不會有失去的恐懼。

    「既然它治不了你,往後也不准你治任何人!」只要她不再用那雙手救人,那麼她也可以減少一些危險。

    「你可以擁有一雙會傷人的手,我為什麼不能擁有一雙會治人的手?」指柔覺得怒氣當頭的他說話愈來愈不合理了,她這雙手到底哪裡礙著了他的眼?

    雲掠空連理由也不給,「不為什麼!」

    在與他相處了這一段日子之後,指柔已漸漸習慣了他那張只會凶人、和這不許那不許的惡嘴了,而她也不打算再當以前那個委委屈屈的小媳婦,對他一切的蠻不講理逆來順受。

    「姓雲的土匪!」她氣處地挑戰他的脾氣,「這次在你又不准我做什麼之前,可以解釋一下你的『不為什麼』嗎?」

    雲掠空帶著濃厚怒意的吻瞬間覆上她的唇,讓指柔有點後悔地想起他很會使用他的降服手段。

    不同於以往點到為止的細吻,麻辣火燙的吻入侵至她的唇裡,燒灼著她每一個細胞,焚燬她每一分的思緒。顧忌著她的傷口,雲掠空捉緊她的腰肢讓她仰躺在他的懷裡,讓重心不穩的她不得不伸手緊抱著他,接受他不溫柔的掠奪。

    時重時輕的吻觸自她的唇裡泛沿至她的臉龐,在她的臉上巡過一回後又重回她的唇上,每當她想張口吸氣時他就以唇堵住她的唇,她想偏首躲開他就刻意左右隨行,直到她的肺部就快因窒息而爆炸,兩手軟軟地垂下身側時,他才放鬆了他的吻。

    他將綿軟的她撈回懷裡輕咬著她的耳垂,「我說過我很自私,因此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這就是你想知道的『不為什麼』,你明白了沒有?」

    「我現在很明白了……」靠在他胸前的指柔簡直沒有力氣再反駁他,很懊惱自己每次都敗在他的吻下無力抵抗。

    「痛不痛?」雲掠空低首看著她肩頭的傷勢,眼底除了盛滿憐惜之外,還裝著滿滿的火氣。

    「我如果說痛你會不會很生氣?」指柔稍稍離開他的懷抱,試圖離開這只脾氣陰晴不定的火爆獅子。

    雲掠空勾攬著她的腰際,將她拉來面前與她四目相對,由她自己來評斷他生氣與否。

    指柔害怕地看著他那雙像要吃了她的眼眸,「你很生氣。」

    「你再敢這樣一次──」

    「我怎麼敢?」指柔打斷他一貫的警告,沒好氣地深深長歎,「我記得你並沒有准許我可以做你不允許的事,而且你剛剛才又重申過一遍。」她哪敢?要是他動不動就用這種方法來當作不遵從他的處罰,她遲早有一天會被他吻得窒息。

    「是嗎?」雲掠空對地那副不甘不願的樣子愈看愈是不滿。

    「我總要認命和習慣。」指柔滿心不平地扯著自己頸間佩掛著的風玉,「因為一生一世是很長久的,就算我不聽你的,我還是得待在你的身邊,那何不乾脆就聽你的,我也省得埋怨你的不講理並且氣壞我自己。」都是這塊玉,害她碰上了這種男人!

    雲掠空邪邪地挑高了眉,「我不講理?」他處處為她著想,她不領情就算了,還說他不講理?

    指柔不客氣地告訴他,「你不知道你本來就是個完全不講道理的蠻子嗎?」打從她踏進他的宅子起,她就失去了人身自由,事事都要得到他的允許,他根本就是個專制的蠻子。

    雲掠空又怒又氣地拋下她不再與她抬槓,直走至桌案上取來了藥瓶,動作粗魯地板過她的身子,二話不說扯開她上身的衣衫,準備治療一直置自己的傷口不顧的她。

    「雲掠空!」指柔在他將她身上的衣衫撕毀之前情急地阻止他的拉扯。

    「叫我掠空,別讓我一再重複。」雲掠空報復性地格開她的手,並將手中的傷藥倒在她的傷口上,讓沒有心理準備的指柔痛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緊捉著他的手臂忍疼。

    指柔光滑白皙的反膺在光線的照耀下,在雲掠空的眼底形成一道柔柔嫩嫩的流光,令受不了誘惑的他朝她伸出雙手,恨不得將她一切的美麗都掬取在懷裡。

    「掠空,你別這樣,我身上有傷……」她盯著他不軌的眼眸推拒著他,很怕他又像往常將她緊摟在懷裡讓她喘不過氣來。

    他冷聲的譏嘲,「你也知道你受傷了?」她有寬懷的心胸原諒傲霜,他可沒有那個心胸來看待她的傷口!

    「慢著。」指柔不安地看著他異常明亮的眼眸,忙著把身上的衣裳穿好,「你想做什麼?」

    「給你一個教訓。」雲掠空快捷此抬高了她的下巴,張口朝她的頸間深深啃咬。

    指柔縮著頸子悶聲低叫,然後在自己的指尖下清楚地摸到他居然在她的頸上留下一個又深又明顯的齒痕。

    「你咬我?」指柔整張小臉紅透,不知道自己有哪件衣裳能夠遮掩得了他製造出來的咬痕。

    他意猶未盡地舔著唇,視線佻達地在她曼妙的身子上徘徊,「我還可以啃了你,想試試嗎?」

    「不想!」指柔飛也似地逃離他的身邊,與他隔著一個花桌。

    雲掠空繞著花桌朝她前進,「今後不准你身上再有半點傷!即使傲霜日後可能會再來,你也不准救她,因為我已經放過她兩回了,再有第三次,她應該知道自己會有什麼下場。」

    「這也是你的命令之一?」指柔也繞著花桌邊走邊問。

    「對。」雲掠空開始愈走愈快,「你敢再救傲霜一回我就殺她一回,我看你能教她多少回!」

    「你的手會傷人,我的手會救人,我可以跟你比賽嗎?」指柔在說話的同時,發現他就快追上她了,忙不迭地繞著花桌小跑步起來。

    「不行!」隔在他們之間的小花桌無辜地被人一掌擊碎。

    「暴力的土匪蠻子……」指柔愣愣地看著他們之間的屏障物就這樣被他擊毀。

    「你剛剛說什麼?」雲掠空瞇細了兩眼,邪魅地盯著地那張紅灩的唇瓣,準備再次讓她知道頂撞他的後果。

    指柔趕忙兩手緊掩著唇,含糊不清地在手裡說著,「我……我什麼都沒說,你不要又來了……」

    「土匪蠻子?」他挑弄地瞅著她的唇,像只懶洋洋的大貓緩緩地靠近她,「嗯?」

    指柔盯著他那熟悉的眼神和舉動,慌忙躲避又想把她吻得窒息的雲掠空,但她左閃右躲就是找不到一個地方好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愈靠愈近……

    「雲掠空,你不要過來……不要摟我、不要吻我……你離我還一點!」

    躲在雲掠空門外的兩個人臉紅地聽著屋內傳來愈來愈引人遐想的種種對談,並且會心地視對方一眼。

    「濯雨。」輕煙伸手輕推蹲在他身旁臉紅不已的濯雨,「你說……我們還要繼續蹲在這邊,滿心煩惱少爺會對風姑娘『不利』嗎?」

    「我看……不必了。」

    ★★★

    指柔坐在草地上伸了個懶腰,微笑地看著眼前的大地被許久不見的陽光照耀得鮮明透亮。

    纏綿許久的雨季終於過去,快接近端午的時節,天候也漸漸熬了起來。在這雲霧縹緲的山間,氣候依然像初春時那般涼爽怡人,不像平地每到了這個時節就地熱上升,每日都熱得像個蒸籠似的。指柔不得不承認雲掠空真的很會挑地點居住,這裡不但氣候好,四處的風景更美,所以才讓她這個偷溜出來的人為了眼前的美景都捨不得回去。

    她肩上的烙傷早就好了,但那個雲掠空卻老當她是個病人,不但變本加厲在她的身上加諸了許多他特有的「不允許」條例,連鍛劍房他也很少去了,像是生怕她寂寥似的,三不五時就跑來賴在她身邊,把她當成他心愛的玩具般,不時摟摟她、抱抱她,而她也已經適應他這種捉摸不定的性子了。

    他是兩個極端的綜合體,心情好時,他會對她千般萬般地呵護疼愛,但他心情惡劣時,她想閃遠一點都不行,只能被迫面對著他的那張惡臉,然後揣想他到底又在氣些什麼。

    雖然拂面的輕風吹得很舒服,但一想到她踏出那個平日都用來防止外人進入的陣跑到外頭來,而且身邊沒半個人陪伴,指柔就不禁開始盤算回去後會有什麼下場。今天她趁他在鍛劍房鑄劍一聲不響地就溜出來,她回去後很可能又會被他那喜怒不定的脾氣給整得淒淒慘慘。

    為什麼她會遇上這種只對她專制,而她卻又沒法抵抗的男人?

    輕輕柔柔的男音自她的身後傳來,「姑娘,這裡可是雲掠空的居處?」

    指柔疑惑地轉身站起,看見身後一名手執鐮月彎刀、身著官服的男子正笑意可掬地望著她。

    「你要找雲掠空?」她覺得這個陌生男子好眼熟,而他的那身官服也讓她莫名的心神不寧。

    暴雨臉上掛著和善的笑意拱手向她致意,「在下遠道而來,有一點公事和私事要找他。」

    「他不愛見外人的;很抱歉,恐怕你是白跑一趟了。」指柔遺憾地朝他搖首,而對方臉上那看來太過多禮的笑容,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趕快回去宅子裡。

    「姑娘請留步。」暴雨縱身一躍,橫擋在她面前阻去了她逃走的腳步。

    指柔忐忑不安地看著他朝她步步靠近,兩眼盲盯著她頸間的風玉。

    「既然雲掠空不願見我……」暴雨徐緩地搔著下巴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那就當我專程來見你一人也可以。」

    「我?」指柔忙把衣領束緊,把裡頭的風玉蓋起來。

    暴雨笑著看她那多餘的動作,「你是風指柔吧?」

    「你是誰?」指柔漸覺得這個人來意不善,而且愈看他的臉,她更是覺得這張臉好像在哪見過。

    「暴雨。」

    她搖搖頭,「我不認識你。」

    「無妨。我不是來交友的,我只是來跟你要一樣東西。」暴雨無所謂地聳聳肩,逐步靠近神色倉皇的她。

    「你想要什麼?」指柔抬首估量著雲掠空宅子的距離,看能不能盡力跑回宅子裡。

    「你的風玉。」暴雨的一雙大掌瞬間擄獲了轉身欲逃的指柔,並伸手探向她頸間的風玉,「只要捉了你,司馬相國就不愁得不到風玉,而我也不愁見不到雲掠空。」

    雲朵般的火焰,在暴雨的指尖碰觸到風玉之前兇猛地制向暴雨的面門,暴雨在千均一發之際鬆開捉著指柔的一隻手舉刀橫擋,適時地掃開了火焰,在刀上留下了零星燃燒的火苗,但他本緊捉在手中的指柔,卻在他的一個分神下被人帶離。

    「你是見得到我,但司馬拓拔一輩子都別想得到風玉。」雲掠空將奪回來的指柔摟在懷裡,將指柔被扯開的衣領束上,以隔絕她那白皙的肌膚讓第三者看見。

    暴雨拍散了刀上的火苗,一改禮善的表相,怒目橫眉地瞪著不知打哪冒出來的雲掠空。

    雲掠空轉首看向懷中的指柔,雙眼危險地瞇起,「誰讓你擅自出門的?」

    指柔看他應該不會在外人面前對她發脾氣,於是壯起膽試著和他講理。

    她輕輕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連續下了半個月的雨,難得天氣放晴了,我只是想出來曬曬太陽。」

    「我有說你可以單獨出門嗎?」雲掠空一點也不給她面子,也不管有沒有外人在,緊攬著她的腰肢將她拉向前親密地在她的耳邊算帳。

    「你也沒有說過不行。」指柔已經知道該怎麼變通他的禁令,也開始學會怎麼鑽其中的漏洞。

    被冷落的暴雨緊盯著他們,「雲掠空,這就是你一貫的待客之道?」

    「暴雨,難道雷霆沒向你轉達我的話?」雲掠空摟著指柔懶懶回眸,「你們這些司馬拓拔的侍郎怎麼成天都那麼閒,總愛來我這裡吃閉門羹?」

    「他是四大侍郎之一?」指柔驚訝地問,再次仔細打量暴雨那一身眼熟的官服。

    「對,八成是專程來找我報仇的。」雲掠空不悅地轉回她的下巴,略帶著妒意地提醒,「不准你把眼光停在他的身上太久。」

    「報什麼仇?」指柔忍不住捉緊雲掠空的衣衫,身子緊緊偎向他。

    雲掠空的神情顯得很賴皮,「我和四大侍郎結過太多楔子,我怎麼知道這次他是想報哪一樁?」

    千仇萬恨湧上暴雨的心頭,他大聲朝雲掠空咆吼,「你廢了我哥哥的一雙手!」

    「怎麼,你們這些州官能放火,我這小老百姓就不能點個燈?」雲掠空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那雷霆滅了她風家又該怎麼算?」

    「風家之事與你雲家無關。更何況雷霆沒有錯,他只不過是奉司馬相國之命完成任務而已!」

    指柔渾身泛過陣陣顫意,難以忍耐地撥開雲掠空的手回頭看向暴雨。

    「而已?我風家只是你們的一個任務而已?」她顫聲僨問,淚珠顆顆往下掉,「你的親人是人,難道我的親人就不是人?」

    雲掠空將她摟回懷裡,任她躲在他的胸懷裡哭得不肯再說話,再抬首對也是一身憤恨的暴雨露出一抹笑。

    暴雨惱火地看著他眼底那抹刺人的笑意,「雲掠空,你笑什麼?」

    「我在笑你說的奉命行事。」雲掠空的俊臉上寫滿不屑,「你們這些個侍郎,怎麼就這麼聽司馬拓拔的話?」

    「為主行事,這有什麼可笑的?」自小忠誠侍奉司馬相國的暴雨絲毫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

    「你有你的主子,我也有我的主子。」雲掠空很為難地偏著頭,「你家主子叫你們這四大侍郎不計一切奪得八卦玉,但我家主子卻命我得搞定你們這四個討厭鬼,你說,我該不該也奉命照辦?」

    暴雨怔愣了一會兒,沒料到身為忠臣之後卻不肯位居廟堂,反而跑來鑄劍隱居,更不肯投效任何人的雲掠空,居然也會有主人?

    暴雨的音調變得尖銳,「你的主子是誰?」能讓雲掠空效忠的人,想必一定是大有來頭。

    雲掠空把他的問題扔到一邊,反而輕抬起指柔的臉蛋,款款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看她的情緒緩緩地鎮定下來。

    「還記不記得你說過想跟我比賽?」他在她耳邊小聲地問,邊伸手指了指後頭的暴雨當成現成的目標,「現在想比嗎?」

    「我不想參加。」指柔別過臉,心頭還是裝滿了忿忿不平和傷心,根本就沒心情去理會他又在發什麼瘋。

    「怕什麼?」雲掠空的興致卻很好,直要她也來湊一腳,「你若是救得快一點,也許可以撈得回他那條命。只不過……你願救他嗎?」

    她願救這種人嗎?指柔用力拭去眼角的淚珠,勉強地想起暴雨與她風家人的事並無直接的關聯,但在看見暴雨那張與雷霆相似的臉龐後,想救和不想救的心情則又各摻了一半。

    遲遲等不到雲掠空的答案,又看著他們在那兒卿卿我我,易躁的暴雨又扯開了嗓子大嚷,「雲掠空!」

    「有人在邀請我了。」雲掠空拍拍她的肩膀,在走向暴雨前轉身向她交代,「想救他的話,待會兒你的動作可要快一點。」

    「等等!掠空……」生怕他會有不測,指柔才揚聲要阻止他,雲掠空卻伸手點住了她的穴脈,將她放在草皮上不讓她亂動。

    雲掠空用甩雙手,邊走向暴雨邊問:「暴雨,你真想知道我家主子是誰?」

    「是誰?」

    「我這個人有個毛病。向我問消息和要東西,都得付出同等的代價。」雲掠空大方地給他選擇的空間,「先告訴我你想怎麼付?」

    「我想這麼村!」暴雨手中的鎌月彎刀隨即劃破空氣,飛往那個一臉要笑不笑的雲掠空。

    「決定好了就不要後悔。」雲掠空抬起一手,輕鬆地截住那柄彎刀,以專業的眼光看了刀身兩眼後又擲回給他,「你這把刀造得不好,我讓你看看什麼叫真正的好貨。」

    「那是什麼?」暴雨眼界大開地看著他攤開泛滿紅光的左掌,自掌心中抽出一柄由火焰組成的長劍。

    「這個啊?」雲掠空懶懶地輕撫手中的長劍飛縱的火光,「這叫火雲劍。」

    暴雨無法移動目光地看著那柄劍,「這就是……火雲劍?」這是司馬相國命他們必須得到的火雲劍?可是這柄劍怎麼是這個樣子的?這種全是由火造成的劍教人怎麼拿?他的那雙手是什麼做的?

    無法動彈的指柔困坐在草地上,只覺得一陣強烈的熱風往臉上襲來,令她極為不適地閉緊雙眼,沒去看雲掠空到底是怎麼使劍的,可是閉上眼的她沒聽見預期會聽見的刀劍交錯聲,她只聽見某種聲響,某種很像是她常在鍛劍房裡聽雲掠空烙鐵時所發出的聲音。

    在熱風散去時,指柔睜開雙眼,只見暴雨跪倒在地,兩手緊揪著胸口不斷喘氣,但他身上偏又找不到任何傷痕。

    雲掠空將火雲劍收回掌中,佻笑地彎身問著暴雨,「現在你還認為你付得起嗎?」

    「誰……」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快被煮沸的暴雨不死心地問:「究竟是誰想與司馬相國為敵?」

    「敗兵之將無權過問。」雲掠空懶得搭理他,腳跟一轉,又慢慢踱回指柔的面前。

    指柔弄不清楚暴雨的表情為何那麼痛苦,「你對他做了什麼?」

    「沒什麼,他愛奉命行事我就奉命行事。」雲掠空卻只是站在她的面前拍拍自己的雙掌,「看來,我的這雙手似乎出你的還來得快一些。」

    「你先放開我,讓我去看看他的傷……」指柔看暴雨都已經面無血色了,急著想去看看他的情況。

    「你擔心他?」雲掠空反感地看著她臉上那焦急的神情,音調陡地變得冰寒無比。

    「掠空?」指柔怔怔地看著他的怪模怪樣。

    因她為了他人而焦急、擔心,無法解釋的佔有慾在雲掠空的胸口四處蔓延。他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加諸許多限制,他只是憎惡她那麼看重他人、把心思瓜分給他人,他想要她把全副的心神都放在他的身上,只為他喜怒哀愁,一點也不想與他人分享她。

    當她不在他的身邊時,他覺得自己的心流離失所無處可棲,可是當她近在眼前時,他的心,又被一種害怕她會被他人掠奪的恐慌啃咬著。他該怎麼做才能將她牢牢的鎖在心底的最深處,才不會害怕著有人要傷她、搶走她?他該怎麼做,才能夠拉近永遠也不覺得與她夠貼近的距離?

    明明他就將她緊握在手心底,但他的心虛虛實實、曲曲折折,就是缺了那一份安定感,思維總是糾結揣摸,一有風次草動,便能令他心驚膽跳、日夜難安。

    有生以來,他首次覺得自己是那麼地軟弱,那麼地需要能夠落實他的心的一份肯定。

    「立刻給我滾!」他惱怒地回首驅趕孱弱無力的暴雨,「叫下一個想來找我的侍郎先把功夫練好一點,別讓養了你們這麼多年的司馬拓拔血本無歸!」

    「你不是肯讓我救他嗎?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仍未破解穴的指柔頓坐在地,眼看著暴雨拖著不穩的步伐愈行愈遠,她生氣地昂首向這個出爾反爾的怪人算帳。

    雲掠空冷然地瞥她一眼,「我只說我肯跟你比賽,但我沒說我會犯規,更沒說我會讓碰過你的男人毫髮無傷的走出我的視線。」

    「你小人!」什麼事都由他獨裁的決定,那他當初又何必徵詢她的意見?

    「暴雨死不了的,而且他會活著去告訴下一個要來找我這小人索命的侍郎。」雲掠空撩起衣襬坐在她的面前,伸手解開她的穴脈後,忽然變了一張臉,雲淡風輕地對她說。

    「找你索命?」指柔驀地睜大雙眼,眼底滑過一絲驚惶,「你是說還有人想殺你?」

    雲掠空直盯著地那慌亂的明眸,「是有很多、很多人想殺我。」

    「你……」指柔手足無措地拉著他的衣衫,「那怎麼辦?你會沒事嗎?」

    「你在乎嗎?」

    指柔霎時頓住,「我……」

    她可以縱容他在她的心底,時時將她的心翻攪個不停讓她朝思暮念;她也可以允許他的滿不講理然後習慣性地適應他,可是她從沒有想過要讓這個已走進她生命的男人再走出去,她從未想過,在失去他時,這天地是否會變了顏色,而她的世界又是否會因此而凋零。

    雲掠空又輕描淡寫地說著,「也許某天我會死在仇家的劍下,或許有天身上會插著某人射出的箭,更或者,我胸坎裡的這顆心,會被人刨出來,鮮血淋漓的──」

    「不要說了!」指柔用力掩住自己的雙耳,不肯去想像那些情景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雲掠空仍不放過她,「我很可能會在明天或者是後天就橫死在你的面前,也有可能會在夜半時就……」

    「不要說了!你不要嚇我……」指柔忙不迭地掩住他的嘴,淚眼迷濛地靠在他的胸前,「不要再說這種話,你不要讓我害怕。」

    雲掠空突然一問,「倘若我受傷了,你會救我嗎?」

    「我會。」指柔不假思索的回答。

    「除了救人是你的職責之外,為什麼要救我?」雲掠空以指尖勾起她的淚珠,再緩緩往下移至她的心房,「為什麼你要對我的恐嚇感到害怕?我是生是死與你何干?你何必掉淚?」

    指柔惴惴不安地撫著自己的胸口,總覺得自己也不知道的一面被他撕了開來,暴露出她總說自己不敢「以為」的溫柔想戀。

    她可以「以為」嗎?她可以以為他是因為想爭取在她心底的重要性而恐嚇她嗎?她可以以為他胸膛裡那鐵石造的心,會因她而熔化嗎?她很想這麼告訴自己,但她又覺得這是她的妄想,於是她把持著與他的距離,不敢去想、去面對他可能存有的柔情,和她對他存有的依戀,很怕很怕他就像他那雙會傷人的手一般,也會傷她的心。

    「其實你懂你的心,你也知道你在怕些什麼,只不過你太多慮了。」他伸手輕點著她的心房,「你只是不肯勇敢的去承認。」

    「承認什麼?」她握住他的手,突然發現,她並不想放開他,很想就這樣一直牢牢握著。

    雲掠空微笑地反手緊握住她的小手,「你該承認什麼,你自己最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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