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當然正在營業,他告訴自己,為什麼會不營業呢?現在是下午兩點,大多數的公司這時正在營業,大多數的人現在正在工作。他也應該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打電話,處理文件,而不是開車跑了大半個城市,站在這裡望著一個室內設計師的窗戶發呆。
他用力搖了一下頭,強迫自己將目光移開。兩名中年婦女從他身邊走過,微笑著,他知道他自己看起來不屬於這個地方。PDQ及室內裝潢設計公司的側面是時裝精品店和古玩店,一輛旅遊車停在路邊。
這裡是女人們購物的天堂,而他絕對沒有任何理由應該呆在這兒。佩蒂沒有給他打電話讓他到這裡來,午後驅車趕到這裡,是他一時心血來潮時做的決定。
整個早晨,他的頭腦裡都在想著她,每一次他開始研究報道,他都會聯想起一些和她有關的事:她在他的廚房裡所做的晚餐;她與喬治·米歇爾的辯論;她站在咖啡罐前,披巾罩在她的睡衣外面,她奶油般細膩的大腿上刺的蝴蝶暴露在他的視野裡,刺激著他。
他想要斷絕所有和她的聯繫,他想要再見她一次,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麼。但是在吃早餐時,他想起來他還沒有付她咨詢費,也沒有為她星期五所做的一切付酬勞。他本可以用信封將支票寄過來,但是如果他將它寄出的話……
他正了正自己的領帶,從他的萊克修斯車中走出來,走上了台階。當他進門的時候,門上的門鈴響了。他站住了,石雕後面的繪畫引起了他的注意,畫面運用了富有創意的生動活潑的點彩畫法,非常大膽。
他喜歡這幅畫。
在他左邊的房間裡,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女人正在翻閱樣品書;在他右邊的房間裡,幾個女人在走來走去地瀏覽著陳列著的商品。交談聲充滿了整個店舖,同時還伴隨著電視機裡發出的聲音,電視上正在放映各種房間佈置的錄像帶。
卡梅倫沒有看到佩蒂。
這時,他聽到了夾雜在人群聲音中的她的聲音:熱情洋溢,清脆悅耳,關懷備至。
「不,當然不。」她說。
他走進右側的第一間屋子,看到了佩蒂,那是一個與他星期六早上所見到的完全不同的女人。她站在櫃檯後面,手裡拿著電話,身上穿著一件橙紅與黑色相間的方格花呢馬甲,與白色的長袖純棉襯衫形成強烈的反差.頭上盤著複雜的髮髻,一隻搖擺不定的飾物漫不經心地從她的臉側垂下來,破壞了她的整體美感。她每搖一次頭,那件飾物就碰撞一下她的臉頰。
「我簡直不能相信,」她對著話筒說,「不,那會破壞效果,我會盡快過去看一看。」
後面房間裡的一聲碎裂聲,將她的目光引了過去。她的目光越過了他,但是沒有表情暗示她看到了他。
「它從我的手中滑落了。」一個老婦人的說,看著地上摔碎的花瓶。
「你能幫一下忙嗎?」一個女人站在佩蒂面前,氣急敗壞地問,「還是不理睬我?」
當佩蒂的目光轉到那個顧客身上的時候,卡梅倫聽到第一個房間裡有女人在高聲喊,「誰能過來幫幫我?」這個地方是瘋人院,佩蒂不會有時間注意到他,也不會因為他送來支票而感到高興,因為他打擾了她,而且支票可以用信封寄來。看來,最明智的做法是離開這裡,回到他的辦公室。
☆
佩蒂又花了幾分鐘的時間讓懷瑪·古茲放下了電話。那個女人焦躁不安,佩蒂能理解為什麼,她需要去古茲的房子看一看,而且要盡快。但是店舖裡擠滿了人,達琳又不在,她怎麼能走開呢?
達琳不在的日子多麼難過。
「你現在能幫助我嗎?」那個女人站在她面前問她,將一塊刺繡毛巾摔在櫃檯上。
「對不起。」佩蒂有禮貌地微笑著,環視著店舖。她剛才看見了卡梅倫,穿著手工縫製的灰色西裝,藍色襯衫,打著紅色領帶,仍然像往常一樣性感。他站在擠滿了女人的店舖裡很顯眼。
他站在哪裡都很顯眼。
但是,她現在沒有看見他,沒有一個男人出現在她的視線裡,她想方才看見了他也許是出於她的幻覺。自從遇到了卡梅倫·斯拉德,她就產生了大量的不切實際的狂亂的想法,出現幻覺也許在某種程度上說是正常的。
她從櫃檯上拿起毛巾,查看著價格標籤,今天能讓人發瘋,達琳在哪裡呢?
她們在昨天夜裡交談了一次,達琳非常激動,她做夢一般地說吉姆已經改變了。佩蒂卻不那麼相信他,也許是她自己過於挑剔了。
達琳沒有說今天不來,也沒有打電話,沒有留字條,什麼都沒有。
兩個女人買了些東西,然後離開了,店舖就像方才突然擠滿了人一樣,突然間寂靜下來,電視上播放的最新房間設計展示會的錄像帶也接近了尾聲。這時佩蒂聽到一聲低沉、沙啞的聲音從客廳傳來,那麼說她剛才看到的不是幻覺了。她離開現金登記台,順著聲音發出的方向走過去。
卡梅倫站在窗前,一位三十歲左右的迷人的少婦站在他的身邊,「哈,你終於閒下來了,」他說,看著她,「我正告訴艾麗絲,你可以設計單間房子,如果這是她想要的。」
「當然。」佩蒂說,愉快地微笑著,向他們走過去。
她對他與另一個女人在一起表示不在意,她為什麼要在意呢?他僅僅是一個顧客而已。星期五那天夜裡,他吻了她並請求她和他一起過夜並不意味著什麼。他是一個花花公子,花花公子親吻女人並引誘女人以作為他的戰利品,只有傻瓜才會將這一切當真。
佩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是個傻瓜。
當她走過來時,艾麗絲似笑非笑地說:「卡梅倫說向你咨詢一次,要付費五十美元。」
「如果你僱用我,這費用要視你的裝修費而定;否則它將作為補償我的時間與路程的損失費。」
「那合理嗎?」艾麗絲問他,「我對這樣的事情一無所知。」
「這是慣例。」他向她解釋。
「我痛恨離婚……一切都要我自己拿主意。」艾麗絲歎了一口氣,然後回頭看著他,她沒有眨一下眼睛,但是她靠得很近,當她問他問題時,聲音甜得發膩,「我們能到別的地方談談嗎?也許喝一杯咖啡?沿著這個街區向下走就有一處這樣的地方,我想在我開始裝修房子以前,聽一聽你的建議,是會有幫助的。」
佩蒂懷疑艾麗絲想從卡梅倫那裡得到的不是建議,她想他不會這樣做的。
他的微笑是誘人的,但是他搖了搖頭,「對不起,也許改日再說吧,我現在想回到我的辦公室去。」
「你說你的辦公室在市區?」艾麗絲笑著,「也許什麼時候我會從你那裡路過,下車拜訪你,我也用得著財經方面的建議。」
這個女人的意圖非常明顯,這是一種病態,但是佩蒂什麼也沒有說,直到艾麗絲離開她的店舖。然後她模仿著那個女人的樣子說,「你說你的辦公在市區?也許什麼時候我會去拜訪。」
他笑起來,向她走過去,「真的?」
他的靠近讓她緊張起來,模仿的語調消失了,「你的確很吸引女人。」
「妒嫉了?」
「我?」她擠出一絲笑容來,向後退了一步,「我為什麼要妒嫉?」
他的笑容仍浮在唇邊,「問得好。」
意識到他又輕易地讓她心煩意亂了,她轉回身走到前窗前,將「營業」的牌子翻了過去,變成了「停業」。在做這一切時,她的手在輕輕地發抖,她希望他沒有注意到。
「因為我而關了門?」他問。
她再一次面對著他,「別那麼得意洋洋的,我關門是因為我必須去一個顧客家裡看一看,我走之後沒有人在這裡照看店舖。」
「這我注意到了,」他四處看了一下,「你的合夥人呢?」
「你也問得好。」
「你沒有任何幫手嗎?」
她被他的言外之意給激怒了,他的意思是說她沒有將一切都安排好,「是的,我們有幫手,但是在星期一的時候,我們通常不需要任何人來幫忙,而且我們的幫手今天也來不了。」
「於是你想把店舖關了。如果在你關門時,還有旅遊車停下來怎麼辦?」
「那就錯過它,」她還有別的辦法嗎?「旅遊車通常不會在星期一來這兒,剛才那一輛是例外。」
「那麼,」他改變了他的問題,「如果在你關門的時候,有像艾麗絲那樣的顧客光臨,你怎麼辦呢?」
「或者讓她在我們開門的時候再來,或者我們失去她的生意。」佩蒂說,不相信PDQ室內裝潢設計公司會招來艾麗絲這樣的顧客。
「我的意思是——」
「不要再煩我了,」她不想聽她已經知道的一切,「此外我還能做什麼?他們將有問題的壁紙貼在了古茲太太的房間,我必須趕到那裡去。」
她像是一個楚楚可憐的未婚少女,卡梅倫別無選擇,只好幫忙了。「你『此外』還可以雇我給你照看店舖,在你離開的時候。」
「你?」她仰起頭,明顯的不信任的表情閃現在她的眼睛裡,「你說你要回你的辦公室。」
「我改變主意了,上個星期五你幫了我的忙,現在該我幫你的忙了。」
「你說你會因為我星期五的幫忙而付錢的,」她提醒他,「你開的價非常可觀,但是我所能付給你的只是一點點報酬。」
想到他能賺一點點報酬,他不禁笑了,「我們可以再加上一些別的事。」
「別的事?」
從她的表情,他知道她的心思已經分散了,「我不是指性,雖然……」
在她的反應還沒有從她的嘴唇裡表達出來時,他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了。他向前跨了一步,用手指蓋住了她的嘴唇,阻止了她要說的話,「別擔心,在我們之間,只有生意,明白了?」
「明白,」她表示同意,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直到他抽回了手。甚至在這時,她的聲音還有些顫抖,「只有生意。」
這又讓他改了主意,「什麼時候我們在一起吃頓晚飯,你選餐館,怎麼樣?」
「你是認真的嗎?」她的驚訝非常明顯。
「是的,但是在你離開之前,你最好告訴我你的現金登記簿怎麼用?」
「我只用兩個小時就能回來。」
這兩個小時的時間,他應該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度過,他一定是發瘋了,「沒問題。」他說,微笑著。
「在星期一,這裡通常很安靜,在你進來前看到的那一幕是反常的。你可能會厭倦。」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會拿一本財經雜誌看,我在車裡放了幾本。」
「還有錄像帶你可以看,你還可以瀏覽一下傢俱目錄表和材料樣品書,它們都放在圖書室裡。」她向後面的房間指了一下。在靠近她的工作台的地方,一行行的包裝物堆滿了書架,「也許它們能給你一些啟發。」
她向外走了幾步,又停住了,「我不想問這個問題,但是你有沒有可能幫助我將這些花瓶碎片清理一下?」
他輕輕地笑起來,他不僅僅是為了報答她的晚餐而替她工作,他還要充當看門人的角色,「也許可能。」
一切都已安排好了,她渾身充滿了力量,她為他演示一遍現金登記簿的基本用法和操作程序,並留下一個電話號碼,如果有急事,他可以打這個電話找到她。然後她抓起她的大衣和皮包,在出門之前稍停了一下,「謝謝你,因為這個,我要在快餐店請你吃漢堡包。」
當門在她的身後關上以後,他想做的是揍自己一頓。現在他在這兒,照看一處他什麼都不知道的店舖,卻放棄了他自己的工作和顧客,一切都是為了那個雙腿修長的金髮美人,她讓他對她的身體想得瘋狂。
這是在發瘋。
將碎花瓶打掃乾淨只用了三分鐘。那以後,他在店舖裡走來走去,讓自己熟悉那些陳列的商品,並研究掛在牆上的繪畫。除了掛在入口處的那一幅,所有的繪畫都有標題,及作者的名字和標價。當然,掛在入口處的那一幅畫,他最欣賞。
兩個女人走進來,隨意瀏覽著,然後又離開了。他看了一會兒錄像帶上的最新房間設計展示會,發現它非常一般;他想到車上去取他的財經雜誌,卻又改變了主意——翻一翻傢俱目錄表不是個壞想法。他對於傢俱與室內裝修所知不多,在他成長的家庭中,傢俱、繪畫、瓷器雕像,都是在廉價市場以討價還價的方式買到的,這阻止了他發展在傢俱方面的鑒賞力。他的顧客的房間都是他想模仿的,尤其是他的叔叔的房子。卡梅倫走到佩蒂放目錄表的房間,拿起了兩本,然後帶著它們回到現金登記台。
☆
佩蒂將她的外衣拉得更緊些,很慶幸自己臨走時帶上了它,她將一綹垂在額前的散發攏到髮髻上。雖然今天比前兩天暖和了些,秋天還是在風中宣告了它的來臨,胡桃樹的葉子正在飄落,鉛灰色的天空預示著大雨的臨近。
在店舖的台階上,她放慢了腳步,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的萊克修斯牌轎車吸引了她的目光。毫無疑問,這是卡梅倫的車,她敢打賭,這種型號是最貴的。
她的欣賞男人的品味無疑又提高了一個檔次。布賓是一個奮鬥中的大學生,西恩就像一個孩子一樣需要照顧,克瑞格在和她相處時正在失業,吸引貧困潦倒的男人比吸引有錢的男人更明智,但是無論哪一種男人,對婚姻都沒有興趣。
她不想吸引卡梅倫,既不想在身體上,也不想在精神上或者其他任何方面吸引他。難道她不是發過誓,要對那些只追求性愛而不要婚姻的男人敬而遠之嗎?
但是你怎麼能對卡梅倫這樣的男人敬而遠之呢?
他主動提出的要為她照看店舖的想法讓她完全糊塗了,這與他的性格太不相符了。她閱讀過的關於他的文章,將他描寫成一個花花公子,一個城市中的男人,而不是一個穿著閃光愷甲的騎士。他是一個索取者,一個功利主義者,他與靈媒之間的談話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功利主義者從來不會幫助別人。
卡梅倫比她所想像的更危險,佩蒂意識到了這一點,她能對付花花公子。性的吸引可以忽略,但是你怎麼能忽略一個向你伸出援救之手的男人?
她無法解決這一個矛盾。她走上台階,推開了店門。外面的那道門被風刮得重重地關上了,門上的電鈴發瘋似地響了起來。卡梅倫從他攤放在櫃檯上的目錄表中抬起頭來,佩蒂知道忽略性的吸引看起來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他已經脫下了他的西裝,解開了領帶,他看上去就像一幅能激起人們興趣的偶像照片,通常被掛在宿舍中或者臥室裡,女人們會為了和這樣的男人做愛而不惜一切代價。
佩蒂當然不會。
「我回來了,」她說,向他走過去,「怎麼樣?」
「很好,很平靜,」他笑著站直了身體,舒展著他的肩膀,「你怎麼樣?」
「沒什麼大問題,他們弄錯了壁紙順序,我們要用兩個星期來返工。」
「這種事情經常發生嗎?」
「還沒有經常到讓人忍無可忍的地步,」她將她的皮包扔在櫃檯上,解開了她的大衣,「達琳有沒有打電話來?」
他搖了搖頭,遞給她三張紙,「這些是打給你的電話,沒有什麼非常重要的事。」
她看了一眼那上面的信息,用沉默表示同意他的話,「你是一個好秘書。」
「還有一些事情希望你不要介意,」他從大杯子中喝了一口咖啡,「我走進你的廚房,煮了一壺咖啡。實際上,如果你想要一些的話……」他向廚房看了一眼。
她搖了搖頭,只是呆在他身邊,她就非常不自在,她不需要咖啡因來刺激她。
「你的合夥人離開了?」他問,又靠在櫃檯上,手中轉著杯子。
「她的丈夫星期六回來了。」
「那個失蹤了很長時間的丈夫?」
「那個唯一的丈夫,我想她和他在一起。」她只是不知道在哪兒。
「這讓你不高興?」
這句話有言外之意,「就我所知,她會說那個傢伙只是去做了一次長途旅行。」
「我還以為你是一個相信愛情與婚姻的女人。」
「他拋棄了她三年,」她仍然不能理解達琳將他收留的做法,還有更多的事她都不理解,尤其是卡梅倫。「你可能會同意,這是你的遊戲,那種老掉牙的『始亂終棄』的電影劇本。」
「我不會愛上一個人再離開她。」
「你不會?」
她想她在他再次低頭看目錄表時,看到了他眼中流露出來的一種內疚感。她知道這一次她走得太遠了,應該轉換一個話題了。
「看到了你喜歡的東西了嗎?」
他回頭看了一眼,「說實話,是的。」
他又將目錄翻回了兩頁,指著一張乳白色沙發的圖片,她笑了,他的選擇和她在頭腦中為他設計的模式相差不多,不同的只是製造商。「讓你一個人來挑選最貴重的沙發是……而且這也是最難訂到的貨,這是意大利真皮沙發,卡梅倫,進口的。」
「你的意思是要花很長時間才能運到這兒?」
她點點頭,「價格上沒有問題?」
他沒有一絲猶豫,「沒有問題。」
「那麼我會給他們打電話,顏色呢?」
「你是設計師。」
「我想這種乳白色很不錯,它和我設計的整體佈局很相配。」
「你的設計方案怎麼樣了?」他問,從櫃檯後面走出來,走近她。
和他隔著櫃檯對話,讓她很安心;現在他有些太靠近了。她向後退了幾步,「我正在設計。」
「最快我什麼時候能見到它們?」
「很快,兩三天吧。」
「很好。」
他摸了摸她的肩膀,她倒吸了一口氣,「你不想把外衣脫了,和我呆一會兒嗎?」
「當然——可以。」現在還穿著大衣有些可笑,店舖裡非常溫暖……和他靠近的感覺也很溫暖。
他幫助她,走到她身後幫她脫下大衣。她感覺到他的呼吸吹在她的頭髮上,他的手指撫摸著她的純棉襯衫,留下一條發燙的軌跡,「我喜歡好的東西。」他說。
她不知道他是否仍然在談論傢俱,「好的東西都很貴。」
「我買得起。」
她的大衣脫下來了,但是他沒有走開,她也沒有,「肯定很好,」她說,「這要花一筆錢呢。」
「我不是總有錢,」他輕輕地笑起來,那渾厚的嗓音離她是這麼近,「當你有錢時,有那麼多的女人喜歡你,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錢對我來說沒有那麼大的吸引力。」
「真的嗎?」他撫摸著她的手臂,將她轉過來面對著他,他將她的大衣放在櫃檯上,將手空出來。他離她如此之近,她可以看到他襯衫上的鈕扣隨著他的呼吸一起一伏。他的笑容充滿了誘惑,「為什麼我發現很難相信這一點呢?」
「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說的是實話。」她想讓她的語調保持平靜,但是他看著她的眼神,讓她很難做到這一點,「我所想的就是有足夠的錢過得舒適。」
「現在你過得怎麼樣?」
一點都不舒適,她想說出來,她的腿在顫抖,她的心在狂跳。她的回答高深莫測,「我以為你知道。」
他凝視著她,他的目光很執著,然後他走開去,向店舖裡四處看了看,「我很高興今天下午在這裡幫忙,這是一個有趣的經驗,在過去的幾年中我對什麼東西喜歡、什麼東西不喜歡形成了自己的看法,但是——」他看著她,「我仍然記得我第一次參觀我叔叔房子的情景,當時我十二歲。那時他已經進了電腦公司,剛在門羅公園買了一套房子,他帶著我坐飛機到那兒去玩一個星期。多麼新奇的經歷,我從來沒有坐過飛機,也沒有在有那麼多臥室和浴室的房子裡住過。」
「真的那麼好嗎?」佩蒂問,被卡梅倫的笑容迷住了。他的笑容更溫柔,更親切。
她懷疑他是否意識到自己在笑。
「那個地方棒極了,」他說,「至少,對我而言是這樣。我在芝加哥住宅區的一座破舊的兩層樓內長大,相比之下,那個地方簡直就是樂園。它有長長的環形的車道;一塊草坪,我叔叔經常修整它;還有游泳池,形狀就像是一隻腎臟。這個房子的設計風格完全是西部的,但是不同於在我公寓中的那一種,它非常經典。」
他用手指做了一個OK的手勢。佩蒂笑起來,她有一個感覺,是他對他叔叔房子中西部設計風格的記憶,才讓他在他的公寓中也選擇了這種設計模式。「你和叔叔的關係非常密切,是不是?」
「當然,」卡梅倫聳了聳肩,微笑著說,「他只比我大十四歲,當我還小的時候,他大部分時間在我家度過。有時候我的家人還讓他的女朋友克萊爾做我的看護,約翰叔叔也在場。」
卡梅倫輕輕地笑起來,「但是我的媽媽從來不知道他當時也在那兒。如果她知道約翰叔叔和克萊爾當時在做什麼,她會把她辭掉的。」
這句話激起了佩蒂的好奇心,「我想約翰叔叔和克萊爾當時並沒有全心全意照看你。」
卡梅倫又笑起來,「幾乎沒有,當然那時我還小,還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我記得我當時才四歲,而約翰叔叔和克萊爾都是高中高年級的學生,約翰叔叔有一次告訴我說,克萊爾背疼,他帶她到另一間屋子為她按摩後背……不要去打擾他們。」
「背疼?」
卡梅倫點點頭,臉上帶著笑,「長期的。」
「後來克萊爾怎麼樣了?」
「我不清楚。」他聳聳肩,「當我的叔叔從高中畢業以後,他就買了機票去遊覽世界去了。我記得在他的畢業晚會上,他宣佈了他的計劃,告訴每一個人,他已經在一艘巡洋艦上簽了合同,在那上面找了一份工作。」卡梅倫搖著他的頭,笑容消失不見了,「那是一個悲傷的夜晚,每一個人都哭了,克萊爾,我的媽媽,我的祖母。但是約翰叔叔最終也沒有被女人的眼淚所羈絆,他做了他想做的事。」
佩蒂聽出了卡梅倫語氣中的重音,「還有別的男人讓女人羈絆住了?」
「是的。」
他輕描淡寫地說著,佩蒂以為他不會解釋了,出於一種好奇心,她想知道結果,「你的叔叔都做了些什麼?」
「他到處旅行。有五年的時間,他從歐洲走到亞洲,從澳洲走到南美洲;他做了每一件你能想到的工作,從輪船服務員到旅遊導遊員。他時常給我寄明信片回來,都是他到過的不同的地方,我學會了怎樣去看明信片中的信息。他有時也寫信告訴我他正在做的事和他的一些想法。他想成為一個百萬富翁,當他回來的時候,他知道怎麼樣去實現他的夢想,他進了一家電腦集成電路片公司。」
「進入那樣的公司是很不錯的。」
「時機也不錯,他給我父親提供了一個和他一起到那家公司的機會,但是我的父親——這得感謝我的媽媽——說不去。」
佩蒂開始理解了,「你的媽媽不讓他去?」
「她哭了,」卡梅倫帶著嘲諷意味嘀咕了一聲,「哦,她真的哭了,眼淚總是能讓她得到她想得到的東西,她——」他停住了,低頭看著她,皺起了眉頭,「這和你有什麼關係?我在這裡告訴了你關於我家庭中的一切。」
「這很有趣,」這有助於幫她理解他,「我能理解你為什麼崇拜你的叔叔了,我所不能理解的是,你的母親為什麼不讓你的父親和你叔叔一起進那家公司。」
「因為她不想讓爸爸去旅行,到不同的城市,也可能是不同的國家。她只想讓他呆在她的身邊。」
在她的掌管之下,佩蒂明白了,「這就是你為什麼不想結婚的根源?你忿恨你母親所做的一切?」
「我——」他控制住了他自己,再次皺起了眉,「啊,我現在明白了,」他揚起手,做了一個傳道者慣用的姿勢,挖苦著她,「一個獨身的女精神分析家,把他從孤獨的生活中解救出來,讓他從此快樂起來。」
他面帶譏諷的嘲笑,走近她,托起她的下頦,讓她面對著他,「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女人嗎,佩蒂·白奈特?給我擦亮眼睛,讓我看看事情的真相。」
她知道她不準備給他擦亮眼睛,讓他看到任何東西;也不想把他從孤獨的生活中解救出來,讓他從此快樂。她不在乎靈媒怎麼說,「不,我不認為我是你命中注定的女人。」
「但是還有希望,不是嗎?」他的手指撫摸著她的臉頰,用具有魔力的目光看著她,「還有一點點希望。」
「不……」她勉強呼出一口氣,「沒有希望。」
「很好,因為我也不想讓你浪費你的時間,我知道我永遠都不會結婚的。我,就像我的叔叔一樣,不會讓任何人控制我的生活。」
「這種機會幾乎不存在,我都控制不了我自己的生活,更不要說別人的生活了。」
「你不能嗎?」他慢慢地將手指滑落到她的唇上,他的目光也隨之跟了過去,她開始發起抖來,但是她沒有動。
他在提到控制。兩人之中控制局面的始終是他。他在夜晚縈繞著她的睡眠,讓她夢想著不可能的事情,他讓她心煩意亂而又心灰意冷,她以為他要吻她……
這時她聽到了鈴聲。
卡梅倫向入口處望了一眼,然後放下他的手並向後退了幾步。佩蒂心領神會地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轉身去面對著兩名剛剛走進店舖的灰色頭髮的婦女,她們在笑。
「我知道你這兒有宴會用的茶具,」其中的一個女人說,「我的妹妹和我在收集這些東西。」
「茶具。」佩蒂用力想擺脫縈繞在她腦海裡的混亂的思緒。
「我走了,」卡梅倫說,走到櫃檯後面去取他的西裝,「噢——」他將他的支票簿從西裝的裡面口袋中拿出來,「我就是為這事來的,付你星期五的費用和咨詢費。」他撕下一張已經寫好的支票,遞給她,「當你將設計完成的時候,給我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