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記得什麼時候身子骨開始變差的,天氣稍有變化或是季節交替,第二天一早他就下不了床。
長白人參是寶貝,他拿來漱口,天山雪蓮可遇不可求,他拿來當蘿蔔啃,可是三天兩頭他還是莫名發燒,全身骨頭酸痛,一帕子的血經常駭得服侍他的下人們雞飛狗跳。
因為他,家無寧日。
既然只是等死,牛嚼牡丹,不如做做好事幫爹娘省點銀子花,他索性扔了那些吊命的東西。
京城稍有知名度的郎中不知道看過多少,可憐了爹娘只要聽說哪有好的大夫就往哪找,跋山涉水,心思是用盡了,苦哈哈的藥方子他也吃過不知凡幾,又喝又抹又吃,長年下來他覺得自己都可以充起蒙古大夫替別人問診尋脈開方子了。
除去吃藥睡覺、睡覺再吃藥的時間,他很閒。
玩伴?
當然不會有,誰家父母會允許自家的孩子來找藥罐子玩耍?要被傳染了重症誰要負責?
除了偶爾會翻牆偷偷地來瞧他一眼的大哥和老三。
當然那也要防著被爹堵到捱一頓罵,被當作眼線訓練的家丁會一狀告到娘那裡去。
爹娘其實是疼他的,除了伺候的奴婢、家僕、奶娘、教他識字臨帖的先生,當然也為不能出門的他造了個什麼都有的大院子。
不過,那院子他只有看的份,想去裡頭逛逛,得挑日子,風日晴和,春暖花開,這樣的日子用膝蓋想一年裡能有幾天?所以院子再雅致也只是個空殼。
不允許多看書,怕傷神。
不能下地,要是厥著怎麼辦?
不能出門,外頭車雜人多對病體一無是處。
守著這樣無望的人生茍延活著到底為什麼?
由於什麼都不能做,他只能無聊的透過窗戶看院子裡更迭的四季一年又一年。
可是,他要油盡燈枯了嗎?
從臘月開始很多事情就不對了。
梅樹不開花。
柳樹推遲發芽。
桃花拖了長長的尾巴直到夏末才看見幾朵花開了應卯。
最扯的還在後面,梧桐提前脫皮不說,不該是這季節的蝴蝶居然鋪天蓋地如同飛雪一樣的呼嘯過院子。
彷彿一切都亂了套。
疑惑還在肚子裡滾來滾去沒著落處時,他把眼睛揉了又揉,沒錯!不應該在同一時間發生的六種現象居然一一出現。
他怕是自己眼花,掙扎著從床鋪下了地,咬著牙不敢驚動任何人,直奔院子。
的的確確是飛雪,這次不是成群結隊的蝴蝶,是凍在身上會冷,落地會溶的白雪。
可這會兒才初秋啊。
雪下得飛快,一下落了薄薄的一層。
他扶著能夠支撐身體的任何東西,穿過瓶門,他眼睛好得很,在同個時間梅樹開了花,柳樹發芽,桃花燦燦的開滿了一樹的粉紅,然後,天空白茫茫的一片……
地下有他淺淺的印子。
他走進蒼茫裡,被掩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