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猶疑著,心裡想著見到他時該就什麼話,該用什麼表情?一次又一次在腦海裡排演。
雕花大門打開了,一輛黑色保時捷緩緩地開了出來,丹琪看到駕駛座上坐著她日思夜想的人——石俊凱。
他的眸光與她的交會。
「好久不見。」她的語氣高亢得有些不自然。
「你是來看我不近人情的樣子嗎?」他冷酷的道。
「為什麼你非要把關心你的人拒於千里之外呢?」
「現在換誰施捨了?」石俊凱譏誚的道。
「你為什麼要這樣討人厭?」丹琪氣憤地看著他。
聽到她這麼說,他怔了一下。
她克制怒火,漲紅雙頰,不客氣的繼續說:「固執、冷酷、不講道理、以自我為中心!」
他譏笑一聲,「我都不知道我有那麼多的缺點。」
「你實在讓人覺得討厭。」
「既然如此,你應該答應那個人的求婚。」
丹琪眨了眨眼,「你說什麼?」
「還要我明說嗎?」他瞇起雙眼。「我的弟弟是個很好的對象,英俊、迷人而且富有。」
丹琪愣愣地望著他,「我不瞭解。」
「你瞭解的,他一直在想辦法贏回你,或者這就是他向我示威的手段。」他聳聳肩,嘴角又浮現嘲諷的微笑。「我真是小看你了,你最後選擇他來做為對我的報復。」
丹琪不敢置信的深吸了一口氣。他一直是這麼想的?
「你是個傻瓜!」
「是嗎?」他嘲弄地反問。
「是的!俊凱,我……」她欲言又止,在她腦海中盤旋的那些話語突然全消失不見。
「我愛的是你,不是俊逸——一直是你。」
石俊凱愣住了,好半晌沒有說話。
丹琪頓時明白自從和他第一次見面,她就認定了石俊凱是她一生所愛的人,但石俊凱顯然並不做如此想。
好一陣尷尬的沉默後,他開了口,「這確實很令人驚訝。」
丹琪有股想哭的衝動。老天,他並不愛她!
「丹琪,」他平靜地道:「這一切全過去了,誠如你所說我們的婚姻是錯的,我們何不讓它就這樣結束?」
丹琪聽到某種可怕的聲音,像是呻吟又像是嗚咽,她驚恐地發現它是出自她的喉間,她搖搖晃晃的轉身。
「丹琪!」石俊凱突然驚慌地喊道。
「不,不要!」她痛哭出聲,肝腸寸斷,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逃離這裡。
看到她這樣,石俊凱心慌意亂起來,他打開車門,衝上前去抱住她。「噓,不要哭,求你不要哭。」
「你別管我!」
她推打他的胸膛,嘶聲吼叫,但是石俊凱還是緊緊抱住她不放。
天哪,她的感覺是這樣的美好,他不願放開。
「放開我!我不要你的施捨!」
「這不是施捨。」
他感覺懷中的女人身軀不動,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你別會錯意了,我只是覺得你很可憐而已!」他極力保持冷淡的語調。
「只是可憐……」她低語。
他猶豫了一下,「丹琪。」
她緩緩地抬頭凝視他,發現他眼裡掠過一絲激動,但旋即又變得平靜無波,令她不禁懷疑這只是她的幻覺。
突然,他推開她。「你走,你走!我不要再看到你!」
他的舉動丹琪如遭電擊。
「你難道還不瞭解嗎?我只是把你當做是芷蘿的替身,我根本不愛你!」
丹琪的身軀就像秋風裡的孤葉般顫巍巍。
「你去找別的男人給你幸福吧!」他的笑容僵硬。「事實上,我已經想到一個很好的人選——我的弟弟。當然我會很樂意成為你和俊逸的孩子的伯父。」
丹琪無法呼吸、無法移動。她是一個白癡,她根本不應該來的!
「俊逸會是一個最好的丈夫,而你也會是個完美的妻子。」他的眼神變得淡漠,像鋼鐵般冷硬。「我很看好你們的婚姻。」
「你要把我推給他?」
「你應該要接受。」他譏笑一聲。「畢竟這對你是最好的安排,不會再來糾纏我的最好方法。」
丹琪連退數步,心已碎成了無數片,她搖搖頭,轉身倉皇地逃離了石家。
她的夢早該醒了。???石俊逸從浴室出來。他用圍在肩上的毛巾擦乾頭髮,然後打開冰箱拿出一罐果汁,他正要打開果汁蓋時,刺耳的門鈴聲響起。
他放下果汁,走到大門前打開門。在看到來人時他顯得又驚訝又高興,但是一看到她臉上的淚痕,他愉悅的表情立即沉了下來。
「丹琪。」他低聲喚道。
她抬起迷濛的雙眸無助地看著他,只一瞬間,她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滑落臉頰。
「喔,不要哭。」石俊逸來到她身邊擁住她。
她以手覆臉,悲痛難抑地失聲痛哭。
石俊逸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只能擁住她給予她安慰。
丹琪望向他,黑眸裡滿是淒楚。「帶我走,俊逸,帶我離開這裡。」
「丹琪,這——」
「拜託,帶我離開他!」???丹琪步下計程車,看著面前許久沒踏進的機場,巨大的建築像怪物一樣盤踞在她心裡已經快要二十年了。
「怎麼了?」石俊逸站在她身旁問。
「不,沒什麼。」丹琪勉強一笑。
「我們該進去了。」他柔聲說。
丹琪閉上眼睛,然後再緩緩地睜開眼,她走到機場大門前,自動門緩緩地在她面前開啟。
她踏進出境大廳,決定了她另一種人生。
丹琪看著落地窗外刺眼的陽光和要載著她離開這傷心地,遠飛海洋另一端的巨型大鳥。
「丹琪,」石俊逸走了過來。「飛機會延遲起飛。」
「是嗎?」她淡淡的一笑。
他熱切的黑眸注視著她,「你不再考慮一下嗎?」
丹琪別開視線,「飛機會誤點多久?」
「半個小時或一個小時都有可能。你急著離開這裡,難道一點都不覺得懷念嗎?」
「有必要嗎?我心已經死了。」她平板地道。
「我希望你這不是氣話,丹琪,因為你看起來是這樣的蒼白和脆弱。」他柔聲說。
「我很堅強。」
石俊逸輕輕地微歎一口氣。
她猶豫了一下才道:「俊逸,對不起。」
「為什麼跟我抱歉?況且不應該是你向我說對不起,而是我那混蛋大哥該對你說對不起才對。」
「我們已經毫無關係。」
「事實上,我知道你在逃避。你無法忘記他,你還深愛著他。」
丹琪僵住了。
「我知道你受到很大的傷害。但是我認為阿凱對你是有感情的,就像你也是一樣。」
「不,我和他之間已經過去了。」她嚥下喉間的苦澀,以淡然的語氣說。
「那現在就是我和你的開始嗎?」他認真地道。
她沉默了一會兒,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無聲地滑落臉頰。她知道石俊逸是非常認真的,但是她可以同他一樣愛彼此嗎?在她的心已屬於另一個男人時。
這是不公平的吧!
「俊逸,你是個好人,我不忍心傷害你。」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說。
「喔,丹琪。不,不要說——」他擁抱住她。
她緩緩地推開他,搖搖頭。「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能力可以去愛第二個男人。我累了,再也沒有勇氣試著接受付出我的愛情之後被人拒絕的殘酷。」
聞言,石俊逸愣住了。
丹琪微微一笑,但笑容裡卻儘是他人明顯看得出來的寂寞,她努力眨回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
「其實往另一方面來想,我擺脫感情的桎梏,可以過一個由我自己掌控的全新生活,不是嗎?」她揚揚手中的機票,輕快的說。
石俊逸沉默半晌,「那是單程的嗎?」
「應該是吧。」
「丹琪——」他還想挽留她。
「祝我一路順風就可以了。」???過去從不曾這樣,但現在他卻痛恨回到孤單的家裡及一個人用餐。他的廚子手藝並沒有退步,照常燒出美味的佳餚,但他卻食不知味。他回到書房,打算處理一些文件,直到累得睡著,因為他一直睡得不好。
然而當石俊凱坐在桌前,看著桌上的文件和筆記型電腦時,他腦筋又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在惆悵什麼?只覺得像失落一樣非常重要的東西,他驀地警覺到那是什麼。
丹琪!
他搖搖頭,試圖撇開她的形影,他拿起一疊文件開始瀏覽,但隨即又憤怒地丟開。
他起身走到酒櫃前替自己倒了杯威士忌,陰鬱地啜飲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走道上傳來凌亂的腳步聲,然後是書房門猛地被人打開,轉身一看是石俊逸站在門口。
石俊凱還來不及開口,石俊逸就衝上前去,猛地揪住他的衣襟,接著是一拳重重地擊在他右臉頰上。
「這一拳是代丹琪打的!」石俊逸忿忿地咆哮。
石俊凱緩緩地站起身,用手背擦掉嘴角上的血絲。
「天殺的,你這個混蛋!你怎麼能這樣對待她?」
「你跑來我家就是要教我怎麼對待女人?」石俊凱咬牙切齒道。「當然,我在這方面比你遜色多了。」
「去你的!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大哥的份上,我應該再揍你一拳,看可不可以讓你清醒一點!」
「你沒資格!」
「我比任何人都還有資格!石俊凱,我真是看錯你了!我原來想你不准我踏進石家大宅,我還可以原諒你,但這次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我不用跟你討論我的所作所為!」
「我來是要把事情一次解決掉。」
「我和你之間沒有什麼好討論的!」
「是嗎?我可記得太多可以討論的事情了!例如,楊芷蘿。」
「去你的,」石俊凱黑眸裡閃過怒火。「你要當著我的面討論有關你對她所做的事?」
「我對她做了什麼?」
「你心知肚明,不用我明說吧!」石俊凱譏笑一聲。
「你愛談什麼我們就談什麼,除非我滿意了否則我明天還會來,後天也一樣,不管要我來多少次,我非要等你把事情說清楚不可。」
「我們還有什麼好說的!如果你真要知道自己卑劣的名聲,那麼我就告訴你,我不能原諒你——我的弟弟竟然勾引他的大嫂!」
石俊逸愣住了,好一會兒他只能呆看著石俊凱說不出話來。
「你說不出話來是吧?」石俊凱咬牙切齒地咆哮。
「這個謊言太惡毒了!」石俊逸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他激憤地大叫。「她竟然拿自己的名聲來做為攻擊我的手段!我不知道她跟你說什麼,但我知道那全是謊言,一個她用來傷害你我兄弟關係的謊言!」
「你說那些全是謊言?!」
「那個女人為了報復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她知道我不吃她那一套就想法子不惜用自己的名聲來陷害我。俊凱,你很清楚她是哪種女人。她要每個人奉承她,巴結她,她要得到眾人的注目才能生存。」
石俊凱沉默了下來。
「我不知道她跟你說什麼,但是我相信你很清楚我的人格。我不會和有夫之婦扯上關係,更遑論她是我的大嫂。」石俊逸突然感性的說:「從小到大,我一直都很尊敬你,我知道而且我也相信我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
「她是那種人嗎?」石俊凱低話。
「有太多事情你是知道的,但你一直不願去證實。我現在只希望你能真正從她的陰影中走出來。」
「我不用你來告訴我該怎麼做。」
「是嗎?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歡她,我實在想不出來我有什麼理由要去勾引她!」他頓了一頓又說:「我一向不喜歡惹禍上身。」
「你來這裡就是來向我說教?說夠了吧,請你離開!」石俊凱轉身面對落地窗。
石俊逸差點就要衝上前去再揍他一頓,但他硬是克制住,不讓這該死的衝動給了石俊凱轟他出去的借口。
「我不知道你是否意識到,但我可看得很清楚。你口口聲聲說愛楊芷蘿,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那不是真正的愛,你只是愛她的外表而已!而你愚蠢到為了這種假愛而去拒絕了一個女人的真愛!」
「是她叫你來指責我的嗎?我竟然不知道你何時變成好管閒事的第三者?我和她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你要我不插手也難!你知道你對她做了什麼事嗎?」
「所以你就代替我安慰她了是嗎?」石俊凱譏誚的說。
石俊逸再也忍受不住。他衝上前一把捉住石俊凱的衣襟,把他壓在牆壁上。
「你給我聽清楚,她走了!你滿意了吧!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她沒有答應我的求婚,因為她還愛著你!可是你這天殺的,你卻把她傷得那麼重,所以她不會再愛上第二個男人了!」他咬牙切齒地啐道。
石俊凱臉色變得蒼白。
石俊逸放開他,「她走了,永遠離開這個傷心地,雖然我怕丹琪會難過一輩子,但我以為她還是沒有你比較好!」
石俊凱沉默不語。
「我話說到這裡,你想再這樣憤世嫉俗下去就隨便你。」
石俊逸走到書房門口,再轉頭看一眼站在落地窗前背對著他的男人,接著是重重摔上門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石俊凱才將遠眺落地窗外的視線收回,他走到紅檜木書桌旁,拿起電話撥給石家的家庭醫生。
「劉伯,幫我安排開刀——」???來到美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丹琪在唐人街租了個便宜的公寓套房,過著白天到語言學校上課,晚上則是在一間第二代移民所開設的飯館打工的生活。
日子雖然過得忙碌,但她卻覺得很快樂充實。
她時常穿著一件白襯衫、一條牛仔褲就這樣往來於學校和公寓間,繫著兩條長辮子的她臉上常常閃耀著陽光般燦爛的笑容與自信。
現在的她很滿足這樣的生活,她結交了許多的朋友,當然同樣地也引來當地一些不良分子的覬覦。
這天她下課回來,在公寓門口好死不死地遇上了房東的兒子,一名在唐人街裡每個人都怕被他糾纏的混混。
「哈,丹琪——」染了一頭銅金色及肩長髮的男人拉長了尾音嘻笑道。
丹琪臉上毫無表情,她抱緊手上的書本從他身旁繞過。
「別這樣嘛。」男人擋在她面前,一副嘻皮笑臉的樣子。
「對不起,請你讓開。」
「你別這麼不近人情。」男人靠上前去,一股濃厚的煙臭味立刻向丹琪撲鼻而來。
那味道直讓丹琪不禁想掩鼻以示抗議,但她還是很理智硬是克制住威脅著將脫出控制的衝動。
「你好像很怕我,但你放心,只要你跟我出去一趟,你就會發現其實我是很『溫柔』
的,尤其對你這類美麗的女孩子。」他語帶玄機地邪笑道。
「我沒有空,而且我也不想將時間浪費在多餘的事情上面。」她冷冷的說。
「我很清楚你們這些女人想要什麼——一個有錢的老公,一張綠卡。可惜你在這裡可找不到又高又帥又有錢的白人丈夫,但綠卡我就可以幫你弄到一張,當然是要有條件的……」
他一雙毫無生氣的小眼睛賊溜溜地在丹琪的身上打轉,投射令人作嘔的目光。
丹琪硬是按捺下即將爆發的怒氣,不想把力氣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她再次從他身邊繞過。
男人似乎為她這行為感到侮辱。他老羞成怒,擋在她面前,把她逼到牆角,然後一手放在她臉頰旁的水泥牆上。「給你三分顏色,你倒給我開起染房來了!」
「事實上,我只是不想和你這種人扯上關係。」丹琪冷冷的道。
「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吃罰酒又怎樣?我相信我有權利拒絕任何我不喜歡的事情,當然也包括人在內。」
「我警告你,我想要的東西沒有到不了手的!你最好放聰明一點,否則到時候惹毛了我,我會要你後悔!」他表情陰鷙的道。
「很抱歉,我到現在還沒有遇到讓我覺得後悔的事情。」她不吃他那一套。
男人揚手就要摑在丹琪美麗的臉頰上,他想借此嚇一嚇她。
丹琪生平最討厭這種動不動就要打女人的威脅,她抬高下巴,傲然說道:「請你保持一點君子風度!」
男人不禁畏縮了一下。
她推開他,用優雅但堅強的態度與他擦身而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人才從震驚中恢復過來,隨即是滿腔的怒火飆上心頭。
「可惡,我會讓她知道和我作對的下場!」他瞇著眼惡狠狠地道。
越得不到的東西,他就越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