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他口中的小魚。現在的我是人類!
我喜歡伽卡布王子,我討厭納羅!討厭、討厭、討厭!
納羅看著佩芮琳的眼淚,一時愣住。他的小魚不流淚水,流的是晶瑩剔透的珍珠。
可是她那神情、她的笑容、她靈動的眼,分明就是那條小魚。藍色大海中浮起的小魚,濃密的金髮、潔白的肌膚,和藍色眸子都可以改變,但小魚的表情他是不會認錯的。
她是那條對他吐吐舌頭,一轉身便沉入海中的人魚。
對了!她背後的傷!
納羅伸出手去抓她的肩頭,打算褪去她的衣服,看她背上是不是有道傷疤——她因為救他而受的傷。
佩芮琳想要揮開他的手,納羅卻一把抓住她手腕,另一隻手仍然堅持前進。
直到——
「大王子,您在做什麼?」女人的尖叫聲響起,穿破觀景台,嚇了佩芮琳一跳。她越過納羅看向門邊,只見沙繪琴站在門口,瞪大眼睛看著他們倆。
佩芮琳傻傻笑著,她不會說話,也不明白自己這樣子在別人看來代表什麼。
納羅轉頭掃了她一眼,「沙繪琴,你來這裡做什麼?」
沙繪琴臉色蒼白,吶吶地說:「我起來看不到佩芮琳,出來找她……」
納羅表情放鬆,對她微微一笑。「也是,小……呃,佩芮琳比較迷糊,你還是多注意她一點比較好,她就麻煩你照顧了。」
他幫佩芮琳把外衣穿上,小心扣好,隨即在她耳邊輕輕說:「小琳,以後不要這麼老實,別人對你做什麼都不反抗。要是其他人敢對你這麼做,就先張嘴咬死他!」
佩芮琳一張嘴,對他顯示自己整齊美麗的牙齒。
納羅笑著抱她一下,「沒錯,就是用牙齒,不過不要再咬我了!」
啊?再?
佩芮琳很沮喪,難道這傢伙到現在還認為自己就是那條小魚?
太固執了吧!
納羅轉身向外走去,經過沙繪琴身邊的時候,低聲說了一句:「沙繪琴,這女孩是我的人,你幫我注意一下老二。」
沙繪琴低頭不語,待納羅走出觀景台後,她驀地回頭,盯著他的背影。
佩芮琳很辛苦地挪到她身邊,拽了拽她衣服袖子。沙繪琴看向她,她比畫了一個吃飯的動作。
沙繪琴笑了,雖然笑容裡有幾分苦澀。
「吃飯是嗎?馬上就可以。」
佩芮琳很高興地笑了,沙繪琴一側頭,一滴淚珠沿著臉頰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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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宮裡的日子其實很無聊,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偶爾打掃屋子,佩芮琳也是跟在沙繪琴身後裝模作樣地揮動幾下掃帚而已。
她這個樣子,好像是米蟲哦。
不像她在海底,好歹還做些活,例如說幫助小魚——真正的小魚搬東西,也就是幫珠貝把珍珠拿出來再放沙子進去——否則珠貝會不舒服。
王宮裡面養她一條米蟲會不會很過分呢?
現在她在這座宮殿裡,自己不用做什麼,卻吃得好、睡得香,實在不怎麼習慣。
伽卡布王子偶爾來看她,有一次帶來了賽蒂雅公主。她可真漂亮,和佩芮琳已經不再潔白細嫩的肌膚比起來,她的皮膚像緞子一樣柔滑光亮。黑且長的睫毛下,是一雙美麗得像大海一樣的藍色眼睛。
賽蒂雅公主說話非常好聽,不像她,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佩芮琳看著伽卡布對賽蒂雅的愛護,心中有些悶。
她有些後悔了,她應該讓小黑保留她的一部分容貌,至少也該留下她那頭美麗的金髮啊!
還有聲音……誰能說她的聲音不美?她的歌聲是泊非海的天籟。可現在,她連一點聲音都無法發出,因為她是啞巴。
佩芮琳暗下決心,雖然她現在不能說話,但她可以試著去學啊。將來一旦有機會,也不至於像以前那樣嗯嗯啊啊的。
於是每當她有空並且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她就會認真學習人類語。對她來說,最難的一關是發音,因為海洋語和陸地語的發聲部位不同。儘管她現在有人類的所有器官,可就像她每走一步都會痛的腿一樣,沒用過的地方,是很難適應的。
當然,她現在走起路來比原來好多了,不再那麼痛。
她開始像人類,而不再像人魚。
她開始明白,宮殿裡的女官在祈福殿附近晃來晃去是想得到王子——尤其是死納羅的垂青。
人類的世界,原來和她是格格不入的,但看得多,也漸漸懂了。
這個世界並沒有海洋的澄澈,而是以它獨有的遊戲規則進行著。
「伽卡布,伽卡布……」佩芮琳站在觀景台上,對著大海練習著。
伽卡布王子的名字其實很好念,只是她的舌頭總是跟不上發聲的動作,顯得很生硬。
要是有人教她就好了。
「伽……」佩芮琳努力發音,忽然聽見身後有聲音,她一驚,連忙住口。
沙繪琴知道她這個時候會跑來這裡看海,所以一定不是她,那麼是誰?
「你果然能說話,小魚。」
傳來的聲音是如此熟悉,佩芮琳感覺背後有陣陣冷風吹過。
她飛快回頭,晨光中看到納羅慢慢向自己走來,挺拔的身影竟有幾分壓迫感。
她呆呆地看著他:心中閃過一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嘴閉得緊緊的,暗暗希望著:可不可以賴掉?
納羅伸出手,放在佩芮琳頭頂上。「小魚,即使你不承認,可你還是小魚啊!小魚會說話,只是不會說我們的語言而已。」
佩芮琳嘟起嘴想反駁,偏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納羅犀利的眸子讓她有點瑟縮。
「小魚,你剛才念的是伽卡布的名字嗎?」
是又怎樣?佩芮琳瞪著眼斜看著他,眼裡有幾分挑釁。
納羅的手按住她肩膀。「小魚,我的名字是納羅,納——羅——」他一字一字念著,他的聲音非常好聽,佩芮琳呆了一下,然後閉緊嘴。
「叫我的名字,我知道你會的。你剛才不是在學發音嗎?納羅……」納羅捧起她的臉龐看著她。
「伽卡布——」佩芮琳有些氣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衝口而出,「伽卡布、伽卡布、伽卡布……」
納羅聽得出她念的是伽卡布的名字,心中不悅,手下不禁加了些力道,讓佩芮琳臉抬高,然後覆上她的唇。
呃……他又在嘗她的味道了。
佩芮琳模模糊糊地想著,但是現在的她似乎有些明白「嘗」並不是指他要吃了她,而是有著其他涵義。他的舌在她口中肆虐著,帶著幾分佔有的情緒,灼熱的呼吸似乎想告訴她,她該念著的名字只能是——納羅。
是的,不是別人,沒有別人,只能是他。她是他的美人魚,無論她變成什麼模樣,不管她怎麼想,她是他的小魚。她有最靈活的眸光,有最調皮的表情。她是月光下的海中精靈,他不可能放下她。
「納……羅……」
納羅的舌在佩芮琳口中攪勁著,帶著她的舌發出微弱的聲音。
她低低地念出他的名字,是他的,不是他弟弟的,此刻的她眼中只有他的影子。
納羅的唇微微離開她的,額頭抵在她額上,低低笑了。「小魚,再叫一聲。」
他的笑聲離她如此近,她感覺到他的鼻息,在她鼻口之間。她睜大眼睛,只看到他閃亮的眼,深藍的眸子中有著說不清的感情。他的唇並不厚,此刻唇角飛揚,怎麼看都顯得意氣風發,
他的笑在唇邊,瀰漫了整張瞼,明亮了整個人。
佩芮琳腦子糊住了,不自覺地重複剛才的聲音:「納羅……」
「乖。」納羅發出輕笑,唇重新回到她唇邊,「小魚,你是我的小魚……」
他的唇在佩芮琳嘴上啄了又啄,嘗著她的柔軟。佩芮琳呆呆睜著眼睛,感覺他唇的熱度,一點點佔有她。
我不是小魚啦!
過了半天,佩芮琳才回過神來。她推開納羅,手插著腰瞪向他。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小魚,我教你說話好不好?」納羅見她氣鼓鼓的表情,又笑了出來。手眷戀地撫摸著她臉頰,雖然不是很細膩,卻讓他放不下手。
佩芮琳很有骨氣地轉過頭不看他,表示拒絕。
「真的不要?」納羅繞到她眼前,托起她的臉,「那我用剛才的方法教你好了,每天幾個詞,估計很快就學得差不多了。」
他的唇又向著她的印下去,佩芮琳很努力地推他。不要啦,你弄得人家一堆口水!
「叫我的名字,我就不吻你。」納羅在她唇角吻來吻去,低低地說。
討厭啦!「納……羅……」佩芮琳咬牙切齒地念著。
「來,這樣發音——納羅。」納羅滿眼笑意,糾正著她的語音。
「納……羅……」佩芮琳瞪著他,狠狠念著。
「納羅。」
「納……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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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佩芮琳還是每天早上去看日出,納羅每次都早已站在那裡等著她。佩芮琳畢竟懂得人類語言,只要掌握了發音規則,說話其實並不是很難。漸漸的,她也可以和納羅做一些簡單對話,納羅很忙,可以說每次都是匆匆來匆匆離去,但總是要和佩芮琳待上一段時間,和她說些有的沒的。
納羅和佩芮琳的話題不少,但大多數時候還是納羅在說,佩芮琳只是在好奇的時候提一些問題,還要裝作自己不在意他回不回答。
隨著漸漸瞭解人類思維和活動模式,她的問題開始不單純起來。
「這個大陸上有這麼多國家,為什麼相同的人要分不同的國家呢?為什麼他們都要服從國王的管制呢?」她側著臉問。
「因為大陸太大,人太多,在同一塊地域的人就會集合起來形成國家。他們之問要進行交流、貿易,對有限的資源進行分配,共同抵禦天災,不同國家的人可能還會有戰爭。所以要有一種力量形成一種管束,有一種公認的規則讓人們遵守,於是有了國家和政府的存在。」納羅解釋著。
佩芮琳聽得似懂非懂。「可是那個東西是怎麼存在的?那國王和你還有這座王宮又是因為什麼存在呢?」
「因為大家制定出規則,需要有人來讓它執行,來責罰不遵守規則的人,所以有了政府和國王。而我,是國王的可能繼承者之一。」納羅頭大了。
「可為什麼是你呢?」雖然海底也有國王,可是她的姐妹從來都不是什麼繼承人,也從來沒有被指定去管理什麼地方,「你和伽卡布王子……你們也許很聰明,可是……也可能很傻……」佩芮琳努力尋找詞彙,她一旦說大段話就會發音不清,所以很艱難地用字遣詞。
納羅倒是愣了半天才略微苦笑地回答:「小魚,你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太艱難了。向來都是如此,即便我和伽卡布都很傻,王位繼承人也是在我倆之間選擇。不過……我們都受過最好的教育,應該不至於太傻。何況國家裡還有官員和貴族,即使我們傻,他們也不會都傻吧?」
「可是……」佩芮琳還想說什麼,納羅伸出手指點住她的唇。「小魚,我知道你厲害,我投降,下次換個問題為難我好不好?」
她又不是在為難他,她是有疑問好不好!
佩芮琳瞪著納羅,嘴又嘟起來,
「你總是把我當成小孩子耍。」她很不高興地嘟囔一句。
納羅瞬間愣了下。他把她當小孩子嗎?
也許吧!在他眼中,佩芮琳是那個水中出塵的人魚,她簡單單純的反應、她的天真,是他最嚮往的。所以……他對她總是逗弄的心情居多,不想讓任何東西毀了她的天真。
這塊大陸曾經發生過戰爭,那麼多的血腥,那麼多的殘忍,亞弗利國的建立並不是他所說的那麼簡單,而是由無數條生命累積起來。他會成為王子,只是因為他的祖先曾是罪惡的源頭和發起人。
有一句古語是:最簡單的理論抵不過最殘忍的事實。
他看著佩芮琳的眼睛,無論是原來的海藍色,還是現在的棕色,這雙眼的純淨未曾改變,然而現在卻添上了些思索和疑惑。
她不會一直是那條單純不解世事的人魚。
或許,他不該讓她留在宮中,不該教她語言,不該讓她瞭解那麼多。
納羅開始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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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芮琳和納羅的「約會」是私下進行的,然而整座王宮幾乎沒有人不知道。
當然佩芮琳並不清楚這件事,所以當伽卡布「特地」來看她的時候,她覺得很開心。伽卡布看她的眼神帶著幾分研究和深思,她卻完全沒感覺。只想著可惜她不能說話,她已經學會念他的名字。
當時她剛好打水回來,伽卡布很體貼地幫她提水,他知道她不能說話,只是對她說著。要她自己多注意,如果覺得太累可以去找他。
未了他說了一段話:「其實我比王兄先見到你,如果當時我堅持要你留在我的宮裡,現在也許就不同了。」
佩芮琳心猛烈跳起來,她抬起頭看著伽卡布,目光中帶著溫柔。
他……他是說,他對她也……
可他有未婚妻啊!
佩芮琳的眼神轉為疑惑,她看多了伽卡布對賽蒂雅的體貼。雖然傷心,可她真切地認為,伽卡布是喜歡賽蒂雅的。那種喜歡和她對伽卡布的喜歡有些不同,她覺得伽卡布又帥又溫柔,所以她常常看著他。而他看賽蒂雅的眼光,是欣賞之外的熾熱。
伽卡布看到她眼底的疑惑,微微苦笑,「佩芮琳,這件事我只對你說。」他靠近佩芮琳,唇貼近她耳邊。「喜歡我王兄的,絕不只是你……」
佩芮琳心中一驚,連忙轉頭看著伽卡布,他眼底是一種心灰的慼然,這表情讓她的心揪了起來。她想起當初在船上他要船員放了她時,他眼中的堅毅和仁慈,還有他夜裡放開她的笑語。
這樣的他,不適合他啊!
佩芮琳轉頭使兩人面對面貼得很近,佩芮琳想著心事,一點知覺都沒有,伽卡布也不說什麼。片刻,一聲冷哼打斷二人的相視,以及佩芮琳的思索,
「伽卡布,佩芮琳,你們兩個聊得很開心嘛!」
佩芮琳驚地轉頭,伽卡布卻完全沒有動,因為他知道來的人是誰。只聽這聲音,再清楚不過了!
他微微一笑,「王兄,你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納羅冷著臉拉起佩芮琳,把她拉至自己身邊。「真遺憾,我今天回來早了,打斷你們了?」
「王兄這麼說就不對了,我只是看到佩芮琳提著這麼重的水桶,幫她一下而已。王兄不是要大家好好照顧她嗎?怎麼我照顧她就不行?」伽卡布直視著納羅,有些挑釁意味。
納羅看他手中提著水桶,眉頭皺起來。「沙繪琴怎麼讓你做這麼辛苦低賤的活?她連我都不放在眼裡了!」
「什麼叫作低賤!我本來就是來幫忙的,當然有什麼做什麼,沙繪琴沒做錯!」佩芮琳衝口而出,然後才意識到現在並不是只有她和納羅在場。
她回頭看向吃了一驚的伽卡布,對他吐吐舌頭笑了。
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氣,她明明會說話,還瞞了他那麼久。
納羅見到她的表情動作,一張臉沉得更難看。
佩芮琳偏偏不怕死地對伽卡布說:「二王子,我是剛剛學會說話的,不是故意瞞你的哦——喂喂喂!你幹什麼?」
佩芮琳覺得身下一空,自己被人抱了起來。
她失去平衡,只能抱著對方的肩頭和脖子。「死納羅,你放我下來啦!」
納羅似乎沒聽到一般,抱著她逕直向前走。佩芮琳用發音不標準的人類語言人呼小叫,他絲毫不理會,走向長廊旁的庭院——那是他的宮殿院子,寬闊的院中碧綠水池映著樹影,非常漂亮。
伽卡布看著他們離去,低下頭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