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一路抬進了劍氣閣的大門,透過小窗,她看著外邊,這劍氣閣倒修得與印象中的武林組織不同,俗得像個暴發戶的住所,到處都貼金描銀,想來不是江守月為了賭氣,便真的是審美觀有些問題。
行了一會兒,這轎夫腳程算不上快,只得說這園子著實不小。
轉入一個拱門,景色驟然不同,滿眼的綠讓人十分舒心,感覺似在叢林中。
再沒有鋪張的裝飾,地上蜿蜒一條石鋪的小路,兩側密密的全是樹木,坐在轎中也能聞到那清新的氣息,看來這江守月的審美觀總算沒有太恐怖。
又行了一會兒,轎子被輕輕放下,聽到轎夫的腳步漸漸遠去後,江觀月挑了簾子,請她下轎。
眼前是一幢清雅的小宅,算不上大,也沒有多餘的裝飾,卻建得十分精緻。
隨著江觀月的引導進了屋子,還沒看清,便感到一陣風一樣被人拉了過去。
定睛看去,一邊拉著她的正是江守月,可愛的臉配著可愛的笑。另一邊卻是那位聞名已久的江湖第一美女慕容紅。明明那天見到是位冷艷氣質的美女,如今居然同江守月笑得如出一轍。略一沉吟,突然想起這兩人居然還是夫妻,儘管這外表怎麼看怎麼怪,但現今的表情倒是真的配得很。
「遙遙,人家一直好想見你哦。」慕容紅拉著白水遙的手,高興地搖著,能讓她家小月月聽話的人,她實在是太佩服了。看了看江觀月一臉無奈的表情,她微微笑了笑,順著他們的手,也不推辭,坐在了上首。聽著他倆嘰嘰喳喳地各說各話,頗有些佩服沒有被同化的江觀月,這樣三個人來搞一場江湖陰謀,他不知要受多少苦了。本以為那日看到的慕容紅是個穩重聰慧的女子,如今看來卻和這江守月一般,是個任性毛躁的孩子。
聽著他倆你一句我一句的,漸漸瞭解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這江家父母算是隱居的世外高人,江守月一身的武功沒有來路,卻正是這對夫妻閒來無事,自己創出來的。
年滿十五歲後,江守月聽從父母的吩咐出來遊歷,正好碰到武林大會便上去試了試身手,誰想卻奪了頭籌。但那些江湖「前輩」覺得輸給一個小娃娃太過丟臉,人一急,話也便說得不太好聽,不約而同地以沒有德行可鑒,年齡太小不足當大任等等理由,一人一句數落著台上的冠軍,還是個孩子的江守月便這樣被擠下了台。
本就心性純真,又從小備受寵愛,這樣的冷遇讓江守月著實委屈得不得了。心裡便決定一定要出口氣,要打欺負自己的「壞人」,破壞這討厭的武林大會,方才鬧出了這場讓人啼笑皆非的事端。
而這慕容紅卻並不是因為什麼傾慕少年英雄才嫁了,兩人來到武林大會之前就在路上相識,正值慕容紅逃家遊玩,江守月也是漫無目的地四周亂竄,兩個孩子偶然識得,又都是長得異常漂亮,性格相似,一拍即合。
武林大會後,慕容紅也是氣憤難平,說是愛情倒還沒那麼誇張,光是要好的朋友被欺負了,這氣也是要出的,她的家中本就沒了長輩,不顧帶大自己的管家勸告,帶著家財嫁了過來,兩人當時也僅僅是十四五歲的少男少女,這愛情倒是處在一塊久了,漸漸才生了,但相處起來還是如同兩個頑皮的孩童,說是夫妻,卻更像兄弟一般。
微笑著聽著他們敘說,她端著茶杯穩坐在椅子上,心裡不由覺得這天意確是弄人,一個孩子受了委屈要「欺負」回去,一個孩子要幫朋友出氣,一個孩子不放心兄長,居然便成了一場讓江湖人又驚又怕的「江湖大劫」。
什麼是真,什麼又是假,哪個是對,又有哪個是真錯了呢。
出了劍氣閣的大門,她伸了個懶腰,看到那個人就站在那裡,安安靜靜地立在那裡,原本沉靜得似一棵樹,卻在感覺到她注視的瞬間流動起來。原先那無波的神情早已不再,深深眼中的專注總是讓她心中沉甸甸的,有些重量卻分外溫暖。
浮起一絲笑容走向那人,剛剛動過的腦子在看到他後,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儘管說得容易,但總歸是關係著整個武林,那麼多的人參與其中,一個不好,便是一場腥風血雨,她深知這個道理,所以面對著江守月笑得輕鬆卻不敢有半分鬆懈。
「遙,嫁給我。」突如其來的話驚呆了白水遙,呆呆地看著眼前滿臉期待的人,那句話遲疑了半晌後,狠狠地撞入她的心中。
嫁他?這個承諾似乎太重太重,重到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愛他嗎?
心中給出的答案毋庸置疑。
也許這就是上天注定。
不信鬼神,卻無法解釋她為何會來到這個陌生的時空。
如果不是有他,她來到這裡又是為了什麼?
享受他給的溫柔,卻從來不敢說出口。
一直把自己當作一個過客,貪圖著異鄉溫柔的過客。
因為不知何時便會再消失,如同消失在那個年代一般,仿若一縷遊魂,不知哪裡是她的歸處。
卻被他所吸引,被他的溫柔網住了心。
聽到他的話,幸福的感覺狠狠湧上她的心,原來她已經陷得這樣深了嗎?
聽到這個請求,居然讓她如此的心動。
是什麼時候起把他放在了心上呢?
是見他淡淡的表情時,還是見他兄弟痛苦不堪時?
不是什麼慈悲的人,世上悲慘的人有那麼多,她一個自顧不暇的人又拿什麼去拯救別人呢?
他要的承諾是那麼重,她心中狠狠地痛了起來。
記憶中的那個小小身影,那個讓她永遠記得,不要給人不能實現的期望的小小身影。
心中永遠無法忘記的那雙美麗的水瞳,在雨水的映襯下那樣的楚楚可憐讓人心痛。
已經記不清是哪一年,只記得那日的秋雨冷澈心底,做完家教回到那個名義上的家。
儘管沒名沒分,夫人卻從未在錢財上為難過她,只是受不了大宅中的那份冷意,寧願在空閒時間跑來跑去地打工,也不願回到那讓人窒息的地方。
許是因為公車都是窮人的交通工具,從最近的車站走回大宅也要半個小時的時間,單手撐著傘,她心不在焉地走在雨裡。
那一聲細細軟軟的叫聲透過雨滴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
細細的,透著幾分淒涼。
循聲而去,便看到了它。
只有巴掌的大小,過大的雨水已經打濕了它棲身的紙箱,軟軟的毛因為雨水變得一綹一綹。小小的身體微微打著顫,本就不大的身體因為毛已經濕掉更顯得弱小。
伸手撫上它的身體,心底微微地顫抖,是可憐?是可愛?細細地瀰漫在心中。
卻無力,她本就是寄人籬下的人啊。
哪有什麼資格去照顧別的生靈呢?
直到半身都被雨水淋濕,她才被冰冷的雨水喚回了心神。
無奈地歎了口氣,她放下傘為它遮去冷雨,狠下心轉身離去,不讓自己去在意身後變得急切的叫聲。
身後傳來的剎車聲引回了她的目光,一切都彷彿靜止了,呆呆地看著飛落在一邊的小小身體,她分不清從臉上滑落的是什麼。
那一點點的溫情害了它嗎?
給了它一點會有人為它遮風擋雨的希望,卻又不能給它一個家,是不是比沒有那一絲溫暖更加殘酷呢?
不讓自己去想那雙水瞳望著自己時的期待,想到便又能怎樣呢?
所以狠了心,不去看,不去想,漸漸地冷漠了,冷漠到不再心疼沒了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