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回過神,這才警覺自己過於激動了,她望向傅明澤,他依然坐在沙發上,星眸微斂,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思緒。
「為什麼要發這麼重的誓?」他問。
她不知該怎麼解釋。
他微微一笑。「原來你真的在乎他。」
那笑太溫潤了,溫潤得令她驚跳。「才不是!我,點也不在乎他,我是因為……」
「因為怎樣?」
她惘然無語。總不能跟他說她是想避過前世那段孽緣吧!
她傻傻地愣在原地,而他誤會了她的遲疑,優雅地起身,伸手撫摸她臉頰。
「雪,你累了,上床睡吧。」
「可是……」
他沒給她猶豫的餘裕,不由分說地將她橫抱起來,她嚇一跳,也忘了掙扎,就由著他將自己抱回房裡,小心翼翼地放上床。
他替她蓋好被子,像哄孩子睡似的輕輕拍了拍她。「你今天累了一天了,好好睡一覺。」
「可是……」關於杜東元的事,她還沒向他解釋清楚呢!還有謝清婉……
「乖,閉上眼睛。」他用手輕柔地合上她的眼,清雋溫和的嗓音有某種魔力,安撫她疲憊的心神。
她的確很累了,這一天,從天堂到地獄,她的心情像洗三溫暖,震盪激烈。
她聽話地閉上眼,而他坐在床沿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後,起身悄悄離開。
傅明澤沒發現自己一走,那酣然緊閉的眼眸便立即睜開,追逐他的背影。
他沒回自己以前住的房間,下樓來到後花園,雪球正趴在狗屋裡睡覺,聽見他的跫音,敏銳地豎起耳朵,撐起身子,興奮地朝他低低吠了幾聲。
「噓。」他示意雪球噤聲,大手撫上狗狗雪白的茸毛,輕輕揉摸著。「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是不是還經常惹你小雪姐姐生氣?」
「嗚……」雪球撒嬌地蹭著他。
經過幾年,雪球的體型已不是剛出生時那般嬌小了,長成了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大狗,比它的父親灰灰神氣多了。
想起去年去世的灰灰,傅明澤不禁有些黯然,灰灰死去的時候,他正在中東處理一件石油公司的案子,接到消息時,他甚至沒有時間表示難過,只能在夜深人靜時,獨自舉杯哀悼。
那一晚,他一面喝酒,一面想起了曾經與那隻狗一同流浪的生活。
如果不是遇上了江雪,或許他會像小時候看過的一部卡通主角那樣,抱著相依為命的狗狗死在街頭……
那個綁著雙馬尾的小女孩,改變了他的一生。
而他一日日地看著她長大,愈來愈明白自己的心早已遺落在她身上。
所以他剛剛才會阻止她繼續解釋,不讓她說下去,怕她說的不是自己想聽到的。
他比自己所想像的更怯懦。
一念及此,傅明澤苦澀地笑了,就這樣坐在狗屋前,看著月光,一夜到天明。
隔天吃過早餐,傅明澤便陪著江雪一起去醫院探望江成君,兩人帶了珠姨燉的雞湯,江雪要親手喂父親喝,卻被他拒絕了。
「你爸是肝病,不是手受傷好嗎?我自己可以吃。」江成君一臉尷尬。
見他還能幽自己一默,傅明澤安心許多,他看向江雪,她似乎也覺得莞爾,嫣然一笑。
「好,爸自己喝,我去樓下花店看一看。」
江雪總覺得病房裡沒有花花草草就好像少了什麼,一進門就嚷嚷著要去買一束鮮花來插瓶。
江成君樂得趕女兒離開,他剛好有話想私下對傅明澤說,江雪一走,他立刻放下湯碗。
「江叔不喝了嗎?」傅明澤有些擔憂。「是不是胃口不好?」
「放心,我胃口好得很,早餐都吃了兩碗稀飯呢!」江成君笑。「我是有話想問你。」
傅明澤意會地點頭,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江成君細細地打量他,見他經過幾年歷練,眉宇越發顯得從容,讚許地點點頭。
「我前陣子看商業雜誌,看到有關於你的報導,你這幾年在新加坡混得不錯啊!都能上雜誌專訪了。」
「還好,托江叔的福。」
「哪是托我的福啊?難道我還能請雜誌記者去採訪你,封你為青年才俊嗎?」江成君呵呵笑。
傅明澤也淡淡地笑了。
江成君看著他,忽地歎口氣。「明澤,你回來幫我吧!」
他聞言,一凜。
「我知道那時候我答應給你五年的時間,不過江叔現在身體這樣,怕是有點力不從心。」江成君頓了頓,神情略微黯然。「在你面前江叔就坦白說了,雖然醫生說這病開刀後還是很有希望的,不過……也很難說,我放心不下雪兒。」
「江叔。」傅明澤握住江成君的手。「你一定會痊癒的。」
「希望如此。」江成君反過來拍拍他的手。「怎麼樣?你願不願意現在就回來幫我?」
傅明澤沉吟不語,江成君以為他是想拒絕,不禁焦急。
「你是不是擔心公司的人說閒話?江叔早就想好了,等雪兒大學畢業,就馬上宣佈你們的婚事!」
「什麼?」傅明澤震撼,墨眸忽明忽滅,似是難以置信。
江成君微笑。「別告訴江叔,你不想娶我的女兒,我早就看出來……」
「爸!」一聲尖銳的呼喊打斷房內的對話。
兩個男人同時一怔,望向聲音來處,去而復回的江雪不知何時站在房門口,嬌容刷白。
「雪兒,你不是去買花嗎?」
「我回來拿錢包!」江雪嗓音發顫,怒氣沖沖地走過來。「爸,你怎麼可以這樣做?你不能強迫明澤娶我!」
「我強迫他?」江成君驚駭。「這哪是強迫啊?他能夠娶你是他的福氣……」
「才不是福氣!」江雪駁斥父親,眼眶隱隱泛紅。「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不能為了想把明澤留在江和,就勉強人家當你的女婿。」
「這哪能算是勉強?」江成君咕噥。「我看他樂得很……」
「爸!」江雪氣得快哭了,她怕自己當場崩潰,急急撂下狠話。「總之我不准你這樣做!」
語落,她匆匆轉身離開。
江成君愕然目送女兒的背影,好一會兒,才無可奈何地望向傅明澤。「我女兒這意思是不願意嫁給你嗎?」
傅明澤沒說話,目光深沉,如蒼茫無垠的宇宙。
江雪踉蹌地奔出父親的病房。
這算什麼?前世是她裝病逼他跟自己結婚,這世變成父親拿生病當借口勉強他,為什麼他前世今生都必須面對他們父女倆的心計?
他有他自己的人生啊!他不欠她,也不欠江家,她不想他再為了恩情犧牲自己。
想起自己昨天還故作清高地推開他,今天爸爸便拿婚事逼迫他,她就覺得好丟臉、好難堪。
他會不會因此厭惡她呢?
想著,江雪更加心亂如麻,她慌不擇路,一時也不知該去哪兒,順著樓梯口便往上爬。
「小雪!」後頭有人喚她,她認出是傅明澤的嗓音,逃得更快了。
她不想見他,現在還不能面對他。
兩人一前一後,氣喘吁吁地來到醫院屋頂,風很強,吹得她裙裾飛揚,髮絲凌亂,他看著她在風中微顫的倩影,不覺心驚膽顫。
「小雪,你過來,別站在那兒。」
她搖頭,絲毫沒察覺自己被風吹得步伐不穩。「你走開!別靠近我!」
聽聞她的排斥,他胸口一擰,卻更放軟語氣。「小雪,你乖,過來我這兒。」
「我不要!」她反而更往後退。
雖然她身後還有厚厚的水泥圍欄擋著,傅明澤仍驚懼著,怕她失足,怕她受傷,即便她只是後背撞疼了,他都不捨。
他大踏步往前邁,不顧她的抗拒,一把將她扯進懷裡緊緊地護著,直到確定她柔軟的嬌軀安全無虞,高懸的心才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