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總算找到你了。」熏急得差點要掉下眼淚,幸好老天有眼,讓他的殿下平安無事。
朗沒說話,只是看著眼前的一切。在一片雲霧裡,點點的光輝一道道射出,那七彩的光芒是那麼炫目。一會兒,太陽完全升了上來,它強烈的光熱無法讓人直視了。所以也只有在日出東方的短暫時刻,人們才能夠欣賞到太陽的美……可真是可憐又孤獨的太陽啊!
「殿下!殿下……」熏見狀,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朗微微笑。在這裡等待著黎明的來臨真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
「王妃……她怎麼離開了?」熏支支吾吾的,終於把話說完了。坦白說他真的有點生王妃的氣,明天就是結婚大典,竟然選在這個時候離開,不是存心讓殿下丟臉嗎?
離開?有那麼一剎那,朗幾乎忘了所有的事情,他不能瞭解熏在說些什麼,不能明白為什麼熏要生氣,他忘了什麼吧?好像是很重要的事,可是他就是想不起來。然而,當他這麼以為的時候,涑柳卻再度回到了他的記憶裡,讓朗痛徹心肺。
他伸出了手,手上沾染的血跡已經變色,那痕跡已在不知不覺中逐漸消失變淡,就如同涑柳的生命一樣的逐漸消逝。
「殿下……你還好吧?」熏又道。他知道殿下對涑柳用情很深,因此,此刻的他肯定是難受的。
但,朗只是笑。「走了嗎?走了也好。」他就是不想再見到她才特地離開皇宮的,可是這時,他竟然有一種衝動想將她找回。可,他能嗎?
答案很明顯了,所以,他只能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高昇的旭日,讓那炫目的光熱燒炙他的意志與妄想。然,事情卻總是沒那麼簡單,他忍不住要問:
「熏啊!你會在乎太陽是不是孤獨的嗎?」朗問道。那聽似笑鬧的語氣是那麼做作而不自然。
但粗心的熏總是無法察覺。因此,他老實的道:「我不知道耶!誰會在乎太陽呢?」或許它真的很重要,可是他倒覺得陰天比較好呢!
「說得也是。」沒有人會在乎他在想什麼的。即使他貴為一國之尊,但事實上,他又算什麼呢?他再也找不回那樣在乎他的人了。然,就算找到了,那也不是他要的涑柳。所以,死心才是他惟一該做的事。「回去吧。」
熏點頭。「我知道了。」
「還有……」朗說道:「記得把婚禮取消。」
熏錯愕的看著朗。不會吧!他還以為朗永遠都不會再提這件事了,可是他不但提了,而且表情和語氣竟然和先前無異!是他的殿下恢復得太快,還是涑柳在殿下心中並沒有他想得重要?無論是哪一種情形,他都樂於接受。因此,他開心的回答:「放心好了,我已經取消了。」
是啊,怎麼能不取消呢?新娘都沒有了,又怎麼舉行婚禮?朗自嘲。
「走吧!」他對馬兒喝道。
熏跟在他的身後,一切就如同往常一樣。相同的人,相同的事,相同的太陽宮,只是心情已經不同……
所以,又怎麼能說一樣呢?
自從涑柳走了以後,安絲女王日日夜夜都開心得睡不著覺。克力奧在知道她的心思後,也大力贊成。對克力奧來說,只要能復國,做什麼都是無所謂的。
因此,他代替了女王向朗殿下提親。
「殿下,這是一段良緣啊!」尤其是在這種情況裡,朗才剛鬧了笑話,現在的他如果能夠立即迎娶安絲女王,那對兩國來說,都是有利無害的。
克力奧的話立即引起了在坐諸位大臣的議論。朗的表情就如平常一樣,是那麼無波無浪的微笑著,讓人根本摸不清他的心思。
「朗殿下以為如何?」克力奧說。眼角朝了幾位他先前打點過的大臣瞄了瞄,暗示他們也出來說說話。
於是休拉大臣站出來說話了。「殿下,臣也以為這是一段好姻緣,安絲女王美而多才,會是個好妻子的。」
索克大臣也站了出來。「臣亦有同感。」
霎時,四、五個大臣全都站了出來說安絲女王的好話。
但此時,卻有一個人跳了出來。「我不贊成。」熏直言不諱:「安絲女王根本配不上我們的殿下。」真要比,他還比較喜歡那個小丫頭咧!雖然那個小丫頭竟然不知好歹的拋棄殿下,可是他還是覺得她好多了。
然而他的話立刻遭來大家的白眼,可是熏卻一點也不害怕。一旁的高微則是不停的歎氣。
見狀,朗的笑意則是更濃了,但卻沒人注意到他。
直到他們僵持不下,才轉向正在看好戲的朗。
「殿下!」他們齊聲道:「殿下以為如何呢?」
「我?」朗懶懶的說道,話鋒終於轉到他身上了是嗎?大家還真是閒啊!竟然能為了這種無聊的事吵這麼久。再說,安絲女王和克力奧的心機,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可他卻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麼多大臣被收買。看來這太陽宮還有許多要整頓的地方呢!
於是,他正色道:「老實說,我從來都不知道安絲女王這麼好呢!讓我想一想——休拉大臣,我記得你說安絲女王美而多才,是吧?」
休拉點頭。「休拉是這麼說過。」
「索克大臣說安絲女王恭良賢惠,是不是呢?」朗又問道。
索克大臣也承認了。
接下來的安克魯大臣、米思大將軍,也都一一承認他們說過的話。
沒有人知道朗要做什麼,只覺得這個總是笑著的殿下似乎有點奇怪。然而,他們又無法說什麼,只能看著他沉思,看著他再度開口。
「諸位的意思我已經瞭解了,既然安絲女王這麼好,而且諸位大臣又這麼滿意她,我再多話就不應該了。」
諸位大臣聞言全笑開了臉,卻沒注意到朗的眼中閃過了一道精光。
見狀,高微再度歎氣。真是一群笨蛋!朗殿下是何許人?是能夠讓人牽著鼻子走的狗嗎?實在太蠢了!
果然,就在眾人高興的時候,朗又說話了。「只是我是個粗人,只會打仗,又怎麼知道珍惜美人呢?我想我不如把安絲女王讓給各位吧。」原本他就覺得安絲女王和克力奧大臣來訪毫無善意,既然現在能夠一舉解決麻煩,他又怎麼會心軟?,
聞言,克力奧的臉色大變。「殿下,你怎麼能夠這麼做?」
「是啊,殿下你不可以……」索克也跟著說。如果他真的把安絲女王帶回家,他老婆肯定跟他沒完沒了。
朗打斷他:「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索克大臣覺得安絲女王配不上你嗎?還是安絲女王根本沒有你說得那麼恭良賢惠,所以你不願意?」朗問道。無論是哪一個,都是以下犯上的重罪。
「殿下,老臣只是……」索克想要回嘴。
然,朗不說話,只是將手一揮,一道刀光向索克頭上飛去,他略禿的頭明顯的感覺到一陣涼意,尤其是天空中飄落的白髮和身後的爆裂聲在在讓他明白,朗不容他貧嘴的決心。
見狀,索克不敢再多話。「殿下,索克不敢。」
「索克大人!」克力奧大叫。「您怎麼可以……」
「克力奧大人有意見?」朗嘴邊的笑容加深,但眼神卻是完全不留餘地的絕決。
克力奧呆了。「不……不……克力奧不敢上此刻的他終於明白自己再也沒有說話的機會了。
「不敢就好。我命令你們近期內去向安絲女王提親。」朗微笑。「我以為在你們這些瞭解她美德的人之中,一定會有她中意的人,祝各位好運了。」朗點頭,起身退朝。
跟在朗身後的熏忍不住爆笑出聲,一旁的高微則是偷偷的暗示他,要他小聲點。
看著離開的三人,四位大臣和克力奧面面相覷。對大臣們來說,只是多得一佳麗,男人嘛!女人是愈多愈好。可是對克力奧來說,他卻很清楚的知道,這一條復國之路已經沒了指望了。
然而,安絲女王能夠忍受這接下來的事嗎?克力奧根懷疑。
而另一頭,退朝後的三個人正在朗的寢宮裡。
「我就說嘛,那些老頭子分不出輕重,還以為自己是誰呢!」熏不以為然的大笑。
「你也太誇張了,你沒注意到索克大臣差一點就要把你撕了?」高微猛搖頭。
「以他那把年紀,我看是很難吧!」熏一點也沒有將他們放在眼裡。
一旁的朗沒說話,只是看著窗外的一切——
那個鞦韆是涑柳架的,那面湖的錦鯉是涑柳養的,在御花園四處擺設的食盤則是她準備給飛來飛去的鳥兒們吃的……
雖沒了她,他還是活在一個到處是她影子的世界裡,因此,他怎麼可能再愛上別人呢?怎麼可能讓那些人事不知的蠢人擺弄他的婚事?
所以,既然他們要找他的麻煩,那麼他也不會客氣,反正安絲女王在宮裡也真的住太久了……他一點也不想讓別的女人在他和涑柳的世界裡出現。
「殿下,你在想什麼?」熏問。
高微再度生氣。這個熏什麼時候才會學會看人家的臉色呢?
朗回過神來,他正色道:「我想你真的笑太大聲了。」
「殿下!」熏羞得滿臉通紅。他真的笑太大聲了,是不是?
朗搖頭,再度回到他的世界裡,除了涑柳,他一點也不想和任何人交心。
時近冬天,現在的太陽宮開始飄起了小雪。涑柳已經離開兩個月了。
這之中,朗一點也沒有她的消息。他就這麼過他的日子,一點也沒有異狀。他的行為讓眾人相信,他已經從涑柳離開的打擊中振作起來,回復成原來的朗殿下。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太陽宮裡存活的只是個軀殼,他的心魂早跟著涑柳走了。
可,在這樣一成不變的日子裡,在太陽宮的皇宮裡,卻發生了怪事。一些侍女們紛紛傳出了撞鬼的情形。
尤其是涑柳以前常去的地方,時常會傳出歎氣的聲音,或者是有人在說話。但當侍女們前去查看,卻是什麼也沒有。
那時候,涑柳的離開並沒有人親眼看見,所以,侍女間的流言是越來越多。她們猜想著或許涑柳並非離開,而是在某個角落被人殺害,因此她的魂魄才會在皇宮裡遊蕩。
所以,侍女們在夜裡總是刻意避開這些地方,不願經過。
然而侍女中總有不信邪的,千雨也是其中之一,就在某天夜裡,當千雨經過涑柳最愛的湖邊時,她清楚的看見了一個影子,那影子竟然有著一對幾近透明的翅膀。天啊!那是什麼怪物?為什麼會有那樣的東西?
這一回差點沒把千雨嚇昏,她向眾人發誓,她再也不要在夜裡經過那些地方了。
可,這些話根本不會傳進朗和男人們的耳裡。只因侍女們的碎嘴只存在於女人之間,所以除了侍女們外,根本沒人知道。
只是日子久了,朗還是發現了。好幾次,他聽見了女人的歎息聲,還有爭執的聲音,雖然他一追出去就沒了聲響,可是他知道皇宮裡真的存著古怪。
然而,朗對於追究真相卻不是很有興趣,所以他並沒有告訴任阿人。
直到某一天夜裡,朗在睡夢中聽見了有人在打鞦韆的聲音,那聲音是那麼熟悉,尤其是在完全寂靜的子夜裡,更是分外分明。
那一刻,一個念頭突然出現在朗的腦海,他平靜許久的心立刻為此而狂跳著。當他跑了出去,在鞦韆架上找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不是幻覺、不是做夢,他知道是她——他朝思暮想的人。
沉浸在回憶裡的涑柳在很久之後才發現到他的存在。她轉過頭,對上了他的眼睛。
她還是那麼可愛,但與她相逢和相戀的曾經,卻恍如隔世般的讓人懷念神傷。
涑柳等著他開口,等著他衝過來抱住她,可是他什麼都沒有做,讓她感到失望。她已經回來好些天了,是她求希格師父帶她回來的,因為她好想見他,可是又怕他生氣。為了不讓他發現,因此她只能夠在半夜裡偷偷的來去。
然而,說不想讓他發現又怎麼是真話呢?她來不就是希望能夠見他一面?只是她實在怕他又說那些傷人的話,所以她只能躲起來。
直到今夜,她總算見到了他。
「你看來很好。」朗說著。這是真話,比起在這裡時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現在的她除了有點消瘦,一切似乎無恙。
涑柳低下頭,怎麼可能好?這些日子她度日如年,沒有了朗的生活,就像原先預期的一樣,根本苦得她不能承受。
朗忍住了抱她的衝動。「你來很久了吧,也該回精靈族了。」他提醒她,知道這一陣子的古怪都是因為她,所以,她肯定在人類世界待得夠久了。
「你在趕我?」涑柳炫然欲泣。好久沒見了,他竟然連抱抱她、親親她都沒有,只是想趕她走?
「沒錯!你是該走了。」朗狠心的說,一點餘地也不留給她和自己。
涑柳不相信。「我想你,好想、好想……」她大聲的說。
他又何嘗不是?可他不能耽誤她,他害怕一旦接受她,她又不肯走了,而他也不會讓她走。「我記得我說過,我們最好永遠都不要再見面。」
「你也說過要我永遠都不能離開你……」涑柳搖頭。「那是假話嗎?」
「那是過去。」朗明白的說,那是他還不知道自己不能夠愛她之前說的話,那是在他心中永遠難圓的美夢。
「所以,你還是不要我。」涑柳輕笑。他還是寧可選擇這樣的結果,他還是寧願用他的絕情來代表他的深情。「好,我會死心的。」她宣告著,也告訴自己。
可,她的一句死心,對他而言,卻是最沉重的打擊,讓他的心千瘡百孔,血流成河。「涑柳……」
「我不會再來了,不會再讓你為難。」今夜原本就是最後一次見他,事實上,希格師父己催她催了好久了。
推開了鞦韆,她走過他的身邊。兩人在交錯的剎那,朗閉上了眼,他可以感到她的體溫,就像是過去每一次擁著她的時候所帶給他的感動。
然,待他張開眼時,涑柳已經消失無蹤。就像是作了一場夢一樣,只是心疼、只是痛苦,一切還是毫無結果。
朗的心在那一剎那再次碎成片片,再也無法完整了。
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再也沒有心情做任何事。然而,就在他失神的片刻,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從一旁衝了出來。
「朗,我要你死!」她揮舞著手上銳利的刀刃,眼看就要砍向朗,可是一道光影更快的朝朗撲了過來,護住了朗,讓他得以安然。
「涑柳!」朗不敢相信,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為什麼會是涑柳?為什麼她又要回頭為他擋刀?
涑柳笑笑,她淘氣的說:「我還是讓你抱了我。」幸好,她沒走遠,否則就幫不了他了。
她的話令他心痛如絞。「傻瓜,你為什麼要回來?」如果她不回來,她就不會受此重傷了。
「我救了你啊!」那才是最重要的,她才不覺得自己傻。
從她口中、背上湧出的血染滿了朗的手。正想幫她醫治的朗被那女人擋住。
「不許走!」
「你到底是誰?」朗氣憤的指著眼前衣衫襤褸的女人。
「你不認得我了嗎?也是,誰認得我呢?」她冷笑。「都是你們害的,都是你們!如果不是你們,我不會變成這個樣子,該死!你們都該死!」
一個人名閃入了涑柳的腦海。「你是安絲女王?」涑柳問道。背後的疼痛是那麼劇烈,讓涑柳的身子失去了力氣。
「不,我不是!」安絲大叫。但她的否認卻讓朗和涑柳知道她就是安絲。
只是眼前的安絲哪還有昔日的光彩?涑柳對她的改變感到訝異。才短短的兩個月啊!安絲竟會變成這副德性。
原來在那一場競爭裡,安絲被許配給索克大臣。只是索克的妻子是出了名的強悍,而索克又是超級懼內,安絲嫁過去當然只有受苦。漸漸的,她的驕傲和銳氣沒了,她對朗的愛也全部變成了怨恨。
她以為,如果不是朗,她也不用受苦,如果不是朗,她的國家不會被滅,她對朗的怨恨只有用血來償!因此,這些天裡,她一直要求索克帶她進宮,好不易索克才在她的軟硬兼施下點頭,所以今天,她怎能鎩羽而歸?
「我恨你們,你們都該死!」安絲大叫。她揮舞著大刀的樣子看來是那麼瘋狂嚇人。
「安絲,你清醒一點好不好?你會傷到自己的!」涑柳努力撐起身子想與她說理,可,一切都遲了,因為她已經看見了朗嗜血的目光。
「你該死!」朗冷冷的說。傷了涑柳的人都該死。
涑柳發現了朗要做的事,她急忙阻止:「朗,不要!」
但朗不理她,他只是舉起掌來,將一股光源朝安絲打去。安絲在那一秒裡發出了可怕的慘叫,霎時,她碎成了肉糊。
「你……不該這麼做。」涑柳不忍看。對她來說,無論安絲女王做過什麼事,她還是不願她為她而死。
「別再提了,好嗎?」朗心疼的看著她泛白的臉。他一點也不想讓別人來佔用他們的時間。
涑柳輕笑。「你……還是和原來一樣……」她從口中吐出了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她背後汨汨冒出的腥紅血液是那麼駭人。朗將她緊緊抱住,他早就想這麼做了,可是他卻什麼也不敢做。
「我不要你這樣為我。」他就是不要她為他死而趕走她的,可現在,為什麼卻還是發生了這種事?
涑柳搖頭,如果跟他在一起,橫豎都得死的話,能夠救他一命,她亦無怨無悔。所以……沒有什麼好難過的了。只是,她還想跟他說說心裡的話。
「朗……記得我的話嗎?」她緩緩閉上眼。
「涑柳……」她的手是這麼冷,冷得讓朗害怕。「別說了。」他要她保留體力,待他為她醫治。
「不……」涑柳知道再不說,也許就遲了。因此她固執道:「我的心意……從沒有變過……」她像是交代遺言似的說:「無論……我到哪裡去……無論我變成了什麼樣子……我一直一直都是……」
可,話沒說完,她卻痛昏過去了。
「涑柳!」見狀,朗大叫出聲。
原來應是寂靜的夜,但太陽宮在這一刻起,卻無法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