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雙眼後,她幾乎是貪婪地躺在榻上,靜聽著松濤與竹嗚環繞這座屋舍。
這裡好靜謐、好舒涼,就像是相思林,有著安定人心的奇效。但是,嵐兒心裡知道,她根本沒再回去過相思林。
她推被起身,想起暈厥之前,那令她心驚膽戰的經歷。然而,事過境遷,幾無喜怒的她,心情早已平復得恍如鏡面,不再那麼著惱躁動了。
嵐兒下了榻,環顧屋內。這房間,儼然比她之前棲身的清風閣更有特色,氣勢迫人、氛圍雄沈;不過屋外的松濤竹嗚,倒是沖淡了這種壓迫的感覺。
嵐兒走出屋舍。屋外的門上懸掛著一塊烏沈木匠,以氣勢磅磚的楷書,描金繪寫著「幽篁居」。
「幽篁,是指深邃的竹林。」嵐兒輕吟著,細細解讀。
果然,密密實實地包圍著這座小跨院,就如同那木匠上所寫的一樣,是風節清高的竹林;而竹林外,又有挺拔入雲的寒松,捍衛著這幽境的寧靜。
嵐兒發現,竹林的前方,有道頒長的身量,月下玉樹臨風地佇立著。光是望著那背影,她就能夠準確地回想起那人的湛然青眸。
不容錯辨,那是司將淳!
她猶豫著自己該不該出聲喚他。司將淳的身影,此時看來竟是那麼孤單寂寥,嵐兒幾乎完全忘了,之前他才如同貓捉老鼠般地捉弄過自己。
「回房去,這裡風大。」背對著嵐兒的司將淳,早已察覺到她的存在。
他的口氣是那麼平和,甚至可說是冷淡,不復以往調侃戲弄的熱度,這讓嵐兒微微一愕。她原是心計全無,天生就有輕信他人的弱點;不擅記恨的她,此時已完全忽略了她曾見過司將淳邪情佻達的一面。
「這裡又是哪裡?」被他一漠視,嵐兒怯怯地問道。
「幽篁居。你剛剛看到那塊木匾了,不是嗎?」他的口氣好冷漠,惹得嵐兒心口有過一陣奇異的痙攣。
「你現在內力盡失,最好別到處走動;要是染了風寒,那就雪上加霜了。」
「內力……盡失?」那豈不等於她的「歎情簫」毫無用武之地了?
司將淳轉過身來,面對著嵐兒微微著慌的容顏,不同於之前的熾燒又調笑的青眸,此時的他,眼神冷然得像是陌生人。
嵐兒不由得有些奇異的驚慌。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一覺醒來,司將淳竟用前所未有的冰冷態度面對她?她真的有些不習慣。
不習慣的感覺之外,彷彿還有著沈甸甸的壓力扣著心口,令她感到不太舒服。
「對,內力盡失,幾乎都是因為你試著用簫音震倒屋舍,所留下的後遺症。」司將淳掀著濃眉,薄責嵐兒。「我不是跟你說過,那只是在切磋功夫而已嗎?為什麼你會不顧一切地使出內力,與我相拚?」
他飽含怒氣地說著,其實其中大部分的怒氣,都是針對自己而發。
他早該知道,像嵐兒這樣冷然的人,一旦逼急了,根本是聽不住勸;她只會依循最直接的辦法解決困難,而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考慮那樣做是不是會傷害自己,
都是他的不慎,使得嵐兒喪失內力,但他也微惱嵐兒,為何如此開不起玩笑。
「我……」嵐兒詞窮,垂下臻首,說道:「我也不曉得,可能是因為我以為你不讓我離開,又或者是……」她無法形容當時的心慌,現在仔細想一想,那些邪魅的、詭譎的戲弄,都像是夢境般迷離,她根本抓不住一點真實的感覺。
當時,她一心想避的,到底是什麼?
「當我叫你停止的時候,你又為什麼不及時停止?」
「我……」連嵐兒自己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算了。」說來說去,還是他惹過了頭。司將淳對自己猶有怒氣,微蹙著眉,卻讓嵐兒誤以為那怒氣是針對她而發。「這座幽篁居撥給你住,這裡是整座宅子最安靜的地方,你可以在這裡運功療傷,不會有人來打擾你。不過這一回,你的內力是不可能恢復神速了,你要先有心理準備。」
「哦。」嵐兒小聲地應著。
她不明白,司將淳為什麼會突然對她這麼冷漠、這麼生氣?之前,他的眼神總是熾烈地望著她;但此時,他竟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這個劇烈的轉變,讓嵐兒向來明淨如冰雪的心,開始有了淡淡的愁緒。
他在氣她嗎?答案幾乎是無庸置疑的。那……他在氣她什麼?氣她當時沒聽他的話?氣她把他的牆弄壞了?還是氣她用簫聲將整座宅邱裡的僕傭統統迷暈?又或者,他是在氣她間接摔爛了他的金燒瓷壺?
茫茫的思緒中,嵐兒幾乎抓不住其中之一。
司將淳想起一個時辰前,要僕傭們出外為嵐兒搜藥材,該是時候過去看看他們買回丁什麼,又該要煎煮些什麼。
「你早點歇著,我有事忙。」他隨口攔下一句話,便匆匆走離。
他迅捷的腳步,卻讓嵐兒誤以為他連跟自己站在—起都嫌討厭。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嵐兒心口酸楚地歎息;既是因為揮不去壓在心上的愁緒,也是因為不解自己為什麼會有如此奇異的感傷反應。
很奇怪地,在幽篁居住下來的嵐兒,已經不想走。她告訴自己,這是因為她內力全失,需要地方靜的緣故。但是,其實她心裡隱隱地知道,她是好奇著司將淳前恭後倨的態度,並無法不去在意。
幽篁居,果真就像司將淳所說的,是一處清幽自在的好地方。環繞在外的寒松與翠竹,將所有喧嘩的聲音完全隔絕;住在這裡,就像是隱居般地自在清閒。
嵐兒從來沒想過要出幽篁居去瞧一瞧。她專心在這裡休養生息、三餐都是由一個名叫如梅的姑娘送來。
這裡唯一的訪客,是司將淳。可他亦不再與她多說什麼;每回出現,總是閒淡地問了她內功調理的進度如何,便迅速離開了。
他的神情是那麼陌生疏離。也許正因為如此,嵐兒更常想起從前他是用多麼熾熱的眼神焚視她;然而每每這麼一想,幾許悵然若失的情緒便會襲上了她。
思緒裡百轉千折,都是他的名兒、他的影兒。她幾番想提問,他是否在生她的氣,但見到他冷峻的神色後,卻又總是怯怯作罷。
因此,這個問題一天困過一天,他的身影也成了她心頭的常客,揮之不去,不請自來;最後,連她不願意想著他都不行了。
這日,嵐兒正靜聽著松濤竹嗚,司將淳匆匆而至。
「有缺什麼的嗎?」他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冷淡得像是來見她、是件不得不為的例行公務。
「沒有。」嵐兒垂首斂眉,悠悠地說道。
「那好,你好好待著吧。」司將淳半轉過身,打算這就走人。
最近他的連鎖商號裡,有著太多的緊急事務待理;而閒暇的時間又幾乎被他用來造訪藥堂,搜羅有助內力回復的珍藥奇材,司將淳實在沒有多少時間在幽篁居裡多作停留,儘管他很想這麼做。
「等等。」嵐兒鼓起了勇氣喊住他。
「還有事?」他斜挑的眉梢,在嵐兒的眼中看來,像是帶著一抹不耐煩。
「沒有……有。」她未語先怯,怯懦問道:「我在這裡,是不是礙著你了?」
嵐兒語氣中的畏怯,為她爭得了司將淳全部的注意力。他索性轉過身子,面對著嵐兒,問道:「此話怎講?!」
嵐兒匆匆地垂下臻首。「我……我注意到你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什麼是『高興』,你懂嗎?」他冷不防地有此一問。
嵐兒一呆。
司將淳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心裡其實對嵐兒破天荒地關心起他的事兒,感到十分愉悅。『』嵐兒,你連笑都不笑一下,真正不『高興』的人,應該是你吧?」
「笑?」嵐兒不解。
「是啊。」司將淳索性將手邊的雜事都暫擱—旁,認真地逗弄起美麗的嵐兒,
「我在外頭奔波了大半天,一進幽篁居,你又是一張沒有表情的冷臉,你說,要我如何高興得起來?」他埋怨著,像是嵐兒真的苛待了他。
嵐兒有些惶惑,原本平靜的心已經受到他的撩動。「那……我該怎麼做?」
「就笑嘍!?」司將淳趣意盎然地盯著她看。「你笑一笑,讓我瞧瞧。」
「笑?」嵐兒搖了搖臻首。「我不會。」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你辦不到?來,像這樣。」司將淳微微地勾起唇弧。
笑意讓他的臉部線條完全地柔化了,邪氣如有畫龍點睛的效果,將他深刻的異國輪廓妝點得格外誘人。
這抹邪肆又霸氣的笑容,讓嵐兒看直了眼,情不自禁地,她雙頰生暈,如艷粉春花。
那一瞬間,她有著恍惚之感,幾乎以為司將淳又以往常的佻達態度對待她,不禁莫名地心口一鬆。
「你試一試。」司將淳隨即斂起笑顏,催促著她。
嵐兒是絕色的美人兒,笑起來該是怎生的誘人模樣?司將淳期待著。
嵐兒猶豫了一會兒,慢慢地、勉強地扯動嘴角。
「不對,笑可不只是撇著嘴角,還要表現出歡愉快樂的樣子。」司將淳耐心誘哄著。「來,想點愉快的事兒,也許有點幫助。」
嵐兒又試了一次。她回想著過往快樂的事兒,幫助她自然地笑開,但在她十七年的生命之中,彷彿只有無色透明的色彩,根本沒有值得會心一笑的趣事。
「停停停。」司將淳像是失望了似的,赫然喊停。「嵐兒,沒有笑意的笑容,實在不怎麼好看耶。」他故意逗弄著嵐兒,為難地說道。
「我……」嵐兒只覺得委屈。他真的覺得她不好看嗎?
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竟讓司將淳心中一動,令他更想逗弄嵐兒。
他似假還真地薄責著,語氣甚輕,然聽者卻有心。「嵐兒,你不會知道,我多想看你輕啟朱唇、傾城一笑;可你怎麼都笑不出來呢?」
司將淳失望的口氣,讓不知他正在促狹的嵐兒心中一縮。
「好了,我還有事要忙,不能繼續待著了。」司將淳望了望天色,暗忖有多少急事待辦,而他卻只顧在這裡逗弄嵐兒。「等我有空的時候,再過來看你。」他說完便轉身離去。
司將淳昂武的身軀毅然地轉過身,誤以為他又生氣的嵐兒,幾乎是屏著息地望著他離去。
她不懂,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不舒服的感覺衝向她?鼻頭酸酸的,是什麼意思?咽喉裡像有東西梗住似的,難以言語,又代表著什麼?她更不懂,為什麼眼眶濕熱成一片模糊?
她只猜到,剛剛她……似乎弄巧成拙了。
能不能笑、會不會笑,真的是一件那麼重要的事兒嗎?
孤燈一盞、鏡抬一座,嵐兒從日出望著自己的容顏,直到日落。
她試過好多次,如何讓自己笑得像司將淳那般眩惑迷人;但是,不管再怎麼努力嘗試,她還是只會了無笑意地牽動嘴角。
「嵐兒姑娘,該用膳了。」在主子的叮囑下,如梅本來不欲打擾嵐兒姑娘的清靜,但是見她凝視著雕有龍紋鳳飾的銅鏡抬,一動也不動,她只好出聲喚她。
嵐兒乍聞人聲,著實嚇了一跳,但半晌後,她卻悠悠地歎問:「你……會笑嗎?」
如梅噗吭一聲。這是什麼奇怪的問題?「誰不會笑呢?」她笑意盈盈地說道。
嵐兒見她毫無困難地展了笑顏,一種不如人的感覺竟兜上心來。她委屈地說道:「有,我就不會笑。」
「姑娘,你成天都關在幽篁居裡,只跟自己獨處著,愈發的安靜,要是笑得出來才奇怪哩。」如梅見她難得今兒個願意開口,也就同她聊上一聊。「要不,你到外頭瞧一瞧,也許會有什麼逗趣的事兒發生,那也說不定。」她建議著。
「逗趣的事兒?」嵐兒顰起了眉。
「是呀,總得是要你感興趣,又覺得有意思的事兒,才能逗你笑嘛。」
如梅告退後,嵐兒仔細想了想她的建議,深覺值得一試。
她走出了幽篁居,往人聲匯聚的地方行去。只見一隻該被燒成晚餐、羽毛半褪的大肥鵝從廚子手中搖搖擺擺地溜了,大夥兒正辛辛苦苦地追在它後面跑。
冷不防,追在最前頭的大娘摔了個跤,接下來跟在後頭的人,也乒乒乓乓地摔成一團,大肥鵝逃過一劫,樂得咯咯直叫的模樣似乎滑稽得緊,許多圍觀者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笑嗎?這就算是很有意思了嗎?!嵐兒看不出任何有趣之處,悠悠地循著原路,又回到了幽篁居。
到底,什麼才是讓她感興趣、讓她盈盈一笑的事兒?
她實在好想知道。
晴日向暖,絲絲的金光穿越了濃密的竹林,為幽篁居帶來了罕見的暖意。
一大早,如梅便興沖沖地往幽篁居沖。
「嵐兒姑娘,主子要我送來這個給你!」她雙掌捧著好多東西,紅撲撲的臉頰顯出她十分興奮。
「那是什麼?」嵐兒望著她手中的粉嫩色調,提不起一點興趣地問道。
自從那日她笑不出來,讓司將淳不悅而歸之後,她惦著他,惦得更厲害了,什麼事兒都提不起勁去做,也沒有閒思去理。
「衣衫啦、首飾啦、胭脂水粉啦。」如梅興奮地一一展示給她看。「瞧瞧,這衫兒的緞布又輕又滑,還有這胭脂水粉,抹勻在臉上,可是會讓氣色好上許多喔。」
這些東西有什麼好?她可看不出來。「都擱著吧。」嵐兒顯得意興闌珊。
如梅的熱度,微微地冷卻了。「你不想換上嗎?」
嵐兒興味索然地搖了搖頭。
「可是,這些東西都是姑娘家最喜愛的呀!」要是她有這一身行頭,早就妝點得漂漂亮亮、上街逛市集去了。
「姑娘家最喜愛的?」喜愛這些華而不實的飾品?嵐兒消極地瞥了一眼那些讓如梅吱吱喳喳的東西。
她向來只穿淡素的白衫,那種純然潔淨的感覺,才是她一向習慣的。太多花色、太多贅飾的衣衫,就像是不必要的負累,只會讓她渾身不自在。
「是呀是呀。」如梅熱切地說著。「像我就很喜歡。」
「你要的話,就都給你吧。」反正她不在乎,嵐兒淡淡說道。
「給她什麼?你不要我送你的這些衣物?」低沉迷人的嗓音乍然響起,司將淳腳步極輕地來到了幽篁居。雜務摒去,今兒個他很有時間與嵐兒一起消磨。「嵐兒。你倒真懂得如何傷透一個男人的心。」
「主子。」如梅恭謹地福了福身。
司將淳來了!嵐兒低迷的心緒,總算高揚了起來;盼了他許久,總算是把他給盼來了。
司將淳無視於她閃爍生輝的靈眸,兀自蹙著眉,像是受到多大的心靈傷害似地說道:「你剛剛說,這些衣物你都不要?」他調侃地指控著。
「我……我只是不想穿它們而已。」他又不悅了嗎?嵐兒看不懂他的捉弄,只覺得他的神情,像是在控訴她做了十惡不赦的事兒,嵐兒不禁縮了縮。
「為什麼不想穿?」他擺出好商量的架式,眼神卻摺摺地瞅著嵐兒。
「我已經習慣了雪白的衣衫。」在他炯炯的凝視之下,嵐兒真的以為他是不悅的。
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但是司將淳碧眸中的輝焰讓她心怯,而她變得又太過在乎他的看法,所以忍不住憂心著,怕他拂袖而去。
「就是知道你習慣,才要師傅們特別給你做些其他顏色的衣服。」
要師傅「特別」做的?嵐兒忽而感到有點兒受寵若驚、芳心暗喜。
司將淳放肆地打量了她一圈,出口的話語隱含著教人抗拒不得的蠱惑意味。
「嵐兒,我可不喜歡妝扮得像道姑般的無趣女子,我想看看你穿上漂亮衣衫的模樣。」
司將淳想看……她穿漂亮衣衫的樣子?嵐兒的臉驀然莫名地一紅。
「換給我看看,好嗎?」司將淳邪情央求著,足以扳倒最頑強的矜持藩籬。
嵐兒堅拒的心,瞬間有了決定性的動搖。
司將淳的霸氣意志,抹滅了嵐兒的喜惡;莫名的,她就是有股討好司將淳的衝動,想得到他一絲絲讚許的眼神,就算違拗了自己的心意也在所不惜。
司將淳向在一旁待命的如梅打了個手勢,而後走了出去。
如梅機靈地拉起嵐兒。「嵐兒姑娘,我來幫你。」
嵐兒柔從了她——就只因為司將淳的一句話,她甘心被動地任由如梅替她換裝。
如梅挑出染有淡淡青嵐的薄衫,為她換上,再拆散了她原本綰著的單髻,梳成了時下正流行的百花髻,仔細地為她別上玉簪花釵,並為她抹勻了淡淡的胭脂。
半晌之後,嵐兒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從一個清麗脫俗的水樣麗人,變成了朱麗絕艷的窈窕佳人;從她身上綻放出來的艷光,幾乎讓人不敢逼視。
這是她嗎?嵐兒瞪著鏡格裡的映影,覺得那描著黛眉、繪著紅唇的自己很是奇怪,她從沒見過這樣的自己。
「主子,我都弄好了。」在嵐兒怔怔地望著銅鏡出神的時候,如梅機靈地將守在幽篁居外的司將淳請入,然後識相地告退。
司將淳望著那端坐鏡前的窈窕身影。「轉過身來,嵐兒。」
嵐兒心中一震。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是美是醜,也從不在乎。但是懵懂的她,如今卻深深憂心著司將淳不中意她的怪異妝扮。
「嵐兒。」司將淳微微地提高了聲調。
嵐兒不敢不從。她怯怯地低垂蛻首,旋過身,裊裊亭亭地站了起來,
「把臉抬起來。」司將淳命令道。「讓我看看你。」
「很怪而且很醜……你可不可以不要看?」嵐兒羞怯地怯懦著。
「怪不怪、醜不醜,我看了以後就知道。現在,看著我。」司將淳悍然下令。
嵐兒只好依了他。當那美麗的臉孔楚楚地抬起,出現在司將淳眼前時,幾乎完全肆奪了他的心跳與呼吸。
她的烏絲被梳成了華麗優雅的百花髻,斜插著垂墜寶石的金釵;柔滑的雪膚微染徘色胭脂,更見艷光四射;而那件淡淡泛青、有如雲嵐繞身的宮裝,更是襯得嵐兒專屬的清麗光輝一覽無遺。
靈雅與艷麗,在嵐兒身上竟是如此地調和,司將淳簡直無法將眼神移開。
「司將淳……」嵐兒無助地呢喃道。他灼燙的眼神,曾是她近日來的期盼,此時卻讓她羞窘得想逃。「你別一直瞪著我看。」那讓她不知所措。
「若你不美麗,我又怎麼會盯著你看?嵐兒,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子!」司將淳真心讚賞道,感覺他的心口正為她緊縮。
這不是為了撩動嵐兒的心兒刻意說出的甜言蜜語,而是司將淳的肺腑之言。
這一剎那,他茫然了。他記起初初在相思林裡見到嵐兒時,也是如同此時的驚艷,嵐兒的確是個美人胚子,而她絕美的身影,正一點一滴地進駐到他的心裡。
嵐兒的小女兒嬌態,一直以來,都被冰封在冷然的天性之下,如今卻被司將淳真誠的讚美激發開來。
「真的嗎?我真的……是美麗的嗎?」她羞紅了臉,感覺好窘,匆匆低下頭。
司將淳佻達地笑道:「你沒見我看得目不轉睛?」
嵐兒聞言,再度抬起頭來,望著司將淳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看的認真模樣,形狀姣好的芳唇竟輕輕一抿,羞澀地笑開了。
那含羞帶怯的甜美笑容,幾乎讓司將淳的心口整個兒纏住了。
他斗箭步地衝上前,箝住嵐兒的下巴,悍然將她拉近自己。「再一次!」他赫然命令。
「什麼?」嵐兒的甜笑消失了,水眸驚慌地望著他。
「再笑一次給我看。」司將淳的嗓音,因瞬間鼓動的慾望而暗啞。「我愛看你笑。」甜美而無憂,比上好的佳釀更醉人。
「笑?我不會啊……」她惶惑地望著司將淳的眸底。
他的炯炯焚視,暗藏著一簇期待的火花,像是為了見她一笑,願意付出千金的代價。那簇希冀的火光,讓嵐兒發覺自己在司將淳的眼中,彷彿也是重要的、無可替代的。
一縷前所未有的歡愉,在嵐兒的心口奔竄著,她心兒一喜,唇際便自然而然地浮現了兩朵小巧的笑窩——很甜、很甜。
司將淳情不自禁地扣緊了她,將她舉離地面,強悍地將她推向自己。
「司將淳……啊!」她的驚呼盡數落人司將淳的唇中。
嵐兒一任那陽剛的氣息侵入自己的心脈,粉嫩的唇瓣被他蜜吻著。她的神智昏亂,為了配合司將淳昂武高大的身驅,她甚至被他擁離地面,宛若翩然仙子,更增添了縹緲如夢的感覺。
司將淳渴望著她的紅唇。直到他邪惡地以舌挑開她緊閉的唇瓣,盡情地挑逗她生澀的感官,他才赫然發現,原本想讓嵐兒動情以破壞咒術的邪惡點子,不知何時已經轉變了。
嵐兒美麗的身影,早已在他心中佔了一席之地,只是他一直都沒有發現而已;他的心,不知在何時,竟已裝滿了嵐兒的倩影!
深吻終了,隨後而來的綿密如雨點的輕吻。好不容易滿足了之後,嵐兒幾乎是無力地偎進他懷裡。
「你為什麼要吃掉我的服脂?」又要她抹上,又把它吃掉,好麻煩哪。
吃胭脂?
司將淳幾乎啞然失笑。太多的狂喜,幾乎讓他忘了嵐兒連慾念是什麼都不懂,又怎麼會知道他在吻她呢?
他輕輕撫著嵐兒被吻腫的紅唇,疼惜地笑道:「難道你不知道,胭脂是要抹在你的唇上,才會更好吃的嗎?」他邪情地舔了舔唇,無限回味,似是意猶末盡地盯著美麗的她。
嵐兒羞得手足無措,有些暗惱他的輕佻舉措,又有更多的私密喜悅。
望著司將淳心滿意足的表情,她終於知道,原來世上能讓她感興趣的事兒,就是一一討司將淳的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