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她身後那個令人望而生畏的巨人,是她的保鏢嗎?
只有祈佼帝知道蕭雨的來歷,有禮地立刻起身迎客,「流星、蕭雨,請坐,別客氣!」
流星挑了挑眉,這個祈佼帝,應該是個矯揉造作的商場大亨才對,不知怎地總給她一種熟悉的江湖味,好像跟她是同一種人似的。不但愛對她連名帶姓地叫,而且行事乾脆直接,最奇的是不會像一般人那樣老對她直瞪著眼瞧,被她的與眾不同和坦白搞得不知所措。
這樣一想……蕭雨其實也是這種人。怪哉!怎麼最近老是碰上這樣的人呢?還以為這世上就她流星和爺爺是怪胎,頂多再加上伍叔,沒別人了!
祈佼帝堂堂一個總裁,看來卻不超過三十歲,年輕得教人皺眉。她也調查過他了,不會因為伍叔的介紹就信任對方。
她的調查結果讓她安心,卻也讓她好奇。祈佼帝,出身貧寒,所以不是小開來繼承這樣一間大企業的:他在商場上以手腕強硬著稱,但沒干遇下流的勾當:他很有做花花公子的本錢,不在那張俊臉,而是一份自信無畏的氣質,卻少有緋聞上報,但最重要的是,他不是花錢如流水的那種人,倒對慈善事業相當熱心。
「錢要回來了嗎?」沒有開場白,她直接問他。
祈佼帝對她點點頭,「勒索加威脅,姓尤的不還也不行。」
好玩喔!他竟沒有拐彎抹角地說是和姓尤的「談判」。她真是越來越欣賞這個男人啦!
她用手肘去頂緊靠著她坐的蕭雨,「這個男人,不討厭耶!」
蕭雨笑了,伸手摟她。他就是這樣,很愛公開表示感情,她應該滿地撿雞皮疙瘩才是,卻越來越習慣了,而且還跟著如法炮製,怎麼搞的?
她說那一句,也壓根沒想到他會不會嫉妒的問題,只是有話直說而已。
「祈總裁,這是流星對男人最高的評價了。」蕭雨對祈佼帝微笑,完全不以為忤,低頭給她的是極盡寵愛的一瞥。
「流星,上次見到妳,妳還是單打獨鬥的一顆星,現在卻多個福星在旁邊了?」
哇啊!「還是被你發現了!」那他上次還任她掰什麼一堆手下為她工作?她狠狠瞪姓祈的一眼,「你調查過我?」
「妳也調查過我啊!」祈佼帝只是笑。
「真是的!伍叔的朋友一個比一個可怕!」歎息啊!遇人不淑喲。
「那是包括我?」蕭雨輕捏她的鼻尖。
「尤其是你啦!」咦?她好像越來越懂女人家的撒嬌了!嚇死人!回去要好好檢討一下。
祈佼帝哈哈大笑,「蕭雨,流星本來就很不得了,現在又加上你,以後『流星雨』一定所向無敵了。」
「好說!」她皺皺鼻子,給身旁大個頭自得的一瞥,「以後有事就交給我們好啦,不用簽約了,我算你八折就好。」
要兜攬生意,她流星才是所向無敵咧。
祈佼帝在名片背後寫下一串號碼,遞給他倆一人一張,「這是我的私人電話,還有地址,有空常聯絡,或上門聊聊也好。」
聊聊?這可奇了!「聊啥啊?」她沒什麼修飾地問。
祈佼帝的笑容卻是很真誠的,「想交你們這兩個朋友。」
蕭雨微笑以對,拿出皮夾打開將名片放入,身旁的流星剛好瞄到皮夾內裡的兩張照片。
短短不到兩秒,蕭雨已經收起皮夾,沒有注意到低著頭的流星的視線。
天啊!其中的一張……是她?應該是她十三歲左右的照片吧?!都褪色發黃了,而且……偏偏又是她很醜的一張!
回想起來,似乎是她在幫爺爺漆房子的某天……雖然照片中的人看起來跟小男孩沒兩樣,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自己。
沒想到他還真的……一直把她帶在身邊。
那份驚詫與激動著實不小,但還有另一份好奇,更是波濤洶湧哩--
另外一張照片裡那個女的……又是誰啊?
年紀大約三十上下,化了滿濃的妝,笑容有些疲憊,但卻有些熟悉……兩個淺淺的酒窩……大大的眼睛……
她知道了!她知道像誰了!
蕭雨似乎發現流星一下子密切起來的目光,從和祈佼帝的談話中回過頭來看她。
「小不點?」
她伸個舌頭,轉頭去和祈佼帝繼續閒扯。
她得先好好想一想才行,而且現在有外人,不能問他那種教人緊張的家務事。
腦袋已經在轉千百個念頭,她又有得忙了!這可不同於一般的任務,是天大的事啊!因為,是為了蕭雨。
哼,他以為就只有他能給她心理輔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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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的防身術課,居然引來了一大堆叔叔伯伯來「旁聽」,流星叨叨念個不停。
「奇怪!是教女子防身街耶!這下秘訣都被聽走了,還防什麼防啊?」
在旁邊的蕭雨聳聳肩,「男人也想學的啊!尤其在街上流浪過的人,多半吃過地痞流氓的虧,當然想學,而學了其實也好。」
「是喔,搞不好是吃過警察的虧!」她故意損他。
「是有可能。」沒想到他居然同意了,「警察也是人,自然就會有好人也有壞人。」
算了、算了!教了就會有用,就算被男人給聽去了,到時出其不意的攻擊要害,看他們來不來得及防!
「你真要當我的道具啊?別看不起我的功夫……」
「我怎麼敢?流爺教妳又不是教假的。」
「小星啊!你們不要打情罵俏了好不好?到底教不教啊?」有個大媽開始取笑了。
「呸!」流星笑罵,睨了蕭雨一眼,「是要打罵沒錯,但誰跟他情不情的?!」
「打是情,罵是愛啊!」蕭雨似笑非笑地擠眉弄眼。
「去你的!看招!」撲過去就是一頓好打。
蕭雨跟她套招,沒躲沒閃,但調好了力道,吸取她的,沒有讓她受太大的反彈力。
「姓蕭的!」流星跳開來了,止住身勢,又好氣又好笑,「跟你打架一點都不好玩,根本沒有發洩的功能嘛!你連讓我使點力都不讓!」
蕭雨也收勢退後,有些窘地搔了搔頭,「沒辦法,我就是沒辦法對妳使力。」
「不行、不行,現在要來真的了,認真一點啦!」
她開始示範防身術的幾個基本動作,不外乎如何掙脫對方的壓制、給對方意外的重擊以製造逃亡的機會、或利用近身的東西設法將對方制伏。
「不管怎樣,鎮靜最重要!」她大聲強調這一點,「亂七八糟的掙扎最沒用,只會讓對方獸性大起,不如冷靜地維持不動幾秒鐘,讓對方摸不著頭緒,再想辦法出擊。」
她滔滔不絕來上一大套,發現台下一片怔忡,決定還是要親身示範一下比較有效。
「蕭雨,過來!」她招招手喚來「道具」,「你們注意看喔!蕭雨要從我後面忽然撲上來抱住我,看我怎麼對付!」
蕭雨慢慢上前來。
她在他耳邊交代,「拜託,弄逼真一點啦!用力一點,不然根本沒說服力嘛!」
他有些無奈地點頭。
她背過身去,「注意!那些什麼台北之狼之類的,通常會在暗巷裡趁人不注……」
突然間一雙鐵臂由後箝住她,交插著緊緊的困鎖住她的雙手。
天!
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慌激湧而上,連心血都隨之翻攪,她眼前一黑,感到空前的危險。
她整個人繃緊了,一個景象飛快在眼前閃過--被綁的女人……動彈不得……無法掙脫……
她忽然一聲狂叫,使出全身的力道反擊,完全是依本能行動。她縮身,向後揪住蕭雨的頭髮死命往前一扯,換來一聲痛呼,接著她低頭狠狠咬住他的前臂,扭身的同時向他的下體踢去--
「小不點!」
聽不見那聲驚惶的呼喚,她在一團迷霧中猛攻,招招彷彿企圖見血,像是瘋狂了,更像只被逼急的垂死獵物。
「小不點!妳會傷到自己……住手!」
伴著一聲狂吼,她整個人被撲倒在地,蕭雨用全身覆住她,讓她動彈不得。
她激烈喘息,被壓得呼吸困難,眼前的迷霧忽然散去,汗水弄疼了眼睛。
「……蕭……蕭雨?」
她幾乎認不出自己的聲音,喉嚨幹得疼痛,頸上的脈搏像失了控。
眨了好幾次眼才看清正上方的蕭雨--
「老天!」
他的臉在流血,一道長長的口子,是……被她硬生生用手撕開的!手臂上是她牙齒咬的傷,幾乎被咬掉一塊肉。他前衫被扯破,她手中黏黏的有些什麼,無意識地舉起來打開,幾撮長長的黑髮,黏在她汗濕的掌中,是他的。
她驚惶地對上那雙亮眼,其中卻是比她更多的驚惶,不是為他自己,而全是為了她!心痛於引她爆發舊創、驚惶於她的失控、怪罪他自己……
老天!她做了什麼?她是怎麼了?
「蕭雨!」她沙啞地喊,反手抱住他,「天!我不是故意的!我……」
四周的驚喘和隱隱的哭聲,現在才進入她的意識。她嚇到在場一些女人了!剛才的幾秒,其實根本記不真切,只明白自己瘋狂地攻擊蕭雨。
「不是妳!是我!」蕭雨的聲音更沙啞,「我動作太快、又太用力……」
「不!不!」她重重喘了一口氣,腦筋突然清明了,肌肉也鬆弛開來,「這是……是遲早會發生的事。」她閉上眼,好半晌才睜開,「蕭雨……這是遲早的事,現在終於……終於解決了!你懂嗎?」
他的眼中是風暴,緊緊壓抑著,但她的話使他眼中閃過一道光亮。
「妳……真這麼覺得?」
她用力點了點頭,還在喘息。
蕭雨小心地先移開重量,再敏捷起身,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傷口,把她拉起來緊緊圈入懷中。
「有沒有哪裡壓傷了?」他著急地問。
她咬住唇輕撫他臉上傷口的邊緣,血在滴,怎麼也止不住。「笨蛋!受傷的是你啊!噢……蕭雨……」
「別管那些了,」他仍是一臉憂心,「妳……覺得怎麼樣?還會怕嗎?」
「不怕了,」她猛力搖頭,淚水忽然就衝進眼眶,「你為什麼不還手?起碼可以推開我,或躲開啊!」
他沒有回答,只是又問:「妳真的……沒有感到什麼後遺症?」
她閉上眼,整理一下思緒,才又張開,「真的,剛才那種可怕的感覺已經沒有了。」
在那次地下室的攻擊過後,他一直擔心會引發的情緒,剛才終於發生了!沒有在肌膚相親的綣綣時刻發生,而是在兩人沒有預料到的排演中--
「其實我早該想到的。」她眼中仍濕濕的,卻有了微笑的心情,「我們早該排一排這一幕,就是要這麼逼真才有效。」笑容又消失了,「只是卻傷了你……」
「這些不算什麼!」他搖頭,手臂又收緊了。
旁觀的人一直竊竊私語,不敢插入兩人之間,這時終於有人開口。
「小星?阿蕭?你們……還好吧?」一個嬌小的婦人怯怯地問。
流星深吸一口氣,轉頭對大伙解釋,「剛才我……剛才我有點失控,是因為我小時候也曾被……被人攻擊過,所以反應才那麼激烈。對不起,害你們嚇了一跳。」
「嚇死人了啦!我不敢學了……」有人小聲說。
「不不!我想學!」一個女人大聲打斷她,大家全轉頭去看。「我要學怎麼防身!我以前……」她尾音哽咽了一下,隨即振作起來,「我以前也有類似的情形,我一定要學,以後再也不讓人那樣對我!」
「對!」流星沙啞地附議。「就是這個道理!」
「下個禮拜吧!」蕭雨開口了,「下次上課,我們再繼續,今天就上到這裡。」
「對喔!該照料你的傷……」罪疚的感覺漲得滿滿的。
他攬住她離開大廳,「我們房裡有急救箱,回房就好。」
眾人欷吁著,交頭接耳地散開了,蕭雨一路對關心問候的人匆匆微笑,很快帶她回房。
「快坐下!」她一把將他按著靠牆在地鋪上坐下,手忙腳亂地打開急救箱。
他任由她有些笨拙地清理傷口、敷上藥水,清澄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的臉,癡癡地一徑凝望著,好像全然忘了疼痛。
「……傷口好深……」她喃喃著,敷藥的手抖起來,覺得從來沒見過這麼紅的血……
他握住她的手,「沒事,我跟妳一樣,也打過群架、受過槍傷,這些皮毛之傷算什麼?」
她咕嚕著笑了聲,然後,一滴淚水落在他們相握的手上。
她止不住自己的淚水,一滴又一滴,混入了他手上的血跡。
他把她整個擁入懷中,破裂的前襟吸收不了她的淚水,全抹在他胸上了。
「很值得的。」他耳語。
心在痛,為他痛,可是,自己不痛了……一切的一切,在方纔的激烈中化解,終於消失殆盡。那些夢魘、恐懼、仇恨,全在重擊中發洩了,被他心甘情願地吸收。
傻瓜,傻瓜,傻瓜。不會自保、只會給予的傻男人。
心痛融化了,化成最純潔的一種東西--
她捧著他的臉,在一臉的淚中對他微笑,輕輕地說:「打是情,罵是愛嗎?那這些傷,證明了什麼?」
他眼中忽然萬丈光芒,讓人目眩。
「妳……是說?」
「是啊,傻瓜。」
心像要脹破似地感到幸福,她傾向前,輕如羽翼地印上他帶血的唇。
「一輩子的,是伴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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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種工作真好!流星每天醒來都覺得精神百倍,因為又可以和蕭雨去上工了,而上他們這種工,就是去冒險!
其實好像冒的險越來越少了,因為兩個人都搶著保護對方,不管是追查某個有賞金的逃犯,還是受人之托調查某件見不得人的事……常常都有危險的,但她一點都不覺得,因為身邊有個警察嘛!
而且是和一個傻乎乎、黏死人、沒脾氣、打不還手、愛管閒事、鬥起嘴又不輸她、酒窩動不動就跑出來的「伴」!
哎,神仙日子耶。
這天剛領了好大一筆賞金回來,轉手就給了流爺,兩個人吃完水餃大餐慶祝後,到收容所邊的小公園散步。
她童心大起和小孩子排隊搶鞦韆,好不容易等到一個,抓來蕭雨坐下,自己再一屁股坐上他的大腿。
「鞦韆會斷喔。」蕭雨直笑,眼睛亮晶晶地瞅著她,「而且,這種姿勢很危險。」
啥……喔!
她白他一眼,「小聲一點啦!被聽到了多嚇人。」卻是忍不住嘻嘻笑著埋進他胸前。
宣告對他上癮啦!連人帶心,全包下。
微風很舒服,黃昏的霞色染在身上,金橙橙的煞是好看。小公園中人漸漸散了,都回家吃飯看電視去了,上好的機會可以吻他--
她抵著他柔軟的唇輾轉,很輕很柔的一個吻。
「這是心情好的吻,還是心情不好的吻?」他摸摸她小巧的眉毛。
「這是開場白。」
「開場白?」
「嗯,」她覆上腰間的大手,玩著他的手指,「我要說一個故事給你聽。」
他還是疑惑地抬著眉。
她一反平常的戲謔,很認真地開口。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女人在發現自己懷孕時就被男朋友拋棄了,生下小孩以後,白天賣水果,晚上在一家夜總會端盤子,常常工作到很晚,所以兒子請人家帶,母子相處的時間很少。」
抱住她的大手忽然握成拳,她把小手覆上他緊握的雙拳。他的眼光變得深沉而壓抑,但並沒有打斷她的故事。
「她在夜總會遇到一個男人,但交往不久又沒有結果了,所以她常和同事下班後一起喝酒,養成了很大的酒癮。她常常醉醺醺地回家,兒子快十歲了,沒有人管教,在街上變成小太保,還學會偷東西,一天到晚逃課。她教訓兒子,兒子會還嘴,她就動手修理兒子,常常打到他遍體鱗傷……等到第二天酒醒了才會後悔。但下次喝醉酒,她又變得暴躁易怒,打兒子居然打成了習慣,兒子終於有一天忍無可忍,還起手來,力道控制不住之下,竟把媽媽給打傷了,還得送醫院縫好幾針。那天晚上,男孩羞愧得想死--被虐待的羞愧、還手打母親的羞愧,讓他再也待不下去,他逃家了,跑到另一個城市去,因為太小不能工作,只好一路行竊來過活。」
她的聲音又低又緊,在漸暗的暮色中飄散。
「有一天他剛好路過一間收容所,飽餐一頓之後,隨手就想扒了收容所老闆的皮夾再離開,結果天算不如人算,他技術高,那人卻更機靈,被當場逮個正著!但這個老闆卻沒有扭著小扒手送警法辦,硬把他留下來了。
「他跑掉幾次,但總是不久又會跑回來,也許是有白吃白住的地方,不用白不用,也可能是因為很喜歡也很佩服那個老闆。後來他終於住下來,聽說老闆會武術,吵著要學,老闆提了一個條件,就是以後再也不能當扒手了。他隨口就答應下來,沒有什麼誠意。隔幾天老闆在他睡鋪裡又發現幾個新皮夾,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沒有動手責罰他,而是把他趕了出去。
「男孩這次被掃地出門,反而捨不得了,巴著老闆不放,千發誓萬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扒別人的錢了。男孩長大以後,變成了一個好警察,但看許多事情不順眼,決定要自己當老闆,做保全工作去。但這個男人調查工夫再高,居然沒有去調查一個最親的人--他的母親!他沒有去找她、沒有去查她現在過得怎麼樣,連生死都不知道。
「而這個母親,在兒子逃家以後瘋狂地尋找,也努力斷了酒癮,後來終於知道兒子的下落,但是……」流星輕輕歎息,「但是她太羞愧了,覺得兒子現在的日子比起以前好得太多,她沒有臉去找他、求他回來。她常會遠遠地看著他,確定他過得很好,一直到現在,她都追蹤著他的動向,看到他找到喜歡的女人,她真的很高興。」
流星小小地微笑了,「有一天,這個女朋友看到他皮夾中母親的照片,嚇了一跳,決定去查出他母親的動向,最後還約了他母親出來,談了整整半天的話。這女朋友很怕自己是在逼心愛的男人做不想做的事,但想到這男人也是一樣的愛管閒事,動不動就要『治療』女朋友心理上的『創傷』,想想又覺得理直氣壯起來。不管怎樣,她都要讓這對母子見上一面,能不能和好不管,至少要碰個面,說個話。」
一定要……一定要!就算他生氣也罷了!她仔細審視著他,看他全身緊繃著,雙眼似乎要在她臉上燒出一個洞……但是,他並沒有開口拒絕!
「所以,這個雞婆的女朋友把未來的婆婆請來了,現在就在公園另一頭的側門等著。如果……如果這男人還是不肯去見她,那這小媳婦只有自己去了,去安慰一下婆婆,然後……再等下一次的機會。」
她說完了,靜默下來。路燈亮了,照著他激動的面容。她真的很怕自己太強人所難,但不能不試,就是不能不試!
他的呼吸沉重可辨,氣氛僵凝得難以透氣。許久,許久。
「……蕭雨?」
他深吸一口氣,再長長地吐出來。
「她在側門那邊?」
「嗯。」流星的心一下雀躍起來。他會去!他會去!
「要一起去嗎?」
「不!不!」她趕緊跳下他的懷抱,把他拉起來,「你一個人去比較好!這是母子相會的時刻啊!」
他正要開口,又停下來,頓了頓才說:「在這裡等我。」
「好。」
他轉身大步離開了,穿過公園裡的步道,消失在幾棵樹後面。
流星是又高興又欣慰,真想對著全公園大叫--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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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等得沉不住氣,跑去買了一袋吃的回來,坐回鞦韆上邊嚼邊等待,感覺起來比較不會那麼心焦。如果……如果母子是不歡而散呢?
不,不會的!都快一個小時了,要吵也不會吵這麼久,各自敘述近況還比較有可能。
自己整顆心都放在一個男人身上了,想想真是浪費。要不是那個男人也把整顆心放在她身上,她一定不甘心。
想想就笑起來了。她還是著了爺爺的道,當然不甘心啊!此仇不報非「小人」,而她流星這個小人是當定了!
「這麼有把握啊?」
身後響起了蕭雨的聲音,然後是握住她的鞦韆吊繩往後一拉,再放手。
她笑得更開心了,如果蕭雨有心情開玩笑,那母子一定成功和好啦。
她把鞦韆高高蕩起,轉頭看他,「你媽呢?」
「先回去了。」
啊,他臉上有個小小的酒窩,真好。
她腳一伸止住了鞦韆,把他拉近,路燈不是非常明亮,但她沒有錯過他濕潤的眼睫。
「你們都說了些什麼?快報告一下嘛!我好說歹說也是個導演,一手策畫的偉大劇碼,結局怎麼能不告訴我呢?」
她不太知道該怎麼問,只好用玩笑的口氣了。
「咦?導演會不知道結局?」
嘿,越來越樂觀了,蕭雨果然心情特佳!
「快說啦!」
蕭雨微笑,執起她的手拉她起身,兩人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
「我還沒走近她,她就忽然轉過身來看我了。」蕭雨低聲道,「她老了不少,但笑起來還是很年輕,她一直想向我道歉,但我不讓她說那些,只不斷間她這些年發生的事,也告訴她我自己的一切。妳也知道,她現在在一家小公司當秘書,日子過得還算平順,錢也不缺,」他頓了頓,「她還替我開了一個戶頭,已經好多年了,數目還真不小。」
「你沒要?」這樣母親可能會傷心,但蕭雨大概是不會拿的,因為那又會成了一種道歉的方式,而他好像不要母親再道歉了。
「沒有。但我也沒有拒絕,我說我會用那些錢買東西送她,反正我也用不上。」
想問他是不是原諒母親了,又覺得多餘,就說別再道歉了啊!時間已帶走的,言語又怎能追回?就像他對於還手和逃家的歉疚,他母親也一定說不用道歉的。
「你沒有要罵我嗎?」她調皮地扯扯他的手。「罵我雞婆、自作主張?」
「想謝謝妳,」他聲音是沙啞的,「可是謝字並不夠。」
又來了!他有這種壞習慣,就是肉麻當有趣!不過,剛才她說那個故事時,自己差點聲淚俱下,也沒好到哪裡去。
愛情,果然是黏膩膩的,無藥可救。
「蕭雨……」
「嗯?」
「蕭雨……」
他笑了,「真想規定,以後只有妳可以叫我的名字。」
膩死人好囉,愛死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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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愛上一個人就會什麼都忘了防,最後就會被整得很慘,落入圈套還不自知。
流星心裡早就開始懷疑了,這一個禮拜,爺爺和蕭雨老是無緣無故地消失無蹤,她一逼問,他們就搪塞一句「shopping去了!」,問題是兩手空空的回來,騙誰啊?!
「咦?windowshopping啊!」
蕭雨明知她不信還逗她,因為知道她沒轍--她的跟蹤術居然比不上這個爛警察的擺脫術,恨死人了!
她改用軟功來磨,他卻說:「再等幾天就真相大白了,別急。」
別急?別急?誰急了?去他的!
一氣之下,她也來個來無影去無蹤,獨自跑到中部去參觀了一個計算機大展。
數不清的新玩具,讓人眼花撩亂想破財,最後她只准自己買一台,是一個和電視結合的計算機,還能同時上網,簡直無所不能。
然後那晚她又故意在外過了一夜,只打電話回去留言說「有事」。
結果呢?那個警察加偵探居然能找到她下榻的飯店,還大剌剌就免費「住進來」!隔天又拉她再逛一次計算機展,害她忍不住又買了一堆軟件。
嗚……為什麼會有小小孫悟空翻不出如來掌心的感覺?
今早是晴空萬里,兩人說好要幫爺爺大掃除,收容所上上下下三十幾人,再加上兩隻貓三隻狗,全都進進出出忙成一團。
大家把所有通鋪搬到後院去曬太陽以後,大廳裡一下子寬敞多了。流星和幾位阿姨好不容易把數十條棉被全晾起來,一回大廳卻嚇了一大跳。
「這是幹什麼啊?」
大廳佈置得漂亮極了,鮮花和銀白的綵帶,還有許多白色氣球,大家全換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流星還來不及再問,就被一個阿姨「押」回房換上一件不知何時跑出來的白色洋裝。洋裝咧!怎麼穿怎麼彆扭,覺得好奇怪,都不認識鏡中的自己了。
「喂!我們到底是要慶祝什麼啊?」
沒有人要回答她,怎麼搞的?她柬張西望要抓蕭雨或爺爺來「拷問」,忽然門外傳來震天價響的鞭炮聲。
奇怪,只是六月的某個星期六早晨啊,不記得今天是什麼特殊日子……
她正要街出門去看,大伙紛紛進門來了,爺爺一身光鮮,而蕭雨則是全白的西裝。第一次看到他穿西裝的樣子,好……好瀟灑啊!
跟在他身後的人,則讓她雙眼大睜。是蕭雨的母親!又加上……伍叔和祈佼帝?這實在太詭異了!
她還愣在原地不動,所有人的注意力已全轉向她,有的是咧著嘴掩不住的笑容,有的則在擦眼睛,一副感動得不得了的樣子。
大家退到牆邊,只剩她獨自站在大廳中央,蕭雨大步上前,忽然就單膝跪在她前面了。
「蕭雨!你幹嘛?!」
他那亮如晨星的雙眼,有笑意,也有說不出的嚴肅,執起她的手,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問:「小不點,這是我們給妳的驚喜訂婚典禮,妳願意嫁給我嗎?」
她的嘴一定張得好大,起碼有整整一分鐘,像化石一樣立在那裡。
然後她跳起來了。
「好啊!你設計我!你們全都設計我!」她殺人的目光從蕭雨移到爺爺,又瞪向一室看好戲的人,「不要!誰要嫁你了!我才不要!」
氣死人,這輩子還沒這麼窩囊過,不是被求婚窩囊,而是事先自己一點也沒有察覺到這個陰謀,簡直太對不起她的「一星」大名了!氣、死、人!
大家好像早就知道她會有這種賭氣的反應,一徑的笑,尤其是蕭雨,那個該死的酒窩,會讓人腦溢血!
蕭雨不慌不忙地吻了吻她的右手背,任她怎麼掙扎也抽不回來,然後他挑起一道濃眉。「妳言而無信?」
「我……我什麼時候言而無信了?!」又來這套,他剛回來那天就是這樣困住她的。
蕭雨一本正經地說:「妳明明說過,我媽是妳未來的婆婆,妳是我蕭家的小媳婦了,妳忘啦?」
「我……我什麼時候……」忽然她想起來了,是那天想說服他和母親和好時,自己說的!
啊啊啊--
「媽,妳是證人,流星去找妳的時候,說她是妳的准媳婦,對不對?」
蕭雨的母親一身嶄新的旗袍,笑容快樂極了。「是啊!流星,妳還把我嚇了一跳呢,連兒子都還沒見,倒是見到媳婦了!妳不記得了嗎?」
牙關咬得嘎嘎作響,她流星怎麼敗得這麼慘?
「妳再氣,我就要把妳吻到不氣為止!妳怎麼說?」蕭雨居然威脅起她來。
哎呀!那怎麼成?!他一吻起她來,乾柴烈火的會一發不可收拾,到時變成限制級的,在場的小孩會嚇到耶!
完了、完了,沒救了……她流星是栽啦!
「妳不答應,我就不起來了。」蕭雨的最後一招--可憐小狗狀。
一個大個子,跪在那裡裝小狗……她忍不住噗哧一笑,真是太奇怪的畫面了。
「終於笑了。」蕭雨歎息,「答應了吧?我說過會等的,只是想讓妳試著習慣一下。只是訂婚而已,結婚典禮妳想拖多久就多久,好不好?」
咦?這麼大方啊?
「不怕我拖個十年?」忽然,好像就不氣了。大家也真是的,這麼用心,要瞞住她?這麼久,真難為大伙啦!
「沒關係,我跟妳耗上了!」蕭雨壞壞地笑。
「好啦、好啦,」她也是爽快的人,生氣從來憋不過三秒鐘。「起來啦!」
蕭雨跳起身來,把她高高抱起來打轉,全廳的人尖叫拍手,差點將屋頂給掀了。
流老也跑上前來抱住他們,老淚縱橫的,嚇死人。
「說!這是你的點子還是蕭雨的?」她笑著幫爺爺抹去眼淚,一邊拷問。
「當然是蕭雨的!爺爺哪有這麼精?」流老把責任全推到孫女婿身上。
祈佼帝送的禮則是另一件新的案子,包他倆賺上一大筆。
蕭雨的母親也走上來,晶瑩的淚眼和蕭雨一樣閃著銀光。
蕭雨的眼睛原來是遺傳母親的啊……就是這樣的眼睛,把她無敵流星的魂都勾走了!是有魔法還是怎地?
「你們一直幫我照顧小雨,」他母親說,「真是不知該怎麼……」
「別謝!別謝!」流星拉住她,「都是一家人了!」
蕭雨的酒窩深深的一直沒有消失。
流星用手肘拐他,「小雨耶,好可愛的名字喔!」真好笑,巨人會叫做小雨?
被敲頭了!嗚……新娘好可憐喔!
她正氣不過要還手,忽然就被吻住了。
糟糕,限制級的畫面還是逃不掉,門外的鞭炮又響了,閃光燈亮起來,一廳的笑語掌聲,收容所從來沒這麼熱鬧過,還吸引了左鄰右舍都來觀看,一時忘記是他們一向不太敢接近的地方了。
好吧,訂婚就訂婚!這世上,哪還有什麼勾當,是她流星幹不出來的呢?!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