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現代,台灣 >> 情有獨鍾,患得患失,細水長流 >> 如果不是遇見你作者:攸齊 | 收藏本站
如果不是遇見你 第1章(1) 作者:攸齊
    銀灰色寶馬房車穿梭車陣間,線條洗練剽悍的車身泛著微冷的金屬色澤,清楚映出兩旁街景,或建築物、或行人車影,就連灰沉的天色,都在深漆上映了晦澀。後座男人注視著快速飛過的景致,一幕幕都只滑過眼底,上不了心。

    前頭一個哨聲響起,司機緩了車速,終至停下。剛放學的小學生們陸續走過馬路,嘻嘻鬧鬧,精力充沛,只是男人的目光未移,姿態亦是不變,似是外界事物皆與他無關。

    忽地,坐在副駕駛座的男人透過前頭擋風玻璃,瞪視對街紅磚道上的女性身影幾秒,揚聲道:「那個女的長得好像曼曼同學……梁總,您看那是不是曼曼同學?」楊特助轉過臉,看著後座老闆那清俊陰柔的側顏。

    男人側過面龐,在看向對街紅磚道上那像在與人爭執的女孩時,微微皺起好看的眉,靜深黑眸像被落葉劃過的潭湖,緩緩地泛開漣漪。心,不再沉靜。

    梁秀辰,梁氏集團旗下企業梁亞飯店的總裁。

    梁氏集團自嘉義起家,本業是營造和建築,旗下梁亞建設營造的建築在中南部地區的銷售率幾乎是年年第一;而隨著國人愈來愈重視休閒旅遊活動,老總裁梁進於二十年前毅然決定加入飯店業,並在中部蓋了梁亞飯店。

    梁秀辰為梁氏企業第三代,自幼便是祖父──也就是老總裁梁進,及父親刻意培養的家族事業接班人;他高中即出國深造,在瑞士洛桑管理學院拿到飯店管理碩士學位後,便回國接管梁亞飯店。

    洛桑飯店管理學院為專業聲譽最高的國際飯店管理人員培訓院校,教學強調理論與實務訓練,大學四年期間便有三次為期半年的實習,是以梁秀辰拿到碩士學位回國接下梁亞時,雖不過二十七歲,初帶領一個團隊卻是游刃有餘。

    今年三十三歲的他,帶領梁亞飯店不過幾年光景,卻因著他將重點放在工作人員的服務品質提升,而讓梁亞飯店有了「最有家的感覺的飯店」的稱號,目前平均每房月收入穩佔大台中第一,可說是中部的第一品牌飯店。

    跟在他身邊這幾年,楊特助深知他工作能力有多強大,但可惜的是,他性子淡漠疏離又肅冷,並不易親近。

    深眸靜靜注視對街那一男一女的舉止,梁秀辰只是掀了掀薄唇。「開車。」

    司機小劉應當是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以為他也許會有什麼行動,才會不管前頭表示可以通行的哨音又響,而繼續將車子停住不動。聽聞身後老闆命令,小劉立即踩了油門。

    車子前進,女孩纖秀的身影漸漸遠在車後,楊特助呆愣幾秒才回神。「梁總,那個女生——」

    梁秀辰看了眼腕上的白金方形薄表,出聲打斷對方:「楊特助,晚上六點的飯局你也一起。」

    楊特助一臉意外,睜大細眸。「我?一起?」晚上不是私人飯局嗎?

    見楊特助疑惑,梁秀辰只是垂眸,長指滑過西服,在那稍稍露出的領帶夾上逗留。長條的銀色領帶夾線條簡約,只在上頭嵌上一顆小小的、粉紫中帶灰的小鑽;他指腹撫過那小鑽,漫不經心地低聲道:「你不用待到飯局結束,只需待一會時間就好,等等你開自己的車。」

    楊特助看了眼老闆平靜的神色,隨即應道:「是。我知道了。」

    「小劉,車開回飯店,你可以先下班,晚上的飯局我自己開車過去。」梁秀辰依然低著眼眸,吩咐著司機。

    小劉應了聲,但楊特助卻帶著懷疑的神色,問:「梁總,這樣好嗎?您要是喝酒,自己開車恐怕不好。」

    老闆向來低調神秘,飯店上上下下的員工無人知道他住處,連他這個特助也不知道老闆住在哪,大家唯一知道的是他常留宿在他辦公室旁的那間套房;老闆若回私人住處,往往是自己開車,不讓小劉接送,到了飯店後,有什麼行程需外出時,才讓小劉開車。

    可無論他今晚最後是回飯店套房或是回他自己的住處,他若在飯局上喝了酒,不讓小劉開車也不行啊,萬一出了什麼事,誰擔得起責任?

    「我自有分寸。」梁秀辰抬起眼眸,盯著車窗外的景色。

    「……是。」楊特助看著老闆沉冷的面龐,識趣地不再多說。

    只是他仍舊納悶的是,方纔那個女孩真的很像曼曼同學;他跟在老闆身邊幾年,也只見過老闆對曼曼同學有不同於他人的情緒,但這會兒,他怎麼能夠無動於衷,彷若不曾認識曼曼同學?

    傍晚的氣溫略降,似是要下雨了。台灣十一月的氣候還是挺舒服,可鍾曼情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弄得這樣狼狽,心裡的氣候灰沉低迷。

    她擺脫不了面前這似是不達目的就不放手的男人,手臂一甩,將那只緊握她右臂的掌心甩了開來,語聲微揚:「我就說了我不去,我不接那種工作。」

    「唉唷,你也行行好,我都和人約好,也談好價錢,人家都付了一半的鐘點費了,你怎麼可以不去?」男人放輕略尖的聲音,試圖安撫小姐的情緒。

    鍾曼情看了男人一眼,隨即調開視線,微微氣惱。「是你自己和對方約好,不是我去約的,你也沒先問過我意思。」

    「問你意思?我說我的好小姐,誰才是老闆?」廖俊林好笑地看著她。

    她愣了半秒,問:「那為什麼要我?公司裡不是還有很多人可以去嗎?」她表情困惑中帶了點倔氣,長長的髮絲在她身後劃開一道弧線,墨蓮般的美。

    「為什麼一定要你?哈,哈哈,哈哈哈!」廖俊林諷笑幾聲後,一改先前哄慰的態度。「因為人家大老闆看中你,拿出去的照片,就指名要你;還有因為你最缺錢,最需要這筆額外收入;更因為你還欠我錢!我不讓你去,你要到哪時才能還我錢啊?就算跟銀行還是錢莊借錢,也有一個確切的歸還期限,你到現在才還我六千元,是要到哪時才還得清?我不該想想別的辦法嗎?你不去也不是不可以,二十九萬四千元,一個星期之內還我就好。別說我對你不好,這三十萬我不收你一分一毛的利息,本金給我就好。你考慮一下。」

    她一愕,瞪視他。

    廖俊林是她的經紀人,她喚他一聲廖大哥。一年多前,就像一些星探發掘新人的模式一樣,她在街上被他叫住,他遞名片表明他是模特兒經紀公司,他覺得她的外型亮眼,問她有無興趣接一些網拍或是平面廣告。

    初時她也存著懷疑,畢竟這類的受騙案例不少;但班上有同學做外拍模特兒的工作做得挺不錯,收入滿滿的,加以自己的確缺錢,雖有固定的打工工作,但微薄的薪水要供爺爺奶奶、母親和自己四人生活,實在拮据,於是她決定一試。

    一個小時的外拍就有八百元的收入,拍了幾次,也確定廖大哥並非詐騙,她才和他簽了五年經紀約。她一直以為廖大哥待她不錯,但半年前開始,她卻覺得自己一開始踏入的便是一座迷霧森林,霧裡看花很美,霧漸散後才看清那是食人花。

    因為半年前廖大哥竟安排她接拍一個泳裝和內衣的案子,說是拍清涼一點的照片鐘點費較高,對相當缺錢的她來說是一個很好的賺錢管道。

    她雖缺錢,但卻不想接那樣的案子,偏偏當時急需一筆救命錢,沒什麼親友的她不得不向廖大哥開口借錢,他答應她只要在經紀合約內還清三十萬即可,條件是她得接那個案子。

    既是救命錢,她也就沒得選擇。拿了三十萬後,她拍了人生第一次的清涼泳裝與內衣照,即便就只有那一次,即便是三點不露,卻是她至今心裡的痛。阿公阿嬤保守,要是他們知道她為了錢拍了那樣的照片,會有多失望多心痛?

    還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怎想得到早上廖大哥忽然來一通電話,約她下午四點見面,並要她打扮得端莊一點;結果她人到了身後那約定的咖啡廳時,他竟告訴她,她六點得出席一個重要的飯局,陪幾個大企業家吃飯。

    大企業家是誰?為什麼吃飯要找模特兒經紀人帶模特兒去作陪?她再無知也想得到那不是什麼正常的工作。她是很缺錢沒錯,但也不想淪落為男人的玩物,可現在他都拿出三十萬來壓她了,身邊毫無存款的她,還能怎麼辦?

    廖俊林見她神色微變,似有幾分軟化,又像有幾分認命,立即換了口氣,半是誘哄半是討好地說:「唉唷,我的好小姐,陪企業家吃飯沒什麼不好啊,很多女孩想陪都陪不到哩。人家指名要你是看得起你,也是因為你有那樣的姿色,也許你今晚經歷過之後,會想再做第二次咧。

    「這個現在外頭都叫『飯局小姐』,四小時為一計費單位,普通新人價都是六千,但我開口一萬,飯局主人答應哩,你等於一小時入帳兩千五,還不好賺嗎?要是超過四小時,每一小時再加你一千,你只要聽聽那些老闆說話,他們要是心情不好,你偶爾安慰個幾句,或是幫他倒倒酒水果汁什麼的就好了,也不用像酒店小姐那樣被摸來摸去,更不用脫光衣服在地上滾錢,這麼好賺你幹嘛不要?」廖大經紀人說得口沫橫飛。

    他拍拍她秀肩,一副開導的姿態。「我告訴你,那些會叫飯局小姐的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會在眾目睽睽下對你動手動腳,因為他要面子嘛,所以他們才不叫酒店小姐。你看新聞媒體報導的那些模特兒,你以為怎麼紅的?還不就是靠這樣和大老闆或是企業小開吃吃飯、鬧鬧緋聞,然後就紅了?」

    他歎了聲,又說:「當然靠實力走紅的也不是沒有,不過那也是少數。一堆女星拍戲歸拍戲,還不是兼職做這些!你以為台灣的模特兒有那麼多秀可以接啊?還不是得靠接一些這種案子過生活。別說台灣,你看看那些韓國藝人,還不是要陪吃陪睡?連男星也一樣。廖大哥告訴你,只要你錢賺到了,未來想過什麼生活沒有?你就辛苦一點,趁這幾年還年輕就好好賺它一筆,等債還清了,買個大一點的房子穩定下來,讓你爺爺奶奶媽媽享享清福呀。」

    趁這幾年還年輕就好好賺它一筆……也不知怎麼著,這句話竄入耳膜,竟是字字千鈞,壓得她心口一陣刺痛。她的確很需要錢呀!

    她側過面容看著鉛灰色的天際,那低低的烏雲像是承載了太多的傷心,一旦受不住時,就會淅瀝淅瀝下起雨來,恣意發洩情緒,可她的情緒該找誰發洩?

    「Melody,你不去的話,一星期內就要還清三十萬喔。你有錢嗎?」廖俊林喚了他幫她取的適合在這行業奔走的名,半哄半威脅。

    「但我當初借錢時,你明明說只要在我和你簽訂的合約時間內還清就好。」

    「唉唷!現在情況不一樣。再說借據上也沒有寫明還錢時間,所以我現在跟你討錢不過分哩。」

    鍾曼情聞言,身子一顫,瞪著那正溫柔對著她笑的經紀人。她怎會傻到向他借錢?嚥了咽喉,她困難地開口:「是不是去了飯局,欠你的錢就可以慢慢還?」

    廖俊林一喜,眉開眼笑。「應該說,你去了飯局就等於幫我賺錢,也等於幫你自己還錢給我,我已經先收對方五千元了,依外頭的行情,咱們應該三七分帳,所以我先收下的這五千就當是你還我的,剩兩千等飯局結束後我拿到錢了自然就會給你,另外我該拿的三千嘛……」他打量了下她今日的穿著。

    她穿了件交叉V領雙層網紗洋裝,內層的紅色絲緞雍容高雅,外層黑色網紗若隱若現,交錯出獨具巧思的時尚美,腰間細緻的壓褶設計和玫瑰花飾將她腰腹線條收束得曼妙動人,勾勒出女人最妖嬈的體態。他知道她只穿得起便宜貨,但樣式的確很適合今晚的飯局,壞就壞在那披散的長髮,總覺得太稚氣。

    「你這衣服和妝容很ok,可是髮型不夠成熟,三千元我就帶你去做個髮型,盤起來會更優雅迷人,包準那些老闆看到眼發直。」廖俊林盤算著如何將這個女孩打扮得更完美。要是今晚讓那些企業家滿意了,未來這樣的飯局肯定接不完,她欠他的錢就能快些拿回來,還能幫他賺不少哩。

    鍾曼情不說話了,像是放棄掙扎。

    「我有開車,那我們先去美發院?」廖俊林看著女孩有些失神的面容。

    她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邁開小腿。

    「我車停那邊,往這邊走才對。」廖俊林指指方向,要她跟著他。

    「你這樣就對了。」他一面往停車方向移動,一面又叮嚀著細節:「我告訴你,你雖然第一次做這個,但我會在旁邊陪著你。你不用怕,那些男人不會真的對你怎樣。通常那種私人招待所,都是花了龐大資金裝潢的,沒有企業家會把自己的招待所變成賓館,而且他們都深信在招待所做那種事會『雖』的,所以你絕對是安全的。如果有哪個老闆對你有興趣會私下約你,你不想去,他們也沒你辦法。

    「我現在教你怎麼應付那些老闆。那些人通常都是政商界人士,因為怕被媒體偷拍,所以飯局多半在私人招待所;他們找明星或模特兒陪飯局,都是想調和氣氛,你不需要多話,只需記得口風要緊,也記得別用手機照相功能,免得被誤會你有什麼目的……」廖俊林滔滔不絕地教她如何取悅客人。

    走在後頭的鍾曼情只是看著自己的鞋尖。今天這雙鞋,鞋跟有六公分高,她何時也練就出穿高跟鞋能穩健走路的功夫了?她記得以前的自己就連穿兩公分高的鞋子都能拐到腳。是命運逼著她向現實低頭,還是現實讓她學會認命?

    這樣一步一步走下去,她會走到哪裡?是另一個深淵,還是不可測的深海?

    夜幕低垂,偏僻的田野小路間,三層樓高的紅色建築物靜謐地矗立在農田旁,隔絕了都市的喧囂紛擾,遺世獨立。在守衛的指揮下,車子開進銅雕鏤花大門,從擋風玻璃望出去,約莫可停置二十部車的停車場已有好幾部高級車靜橫在那。下車後,走過停車場便是寬敞的庭院。

    庭院深深,綠草如茵,花草扶疏間還錯落幾座小小涼亭,幾棵大樹上綁了鞦韆,好不愜意。方才下過一場雨,濕了綠地,此刻空氣中滲出淡淡的青草味,垂落的葉片滴滴落著雨水,打在花瓣上,花雨共舞。

    鍾曼情踩著草皮間的石鋪小徑,掃視了幾眼這偌大的庭院便收回視線,她跟在廖俊林身後,慢慢往前頭那棟紅色建築物走去。

    這裡是知名遊樂園幕後大老闆的私人招待所,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踏進這種大人物秘密聚會的場地;原來新聞未必是捕風捉影,只是身陷其中了,才明白現實比螢光幕上所呈現的更殘酷。

    廖俊林熟門熟路地領著她,似乎不是第一次帶女模參加這種飯局。她看見一個體格壯碩、像是保鏢的黑衣男人立在屋前。

    「飯局都開始了,怎麼遲到了?」黑衣男人蹙著眉頭。

    廖俊林掃了她一眼,附在那男人耳旁嘀咕著小姐脾氣大很難搞什麼的後,就見黑衣男人看了她幾眼,然後打開身後大門。「快上去,別讓客人久等。」

    廖俊林應聲好,領著她進屋。「飯局設在三樓,一樓是主人的收藏室,裡頭全是骨董,就算花錢還未必看得到哩。晚一點還有時間的話,可以請主人讓你看看他的收藏;還有地下一樓啊,是主人的紅酒收藏室,裡面有上萬瓶紅酒,那畫面說有多壯觀就有多壯觀;屋子另一面,還有游泳池,池畔有一個小吧檯,泳裝美女、美酒夜色……啊,這主人真會享受。哪天真讓我賺到錢了,也弄個招待所來玩玩。」廖大經紀人走在前頭,一面為她介紹這招待所,一面作作白日夢。

    鍾曼情隨他上了迴旋樓梯,對他的話恍若未聞,她只擔心等會的飯局。她會碰上什麼樣的人?那些人當真不會對她做什麼吧?現在轉身逃跑來不來得及?

    心思漫飛之際,她已踏入三樓的用餐空間。她目光不敢隨意亂瞟,只隱約見到看上去價值不菲的長形餐桌上已有多人入座用餐;像是察覺他們的到來,那些人的交談中止,目光似乎一致調往他們身上,她眼眸垂得更低。

    「大方一點,沒什麼好怕的。」廖俊林見她小媳婦樣,低聲交代著。

    她歎了口氣,抬起臉蛋,隨他移往餐桌旁。既來之,則安之,她對自己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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