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風雪逼得陀羅不得不出外巡視,屋頂的窗戶及樑柱皆綁上繩索或加上支撐加以固定,在忙碌的同時,也瞥見旁邊那棟「獨特「的木屋似乎更加歪斜了。在他意識過來前,他的手腳已快一步地動了起來,他為了那個被他趕走、再世不會回來的人固定住木屋,這木屋的一切讓他陷入不該有的低潮;他甚至分心到將自己的衣服也一起綁起來,或許再來他會將自己的心和這木屋緊緊的綁在一塊兒。
步入木屋內,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又喚起他深理的記憶,一切擺設如舊,除了蒙上一層灰,一切皆未改變。
他忍不住拿起桌腳的布巾,開始動手擦拭;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停止,不明臼自己在做什麼。
「啐!我到底在作啥?」他頹然地坐在床上,以拳擊向床面,在揚起灰塵的棉被下,他瞥見一處醒目的黑漬,拍開灰,細看之下竟是血。
塵封的記憶如潮水般的湧入——
不苦。只要是為你,一切都不苦。
不離不棄……
那甜膩的嗓子,柔媚的呼喚,他怎能忘得了?
天啊!
難受的陀羅逃離充滿回憶的木屋,奔回自己的房內。他癱坐在木椅上,愕然墜入無盡的悔恨裡,久久不能自己。
叩叩!
久未有訪客的鬼山小屋,每回有訪客時似乎總沒有好事,尤其是這冒著風雪而來的人。陀羅也不響應,但來人卻是一直拚命地敲門。
許久之後,敲門聲停止,細微的開門聲傳來。
「你是誰?」
「啊!」不請自己進屋的訪客被暗處現身的人給嚇了一大跳,驚叫一聲。
「這裡不歡迎任何人,滾。」
「這討人厭的口氣還是沒改變,不過你怎麼變成這副德行?」
原來來人是難得的貴客——玄門白遼士。
在看過甘劭之親手搭建的木屋內,一塵不染,維持得宜,但這間屋子可就……佈滿蛛網,而其主子又滿臉鬍鬚,一臉兇惡相,他的面具呢?該不會是鬍子太多戴不上去吧!哈!少了某人就連照顧自己也不會了嗎?
「是你……」擅於掩飾內心感情的陀羅,燦亮的眸光一閃即逝。
「是我,這麼快就認出我來,表示你心中所牽掛的人,仍是不能忘懷。」
「你滾,這兒不歡迎你。」
「我是來告訴你消息的,水兒快……你也不管他?」
「水兒?他怎麼了?你快說。」陀羅緊張的問著。
「水兒他、他……嗚……都是你害的。」
「我?」陀罹難掩憂心忡忡的神色。
「水兒自從你這兒回去後,就大病一場,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近來又染上怪病,久久不愈,大夫說……大夫說他……」白遼士突然頓住。
「到底怎麼了,再不說我就宰了你。」
好凶!還是快說為妙。「大夫說水兒得了不治之症,沒得醫了!嗚嗚……」
「什麼?」彷如青天霹靂般,陀羅跌坐在椅子上。
「要不埕希望水兒臨走而能了無遺憾,我才不會大老遠趕來這兒呢。」
「水兒,我要去找水兒。」
陀羅盲目地向外衝,害得白遼士在他身後拚命地追逐,好不勞累;費了好大的勁才追上他,導引他往玄門走。
***
離玄門山下最近的城鎮街道上,出現難得下山的一行人。
「水兒,水兒,回魂囉!」
又來了。自鬼山回來後,甘劭之沒事愛發呆的習慣一直改不了,三師兄韋瓦第、四師兄韓德爾以及六師兄舒伯特一同拉著甘劭之下山散散心,豈知那顆有了破洞的心怎麼也補不好。
「三師兄,怎麼?有事嗎?」
「是有事,你快撞到豆腐攤了。」
「什麼?啊!」來不及反應,甘劭之以及他身旁的舒伯特兩人七手八腳地接來扶去,歷經幾回幾乎砸毀攤子的危險,還好總算將豆腐救回,兩人吁了口氣。
「小心點,去去!別妨礙我做生意。」
甘劭之一行人被店舖老闆娘趕走,以確保自己的豆腐無虞。
「老大,水兒發呆也就算了,怎麼連你也……」韋瓦第疑惑。
「哪有!」
「老大,你說謊時右眼會眨,別騙我,說實話。」
舒伯特趕忙跑到甘劭之身邊逃避三師兄的追問,心裡想著的是,不知五師兄回來了沒?
「劭之,小心點,前面……」
警告來得太遲,遊魂似的甘劭之一頭撞進麵粉攤裡,後頭來不及拉回他的舒伯恃也一起滾了進去;在兩人的衝力下,整個麵粉攤全毀,一時間整條街道白粉密佈,所有的人皆罩上一身雪白。
「我的攤子,我的麵粉。」一個白面妖怪大吼著,拿起隔壁肉攤的刀子,大有砍人的態勢。
所有無辜被波及的人潮及鋪子,皆掩飾不了狂飆的怒火,紛紛就近拿起武器,想揍扁冒失的甘劭之。
舒伯特趕忙護著還未回神的他。
同門師兄弟渾身沾滿白粉,趁著麵粉飄揚的掩護,四人穿梭於各大小巷弄內,他們的身後跟著一群追殺他們的人。而一堆白白的麵粉人在街道上狂奔,可說是難得一見的奇景。
經過一陣慌忙的逃脫後,四人躲進陋巷裡的一道柵門裡,聽見追趕的紛擾聲再度接近,又再度遠離,他們紛紛的鬆了口氣。白麵粉和上汗水形成面疙瘩沾滿了整個臉,黑白相間的頭髮、染白了的衣衫,好不狼狽,師兄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地哈哈大笑。
「哈,自從長大後就沒再惡作劇過,偶爾為之,還挺有趣的嘛,哈哈!」韋瓦第開懷的大笑。
甘劭之也忍不住的笑了。
「笑了,笑了。咱們小師弟終於笑了。雖然對不起麵粉攤的老闆,但我還是忍不住地要說,他的麵粉翻得好!」舒伯特拉著甘劭之的手,又是笑又是哭的,只因為他一直認為若非當初沒牽好小師弟的手,他便不會走失,就不會遇上那個人,讓那個男人傷了他的心。
「好醜喔!」甘劭之笑道。
「水兒,你竟然說我醜?你自己還不是一樣,滿臉面疙瘩,醜死了。」
舒伯特動手將甘劭之臉上的麵粉抹得更糟,還將自己身上的也抹上了他的臉;甘劭之不甘示弱的予以反擊,白麵粉又開始飛揚,瀰漫在空氣中。
「好了,別玩了,快將自己弄乾淨,別忘了咱們今日下山的目的。」韋瓦第以眼神示意著大夥兒。
「目的?不就是逛街買東西嗎?」甘劭之覺得奇怪的問道。
「嘿嘿!」
韋瓦策及韓德爾笑得很神秘,唯有舒伯特若有所思。
問不出答案的甘劭之整理完沾滿麵粉的儀容後,跟著師兄們走,反正有他們的保護,一切都不會有問題的。
***
接獲甘劭之病危消息的陀羅,連夜策馬狂奔,不斷地催促著帶路的白遼士。
可騎馬來回的奔波讓白遼士的屁股幾乎快要著火般,疼得不得了,同時又遭陀羅的利劍架在脖子上,一切只為逼他趕路;狂奔的馬兒都沒他可憐,馬兒可以換,他卻換不得。真是苦命。
「到了沒?還要多久?」心急的陀羅連面具飛了,也無暇折返下馬去撿拾。
「快到了,快到了。」
「十里路前問你,你也說快到了,十里竟後還是一樣的答案,你……」刷的一聲,利劍脫銷而出。
「等等,別再威脅我了,你不小心劃破的地方還在痛耶!別再來了,等……你看!不就在前面嗎?」白遼士指向前方即將到達的小鎮,趁陀羅的視線隨著他的手往比的方向移開時,他趕忙將自己的脖子放到安全的地帶。這種苦差事,他絕對不做第二回,以後他絕對、絕對不依,可要挑個輕鬆的來做。
又聽見劍與鞘的摩擦聲,白遼士背脊一涼,側頭偷覷,還好這回他是將劍收入鞘裡。
「還不快點帶路,若遲了害我見不到水兒,哼!」
哼什麼哼!白遼士也想大聲地回過去,可是……
「人啊,總是要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可悲呀!」白遼士搖頭晃腦的道。
「哪來那麼多的廢話,快走。」
白遼士再次開始他騎馬的夢魘,噢……他的屁股……疼呀!他可不想在少年時就……真是大不幸啊!
***
原來……唉!
甘劭之並不奢望師兄們懂得他對陀羅的情感,那並非是他一時著了魔、失去心智,但至少他希望,別逼他做任何的事,即便是出於好意、是為他好。
坐在品香樓這間客棧裡,舒伯特坐在甘劭之的身邊,他們的對面則坐了兩位嬌滴滴的妙齡女子,下山的這頓飯對甘劭之而言,真是一點新鮮感也無,不如他親自下廚煮出一道道燒焦的菜餚。
「這位是彩兒姑娘,這位是虹兒姑娘,這是咱們最疼愛的小師弟——甘劭之,哈哈。」忙著吵熱氣氛的韓德爾,推了推不合作又毫無反應的甘劭之。
甘劭之也只得開口應道:「你們好。」
沒了?這樣就沒了?小師弟真是不給面子。韓德爾再接再厲的說:「小師弟話少了點,不過男人嘛,話少好些,君子總是不多語的,是吧,哈哈。」乾笑了兩聲,這居中介紹者還真是不好當。
在韓德爾努力的同時,舒伯特相甘劭之早已把焦點轉移,一個忙著為小師弟夾菜,一個則忙著狼吞虎嚥,淡倉碗裡如小山高的飯菜,和舒伯特滿滿的愛心;一碗接過一碗,發揮他平日吃的功夫,完全沒注意到對面兩位姑娘的好感。
「甘公子……」虹兒一喚再喚,她的努力總算在甘劭之吃完那堆似小山的飯菜時獲得響應。
「噢……」甘劭之自新添上的第五碗飯中抬起頭來,曾幾何時對面的姑娘,竟分坐在他和六師兄的身旁?
「我叫虹兒。」
「虹兒姑娘,我師兄他們呢?」
這才發現三師兄、四師兄拋下他和六師兄不知上哪兒去,他們就這麼想撮合他和這位姑娘?唉,不可能。
「甘公子,我見你人憨厚老實,年紀也到了,不如……」
「不如?」甘劭之閃躲著初次見面的虹兒姑娘如火的熱情時,瞥見六師兄也正忙著自彩兒姑娘手裡掙脫,他無暇幫他一把。
「甘公子,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嘛!」虹兒嬌羞的跺腳。一臉不依的模樣。
「真不知。」甘劭之一臉茫然。
「今日既然你我能比鄰而坐,就表示你我有緣,不如趁此難得良緣,咱們……」
「咱們?」
虹兒深吸了一口氣,另外兩人也停下來等待下文。
「不如咱們就此互訂終生,結為連理。」虹兒語畢還不忘嬌羞的螓首微垂。
「啊!」這個叫聲並非只有甘劭之一個人,還有另一個人,而甘劭之怎麼也想不到會在此時遇見這個人——陀羅!?
「不准。」
拋下這句話,陀羅大剌剌地擄走甘劭之,舒伯特也乘機拉走累得像條狗、卻不得休息的白遼士,徒留彩虹兩姊妹坐在客棧裡,愕然許久。
***
抱著消瘦了不少的甘劭之風也似的飛躍在屋脊,不一會兒便來到城郊處的溪流邊,陀羅撕下自己的衣衫一角,沾水為甘劭之擦手、臉、秀髮、衣物……一副好不忙碌的模樣。
「他在做什麼?」躲在一旁草叢裡的舒伯特悄聲的問他身邊的白遼士。
白遼士上氣不接下氣的惡聲回答:「我哪知呀!」
「你來做什麼?」
甘劭之脫口而出的話,竟在陀羅的意料之外。
「我……」陀羅擦拭的手末停。
甘劭之欲掙脫被拉住的手,卻擺脫不掉他的蠻力,使得一向好性子的他不由得怒火中燒。
「放手,事到如今,你又跑來找我,為什麼?來看被你拋棄的人現在的日子過得有多悲慘,好確認自己的影響力有多偉大嗎?」
「你以前說話沒這麼惡毒。」
「以前?哈!以前的事我全忘了,我現在正打算娶美嬌娘為妻,日日為我洗手做羹湯,你放手。」忙著反唇相稽的同時,甘劭之一時失察,他的手又再次的失去自由。
「等會兒。」
「你究竟在做什麼?」甘劭之頹然,他怎麼會忘了陀羅一向以自我為中心,當初就是因為他無可比擬、遺世獨居的傲氣教他欽佩,才會一不小心失了他的心。
「我一定要將你的手擦乾淨才行。」
受不了甘劭之一直掙扎的拒絕,陀羅大吼,他許久未展現的大嗓門,吼得週遭三個人耳內嗡嗡作響;趁此時,他將甘劭之的十根手指頭,一根一根的擦到他滿意為止。
「吁……好了!」滿意地細看不再為他操忙、勞累的雙手又復現纖柔的肌膚,陀羅真是百感交集。
甘劭之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有髒到非得擦拭成這般的地步嗎?
「現在可以告訴我,我的手真有那麼骯髒嗎?」
「當然不是,只是沾到些髒東西而已。」
「髒東西?」他記得他如廁後一向有洗手的好習慣。
「那個女人……啊!」
草叢後的白遼士忍不住的嗤笑出聲。這男人的性子可真彆扭;而蹲在他身邊的舒伯特則是一臉茫然。
早發現白遼士躲在一旁偷看的陀羅瞪了草叢的人一眼,剛硬的臉龐不自然地潮紅著。
「哪個女人?」甘劭之想著。
「就是、就是……」
「陀羅,你如果不想好好的回答我的問題,那你也別來找我,省得惹我生氣。」甘劭之氣得臉色發白。
見狀,陀羅心兒一慌,他的不治之症,他的可人兒真的得了不治之症?
「我……我不喜歡看到那個女人牽住你的手,而且她身上厚如牆壁的脂粉還沾到你身上,我不喜歡。」
「你為何不喜歡,又不關你的事?」
「我、我……」陀羅突然結巴起來。
蹲在草叢裡的白遼士比這兩個人還心急,細聲地替陀羅叨念著,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愛你……
「我……」陀羅通紅著臉,支吾的不敢說出心裡話。
甘劭之屏住呼吸期待著,臉頰愈來愈紅潤。
「我……」陀羅仍是說不出來。
「我愛你!」再也等不下去,白遼士緊張地跳出來的同時喊道。
而怎麼也說不出口的陀羅大手一撈,手放在比手掌還小的頰上,捧高甘劭之的臉蛋,狠狠地吻住。
「哇啊!」舒伯特瞠目結舌的看著香艷刺激的畫面,而尷尬不已的白遼士則趕忙摀住舒伯特的雙眼,將他帶走,留給兩人久違的私密空間。
「不……等等……唔……」發現師兄們的存在,甘劭之羞得掙扎不已,他卻被陀羅的一雙健臂緊緊地抱住。
許久之後,像是要彌補先前的缺憾,陀羅深深地、溫柔卻又霸道地佔據他淺粉色的唇瓣,將它染成艷紅色。
「陀羅……我不能呼吸……等等……嗯……」
稍稍分離又忍不住眷戀起他的身子,陀羅將甘劭之揉造懷裡,再次送上他的唇,吻得更深、吮得更烈……
一直到甘劭之癱軟在他的懷裡,迷醉於濃烈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