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喜歡看他吃東西,尤其是吃自己做的東西,那會令她的心房漲得滿滿的,都是喜悅與幸福。
可今夜,她做了一桌香噴噴、熱騰騰的料理,卻等不到他來捧場,夜深了,菜涼透了,他依然未歸。
他沒回來,她也沒心情吃,明明肚子餓了,可一口也嚥不下,只得將桌上的菜全都放進保鮮盒裡。
收拾了廚房,她不曉得該做什麼,索性開始打掃房子,他素性愛潔,家裡的東西擺得井然有序,她只需要拿抹布擦擦傢俱表面,用吸塵器吸吸地板。
倒是浴室,她費了很大的功夫洗洗刷刷,將每塊磁磚擦得亮晶晶,連磁磚之間的細縫都剔得乾乾淨淨,還細心地上了蠟,整間浴室就像凡爾賽鏡宮一樣,光可監人。
最後,全身弄得腰酸背痛的她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從他衣櫥裡挑出一件寬大的法蘭絨襯衫當睡衣穿。
時間早已過了午夜,還不見他蹤影,她不覺慌了,坐立不安,在屋內來回踱步,想著他究竟人在何處?是跟朋友一起喝酒嗎?喝醉了嗎?有沒有人照顧他?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地響,煎熬著她,她在玄關地板抱膝坐下,傾聽門外任何細碎的聲響,每次有聲音傳來,她便警覺地豎起耳朵,期盼著是他回來了,可一次一次,都是失望。
她恍惚地等著,忽然覺得想哭,滿腹的酸楚與委屈翻騰著,絞扭著心房,淚水終於不由自主地一顆一顆碎落。
「明澤,快回來……不要丟下我,你回來……」她低低哽咽。
哭著哭著,她合上濕潤的眼睫,墜入夢鄉。
直到天色破曉,傅明澤才回到家,清晨時下了一陣細雨,他濕透了衣衫,帶著滿身雨氣進屋。
門口剛傳來動靜,江雪便立即驚醒,她依然倚牆抱膝坐著,怔怔地揚起惺忪的睡眼。
傅明澤步履微踉,隨便踢開了腳上的皮鞋,一低頭,雨水順著髮鬢濕答答地滴落。
「明澤,你回來了!」江雪驚喜地想起身,雙腿卻發麻,一時站立不穩,連忙伸手扶牆。
傅明澤連扶都沒扶她一把,只是迷濛地看著她,彷彿有些神智不清。
「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在等你。」她嗓音仍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怎麼不進房裡睡?」
「我想等到你回來。」
他皺皺眉,沒再多問,直接舉步往室內走去。
江雪跟在他身後,見他身子搖搖晃晃的,忍不住憂慮。「明澤,你是不是喝酒了?」
「喝了。」他回答得簡潔。
「你還淋了雨?」
「淋了。」
「那快點去洗個澡吧!我幫你放熱水。」
語落,她便像只忙碌的蜜蜂飛進浴室裡,替他在浴缸放了水,調好水溫,接著出來喚他。
他半躺半坐在客廳沙發上,頭垂著,濕發繼續滴落著雨水,她見狀,急急走過去拉他。「明澤快起來,先洗澡,不然會感冒。」
一面說,一面扶他起身,他臉龐轉過來,她這才看清他俊頰浮現不正常的紅暈,呼息間吐著酒味。
他身上明明濕著,她卻覺得倚靠著自己的身軀似是發散著熱氣,她神智一凜,抬手摸他額頭,果然相當燙。
「你發燒了!」她駭然驚呼,一時慌了,正想著該怎麼辦時,他已推開她,自行走進浴室。
她擔心他洗澡會發生意外,一直在浴室門外守著,提心吊膽地等了十分鐘,他才走出來,身上裹著白色浴袍。
她想上前扶他,他卻冷著臉扯開她的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凜然氣勢令她一怔,難受地咬唇。
他自顧自地回房,倒臥在床上,連被子都沒蓋,鼻間便發出粗重的鼾息。
她眨眨酸澀的眼眸,明知他排拒自己,仍是厚著臉皮跟進去,替他將雙手雙腳擺正,被子蓋好,又從衣櫃裡抱出一床毛毯,加蓋在被子上。
接著,她拿出耳溫槍替他量體溫,三十七度八,她胸房一擰,又急又痛。他最近工作忙,一直沒能好好休息,結果又喝酒又淋雨,在外面鬼混了一夜,怪不得會生病!
她進廚房搾了一壺檸檬水,調了蜂蜜,將半夢半醒的他叫醒,讓他喝了一大杯,才放他閉眼睡去。
她坐在床沿,看著他不安穩的睡顏,心疼不已,不禁低下唇,輕輕吻了吻他發汗的額頭。
每隔半個小時,她便替他量一次體溫,起先溫度一直往上攀升,最高燒到三十八度。
確定他出了一身汗,該是散熱的時候了,她回蔚房從冰箱裡取出一盒冰塊,做了個簡易的冰袋擱在他額頭,然後用浸過冰水的毛巾替他擦手和脖子。
傅明澤睡了多久,她就在一旁照料他多久,等他再醒來時,天色已昏暗,窗外淅瀝瀝地下著雨。
他睜開眼,看見她坐在他身旁,正拿著一本書看。
察覺到他的動靜,她轉過頭,對他展顏一笑。
「你醒啦?感覺怎樣?」說著伸手摸摸他額頭,很滿意地點點頭。「燒好像退很多了,我再幫你量體溫。」
她拿耳溫槍朝他耳洞輕輕一打,量出來的溫度是三十七度半。
「再休息一個晚上應該就會好了。」她笑顏柔美,俯視他的明眸水汪汪的。「肚子餓了吧?我煮了蔥花蛋粥,現在熱來給你吃。」
她伸腿下床,他不覺拉住她的手。「你一直在這邊陪著我?」
「你都生病了,我還能走得開嗎?」她理所當然地應道,反手捏了捏他,示意他鬆手。
他怔忡地目送她背影,想起自己昨晚找了一間安靜的小酒館喝到大半夜,接著像無主的遊魂似的在空蕩蕩的街頭走了一圈,清晨回到家前,還淋了一身雨。
沒想到竟然發燒了,更沒想到她會像個迷路的小女孩似的一直坐在玄關牆角等著他。
他朦朧地記得,當時她見他歸家時臉上那又驚又喜的表情,可滿心焦躁的他根本不想見到她,只希望她離自己遠遠的。
他整天昏昏沉沈地睡著,她竟就一直在一旁傻傻地守著嗎?
想著,傅明澤坐起身,見茶几上還擱著一盆融化的冰水,兩條毛巾整整齊齊地折疊放好,耳溫槍下壓著一張紙,紀錄著他的體溫變化。
他胸口一擰,心頭頓時五味雜陳。
他知道這女人是關心自己的,小時候是她盯著珠姨給他吃那些補湯和治咳偏方,他的日常生活起居、食衣住行,都有她細心的安排,只是她從來不說,也不許珠姨透露。
他是後來自己慢慢察覺出來的。
由於身子調理好了,再加上他養成持久不懈的運動習慣,他很少生病,可每回一病,他都能發現江雪明裡暗裡為自己著急,雖然有時候她嘴上會故意罵他幾句。
她對待他總是傲嬌,即便關懷也深藏著,直到近年來兩人關係逐漸明朗,她才顯得比較落落大方。
他實在很想弄清楚,她究竟顧慮著什麼,為何總是不願完完全全地敞開心房?對他,她又是怎麼想的?為何只要謝清婉說一聲,她便能毫不猶豫地答應延遲婚事?她把他當成什麼了?
傅明澤心口酸澀,一遍遍地深呼吸,平抑翻騰起伏的情緒。他翻身下床,進浴室洗了把臉清醒清醒,接著來到廚房,坐在吧檯邊,看著那道窈窕的身影為自己忙碌。
她一面熱粥,一面用果汁機打了蘋果泥,連同蜂蜜檸檬水端到他面前,要他吃粥前先補充點維他命C.
他慢慢地自蘋果泥吃,空空的胃墊了點東西,舒服多了,檸檬水也滋潤了他乾焦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