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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帶魚 第四章 作者:連茹
    接下來的日子是丹琪最快樂的時候了,石俊凱待她宛如是他一生所鍾愛的女人般那樣的溫柔體貼,而不知道是否丹琪常常在他面前誇獎石蘿的聰明、可愛,他也對石蘿疼愛起來。石家大宅裡處處可見他們一家三口,依偎一起笑言晏晏。

    上課結束,丹琪讓石蘿去和石俊凱買來送她做生日禮物的聖伯納犬玩。

    她微笑的看著石蘿蹦蹦跳跳在花園與溫室間奔跑,然後停下來向她揮手。

    「小心點。」她對小女孩叮囑道。

    「知道了,媽咪。」石蘿甜甜的回答。

    一聽到小女孩喊「媽咪」兩個字,丹琪整顆心溫暖了起來,眸子裡更是漾滿了幸福的光芒。

    「夫人。」

    她循聲轉身,看見陳嫂站在玄關處。

    「夫人,石先生來了。」

    「是俊凱回來了嗎?」

    「不,是石俊逸先生。」

    丹琪心中一陣無法言喻的悸動,她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宛如秋風裡的枯葉般顫抖。

    「夫人?」

    丹琪強迫自己鎮定,撫平紊亂的情緒,「請他進來。」

    「是的。」

    過了一會兒後,石俊逸的身影出現在玄關處,他臉上掛著高深莫測的微笑。

    「石俊逸!」丹琪不自覺地喊了一聲。

    「你好啊,丹小姐。」

    「我現在已經是石夫人了。」她低語。

    「我該恭喜你嗎?其實我不難猜到他馬上就娶你的理由。」他緊盯著她。「他為了自己的私慾可以做出許多事來。」「請你不要這樣說他!這是我願意的。」她急急地為自己的丈夫辯解。

    石俊逸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他輕輕的笑了起來,「天哪,丹小姐,你實在太單純了。」

    丹琪面紅耳赤的瞪著他,她感到羞辱。

    「對不起,我並不是有意讓你感到難堪的。」石俊逸止住笑容,神色輕鬆地坐在椅子上,他柔聲的說:「我只是怕你受到傷害而已。」

    「我不懂……」她低語。

    他輕輕笑了聲,「丹琪啊丹琪,你難道還不瞭解嗎?石俊凱,我的大哥是多麼愛那個女人,他只是把你看成了那個女人——他的妻子啊。」

    丹琪渾身激顫。

    他上半身俯前靠近她,「聽到你們結婚,我並不驚訝,因為我知道他一定會這樣做,我不知道你怎麼想,只是我覺得應該告訴你一聲,關於他和你們這一段婚姻的事。」

    丹琪垂下臉來,沉默半晌,然後她抬起頭,怔怔地看著面前的男人。「你是要告訴我,他愛的人不是『我』,而是像他妻子的容貌嗎?」

    他重新靠回椅背上,「你像楊芷蘿的事實,這一點是沒有人可以反駁的,我們都知道。」

    「我愛他,我相信他也真心愛我。」

    「如果你要這樣認為,我也沒有辦法。」他聳聳肩。

    「你為什麼這樣討厭俊凱呢?」她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石俊逸怔愣了一下,旋即輕聲笑起,「我很欣賞你的直接。我不是針對他,只是對楊芷蘿的行為記憶猶新。」

    聽到他這麼說,丹琪愣了一下。

    他微歎一口氣,解釋道:「楊芷蘿……我該怎麼說她呢?一位集任性、驕縱、霸道於一身的獨生女。她要每個人都以她為中心,奉承她。她高興時可以把人當做一條搖尾乞憐的小狗般施捨她的愛,不高興時就像看到蟑螂般恨不得把你踩死。如果拿人來和她比喻,白雪公主裡的那個後母是最恰當不過了。可是,你和她不一樣,我知道的。」

    丹琪不知道該說什麼。

    「逝者已矣,我也差不多快忘了當初她為了我不吃她那一套時,她對阿凱所表示的憤怒。」

    「什麼?」

    石俊逸苦笑一聲,「她禁止阿凱——我的親哥哥和我見面!」

    「天啊!」她的手覆在喉間。

    「我不敢相信天底下還有她這樣的女人。」他苦笑地搖頭。

    「你一定很難過,難怪俊凱看到你總是很生氣。」

    「楊芷蘿死的時候,我希望那對他是一種解脫,可是他執迷不悟,從另一方面來說,他很固執卻又很專情。」

    沉默了半晌後,她才喃喃說道:「我不知道我該說什麼。」

    石俊逸長吁一口氣,「你的父母呢?他們應該知道你和阿凱的婚事吧?」

    丹琪頓了一下,幽幽的道:「我父母他們在我十歲時因為空難去世了。」她的口吻中有掩飾不住的苦澀。

    他怔了一下,「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關係,其實我和俊凱的婚禮滿簡單的,況且我也不太喜歡有太多人知道。」

    「那太可惜了,像你這樣的女孩應該要有盛大的婚禮才對,你穿上白色的婚紗時我相信一定高雅動人。」

    「你把我說得太好了。」丹琪綻開一個淡淡的笑靨。

    「我這個人從來不撒謊。」他突然對地語重心長的低語:「丹琪,以後不管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找我。」

    「謝謝你,我不會有事的。」

    「我只希望阿凱不會傷害你。」他喃喃自語。

    「什麼?」

    「沒事,時間已經不早,他應該快回來了,我也該走了。」他一笑,「否則到時我們如果吵起來的話,場面可能會很尷尬。」

    丹琪急急站起,「我送你到門口。」

    「不用了,替我向阿蘿說一聲生日快樂。」???石俊逸走了之後,丹琪從三樓的落地窗看到石俊凱的車子停在車道上。她提起裙擺奔下樓梯,在大廳迎上他。

    但是,當她看到石俊凱陰霾的眸子時,喜悅的心頓時沉了下來。

    「石俊逸來過,是不是?」

    他冷酷的語氣撕裂了她的靈魂。

    那一瞬間,丹琪多麼希望她從來沒有認識過他。

    「說不出話來了嗎?心虛嗎?是不是你邀請他來?」他咄咄逼人。

    她倒抽了一口氣,「我沒有!」

    「你應該知道我有多麼痛恨他!」

    「為什麼?他是你弟弟!」

    她看見他臉上扭曲了一下,旋即又恢復冷漠無情的表情。「你怎麼突然關心起他來了?」

    「那你又為什麼如此痛恨他?」她反問他。

    驟然,她想起石俊逸曾經告訴她楊芷蘿的指控及怨對。天哪,她無法想像。

    「我不敢相信!你讓憎恨蒙蔽了你的眼睛、你的感覺,甚至你的靈魂!你好可憐。」

    「你怎麼會突然說這話,你……你變了……」他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那一瞬間,他彷彿看到那張他鍾愛的臉龐晃動了一下,楊芷蘿的容貌與她的猛然分離。

    他猶如被人在小腹上狠狠地揍了一拳,接連後退好幾步。

    「我沒變,我自始至終就是我。」丹琪的聲音幾不可聞。

    突然石俊凱衝上前,他握住她瘦弱的雙肩,搖晃著她。「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石俊凱的妻子!」

    「俊凱,放開我。」肩頭的痛楚一陣又一陣地竄進她的身體裡,恣意狂飆在她的血管中。

    「你是愛我的,我不容許任何人搶走你!芷蘿,我不要再失去你。不要離開我,求你,不要再一次從我的懷抱中消失。」

    「你叫我什麼?」丹琪渾身打顫。

    在和石俊凱結婚的日子以來,她雖然感到幸福,但心中總是有股淡淡的,說不上來的憂愁,那種感覺就像有根細微的針插在心頭上,雖然看不見,但無法不去在意。

    她隱約知道真相,可是那實在太令人心魂俱裂、肝腸寸斷,她不願也不要多想,只因她想抓住這一刻的幸福,擁有現在。

    但是,她所揣測的事情真相已經隨著石俊凱的呼喚,赤裸裸地呈現在她面前,教她不能不傷心的接受。

    「你是芷蘿,我的妻子。老天將你從我的手中奪去,現在決定再給我第二次機會,讓你回到我身邊。」他抱緊地,貪婪地吸取著她發中的幽香。

    一顆晶瑩的淚珠悄然地滑落丹琪的臉龐,她輕輕推開他,注視著他,帶著憂愁的眸子浮上一層薄薄的水氣。

    「不,我不是你的芷蘿,我是丹琪,從頭到尾就只有我——真正的我。楊芷蘿已經死了,她不可能再復活了。」

    「你說謊!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抱頭沙啞的嘶吼。

    「石俊凱,你好自私。你會娶我完全是因為我長得像你的妻子,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你只沉浸在這張像楊芷蘿的臉孔,卻不曾真正地去在乎活生生站在你面前的我。」她一向悅耳的聲音因為痛苦而沙啞。

    她的心在發緊、她的皮膚在發熱、她的眼眶亦模糊了,她用雙手緊緊地抱住自己,堅強地忍住豆大的眼淚不流下。

    孤獨、害怕、寒冷的感覺毫不客氣地席捲她,攻擊著她,她無力招架,但又不肯認輸。

    因為,她從來不哭。

    「你愛過我嗎?」她看著他。

    石俊凱愣了一下,他無法開口說話,現在他腦海裡思緒紛亂。

    「你不用說了,我已經知道答案。」丹琪撇開臉,她突然意識到原來心裡一緊的感覺就是淒涼。

    看見她將臉撇過去時,石俊凱心裡猛然湧上一陣痛楚,這種心痛的感覺強烈到他可以清楚的知道。

    他一驚,殘留在腦海裡屬於楊芷蘿的身影,突然就像電視螢幕出現雜訊,變得搖動且模糊。

    「我沒辦法繼續去愛一個根本不愛我的男人,真是可笑啊,我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你只是把我當做你已經死去妻子看待的女人。」

    「芷蘿沒有死!」

    丹琪霍然轉過頭,雙眸含怨的瞪著他,「她沒有死?對,沒錯!因為她已經徹徹底底地活在你腦海裡。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全都是你幻想出來的。你眼中只容得下你的妻子,再也無法正視其他的人。」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他忿忿的說。

    「不,你不知道!事實上,你只是把我當做替代品——一個你妻子的分身。我知道的,而這讓我感到無能為力。」「老天讓你出現在我面前,目的不就是給我第二次的機會?」他抓住她的臂膀。「你的出現讓我相信這是老天爺大發慈悲讓你復活了,我的妻子,芷蘿。」

    「不,我不是!為什麼你還不瞭解呢?你到底要傷得我多重,你才肯認清事實?」

    「事實就是你是芷蘿——我的妻子!」他頑固的道。

    啪!

    一個清脆的摑掌聲迴盪在凝重的寂靜裡。

    丹琪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手,她咬著下唇,強迫自己不哭出聲來。

    「我希望這一巴掌能夠讓你清醒。」她瘖啞的低語。

    不再看他,她掉頭就往門口走。

    她不要留在這裡,她不要面對只把她當做是另一個女人來愛的男人,她無法承受自己所愛的男人當面呼喚另一個女人的名字。去哪裡都好,只要能讓她獨自舔舐著傷口。

    石俊凱看著她的背影,突如其來的,他心裡一陣疼痛。剛才丹琪那一巴掌真的將他打醒了。

    他恍恍惚惚的步上樓梯走在陰暗的走道中,然後站在一扇門前,伸手推開厚重的橡木門。

    他看著壁爐上楊芷蘿的畫像,驚訝的發覺和她相處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

    不知不覺中,她的臉孔、她的神情、她的一顰一笑,已經逐漸被丹琪取代了。

    他環顧四周,然後靜靜地退出房間。

    橡木門在他身後關上,並且悄悄地鎖上了楊芷蘿的一切……???

    夕陽西下,腦中一片空白的丹琪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遊蕩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站在宋子倩的家門口。

    凝視著朱紅斑駁的鐵門,她遲疑著,突然,大門被人打開,宋子倩就站在門口。

    「天啊,我還在想是誰站在門口!」她拉著丹琪進門。

    「子倩……」丹琪眼神渙散地看著她。

    然後她眼前突然一黑,癱倒在好友的懷裡。

    「丹琪,你怎麼了?丹琪!丹琪……」

    宋子倩的聲音離她越來越遠。???丹琪看著四週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那種黑暗好像永無止境般令她好害怕。

    然後她突然看到前方有一道亮光,她下意識地朝它走去,頓時整個人像坐雲霄飛車般快速地往下墜。

    在機場裡,她看到一名十歲大的小女孩從她面前跑去,她的視線追隨著女孩,看到小時候的自己停在一對好熟悉的面孔前。

    「爸爸,你一定要買芭比娃娃回來喔。」她聽到自己這樣說。

    「丹琪,要聽阿姨的話,來,我抱一下。」她的母親緊緊擁住她,並在她額頭上親一下,然後放開她。

    「嗯,我會很乖的,爸爸,媽媽,再見。」她笑著向父母揮手。

    突然場景一變,換到殯儀館。

    「真可憐,留下小孩子。」

    「是呀,沒想到他們就這樣走了,唉,上天造物弄人。」

    「丹琪這小孩也真堅強,從知道爸媽死了後就沒見過她掉眼淚。」

    「她哭不出來吧,一下子失去父母親。」

    「唉,留下一個小孩子,日子要怎麼過呀?」

    「照過呀,還能怎麼辦?噓,別說了,該我們上香了。」

    站在一旁的丹琪聽著,眼淚緩緩地沿著臉龐流下。???「丹琪,你確定不用去看醫生嗎?」宋子倩關心的問道。

    丹琪搖搖頭,微微一笑,「我覺得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我看我今天還是請假一天陪你好了。」

    「子倩,你不相信我能照顧自己嗎?我會沒事的,你快去上班吧,否則會遲到了。」

    「好吧,今天我會早點下班,如果你覺得身體不舒服的話,你知道我公司的電話,一定要打給我。」宋子倩再三吩咐。

    丹琪躺在床上,看著宋子倩離開後立刻坐起身,拿放在床頭櫃上的皮包,看著它半晌才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張紙來。

    她攤開薄薄的離婚協議書,雙手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抖。

    合上眼睛,她整個人感到天旋地轉。

    她當然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那是她以為一輩子都不可能會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事。

    緩緩地睜開眼睛,她發現視線開始模糊。

    老天哪,請給她勇氣!

    一顆晶瑩的淚珠悄悄地滴落,暈開了朱紅色的印痕。

    她感覺週遭的世界再一次瓦解……???

    石俊凱回到石家大宅,陳嫂在大廳的玄關處迎接他。

    「先生,有一封你的信。」

    他接過陳嫂遞過來的大信封,眼角的餘光瞄到信封的背面有丹琪的名字。

    「你叫老陳把車子準備好,我換件衣服就要出去。」他不動聲色的說。

    「是的。」

    石俊凱正要走上樓,陳嫂突地叫住他。

    「先生。」

    他轉過身看著她。

    「小姐在問丹琪夫人到哪裡去了。」

    「告訴她,她會離開一陣子。」

    他看著信封,然後轉身拾階而上。

    他推開房間的門,扯下襯衫上的領結,然後拆開信封,裡面是一份文件,接著他又倒出一條項煉和一枚鑽戒。

    他看著它們,認出那是他送給丹琪的結婚禮物,也是她離開那天所佩戴的飾物。

    他拿起文件打開,看著丹琪的簽名和蓋章,另一欄則是空白。

    信封內沒有其他東西,這表示她是要跟他離婚嗎?

    石俊凱譏笑一聲。

    突然他把文件揉成一團,忿忿地丟向化妝台,紙團飛撞上鏡子後反彈回來,掉落在藍色的地毯上。

    她這是什麼意思?明顯地她並不在乎這個婚姻,正如他。但為什麼他感到困擾還有憤怒?

    他撿起離婚協議書,再次打開重讀了一遍,注意到她完全沒有提贍養費和她應有的權利。

    既然她想這樣玩,那好,他奉陪!

    他拿起電話撥給他的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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