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門廊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老爺,劉氏在門外候著。」下人通報。
「請!」
片刻,一個身形福泰的中年婦人走進正廳。「劉氏見過黎老爺及二位夫人。」
「有什麼事嗎?」黎?財有些明知故問。
「黎老爺還記得三個月前,我曾到府裡提親的事?」
「記得,是禮部尚書托齊的二公子哈泰,對嗎?」
「唷,老爺記性還真是好,沒錯,正是托齊大人家的親事。」劉氏頓了下,接口又道:「上一回黎老爺您因為三小姐人在國外,婉拒了這門親事;可現下聽說三小姐回京了,托齊大人忙囑咐我務必再次到府上提親,以表達他的誠意,不知黎老爺意下如何?」
黎?財早知劉氏?此而來,心中已有盤算,於是回道:「既然托齊大人對小女如此?愛,老夫再不應允,豈不白白耽誤一樁好姻緣!」
劉氏聞言,喜上眉梢。「黎老爺是答應這樁親事了?」
「你回去告訴托齊大人,選定好日子後就下聘吧!」
「是、是!我這就去辦。」
劉氏離開之後,黎夫人開口道:「老爺,您這樣決定會不會有失妥當?」
「夫人認為何處不妥?」
「雪柔這孩子打算下個月回英國,老爺這不是為難她嗎?」
「大小姐,您這麼說就不對了,兒女的婚事一向由爹娘決定,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怎算是為難她呢?」四姨太不疾不徐地插入一句。
黎夫人瞪了她一眼,「我說話的時候,沒你插嘴的餘地!」
「你先回漱清閣吧!」黎?財對著四姨太說。
四姨太起身,不甚情願地離開。
對於元配,黎?財又敬又懼,他之所以能成為地方首富,元配的妝奩以及精明的打理家財的方式,實功不可沒!
「□儀呀,其實招容說得也沒有錯,兒女的婚事本來就該由爹娘來決定,想當年咱們不也一樣?」黎?財道。
「可是雪柔一心想完成學業。」
「女孩子家書讀得再多,到最後不也要嫁人?現下有托齊大人這麼好的良緣上門,拒絕了可惜呀!」
「哼!咱黎家有的是錢,還怕沒有其他更好的機會嗎?」黎夫人有些不以為然。
「話不是這麼說呀!托齊大人的夫人可是當今貴妃娘娘的親妹妹,倘若咱們兩家聯姻,對咱們士元將來的仕途可是大有助益啊!」
黎夫人雙眼轉了轉,已經心動。「那麼你打算怎麼做?」
「就讓雪柔留下吧!甭再去英國了。」
「什麼時候告訴她?」
「今晚吧!」
「這麼快?」黎夫人微微擔心。
「這件事早日解決,咱們才能安心。」
黎夫人歎了口氣,不再反對。???當晚,黎雪柔在書房裡看書,黎?財獨自前來──「爹──」黎雪柔微感訝異。「這麼晚了,有什麼吩咐嗎?」
「你過來,爹有件事要告訴你。」黎?財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黎雪柔起身,來到他跟前。
「爹想說什麼?」今晚爹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似乎有點緊張,為什麼?
「你這一趟到英國也有一年,不算短……」他頓了一頓,又接口道:「爹覺得夠久了!」
「爹……」黎雪柔一時間不知何言以對。
「今早劉媒婆到府裡來提親,對像是托齊大人的二公子,爹覺得這是難得的良緣,因此就答應了下來。」
「爹,您為什麼不先和我商量?」黎雪柔對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感到驚惶失措。
「雪晴和士元的婚事不都由爹和娘作主,不也十分美滿?」
倉皇中,黎雪柔只能回道:「我的學業尚未完成。」
「這一點爹想過了,女孩子家書不必讀太多,嫁個好人家最重要。」
「可……可是將來雪柔要開辦女子學院。」
黎?財早料到她有此答案,因此回道:「托齊大人在京裡十分有威望,倘若你成了他的兒媳,開辦學院一定不成問題,沒有人會質疑。」
「可是,爹,我連托齊大人的二公子見都沒見過一面,教我如何嫁他?妻?」
「如果你想見他,爹倒是可以安排,你覺得如何」
「我……我……」黎雪柔思半晌,終於有了決定。「請爹爹原諒女兒不能答應。」
「你──」黎?財萬沒料到一向乖巧的女兒會反抗他的決定。
「爹爹,女兒絕不嫁給沒有感情基礎的人?妻。」
「當年我和你娘不也素未謀面。」
「如今爹爹三妻四妾!」她直言道。
「你──」黎?財怒上心頭。「哪個男人不三妻四妾?」這丫頭竟敢管到他頭上來!「這世間也有真心相愛、廝守到老的。」
黎?財聞言,轉怒?笑。「如果你怕夫君再娶,管緊點不就成了。」
黎雪柔心中歎息……娘管爹還不夠緊嗎?
「乖女兒,你就答應吧!」
「不──」她依舊抗拒。
「難不成你打算一輩子不嫁?」他怒火重添。書讀得太多就變得如此難纏,早知道他就不讓她出國。
黎雪柔無言。
驀地,黎?財臉色一變──「你這丫頭該不會在外頭亂來吧?」
「爹,女兒沒有……」
「沒有最好,如果你和那些洋鬼子亂來,我就將你趕出家門。」他忿忿地表示。
黎雪柔心頭紊亂,決定靜默以對。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黎?財拂袖而去。
黎雪柔怔怔地佇立原地,久久未曾移動。
她該怎麼辦?
翻攪的心底忽然浮上一張刀鐫的俊?……???
黎雪柔打開窗,似若有等待──「小姐,我給你送消夜來了。」福春端著一盅燕窩走進寢房。
「先擱著吧!我還不餓。」黎雪柔沒有回頭,目光仍落在窗外。
「小姐早點歇著吧!」
「嗯。」黎雪柔輕輕應了聲。
福春只得退出房外。
「喚我何事?」哥拉的聲音由黎雪柔身後傳來。
她猛地轉過身。
「福春她──」
知道她要問什麼,哥拉回道:「我只讓我願意的人見到我。」他筆直地走向她。
黎雪柔瞧住了他,難掩心頭那一抹欣喜。
他一向來去無蹤,卻又在每一次出現時讓她一顆心揪得緊緊的。
愛一個人的感覺若是如此,不知他是否也有相同的感受?
但見他神情淡漠依舊,黎雪柔的心痛了起來。
「我要成親了……」她沈緩的開口。
「恭喜你!」他面無表情地回答。
「你……你只有這句話?」明眸深處潛藏著哀傷。
「另一句雖然聽來愚蠢,但我還是可以說一遍──祝你幸福!」
黎雪柔聞言,愣了下,隨即笑了起來……天!
「你笑什麼?」他問。
「這句話的確愚蠢!」黎雪柔說著,豆大的淚珠沿著臉頰滾下。
「為什麼流淚?」他勾起她傷心的小臉,心頭竟掠過一抹以往未有的傷悲。
莫非他真愛上了她?
不……他不能!
「我以為你會阻止我嫁給別人。」她淚流滿頰。
綠眸熠熠閃爍。「我沒理由這麼做的不是嗎?」話雖這麼說,心頭卻升起苦澀。
黎雪柔瞧住了他,忽然問道:「我若許願,你真的什麼都辦得到嗎?」
「是的,只要你開口。」
黎雪柔咬住唇,鼓起勇氣說道:「我要你今晚愛我,以男人的方式愛我!」語畢,她閉上雙眼。
隔了幾秒,像是一世紀那麼久,黎雪柔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
「你有一次後悔的機會。」他開口,將她輕輕放在床沿。
黎雪柔睜開雙眼,直望進他眼底。「我不會後悔。」貞節
雖是女人最重要的,可是,她卻願意給他,儘管他只能當一夜的愛人!
哥拉凝視著她,一向波漾未興的心海在此刻竟翻騰起巨浪。
不僅是因為許願,更因為他克制不住自己已悄受控制的心……他深深知道……「叫我柔兒。」她輕輕開口。
「柔兒。」他伸手輕輕除下她發上的絲帶,任一頭雲發垂落身後。
黎雪柔仰起頭,注視著他不同於以往的熾烈眼神,她的心震了下。
下一瞬,哥拉勾住她下顎,溫熱的唇貼上了她。
這一吻打破了神、凡兩界的魔咒,改變了一切!
在這一刻,哥拉不再是天界的魔神,他的唇溫暖而渴切,他吻她的方式既熱烈又溫柔,而他一雙大手則充滿獨佔意味地緊緊攫住她肩頭。
黎雪柔整個人似著了火般!
「張開你的唇。」他粗嗄地開口,嘴唇緊抿在她唇際。
黎雪柔順從地張開嘴,讓他的舌輕輕滑過她的唇,觸弄著她的唇齒,勾挑地與她的舌尖糾纏。
「嗯……」黎雪柔不由得發出一聲輕吟。
哥拉撇嘴邪氣一笑,加深這一吻。
驀地,他撤回他的唇──黎雪柔瞠著一雙迷□的水眸,感覺全身軟弱無力,若非他仍抓住她肩頭,她只怕已癱軟在床榻上。
緊接著,他的手緩緩下移,在她胸前停下。
這一刻,黎雪柔在他眼底瞧見熾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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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拉溫柔的拉開她的手,在她掌心烙下一吻。「我走了!」
他輕語,注視她的眼仍殘存著熾烈的餘溫。
黎雪柔的心忽然起了奇異的難捨。
「不要走!」
哥拉無語。
「今晚不要走!」她知道自己留不住他,但求這一夜獨屬於她的溫存!」
哥拉可以輕易感受到她的深情。
他無言地在心底輕歎一聲,而後低頭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睡吧!夜深了。」醇柔的嗓音裡夾雜著一抹愛憐之意。
黎雪柔淺淺一笑,伏在他胸前──儘管她極不願睡著,但歡愉過後的倦意很快地席捲而來,讓她沉沉地睡去。
哥拉一夜無眠,只是注視著她……在他那雙精睿而洞悉世事的眼底則盤踞了迷惘與掙扎。???「小姐,老爺要小姐到廳裡一趟。」福春匆匆地來到西跨院。
「爹找我有什麼事?」黎雪柔問道。
「是托齊大人和他的二公子來到府裡作客。」福春回道。
黎雪柔微蹙起眉。
「小姐,你好像不高興?」福春試探地問道。
黎雪柔歎了口氣,沒有回答。
「小姐,其實你甭歎氣,方纔我見那托齊公子生得一表人才,與小姐甚是相配呢!」福春開口。
「你不懂,我和他根本不相識,又如何做夫妻呢?」
「今兒個見面,不就認識了!」
黎雪柔搖搖頭,逕自走出寢房。
福春快步跟了上去。
她真不明白小姐心裡在想些什麼,像托齊公子這樣的人可是打著燈籠都未必找得著的,她居然一點也不想要!唉……「女兒見過爹爹。」黎雪柔來到大廳。
「來,快來見見,這位是托齊大人。」
「雪柔見過托齊大人。」她福了福禮。
「這一位是托齊大人的二公子托齊哈泰。」
「雪柔見過二公子。」黎雪柔與他四目相交,發覺他果真如福春所說,生得一表人才,沒有一般公子哥兒的輕浮之氣。
黎雪柔在心底歎息。
倘若她沒有愛上哥拉,或許,她與托齊哈泰可以有美滿的姻緣!
可,世間事,又豈能盡如人意?托齊哈泰對眼前清靈的女子亦有好感……黎?財和托齊合爾二人在一旁不覺相視而笑。
「哈泰,聽說黎三小姐棋藝高明,不如你們到後花園去過過招。」托齊合爾提議道。
「不知三小姐意下如何?」托齊哈泰望住她。
黎雪柔點點頭。「棋藝高明不敢當,但雪柔願虛心領教。」
「請!」托齊哈泰微笑。
黎雪柔率先走出大廳。
她何嘗不明白這是爹爹精心的安排。
悄悄地,她歎了口氣。
一整個下午,黎雪柔與托齊哈泰下棋,談她在英國留學之事。
出乎黎雪柔意料地,托齊哈泰並不反對她開辦學院。
「成親之後,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他允諾。
黎雪柔臉上紅了一紅,默然無語。
殊不知,在不遠處的樹蔭下轉出一個高大的身影──在他那張天神般的俊?上冷得沒有任何表情。
然,綠眸深處,卻不自覺地掠過一抹烈焰般的妒意。???黎雪柔閉上眼,在心底默默呼喚著哥拉的名字。
當她第三次呼喚時,耳畔傳來了她渴念的聲音──「找我有什麼事?」他站在她面前,臉上似罩著一層寒冰。
黎雪柔怔了怔,感覺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還要更冷淡。
為什麼為她的心微微的痛了起來!她原以為……「我只是想見你,如此而已。」她輕聲回道。
「想見我?也許你想見的不是我吧!」冷淡的語調中帶著嘲諷。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托齊哈泰。」他盯住她,輕輕吐出這四個字。
「你……你見過他?」
「我看你們下了一個下午的棋。」他答。
「他是個不錯的人,是不?」黎雪柔凝視他。
「你該問你自己,畢竟他是你未來的伴侶,不是嗎?」綠眸不自覺地暗了下來。
「我認為他很好,也許會是個好丈夫。」漆黑的眸仍一瞬也不瞬地瞧住哥拉。
哥拉勾起一絲薄笑,「那麼,我該恭祝你們白頭偕老了!」
語氣依舊充滿嘲諷。
「除了這些,你沒有別的話要說了嗎?」
哥拉無語,綠眸深處潛藏著深深的妒意與更多他所無法理解的複雜情感。
「你愛我嗎?」哪怕是一絲一毫也好!
「天界的條規是不可以愛上凡人,縱使我因過被打入凡塵,依然不會愛上任何人──包括你!」他淡漠地回道,俊?透著殘忍的冷酷。
這一刻,他看來是那麼的遙遠,與昨夜纏綿的熾烈有著天壤之別!
「昨夜的一切對你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對不?」她問,眼神有些飄忽。
綠眸閃了閃。「我只是實現你的第二個願望。」
「你可以走了!」黎雪柔來到窗前,仰望窗外一輪明月。
她可以許願要他愛上她的!
可是她卻不願這麼做,她驕傲的心不允許。
愛人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感覺,必須發自內心才顯得可貴,她要的,正是這樣的愛。
「我只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僕人?」他回答,雙眸凝住她纖細動人的背影。
月光下的她看來如此脆弱,如此引人,他幾乎要克制不住想將她擁入懷裡的衝動。
只是,他不能!
「我知道。」她回道,雙眸浮上一層薄霧。「就讓我縱容這麼一次吧!還剩下一個願望,很快的,你就可以離開了不是嗎?」
「你可以現在就許,無論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我要的,你沒有。」她輕語。
「你可以說說看。」
黎雪柔凝視他,好一會兒終於回道:「我要的是愛!」哀傷的眸底有無法抹滅的遺憾。
他將是她一輩子最難忘的,也是最遺憾的愛!
「很抱歉,只有這個我無法給你!」望著她哀傷的小臉,他不斷的提醒自己漠視她的傷悲。
黎雪柔別過頭,將目光調向遠處。「我知道。」她說著,豆大的淚水無聲無息地落下。
她不要他看見她哭!
感情必須兩情相悅,而她一直活在自己編織的情愛裡,直到醒來才發覺一切只不過是一場空。
哥拉在她身後站了好一會兒,悄然離開。
一雙手拿起斗篷,披在黎雪柔身上。
黎雪柔微微一驚,回頭卻迎上一張清秀的小臉──「福春──」黎雪柔遊目四顧哪裡還有哥拉,他走了!
「小姐,夜深了,早點歇著吧!」福春關切地開口,然而,下一瞬她卻發覺小姐滿臉是淚。「小姐,你怎麼哭了?」她微微驚惶。
「沒事兒的,方才被窗外的風砂給瞇了眼,不礙事的!」黎雪柔抹去淚水,強撐起笑臉。
福春半信半疑。「真的?」她順手關起窗。
「騙你作啥?」
「那麼我服侍小姐更衣就寢吧!」
「也好。」黎雪柔順從地換下衣裳,躺上了床榻。
她的心已經死了大半。
如今任何事對她來說已經無關緊要,往後的人生雖長,在她來說,似乎已不再有任何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