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多回到自己家裡,曉笛已經安裝好銅皮鐵骨準備好要應付一場三娘教子了,沒想到開門一進玄關,迎面即見「大娘」拚命向她使眼色;再進去一步,二一娘」好像也沒注意到她穿的是「邋遢沒品的破布」,同樣拚命向她使眼色,還歪嘴巴;更進去一步,「三娘」不但使眼色、歪嘴巴,而且大拇指不停往肩後指,這時,她終於聽見邵爸爸與某個老女人談話的聲音了。
「哦天!」她不禁猛拍額頭呻吟。「不要又是姑媽了!」
邵家四姊妹的姑媽是邵爸爸僅有的姊姊,她會來造訪邵家唯一的目的就是催促邵家三姊妹趕緊出國,以便在國外「接待」她那兩個也想出國去唸書的兒女,好讓她省下一大筆食宿費,因為她負擔不起兩個兒女同時出國。
故而,她一得知邵家三姊妹為了么妹延後出國時機之後,便開始絞盡腦汁、想畫辦法要除去「障礙。
「把曉笛交給我,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三姊妹相覷一眼,同樣皮笑肉不笑地婉拒了,全然無法信任說話比萬能推銷員更缺乏信用的姑嗎。於是,姑媽改弦易轍地開始充當起了媒人婆,每次一來就是介紹那個、介紹這個,而且總會找機會把曉笛抓到一旁去碎碎念。
「曉笛啊!你都十八歲了,曉曇她們三個照顧你也夠久啦!應該放她們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了吧?我說你啊!不像曉曇那樣溫柔能幹,也沒有曉麗的美貌,更沒有曉婕的天才頭腦,成天像個男人婆一樣,除了年輕之外,你也沒什麼優點,所以說,不要太挑剔啊!人家看得上你就不錯啦!」
起初,四姊妹還會閒著無聊去瞧瞧熱鬧,可是幾回以後、四姊妹一看見姑媽,就會像見到鬼一樣跑得比飛還快,因為姑媽介紹的不是「罔腰」、「罔市」,就是「帶衰」,不要說三姊妹這關過不了,連邵爸爸看了都背過身去猛翻白眼。
但是姑媽不肯死心,她依然一次又一次來邵家送上一張張的名片和照片,邵曉婕一火大,索性把那些人全刊登到網路上去做徵婚啟事了。
這回姑媽來,該不會是事情穿幫了,特地跑來興師問罪的吧?
那也不應該找她,該去找三姊才對呀!
「不對,是姨婆和阿明表哥。」邵曉婕小聲警告么妹。
啥米?
天哪,這兩位更是超級惡魔!
曉笛一聽,臉色大變,旋即掉頭倉皇而逃,沒有人阻止她,臨出門前,邵曉曇還把一張金融卡塞進她手裡。
「到朋友家去躲幾天,他們沒離開之前千萬不要回來!」
天慌慌、夜暗暗,曉笛狼狽地站在馬路中間,身上除了腰包之外啥也沒有,離家出走的人都沒她這麼落魄,乞丐身上的東西也比她多,一時之間,她也不曉得該到哪裡去才好?
莊月靜住新竹,她不可能去跟莊月靜一塊兒擠宿舍吧?那樣她怎麼上班?
其他朋友也沒有好到願意讓她去閒住幾天的,至於飯店旅館她並不排斥,但很排斥一個人單獨住在飯店旅館裡。所以……
她究竟能到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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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聲一響,剛從浴室裡出來的孟樵便詫異地瞥了一下時鐘。
快十一點了,會有誰來?
「咦?曉笛?」
曉笛苦笑。「可以收留我這個無家可歸的人幾天嗎?」
「嘎?!啊,可以啊!」孟樵忙退後讓她進來,「可是……」他關上大門。「你不會是被趕出來的吧?」
「要真是被趕出來的那還好,」曉笛沒精打采地朝屋裡走去。「可偏偏不是才慘啊!」
盂樵還想再問,見她一臉倦容,忙又合上嘴,轉身回房去拿了一套蓮動脹鑰她。「哪!你先去洗個澡,我去幫你整理一下客房,順便開窗通風一下,否則裡頭的霉味會嗆死你。」
等她洗完澡出來,孟樵已經泡好兩杯奶茶在看電視了,她逕自在另一張沙發上盤膝坐下,兩手抱著熱奶茶啜了一口,不禁滿足地歎了口氣。
「真好,我以為今天晚上得夜遊一整晚了。」
孟樵也很自在地縮起一腿,曲起另一腿在沙發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歎了口氣,曉笛又啜了口奶茶。「是我姨婆啦!就是我過世老媽的姨媽,她們家住中壢,以種田為生,不曉得為什麼,李家男丁一直非常單薄又早逝,直到我這一代,姨婆只剩下一個孫子阿明表哥在身邊,一個無賴又好色的傢伙,成天只會無所事事的到處亂晃,干古第一,說要做事,就馬上跑去做爐主!」
「干古?」
「吹牛啦!」
「爐主?」
「倒數第一啦!」
「哦!」孟樵低頭受教。「無賴好色又愛干古?聽起來好像很下流。」
「不是好像,是的確很下流!」曉笛憤然道。「以前他一看見我就嘲笑我是女金剛,如果不是我姊姊阻止我,我早就海K他一頓了!」
「這樣是很幼稚,不是下流。」孟樵中肯的評論。
「可是在我高中畢業開始上班,之後,有一回他和姨婆來台北辦事借住我家,那小子見了我,不但一句話都不說,甚至還對著我猛流口水,最過分的是,他居然半夜溜到我房裡來要強暴我!」
「啊,這樣就真的很下流又無恥了!」孟樵喃喃道。「不過可以理解,以前你的身材如何我是不知道啦!但是現在……咳咳,套句這邊的話,你的身材真是超火爆的。」
「火爆個屁啦!」曉笛口不擇言地罵道。「總之,後來他就說一定要娶我,還對姨婆信誓旦旦的說,娶了我之後就會乖乖待在家裡種田,不會再到處亂跑;而我姨婆呢!她也很中意我的體格,說我這麼健壯,一定可以幫忙很多農事,還有我的屁股夠大,保證可以生很多兒子,我咧∼∼她到底是拿我當牛,還是當豬啊?」
盂樵不禁爆笑如雷。
「別笑,這一點也不好笑!」曉笛憤然道。「一想到要馱著犁在田里喘氣,躺在豬寮裡生豬仔,我就想吐血!」雖然她特別喜歡看他的笑容,但這種時候他笑得再迷人也只會令人更光火而已。
「現……現代……」孟樵笑得喘不過氣來。「沒有人用牛……耕田吧?」
「搞不好姨婆家裡還是!」曉笛嘟嚷。「反正姨婆打定主意非要把我娶到她家去做牛做豬不可,不管我們全家如何反對她都不理,沒事就帶著表哥到我家來閒晃,仗恃著她是長輩,對我老爸又是威脅、又是強迫,後來我老爸乾脆說這種事一定要得到我的同意,居然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來了!」
一口喝乾了奶茶,把茶杯放到地上,曉笛沒力地癱在沙發上。
「我又能怎樣?能罵她或扁她一頓嗎?所以囉!每次她們一來我就落跑,直到她們離開我才能回家。」
「你才十八歲,結婚還太早嘛!」
「莊腳所在十五、六歲就結婚的多的是,而且莊稼郎最愛親上加親了。」
「可是現在近親不能結婚了呀!」
「六親等可以。」
「欸?六親等可以嗎?」笑容消失了,孟樵靜默幾秒。「不過,你不會想要嫁給那種卑鄙下流無恥好色的人吧?」
「除非我死!」
笑容馬上又回來了。「那就好。」
沒有人注意到這句話有什麼不對。
「其實,我也有考慮到飯店去住,不過……」曉笛俯向前雙掌撐住下巴。「這就要說到我畢業旅行的時候了,那時候我們四個人住一個房間,晚上我抽籤抽到要出去買零食,因為當時很熱,所以我穿得很涼快,沒想到還沒走出旅館,就有十幾個男人要請我吃消夜,再去……」
她不屑地哼了哼。「總之,我每人賞給了他們一個熊貓眼!」
「好厲害!」孟樵驚呼。「你學過什麼防身術嗎?」
曉笛傲然揚起下巴。「跆拳道二段。」
「跆拳道二段?」孟樵驚歎地吹了一聲口哨。「酷!」
「那當然!」曉笛更得意了,不過只一忽而,她就頹喪地垮下了臉,「可是我姊姊連這個也不准我再練下去了。」隨後又裝了一個鬼臉,「好,下次我就歡迎大家一起來強暴我,看我姊姊還會不會再禁止我練跆拳!」她賭氣地說。
孟樵再次揚起爆笑聲。「你真的好有趣,好可愛,我愈來愈喜歡你了!」
曉笛恨恨地白他一眼。
「是嗎?可是我愈來愈討厭你了,人家這麼悲慘,你居然笑得這麼開心。」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笑了、不笑了!」孟樵硬吞回餘下的笑意。「所以你才不想一個人去住飯店?」
「對啊!女孩子只要單獨一個人在旅館內走動,常常會被懷疑是否想釣凱子,就算我不是,我也不希望人家用那種眼光來看我。」
「外國倒是不會。」
「抱歉,這裡是台灣,OK?」說著,曉笛打了個呵欠。「所以,你在這兒最好別太隨便,小心被人K!」
孟樵見狀忙關掉電視,「你累了,去睡吧!我也要睡了。」然後起身。
「好。」曉笛也跟著起身。「啊!對了,為了感謝你讓我借住,我會幫你整理屋子。」
「那也不必,反正客房本來就沒人住嘛!」
「我會幫你整理屋子!」曉笛堅持道。「還有,明天先陪我去買衣服,否則我後天上班就沒有衣服穿了。」
「這個絕對沒問題,不過,拜託不要叫我幫你挑選衣服,我老媽總是說我是世界上最沒有品味的人。」
「是喔?」這回該輪到曉笛嘲笑他了。「看來你真的是一無是處啊!」
孟樵悲哀地抽抽鼻子。「嗚嗚……連你也這麼說!」
曉笛裝了個鬼臉,「是你自找的咩!」話落即轉身回房。「我要去睡了。」
孟樵兩眼哀怨地瞅著她進房,「那我要去哭,而且要哭得很大聲,讓你睡不著,」他孩子氣地低低咕噥。「然後你只好陪我一起哭……」
還沒說完,房裡的人已經先嘲笑過來了!
「你去哭死吧!看我會不會陪你掉半滴眼淚,蛋白質。」
「真沒同情心!」孟樵嘟嘩著回房,恰好電話鈴聲響,他立刻撲到床上去接位於床另一邊的電話,怕吵了曉笛。
「喂……是你啊!什麼事……不,我還不想回去,事實上,我可能有好一陣子都不會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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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大話絕對不要講太快!
當曉笛準備要履行諾言的時候,才發現這棟屋子有點不太對,乍看之下倒不覺得,可是真打算要整理時,戴起眼鏡來仔細一看,哇啊∼∼不得了,恐怖的事實全都暴露出來了。
「請問孟樵先生,你回台灣來有多久了?」
「快兩個月了。」
「你整理過嗎?」
「完全沒有。」
嘖嘖,難怪這麼髒!
「那……垃圾呢?」
孟樵大拇指往後院一指:「那兒。」
曉笛疑惑地打開落地窗一看……兩秒後砰一下又立刻關上,臉色發青,噁心欲嘔。
哇靠!那是什麼?
難怪他都不開後院的落地窗,雖然只匆促瞄了一眼,但已足夠她看清楚一幕繼九二一大地震以來最壯烈的慘況。
一大堆破污白布上是好幾大包垃圾,不知是哪位貓小姐或鼠先生在這兒召開了幾百場盛況空前的野宴,大垃圾裡面的中垃圾跑出來了,中垃圾裡的小垃圾更是灑了滿地,到處是空罐、衛生紙,半個漢堡,幾片披薩,薯條,塑膠杯……
浩浩蕩蕩的蒼蠅清潔隊與蟑螂軍團正在分頭努力收拾殘局,又短又肥的蛆蛆寶寶們更是使盡渾身解數護衛它們溫暖的家,十幾隻飢腸輥輥的小鳥們各自覷中標的物,一個美妙的俯衝,銳利的尖嘴中便夾住一隻又白又嫩的「午餐」昂揚而去──真是慘絕人寰啊!
而且臭死人了!
聽說大部分的男孩子都痛恨做家事──其實她也是,但也不應該會離譜到這種程度吧?
「垃圾車沒有來嗎?」
「有啊!」
「那你為什麼不去扔?」
「麻煩嘛!」
差點昏倒!
這種事能嫌麻煩嗎?
想破口大罵,可是面對孟樵那一臉無辜又無知的表情,曉笛頓時明白,無論她浪費多少口水,冒多大的火,到頭來這個少根筋的傢伙可能根本就不了她在罵什麼。在這一刻,他那種特別純真的魅力在她眼裡已經變成「賢慧」的「吉普賽」──閒閒在家什麼都不會的一坨屎了。
「你……」曉笛咬緊牙根迸出一個字,旋即住聲,想到這是她自己許下的承諾,男子漢大丈夫說話要算話,於是她馬上就改口了。「很抱歉,這幾天我恐怕不能陪你出門去玩了,因為我有一項非常重大而且急迫的『工程』必須完成!」
「呃?」望著曉笛僵硬的背影,孟樵一時間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不解她到底在說什麼。
不過,他很快就明白曉笛所謂的大工程到底是指什麼了,當然也不好意思自己一個人蹺高腳丫子涼涼的看電視,任由曉笛一個人去埋在垃圾山裡尋寶,只好學曉笛一樣,又口罩、又塑膠手套的全副武裝下海去和蟑螂老鼠垃圾大作戰。
這樣奮戰兩、三天後,他們終於把所有垃圾全都清理乾淨了。下一步,曉笛開始清掃屋內,沒想到一整理到孟樵的房間,迎面便是一拖拉庫的髒衣物堆積如山地差點崩塌到她身上來。
「你嘛幫幫忙,不是有洗衣機、烘乾機嗎,為什麼不洗一下?」
「麻煩嘛!」口頭禪馬上又出現了。「所以,我都嘛沒衣服穿了就去買,這樣不是方便多了嗎?」
「方便?」曉笛目瞪口呆。「你家這麼富有嗎?」竟然有這種生活方式?!
「富有?」孟樵蹙眉搔搔腦袋。「這個我也不太瞭解,不過,我老媽說沒錢跟她要就行了。」
啊咧∼∼他幾歲呀他?都這麼大了,也有工作,居然還好意思向媽媽伸手要錢?即便是她,自她開始工作之後,都不好意思向爸爸姊姊伸手了說!
掙扎了許久,曉笛還是忍不住板起臉來,對這個似乎不太理解何謂生活的男人,來上一場義正辭嚴的教訓。
「我說孟樵先生,即使你真的比不上你哥哥們那麼出色厲害,賺的錢也沒有他們那麼多,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世上每個人都是天才的話,這個世界一定會很無趣。不過,像你這樣我就實在不能苟同了,你自己有薪水不是嗎?為什麼還要向媽媽和哥哥伸手?如果你的薪水不夠讓你過奢侈的生活,那就省一點用,要習慣節儉的日子並不會有多困難,不要讓人家瞧不起你嘛!」
起初孟樵似乎搞不太清楚她到底在說什麼,可聽到最後,他的臉色終於微微變了。
「你是說……這樣你會瞧不起我?」
「廢話,你是男人耶!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樣子,這不關能力多寡,而是自尊的問題,你有自尊,人家才會看得起你,否則誰甩你呀!」
「哦……」孟樵仔細想了一下,然後慎重其事地點點頭。「我懂了!」
曉笛頗感欣慰地吁了口氣。「那就好。」
「可是……」慎重的神情忽又轉困惑。「你到底是瞧不起我什麼地方呢?」
險些滑一跤摔倒!
搞什麼呀!原來講了老半天,他連重點都沒搞清楚。
「你……」曉笛哭笑不得地歎了口氣。「我是說,你要用你自己的薪水過活,不要再……」
「我有薪水嗎?」孟樵怔愣地插了一句。
「呃?」曉笛呆了呆。「可是你……你不是有工作嗎?」
「有啊!」
白眼一翻。「那就一定有薪水的啦!」
「哦!這樣啊……」孟樵又搔了搔腦袋。「那我回去再問問看好了。」
曉笛又傻了。簡直不敢相信,這種事還要回去問問看才知道?
雖然就年齡上來講,他的個性算是相當天真,但以整體而言,他並不笨呀!為什麼一碰上這種生活上的瑣事,他就比豬還懶、比恐龍還遲鈍,而且跟白癡一樣無知?
是因為他是老么,所以被媽媽和哥哥們寵得什麼都不懂了嗎?
這怎麼行,就因為是老么,而且是最肉腳的老么,所以才愈加應該自立自強,免得更被人看扁了不是嗎?
同樣是老么,處境也一樣,遭遇卻大相逕庭、一個是被過度保護,一個是被強制改造,全然相異的兩種待遇,相同的錯誤,特別是孟樵,連自己有什麼問題都不知道,豈不是連糾正的機會都沒有?
思緒至此,曉笛下了決定,基於同是肉腳老么的悲憐處境,同一國的當然要幫同一國的。所以……
「好,就從今天開始,我要好好教教你最基本的生活常識,還有,什麼樣才是真正的男人!」也就是說,以後不帶他出去玩了。
「嘎?!」
於是,另一位肉腳老么的世界末日終於也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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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啟田說:愛拚才會羸。
但若是拚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仍是贏不了,這又該怎麼辦?
數日過去,曉笛終於又能回到自己家中,筆直穿過玄關進入客廳,一屁股坐到那張最大的單人沙發上,她開始認真沉思,對三位姊姊的詢問充耳不聞。
她到底該是得意,這是該冒火?
這幾天來,她每天下班回到孟樵家裡,一換上便服就開始為孟樵進行生活基本訓練,令人得意的是,她有一個非常聽話的學生,一個二十六歲的大男人像個六歲的小男孩一樣乖乖服從你的所有指示,這樣還不夠教人得意嗎?
問題是,他只會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地接照人家說的話去做,下一回,若是沒有人叫他做,他照樣一元散散什麼都不給你做。
如果問他為什麼不做了,他還會反駁你,「不是已經做過了嗎?」
我你咧∼∼洗衣服洗一次就夠了,掃地掃一次就夠了,他為什麼不上一次廁所就拉光一輩子的米田共?
好幾次她都火得差點動手K他滿頭包,但他總是對她露出滿臉無辜又委屈的神情,好像真的不能理解自己到底為什麼會挨揍,真是令人又好氣又好笑,而且,老實說,那麼大個人居然一副小男孩的矬樣,看上去也實在可愛得很。
其實,這也是她第一次和男孩子相處得如此愉快,以往所有的男性在她眼中不是哥兒們,就是無聊又狡猾的生物。然而,不到兩個月的相處,孟樵便已打破她過去死板的印象,生平首度覺得原來男人也可以是純真又有趣的。
外表暫且不論,他的個性的確單純到讓人懷疑他是否真有二十六歲,兩個人一塊兒出去玩不到半個月,她就徹底領悟到絕不能把他當成正常的成熟男人看待,只要她願意,她隨時可以拿三百塊就把這傢伙給賣了。
然而,卻也只有孟樵能使她強烈意識到男與女的分別,這非關身材上的差異或咬熟與否,而是一種特殊的感受。
她喜歡他!
打從一開始她就很喜歡他,喜歡他的樂觀開朗、喜歡他的率直可愛、喜歡他挨罵時那種困惑的模樣、喜歡被他搞得又氣又想笑,但不知不覺中,這份單純的喜歡卻逐漸變質了,變得和喜歡其他哥兒們的性質顯然有所不同,再由這份異樣的喜歡悄然醞釀出這種特殊的感受。
老實說,這種特殊的感受令她感到不安,因為她搞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感覺,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處理這種感覺。這種彷彿有所期待,又想逃避的感覺是陌生的,也是今人很不夾的,因為她不喜歡這種摸不清狀況的感覺。
即使如此,她仍然不想錯過和孟樵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這又是為什麼呢?
只是因為和他相處很愉快嗎?
「喂喂喂!小妹,你到底是聾子還是啞巴啊?怎麼都不理人!」
曉笛漫不經心地瞥二姊一眼。「幹嘛啦?」
「我在問你,你這幾天究竟是住到哪裡去了?」
「朋友家啊!」
「哪個朋友?」
「哦!你們到底有完沒完呀?」曉笛厭煩地起身。「天天輪流到公司裡來檢查我的服裝儀容還不夠,中午休息時間居然也跑來給我上課,現在又要追查我的行蹤,你們乾脆去當私家偵探好了!」她從來沒打算要把孟樵的事情告訴她們,否則,再簡單的事都會變得比婆媳關係更複雜了。
「你怎能這麼說,」邵曉曇緊隨在後。「我只是擔心人家肯不肯再讓你多住些時候呀!」
正待踏入房裡的腳步僵了兩秒,曉笛疑惑地回身。「為什麼?」
「還問為什麼?你根本沒在聽我們說話是不是?」這回輪到邵曉婕不耐煩地嘀咕了。「我們剛剛才告訴你不是嗎?姨婆和阿明表哥都很不甘心不能見到你,所以,姨婆決定先回去燒稻草,之後再讓表哥到我們家來住到過年前,好讓表哥有時間和你培養感情。」
「培養感情?」曉笛嗤之以鼻地翻了翻眼,「我聽他在說阿嬤的話!」
「我也這麼認為,」邵曉麗頗有同感地頻頻頷首。「姨婆最後還說了一句:說不定過年前就能讓你們結婚了。」
曉笛抽了口氣。「不是吧?姨婆是要表哥……她竟然允許表哥這麼做?」
「我想不是允許,應該是鼓勵。」
「SHIT!」剛說完,曉笛就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這樣可以了吧?」
臉上笑意一閃,邵曉曇唇角輕輕抽搐了下。「我想她也是逼急了,姨婆年紀大了,表哥也年近三十,長得不怎麼樣,又不肯努力做事,不要說女孩子不喜歡,認識他的人也都不想把女兒嫁給他,所以姨婆才會盯緊你,還說打算在你滿二十歲之後,就會把所有地契什麼的統統交給你,免得被表哥拿去揮霍掉了。」
「真是有夠TMD,居然都計畫好了!」曉笛喃喃道。
「TMD?」
「他媽的!」
啪一聲,曉笛又摀住了臉頰,「喂!明明是你自己要問人家的,幹嘛又打人嘛!」她不滿地咕噥。
「總之,」邵曉曇若無其事地繼櫝說。「只要表哥在這裡一天,你就不能住家裡,如果朋友不願意讓你住那麼久,那就住到飯店裡去,不管你喜不喜歡。無論如何,不管姨婆有多令人同情,我也絕不同意拿你的終生幸福去安慰她。」
「那你們怎麼辦?」
「我們?」
三姊妹六道視線不約而同地住下在曉笛健美誘人的身軀上繞了一圈。
「別擔心,表哥對我們……咳咳,沒興趣,不過,我還是會到朋友家去暫住,曉麗要到美國拍支廣告,曉婕正好陪德籍指導教授回德國探望親人,順便參觀柏林大學;至於老爸,就讓周阿姨來照顯他,我想老爸和周阿姨都會很樂意的。」
周阿姨是邵爸爸的同事,兩人已交往兩、三年,邵家四姊妹也不反對老爸找個老來伴,何況周阿姨也確實是個溫柔內向的好女人,但邵爸爸堅持要看到四個女兒都能獨立之後,他才會考慮自己的事。
曉笛想了想。「那如果表哥到公司裡來找我呢?」
「那就向你公司請長假。」邵曉曇的回答來得很迅速,顯見他們也考慮過這點。「我會請你未來的大姊夫去跟你們的副總經理說一聲,他們是老同學,我想應該沒問題。」
兩眼一眨,「也就是說,」曉笛慢條斯理地說。「我可能會有一、兩個月的時間是『自由』的囉?」
邵曉曇莞爾。「沒錯。」
一聽,「YA!」曉笛忍不住興奮地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邵曉曇疼愛地摸摸她的腦袋,雖然她比小妹矮。「我知道,你可能有點不滿我們強制你不准運動,又逼迫你做一些不喜歡的事,可是,小妹,那是因為我們比你自己更瞭解你。其實,你會那麼喜愛運動,也只不過是因為你太好動了,而事實上,只要能讓你發洩過多的精力,是不是運動倒是無所謂,對吧?」
「呃……」曉笛抓抓脖子。「也許是這樣吧!否則我就不會每一種運動都想玩,並不特別想要專注於哪一種,而且,當你們不准我考體育系,也不准我做任何運動時,我應該會強力反彈才對。」
「所以說,我們的本意只是想把你導入正常生活裡,不想看到你自我局限在目的僅是發洩精力的運動中,而希望你能在更寬廣的視野中尋找你真正想要做的事。免得將來有一天,當你回過頭來正視自己,才發現自己白白浪費了許多生命在那些根本不是你真正想要做的事上,到那時候你一定會懊悔莫及的。」
「大姊……」曉笛感動的低喃。
「不用說什麼,你只要知道你是我們的寶貝小妹,我們真的很愛你,這樣就夠了。」邵曉曇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還有,一旦我們覺得你能夠為自己的將來作正確的思考,我們也就能夠安心地放任你獨立了。」
「咦?讓我獨立?」曉笛怔了怔。「可是你們不是說……咦!二姊怎麼突然跑了?」
邵曉曇與邵曉婕對視一眼,後者忍俊不住地失笑。「因為是她提議要乘機整整你,所以我們才會告訴你,一定要等你找到男朋友之後才出國。」
「耶?!」曉笛不敢置信地杏眼圓睜。「你們是說我不一定要……」
邵曉捷笑得眼鏡都滑到鼻頭上去了。「這種事還用得著懷疑嗎?我們這麼疼你,怎麼可能勉強你去交不喜歡的男朋友嘛?」
「欸?!」曉笛頓時傻眼,一把無名火迅速暴熾,隨即怒氣沖沖地諷向邵曉麗的房間。「該死的二姊,真是番茄炒蛋有夠沒水準,竟敢這樣整我,快給我滾出來讓我請你穿HANGTEN!」
當然,邵曉麗的房門跟鋼筋鐵板一樣動也不動,曉笛忍不住恨恨地往門上踹了一腳,再大吼。
「還不給我出來!你這4388,沒人要的OBS,TMD的BMW……」
她愈吼愈大聲,吼得邵爸爸緊張兮兮地從房裡探出頭來,手裡還抓著無線電話。
「什麼事?什麼事?發生什麼大事了?」
「沒你的事啦!老爸,」曉笛火氣仍沖得很。「回你的房裡去抱你的愛人熱線啦!」
邵爸爸雙頰微赧,忙又縮回頭去,邵曉麗與邵曉婕失笑,曉笛繼續大罵。
「給我滾出來,聽到沒有?你這PDG的白蘭,SBA的IBM,莊孝維的漢奸,我要把你扁到CKK……」
邵曉曇愈聽愈迷糊。「真不曉得她在罵什麼?」
邵曉捷則是有點不脹氣,堂堂一個天才碩士居然會聽不懂高中畢業的肉腳小妹在罵什麼!
「請暫停,小妹,借問一下……」
「幹嘛啦?」
「什麼是番茄炒蛋?」
「他媽的混蛋啦!」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