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我只是想讓你瞭解一下我。」讓一位大家閨秀說出這樣跌股的話,這人實在不懂得磷香惜玉。
「瞭解了又如何?」黑炙勉為其難牽動了嘴角,有大笑的衝動。要他瞭解她?這個女人的智商數不會是負的吧。
「你應該知道,我……我是令尊內定的紅妝新娘。」駱淡凝盡可能含蓄地表達愛意。如果不是他漠視自己已到離譜的境界,又若不是傾心於他,要她貶低自己的格調倒追男人,對駱家閨女來說確實是天方夜譚。
「走開,我沒興趣聽你囉唆個沒完。」冷冷一笑,閉目打坐的神態多了厭憎的不耐。
怎麼說她也算是「青焰門」的客人,身為主人的他不該如此無禮,這個目空一切的狂人不幸挑起久蟄她心的鬥志了。
「無論如何,你有權知道我會接受這樁婚姻,因為你……吸引我。」感情可以慢慢培養,她有自信成為他喜歡的女人。
黑炙嘎啞地冷笑兩聲。
「如果我說……」沒見過態度這般狂狷的男人,她的得體婉約看在他眼底什麼都不是。
「還有什麼廢話沒說的,就用最簡潔與字句說出來,我沒那麼多耐性陪你耗。」這聲淡漠似輕柔的旋律,夾雜了磅礡嚴峻的駭人間奏。
她才剛進來,和他說不到三分話呀!「麻煩請睜開眼睛,你這樣我實在很難繼續談下去。」他過人的模樣十分賞心悅目,如果能除去那處處顯現的無禮和狂妄,她幾乎可以打包票保證,全世界雕琢得最完美的生物必是他無疑。
「誰在和你談了?」他嗤之以鼻地羞辱她,毫不保留。
駱淡凝上了淡妝的嬌容掩不住那抹紅艷如火的羞窘。氣死人了,當他用目中無人的口吻侮辱她的同時,她居然還為他那天生的高傲氣質神魂顛倒。
「我會是你的賢內助,所以……所以請你接受我。」不能太快打退堂鼓,既然黑伯伯萬中選一挑了她,她便得爭氣些。
猶臉紅心跳的駱淡凝不請自坐,打算來番懇切的長談。
「無福消受。」狀似冬眠百年的俊臉,只肯輕蔑地張合無情的薄唇,不肯善良地惠賜佳人一瞥。
「我們的配對已成既定事實。無論如何,請你慢慢敞開心懷,接受……接受我對你的一片心意。」真羞人,以往她只有接受別人掏心的份,何曾這般低聲下氣表態過?他應該要感動萬分才是。「既定?」黑炙懶洋洋地揚聲大笑。疑疑傻傻、不經意被勾走三魂七魄的駱淡凝,貪戀他堂堂的好丰采,未曾留意丰采之外的冷酷、絕情和厭憎。「滾出去。」猝不及防地沉了聲,黑炙徐緩地睜開冷硬的黑眸,瞪得她魂飛魄散。「我……我……」駱家小姐一時應付不來急轉直下的狀況,手足無措地軟了手腳,委屈的淚水急湧至眼睫。誰說女人變臉像變天,這人片刻前無禮尚稱上溫和的面容,和現在這副粗野、巴不得撕碎人的獸相比起來,才叫可觀。
「爬不起來,用滾的也可以。」他相當樂意做個落並下石之人。
「不……不……」驚魂未定又逢此語,駱淡凝嚇了好大一跳,結結巴巴的語不成句。
「炙帝」真的好殘酷。這些日子,她見海遙常常愉快的在他身邊走動,還以為他是個好親近的人,沒想到一切都是假裝的。原來他那副俊秀優雅的外貌下,潛藏著未開化的獸性,和一顆由冰塊雕制而成的心。
「給你兩分鐘時間爬出去。」黑炙輕輕柔柔地低喝。
誰來扶她起來呀?駱淡凝被他毫不留情的語氣嚇得泣涕如雨。
「黑炙……」海遙依約前來,驚見駱家千金哭得唏哩嘩啦。「小凝,你怎麼了?」她憂心仲仲地跑向她。
「海遙……」駱淡凝傷心委屈地撲在小自己一號的海遙身上尋求慰藉,無意中擦撞到海遙不欲為人知的傷臂。
「別靠我太近,我的感冒還沒好。」海遙淺蹙眉頭,悶不吭聲地強忍了下來。
「不要。」自尊心嚴重受創且餘悸未平的駱淡凝,死都不肯鬆手。
海遙兩道彎彎秀眉,挨不住疼痛,糾葛成團。
「時間快到了。」黑炙出聲提醒。老頭的眼光好得令人讚歎,竟然丟這種垃圾給他。
「時間快到了?」海遙不解。
「你一定……一定得救我,海遙。」駱淡凝失卻冷靜,又驚又怕地摟緊她,哭得難分難解。
救她?「你怎麼了?」海遙見她抽泣得厲害,不禁心生難過。「不舒服嗎?我去請醫生。」她移動腳步。
「不要走。」駱淡凝拚命抱住求生浮木。
「要哭回房裡去哭。」
「嗚……」乖巧的她品學兼優,聰慧得體,備受家人及師長的寵愛,未曾受過絲毫委屈,他怎麼可以這樣待她。駱淡凝哭掉了優雅、端莊的表相,非常不甘心。
「兩分鐘到了。」黑炙起身,抓了海遙就走。「這裡留給你盡興。」
「海遙別走。」需要人安慰的大小姐頻抹淚,糊花了美麗容顏,賭氣地拖著海遙不肯放手。
夾在中間的海遙幾乎被兩方的拉扯撕成對半。黑炙眼見血色自她嬌艷的臉迅速撤離,手刀一揚,來不及細思量便已敲掉駱淡凝黏人的十爪。
「你……你……」駱淡凝呆愕至極地撫著麻痺的手腕,如遭雷極。他敢出手打她!敢情他以為她不會武術嗎?
羞憤交加的駱淡凝縱身飛起,橫腿疾掃向黑炙的臉。抱著不明所以的海遙,黑炙以靜制動,笑笑地瞬間移位。駱淡凝不信邪地一踢再踢,飛躍的身影步步進逼,非要踹得對方鼻青臉腫不可。
也只有輸不起的人,才會像發了瘋的野狗般,緊追著人不放。黑炙輕鬆自在的挪了又挪,移了又移,且退不攻,隱忍怒氣不與她一般見識。安適地窩在暴風中心的海遙,不明白背後的人何以突然靜止不動,又看到駱淡凝殺氣騰騰地直直劈來,危機感頓生。
保護撒旦。海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掙脫出黑炙的胸膛,及時持住來人的腳踝,拉下她,反身使了記迅捷的迴旋踢,狠狠將不明所以的駱家小姐踢到數尺外的地板癱著。
「海……海遙。」驚駭至極的駱淡凝抱著肚子,怎麼也不敢相信會發生這種事。她以為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們已經是朋友了,而且她並不知道海遙有這等驚人的好身手。
「我……我……對不起。」發現自己誤傷了人以後,海遙慌了手腳挪向她,直想賠罪。
黑炙撈回她,制止她接近惱羞成怒的紅臉千金。
「為什麼?」一腳被打敗?誰能忍受這樣的屈辱。駱淡凝嚥不下這口郁氣。
「我不是故意的。」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老是有這種意外之舉。海遙急著扒開腰閒的鐵鉗向好友解釋,越慌心就越急,一個不小心,那只不為所動的大手便多了幾道抓痕。
「胡扯,你明明是故意的。」駱淡凝拉不下臉。除了無人能匹敵的美貌外,她一直以自己的好身手為傲,沒想到區區一個來路不明的海遙隨便一踢,就踢碎了她建構多年的美夢,教她怎能不恨?枉費她一直當海遙是朋友。
她該感謝這個多是的笨女人,不然由他出手,她非殘即傷,哪還能開得了口。「撒潑的女人面目相當猙擰,根本不能見人。」黑炙舔舐受傷的右手背,事不關己地拖著海遙往外走。
「小凝,我真的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請你不要生氣。」怎麼辦,她無意中傷了自己的朋友。海遙用力扳著越箍越緊的手掌,一心想贖罪。
他在護衛她。駱淡凝又妒又恨,理智、教養全撇到一邊。「我才是他的新娘,你根本什麼都不是,只是寄人籬下的麻煩,你……」
啪啪啪!一連串厚沉、節奏緩長的掌聲響起,淹沒了駱家小姐激昂的怒言。
「再加油點,就可以入圍諾貝爾和平獎了。」不吝鼓舞的喝采人,刻意將沾血的腥舌點了點彎成漂亮弧度的唇角,碩實頎長的身體具體呈現出從容不迫的優雅和原始蠻荒的獸性。
狂獅要撕碎她了!駱淡凝悚然一驚,下意識地快步退後。
「抱歉。」她說的對。海遙臉色微白地掩下眉睫。
原來小凝是撒旦的新娘,她根本不曉得這個,還以為她是爺爺們的朋友。經由克安天天的越洋傳真解說,她已經明瞭「青焰門」所代表的權威和勢力,撒旦是領導人的兒子,自然會有小凝這樣才貌兼俱的好女孩為妻。她不應該出手傷她,撒旦一定會怪她吧!
小凝的運氣好得令人羨慕,能長伴撒旦一生。
「海遙……」海遙疚愧難當的呢喃和飛白的雪顏亮燦燦地刺痛駱淡凝,她為自己一時的口不擇言慚愧不已。她失心瘋了嗎?海遙根本不記得自己的身世和背景,動作完全是出於自然反應,她到底在胡謅些什麼?
她想向海遙道歉,但不是在這個男人面前,她寧死也不要自尊再次掃地。
「能否告訴我一件事,她麻煩到你了嗎?」黑炙拉開門,突然回首,舒舒懶懶地揚高眉目。
駱淡凝不敢迎視那雙質問的厲眸,匆匆調開視線。
「不用客氣,你剛才也沒有顧忌過什麼不是嗎?」等待的眸光悠悠轉沉。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啊?駱淡凝欲哭無淚。
「說啊!」持平的音綢緩緩加入冷藏的冰度。
「黑炙,別這……」海遙的未竟之語猝然被一隻大手掩埋得乾乾淨淨。
「沒……沒有。」先前魂魄飄飛的驚懼感重回心底,駱淡凝以為自己暈眩得就要休克以示歉意了。
「或者她曾經不小心走錯路,寄宿在貴府?」嘲諷如軟刀的聲音越磨越犀利,越冰越凍人。
「也……沒有。」駱淡凝抬不起頭。
「沒有就別自以為是聖人的批判一切,回去修養好自己再出來教訓別人,免得貽笑大方,丟光你祖上的臉。」他刻意加長損人的音律折煞她。
砰!黑炙帶海遙離去的關門聲,重重地撞痛駱淡凝的眼睛,斗大的淚水一顆一顆不聽使喚地冒了出來。
被人不留顏面這麼一訓斥,她汗顏愧地,羞得險些自了,偏偏他教訓得極是。
※※※
「你嚇到小凝了。」好像聽到小凝的哭聲了?海遙同情地望著厚重的拉門,踱不開步子。
黑炙故開她,獨自走下台階,步向縱橫屋前的盂宗林。
昨天他收到克安傳來關於她的檔案,雖不願意直呼女人之名污染自己的靈魂,但為了求證,他必須……
「孟葵。」他慢不經心試探,喚得極為低沉。
海遙心不在焉地徘徊在道館前,並未聽見。
「有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一次就夠了,他可不想……
「什麼名字?」她貼在木門上專注地聒聽。很大聲,小凝哭得很傷心哪!要不要進去安慰她?
天殺的,她沒聽見。
「孟葵。」富有磁性的嗓音加重了音階,慍惱的又呼一遍。
還是先等等好了,人在傷心的時候都不願意有旁人在場吧!到目前為止,她也只能接受撒旦,大概是因為他看起來很強悍,禁得起風吹雨打吧。
「可不可以再說一次?」緩緩旋身,她終於肯賞臉地將注意力投注在他身上。
黑炙一點也不覺得榮幸,事實上地已經被她的極端忽視惹起了熊熊怒焰。猛然回轉,他幾個跨步衝到上頭,拉了她直入迷蹤林。
克安說這片蔽天的竹林其實是座難度甚高的迷宮,要她別隨意走人,免得出不去。
海遙敬畏地隨黑炙竄來竄去,不明白沒有特別做記號,排列方式又幾乎一模一樣的竹徑,錯綜交雜,他怎能走來輕輕鬆鬆,不致弄糊塗?像她現在已經轉得眼花撩亂,辨不清東南西北了。「不要……不要再走了好不好。」說來傻氣,她總覺得再走下去,這片寒森森的綠林會吞沒他們。
發抖了。在那份完整的紀錄裹,她可不是沒膽的女人。事實上如果報告屬實,這個女人簡直勇敢得過火。
「我怕,怕竹子騷動的聲音。」莫名地感到害怕,海遙側身緊抱住他,蒼白的容顏訴說著無助的軟弱。難怪撒旦的家她幾乎逛遍,獨漏這兒,原來是這種沙沙的風哮聲阻遏了她。
「怕就靠過來。」黑炙心頭一悸,不情不願展開手臂,形成安全的臂彎容納她。明知道她的恐懼是什麼,他卻一意孤行地想證明她不是那個曾經冷靜得不像女人的女人,只因為他拒絕將這兩個性情截然不同的個體重疊。
伊人鼻息淺促,悄然地移動位置,嵌人為她準備的懷抱。
「裡面有些什麼?」無論如何,就是止不住涼自內心那股寒氣,到底是什麼讓人打從心底懼怕起這片青翠沁涼的竹林?
「竹子。」還在抖。黑炙擁緊她,忽然變換方向。這女人四歲時曾因其父好打不平,代父受過,被棄置存竹林一夜以示警告,陰影就此深種。由此證實她的腦子的確忘了些什麼,但骨子裹仍是那個冷靜的女人口--孟葵。他想知道她的潛意識還記得多少事?看到亮光了。畏縮的蒼顏乍放歡彩。「我們要出去了嗎?」海遙如釋重負又有些罪惡感,」可是你不是想帶我進去看什麼束西嗎?」否則他為何拉她進來?
「錯了。」這女人的腦子越來越靈光,感覺也逐漸敏銳了。再來她會變得獨立,不需要任何人。
原以為她不是老頭便是炎的女人派來騷擾他的,直到動作敏捷的克安將那份精采的資料傳來,才證明了她的清白。她根本不認識任何青焰人,也沒必要懷有目的親近他,因為她的身邊一直跟了一尊守護神。
有機會的詰,他倒想會會這號奇葩人物。死心塌地守著一個卑微的女人值得嗎?「有沒有聽過舒義這個人?」他問得漫不經心,心頭卻生了不痛快。
「這個人是你的仇人嗎?」她擔憂地凝望他。
黑炙頓住身子,錯愕著。「是什麼原因讓你這麼想?」
「你不高興了。」這回的怒氣還夾雜著一些別的情緒,她感受得到。
她絕不可能讀透他的心思。「我的情緒如何會影響到你?」一走出茂密、詭譎的林子,他馬上放開她,邁離她數步。
「會。」海遙坦蕩蕩地露齒一笑。
他隨口說說而已,這個女人何必笑得如此認真。
「為什麼?」聽到自己這麼問出口,黑炙氣壞了。他在卑微的乞求女人給他一個承諾。不好,腦子有些脫軌了。
「什麼……為什麼?」她不明白。
他想聽她再說一次喜歡他。心底那聲直覺的答覆震驚了黑炙。他鐵青著臉,只肯不情願地承認她的影子駐進心底,不願面對那聲又大又響、代表感情可能墮落的證明。自從看完她精采絕倫的半生事,他便一直有種她將要離去的感覺。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牽掛任何女人?
「再說明白點可好?」海遙虛心求教。
先美細緻的白影恬淡地玉立於翠林前,竟出色美麗得怦動人心。黑炙撫貼心口,冷沉地感受急促擂動的心跳頻率。
最近時常這樣,一意識她出現便開始發作,有可能是他被纏昏了頭,需要冷靜幾天。不過,該面對卻轉身逃避,未免孬種。他是很瞧不起女人,那並不代表他會無聊得放過自己想要的那一個,忠於自己的感覺才是英雄所為。
呼風喚雨的陳家老頭前天駕崩,也該去找歐陽先生聊聊天、敘敘舊了,聽說他很想念他,不能讓人家相思太久。
※※※
滴答、滴答……
天雨濛濛,這樣的日子較平常增了些水氣,多了些涼意,感覺極舒服。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倘若煩惱能隨雨水滴答光,該有多棒?
海遙愁眉不展的支起肘,坐在台階上賞雨。
一個多禮拜前,和爺爺及平爺爺隨撒旦去香港。同天下午,小凝垂頭喪氣的向她道歉並告別,回澳洲去了,留守台灣的義爺爺也跟了去,說要向小凝的雙親賠罪,並說服小凝回來。突然間人全走光,偌大的「炙帝居」就剩婆婆、警衛們和她了,變得好冷清。
好想念爺爺和撒且呵!
「海遙小姐。」「炙帝居」的守衛搖晃著黃綠相間的條紋大傘匆勿行至。
這些守衛先生好奇怪,為何叫她的待候都堅持加上小姐呢?她根本不是。「我不是小姐,叫我海遙就好了。」
「門外有人找你,能否隨我去一下。」來人不作正面答覆。
「可以嗎?」自從莫名其妙遭人劃傷後,撒旦便不准她踏出「炙帝居」門口一步,因此她好久都沒能替婆婆送點心給大門口的守衛先生吃了。
「可以。」肅穆莊嚴的男人大方的點頭。
「好。」海遙快樂萬分地步下階梯,尾隨他去。「那人是男是女?」六居裹面就屬「炎皇居」和「炙帝居」離大門最近,只要走幾分鐘就到了。
「男的,行為有點脫韁的樣子。」大門那邊的兄弟是這麼形容的。
「那就是無法控制是不是?我認識這種人嗎?」海遙困惑極了。
「他說是小姐失憶前的朋友。」有問必答的聲音多了幾許擔心。
「真的螞?」海遙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狂喜地輕呼。
「小姐,有些話我不得不提醒你。」她那麼高興,這盆冷水潑下去會不會太殘忍。
「請說。」這人的表情好凝重,想必這句話很重要吧。
「小姐很容易相信人,基於保護小姐的立場,不管來客是不是小姐的熟識,我們都只能恪遵職守,讓小姐和他談談話而已,還望小姐見諒。」
「這樣就夠了,真的。」唯恐他壓力過重,她刻意地強調。
被她認真的表情和笑顏看得突然不好意思的人,趕緊端正視線,朝遙遙在望的大門兄弟們揮揮手。
叫囂了三、四個小時,舒義簡直不敢相信迎面而來那位纖柔的女子就是小葵,他找了一個多月的心上人。
「不能再近一些嗎?」海遙央求的眸子微微黯然。這兒離門口還有一大段距離,對外頭那位淋得濕答答的先生不太好吧。
「小葵!」她一舉手投足,甚至清晰可聞的呢喃細語,都不再是幻夢,活生生地存在他眼前,顛覆了他激狂沸騰的心。那封匿名信所言句句屬實,小葵真的在這裡。
驚天動他的吼哮聲駭得海遙心慌慌。
「小葵?」彷彿為門外人痛苦扭擰的表情所感,海遙突然甩開身旁的守衛靠了去。
「小姐……」心驚膽跳的守衛把著雨傘,苦苦追在後頭,並作了手勢讓大門的兄弟看著點。老天,誰都看得出來那名男子身上燃燒著一把烈焰,太接近可是會蟯成灰燼的。
柔亮的長髮、飄逸的長裙,她怎能忍受這種裝扮?又為何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當他是陌生人一樣?
無名的恐懼像生了吸盤一樣緊緊盤據心頭,舒義恐慌了,為了一些令人發狂的預感。
「能不能給這位先生一把傘?」她同情地詢問駐在門口的守衛。
「給過了,他不要。」被誤認為硬心腸的眾家兄弟可委屈了。
不要,為什麼?「你說我叫什麼名字?」海遙在門口守衛層層攔阻下,識相地站在三公尺遠的草地對門外人喊話。
不--!他不能接受這個。天啊!他要瘋了,小葵居然用那種陌生的眼神打量他,居然尊稱他為先生?舒義緊抓銅門,猛烈晃動,「我是阿義、阿義、阿義啊?」誰來告訴他,這只是一場短暫的噩夢,很快就會醒來。
「阿義?」對方疑狂的眼神提醒海遙要小心了。
舒義瘋了。「小葵,你不能忘了我,我愛你啊!」他急紅了眼眶,「你們開門放她出來,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把小葵還給我!」
「妻子?」不,她不要。海遙渾身的血液瞬閒流失,蒼白虛軟地顛簸了數步。怎麼可能,她喜歡的人是撒旦,不是這名男子,絕不是。如果她曾經愛過他,為何她沒有半點懷念或熟識的感覺?一定不是,他是個騙子。
「對,如果不是你突然失蹤,我們早就幸福的生活在一塊了。」舒義顫著聲,悲痛地哀鳴,猝然頓悟到她的失憶是個絕機也是個契機。
「騙人……」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震驚,海遙逃避地摀住耳朵拒絕聽。
「不是,我可以證明。」證明、證明……他用力回想她的習慣、特殊的癖好,然而那太少了,小葵根本不讓人找到她的弱點……有了!「雨天,你喜歡雨天,喜歡聽雨聲。」舒義直指天空,滿懷希望地瞅著她。
她聽得清清楚楚。錯愕地垂下手,海遙無法否認這點。
「小姐,你要不要進去了?」圍堵的人群中有人做了良心的建議。
「不!小葵,別走,我求你。」她忘記他了,在他為她斷腸時,她居然狠心的遺忘了他。小葵到底發生什麼事?「我還可以再舉例……你怕……怕風吹竹林的聲音。」對,唯一能讓她害怕的只有這個了。
海遙驚愕萬分的啞口無言。
「你相信了,對不對?」她的表情絕不是歡喜。縮擰濕陸漉的臉龐,舒義管不得她的失落有多明顯,一顆驚惶受怕的心終獲撫慰。至少她不再懷疑了,他們幸福的人生終將展開。
「別傷心,我無意使你難過啊!」他的哀求聲涵蓋了痛苦和神傷,任誰都無法置之不理。
小葵不可能安慰人。「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就不會難過了。過來,跟我走。」瘋狂地撼動大門,舒義伸長雙手渴求道。
眼睛好紅,莫非他想哭?現在進去,他會更加傷心。雨並不大,門簷又寬,這個人全身濕透,到底在這兒等多久了?
海遙溜出人牆,走不利二步又被回堵住。「我想問他幾句話。」她小小聲要求。
「不能再近了。」眾人一致瑤頭。
「只要再前進幾步就好。」無力的人兒眼巴巴地眨動杏眸。
「恕難從命。」威武剽悍的群雄再次駁回。
「那……至少讓我看到他的臉,行嗎?」一定是撒旦要求他們看著她的,他去香港前曾告訴她別給守衛人員添麻煩。奇怪,他為何專程到她房裡搖醒她,吩咐這個呢?難道她常常惹麻煩嗎?
「小葵!」他們遮住小葵了。突然看不見意中人,舒義驚心動魄地叫喊。
人牆自動退開成兩排,依了小姐的意。
「我……真的叫小葵嗎?」其實她早就信了,海遙莫可奈何地凝睇那張焦急、過分熱切的臉孔。
「你叫孟葵,我叫舒義,要不是你發生意外,我們早該是夫妻了。」舒義急欲喚回她失落的全部,慢慢地滲透個人的美夢在裡頭。
「孟葵?」撒旦那天問的好像就是這個名字,難道……
「孟伯伯也來台灣了,出來,我帶你去見他。」他含著淚水顫聲誘哄。
「他是……」姓孟?腦海中忽然掠過一個熟悉的人影。
「你爸爸啊!」連她最愛的爸爸她都……舒義發現他再也受不住椎心刺骨的打擊了。
他怎麼了?海遙大吃一驚,飛撲向癱跪於地的傷心人。
「你沒事吧?」試探的小手輕拍那雙抖顫交握、彷如寒不勝寒的手臂。
猛然抬起頭,舒義衝動的反手囚她人臂彎,不肯放人。
「小葵,我愛你啊!」心痛的淚水隔著銅欄緩緩滴落海遙臉上,害她不知所措。
隨後緊張兮兮追來的守衛們合力扳著舒義上了鎖的雙臂。
「不,求你們別傷他。」海遙悲慼的懇求,呼吸逐漸困難。
「海遙小姐。」眾人沒了主意,為難地慢下動作。
「拜託……」
屈服在她苦苦的哀求聲裡,盡忠的青焰人唯有目光炯炯地監視著,退居兩側。
「你不會傷害我,對不對?」艱困地仰起被欄條壓得幾乎變形的臉,海遙嫣然一笑,笑得舒義益加疑迷。「能不能告訴我,我爸爸是不是叫……盂良。」她遲疑了一會兒。
「你記得他?」絕處逢生的眸子雯時迸耀著逼人的光彩。
「真的是他嗎?」如果這人沒騙她的話,那麼那天救她的人果然是爸爸。難怪……難怪他看她的眼神壓抑著悲痛,又說有個女兒和自己同年,原來那個女兒是她!既然找到她了,為何不認她?
「跟我回去,我能證明一切。」見不得她難過,舒義鬆了手臂,拉扯她的手。
「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慢慢消化這些。」即使他說的是事實,她也悲哀的發現到,現在還不是離開這兒隨他走的時候。過去那個熟悉、溫暖的環境早已變陌生,她需要一個值得信賴的人陪她去面對,而此刻那人不在這,正好去了香港。
如果撒旦在,他會說些什麼?會不會很慶幸能擺脫掉她?不會的,他不會……
「消化。」小葵從不軟言軟語低聲和人打商量,她根本不想回去。「跟我走,你不能留在這裹打擾別人。」舒義無法控制內心的恐懼感,抓狂的手指深深地掐進她的手臂裡。
「痛!」海遙的淚水晶亮地在眼眶裹滾動,兩邊的人員見狀正要出手……
「放開她?」
「孟伯伯?」他收到他的留言了。舒義扭曲的臉如得救贖般回復原形。
海遙只能睜大眼看著那個貌似自己,有雙和自己一樣盛滿星斗的黑眸的男人沉著地走來。叫不出口,沒得到證明前她叫不出口,也許她是怕一旦認了他們以後,就得水遠地離開這裡了。
太像了,旁觀者一致驚歎,唯有視力不良的人才會否認這一大一小有多相似,以複製擬之亦不為過。
「海遙,手臂好些了嗎?」盂良搭上舒義的肩,暗中使勁拽開狼狽的他。
「她是小葵!」舒義匪夷所思地咆哮,不能忍受他將她視為另一名女子。
這一刻,父女倆心意相通。懂了,他完全明白他的用意了,海遙泫淚欲滴地點點頭。他不要她有負擔才不認她的。
「叫我小葵就好。」一步一步慢慢來,早晚得面對現實的,但不要這麼早,撒旦甚至還沒回來啊!
「想起來了嗎?」舒義激動的又要抓她,眼尖的孟葵直覺閃躲。盂良將兩人截然不同的反應收入心底,有譜了。這裹真有小葵牽掛的人,所以她捨不得走。
「沒有,很抱歉。」這種逃避的行為或許會傷害到舒義,她別無選擇,只希望他能原諒自己,況且她的心還因方纔他粗蠻的行止蹦跳不停。
「不要再逼她了。」孟良冷靜的抓回舒義。
「爸……」孟葵滴下淚珠,脫口喚出聲,心中懷有無限感激。「謝謝,請原諒我的任性。」
哭了,小葵終於在他面前哭了。孟良眼角發熱,費勁力氣才克制住老淚縱橫的窘態發生。小葵四歲時,因他一時疏失,被仇家擄了去,丟在竹林內一整夜。那一天,她已經哭盡一生的淚水,從此以後她絕少哭,幾乎不落淚,最多自個兒躲到一角暗自飲泣而已。
在小葵的觀念裡,即使哭乾了眼淚也於事無補,解決困難得靠腦力和毅力,天底下沒有所謂的絕望。她常說方法是人想出來的,所以凡事不假借他手,一律自己擔著。
「別勉強自己,慢慢來。」她肯承認他,他已經很滿足了,本以為順其自然,可能要好長一段時間不能聽到這聲呼喚了。
「不,我不同意。小葵,我們回香港去。」舒義不死心的雙手越過大門胡亂揮抓。
怎麼辦,他的痛苦起於她,她該如何是好。
「走。」孟良不想女兒兩面為難,拽走舒義。小葵無意中隔出他們的距離,阿義還看不出來她對他的感情仍處於零的階段嗎?
「小葵,我明天來,後天再來,天天都來陪你,你等我。」疑情的吼叫聲回湯在冬風中、細雨裡,久久不絕於耳。
盂葵掩住雙耳,淚灑衣襟,引得噤聲許久的守衛們哀歎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