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光線,由箱子的縫隙中灑了進來,照在薩兒的頭上。
「你要的『東西』,我就是拼了命,也會幫你送達!」女的似乎如釋負重地鬆了口氣。「累死我了。你知道『闖關』時有多恐怖嗎?」女人驚天動地喊著。「我蔣幻笛居然喪心病狂到替老闆做了犯法的事——把老闆要的女人,千里迢迢地走私進來,送到他的面前。」
薩兒心底彷彿響起警鈴,她睜大了眼睛,昏迷許久後,她終於醒了,完完全全地清醒了。
「快把箱子打開,我要見薩兒。」男人急切地道。
這些日子,他彷彿失落了靈魂,心底的傷感讓人無法忍受。
當薩兒離去時,他覺得自己的靈魂也隨著她而去。如今,他要讓靈魂再度發光燃燒。
她待在箱子裡嗎?
還來不及確定,蓋子已被迅速掀開,強烈的光讓薩兒一時睜不開眼睛。
「薩兒!薩兒……」金雍宇充滿感情地呼喚著。
她目不轉晴地盯著他,一股溫暖的力量流遍全身。她感到自己又一點一點地活了過來。
「薩兒,你醒了!你醒了……」金雍宇激動地抱住她。
薩兒仍有點頭昏眼花,不過她逐漸明白自己身在何處——她在金雍宇的懷裡。
她居然在金雍宇的懷裡?她簡直不敢相信!
「真的是你!」薩兒用顫抖的手,摸摸他的肌肉,又聽聽心跳聲,才哽咽道:「你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因為我思念過度,而產生的幻覺!」
「薩兒——」金雍宇欣喜若狂。「別害怕,沒有人會從我手中搶走你,再也沒有人會傷害你。我們現在不是又見面了嗎?你不用擔心,我們會在一起——」永遠不分開。金雍宇在心底宣示著。
「金……」
「叫我雍宇。」
「雍宇!」
這是金雍宇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控,他開始不顧一切地狂吻薩兒。
薩兒從未體會過那種熱情,它既原始又激烈,更帶著十足的飢渴。
「好痛!」他的鬍渣不斷地刺著她細嫩的肌膚,痛得她忍不住叫出聲來。
他立即充滿歉意,又給了她一個非常溫柔的吻,讓她兩腿發軟,全身無力,整個人快要癱軟了下來,幸好他及時抓住她,一把抱起了她……
一旁的蔣幻笛輕輕地咳了咳,他們才警覺有她的存在,而趕緊分了開來,但金雍宇仍緊緊攬著薩兒。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擾你們,不過——」蔣幻笛不忘「特助」的身份,體貼地提醒道。「薩兒」路顛簸疲勞,應該先好好地洗個澡。然後,你們再在一起……」因為,薩兒全身好髒,讓有潔癖的蔣幻笛受不了。
「說得也是。」金雍宇呵呵大笑。薩兒則害羞地躲在他懷裡。
剛剛她忘情的表現,無異證明了她確實是女兒身,金雍宇揭開了她的真面目,以前所有的偽裝,都白費了。
「走吧!我帶你去浴室。」
金雍宇卻捨不得薩兒走,讓蔣幻笛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帶著薩兒走進入了浴室。
「好大的浴室啊!」薩兒從沒看過如此豪華的浴室,她傻眼了,好大的鏡子、好大的浴缸、好大的臉盆、好大的……馬桶,在她的國家裡,她可是沒瞧見過。
「好好的洗一洗喔!我去幫你準備衣服。」幻笛走出去,很快就回來了。她見薩兒居然呆呆地站在浴室中央,一動也不動。
「怎麼……」
薩兒望著幻笛手中粉色的浴袍,鎮定地問:「你知道我是女生?」
幻笛點頭。
「我是怎麼來台灣的?」
「偷渡過來的。」幻笛半開玩笑道。
「偷渡?」薩兒難以置信。
「是啊!」
「你們是怎麼帶走我的?」薩兒無法想像「組織」會願意輕易放人。
「你先刷牙吧!我慢慢說給你聽。」幻笛可不想讓老闆等太久。
「刷牙?」薩兒取出一支新牙刷。看到洗手台上有兩條看似膏狀的東西,上面寫著她看不懂的英文。她隨意拿起其中一條,那應該就是牙膏吧!她猜測著,並打開蓋子,將它擠出,塗在牙刷上,開始準備刷牙。
「住手——你在幹嗎?」幻笛尖叫著。「你怎麼拿刮鬍膏當牙膏?」
「什麼……我……」薩兒漲紅了臉,手足無措的說著。「我不是故意的。」薩兒那自慚形穢的模樣,讓蔣幻笛湧起了一股同情心。
「喔!沒關係。」蔣幻笛笑了笑。「來!我教你——」
她仔細解說著洗手抬上的瓶瓶罐罐。「你用洗髮精洗頭,沐浴乳洗澡,洗面乳洗臉……瞭解了嗎?」
為什麼不能用一塊香皂來洗就好了。幹嗎分那麼多呢?雖然薩兒很認真的聽著,可是仍然搞不清楚。
「大概就是這樣了。」看她呆愣的樣子,讓幻笛決定適可而止就好,以後再慢慢教她美容、保養、健身等事情,讓她習慣當個文明世界的女人。
「謝謝!蔣小姐。」薩兒客氣道謝著。
「叫我蔣姐就好了。」幻笛和善地說著。「這樣比較親切!」
幻笛在財團裡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蔣小姐」,沒想到在薩兒面前,卻以「姐姐」自居,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了。
也許薩兒有獨特的魅力吧,那一張可憐兮兮的臉,足以讓男人,甚至是女人心軟。「那你就先洗澡,有事叫我喔!」臨走前她不忘交代著。「去見雍宇前,先來找我。」
呵!呵!她可是要把薩兒特別「打扮」一番,再帶去找雍宇。否則,就有違她「特別助理」的美名了。
薩兒披著粉色浴袍,裹住她姣好的身軀,她身上散發著淡淡花草香,濕漉漉的短髮不斷地滴著水,順著白皙的脖子,往肩上滑去。白裡透紅的面頰,與澄淨發亮的眸子相互輝映。猛然間,讓蔣幻笛以為她是沐浴精廣告的模特兒。
「洗好了啊!」幻笛趕緊將她安置在梳妝台的椅子上。「來!我幫你吹乾頭髮。」為了節省時間,她脫口道:「你順便塗乳液。」
「塗乳液?」
「保養身體皮膚啊!這樣才不會幹干的……」蔣幻笛耐心地解釋著,看來薩兒連基礎保養都不懂。
「喔!」薩兒隨意應了一聲,拿著乳液,開始在身上塗抹了起來。
見薩兒不斷地動著嘴巴,蔣幻笛乾脆關掉吹風機,詢問著:「你在說什麼?」
「剛剛的問題……」薩兒決定問個清楚。「你是怎麼帶走我的?」
「當然是十分困難啊!」一提到這件事,蔣幻笛忍不住發著牢騷。「我們先將你從『恐怖組織』裡救出來,再把你當做貴重的骨董花瓶『偷渡』過來,這一路上關卡重重,還要賄賂海關,不但十分驚險,簡直比登天還難……
「老闆為了贖回你,真是拼了老命,就算散盡家財,也在所不惜!」幻笛的話,不知是讚美還是諷刺?不過,卻聽得出來羨慕及吃味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薩兒念頭一轉,臉色霎時慘白,她顫抖地問道:「他真的『捐錢』了?」
「這不是如你所願?」蔣幻笛誠實地說著。「沒想到你那麼值錢,竟要用一千萬才換得到。也沒想到老闆辛苦賺來的錢,有一天竟會用在研發生化武器上。等到研發成功後,不知道會傷害多少無辜的生命……」
雖然,對於發展生化武器而言,一千萬也許不算什麼,不過,若沒有金雍宇「捐獻」的一千萬,就更難研發了。
「別說了!」薩兒的淚水撲簌簌而下,她立刻奪門而出,跑到金雍宇的書房前。
門也不敲地直接闖入。
「薩兒——」
金雍宇一見到她,立刻奔了過去。
剛沐浴完的她看來十分誘人及性感,身上夾雜著純真白淨與風情萬種的氣質,已足以讓他神魂顛倒。
他低下頭把臉深深地埋進她的發間,聞她的髮香,他的唇輕觸到她的頸間,偷偷在她肌膚上印上好幾十個吻。
「你不在我身邊時,每一天都好像生活在地獄裡,日日夜夜承受著痛苦無比的煎熬。直到,你回來了,我的苦難才得以結束。」金雍宇的真心表白,讓她十分感動。
可是一想到金雍宇竟然為了她,捐了一千萬給恐怖組織,薩兒就笑不出來了。
「你居然捐錢給恐怖組織,讓他們發展生化武器,這一切,只是為了我?」
薩兒傷心欲絕的神情讓雍宇心碎。他知道無法隱瞞了,頹然地垂下頭,無力地辯駁著。「我不能讓你有一絲一毫的傷害——」
「但是,你卻願意傷害其他的無辜百姓?」她掩面啜泣,說出了心底的話。「跟你在難民營相處的那些日子,是我有生以來最快樂的時光。我開始懂得什麼是快樂,是你給了我幸福,教會我享受生命,讓我知道什麼是善良。我開始明白,生命裡不應該有仇恨。人類最大的愚蠢是自相殘殺,而它卻總是不斷地重複上演著。」
她繼續悲痛地說道:「我無法改變世界及國家、種族彼此仇恨的心,即使恐怖分子的報復行動真能成功,仇恨依然不會消失,他們得到的只是短暫的滿足感。然後,又是冤冤相報,這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呢?」
他們四目交會。「我終於瞭解,我們不能用仇恨的心去看世界,惟有真正的理解寬恕,才能釋放心中的仇恨,也才能尋覓到心靈的幸福。」
她淚眼婆娑道:「我知道我永遠下不了手傷害你,跟你在一起,我無法完成任務,和你分手後,我就不想活了,隨時有自殺的準備……」
「薩兒——」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謝謝你救了我,讓我重生;不過,我卻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沒有人像她用充滿恨意的眼神看著他。雖然她的痛苦,金雍宇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他仍伸出手臂抱住孱弱無助的她,並盡可能地緊緊地抱住她。一顆心像是被千斤重的鐵壓著,沉重地說道:「我救你並不是要你感謝,而是出自於內心,心甘情願的。縱使因此而讓你愧疚,一輩子難安,我仍舊無法放你走——」
他依依不捨地放開了她,殘酷的命令道:「我很抱歉,你必須留下來,直到我不要你為止。」
他轉身關上門,薩兒注視著那厚重的門板,虛脫癱軟地坐在地上,久久無法自已。
幻笛在門後偷偷注視著,看著他們明明相愛,卻又為了國家民族在掙扎著,理不出個頭緒來,她只能搖著頭,感歎萬千……
天亮了。
薩兒知道過去的日子已經完全遠離。
從今天開始,她再也不會窮困、挨餓,過著吃不飽也穿不暖的日子了……那些悲哀痛苦都會遠離,從此以後,她會過著像天堂般無限歡樂的生活。
殘酷的是,這些都拿無數人命換來的……
她一大早就醒了過來。
嚴厲的良心譴責,讓她一夜沒睡好。而且她也不習慣穿絲綢的睡衣睡覺,到了半夜,她已經把衣服脫光光了,只穿著她喜歡的,薄而貼身的棉質小內褲了。
時鐘指著清晨五點。她躡手躡腳地下了床。
她住的房間應該是客房,但仍裝潢得十分豪華,一張軟綿綿的床,整個人像是要陷下去一般。鑲金邊的化妝台,配上古銅色的鏡子,顯得閃閃發光。還有一個巨大的檜木衣櫃,大到可以在裡面睡覺,這裡簡直就是現代的皇宮。
可是,她卻一點也不習慣這樣的地方,甚至還有些抗拒?這是因為她覺得自己不該屬於這裡嗎?
她知道隔壁的大房間是蔣幻笛住的,樓上最大的一間房是屬於金雍宇的。當她披著白色被單,走到門邊時,一個奇怪的聲音讓她停下了腳步。隔壁傳來的聲音似乎是兩個人在爭執,雖然說話的人刻意壓低音量,但在寂靜無聲的清晨裡,仍清晰可聞。
天才剛亮,他們竟起得如此早,而且還在吵架?
「她連如何在這裡『生存』都不懂,如何做女人都不懂——」
「這並不是她的錯,她一直被訓練成要當『男人』。」金雍宇威嚴地下著命令。「我要你負責教她如何『生活』——而且,必須在一個禮拜之內學會,一個禮拜後,我要……」
他要做什麼呢?
正當薩兒屏住氣息,打算聽個清楚時,房間內的鬧鐘突然像警鈴般大響,嚇了薩兒一大跳,她趕緊把鬧鐘拿起來,卻不知該如何關機。
「這很簡單——」蔣幻笛不知何時衝了進來。「按下去就好!」她仔細地示範著,並充滿歉意地說:「對不起,我忘記要把鬧鐘關掉,我應該在離去前好好巡視一下室內的——」
蔣幻笛有的時候會跑到客房來睡,所以她也準備了一個鬧鐘,以便早起,搜集當日財經訊息,好向老闆報告。
原來,薩兒早醒了。她身上只披著一件被單,一雙澄澈的大眼裡,閃著驚慌與困惑。
「薩兒……」金雍宇心臟狂跳得幾乎快要昏倒。
女人的裸體他看得多了,一點也不稀奇。可是,從來沒有人家薩兒一般,只是嬌羞地站在那裡,沒有搔首弄姿,賣弄風情,就能讓他的心如小鹿般地亂撞。
「天有點冷,這麼早起來,怎麼不多穿點衣服?」金雍宇柔情似水地說著。
「你是在笑我怎麼沒穿你給我的衣服,是嗎?」薩兒的語氣十分尖銳。「我不要接受你的施捨,你所謂的關懷,根本是一種歧視,即使是貧窮的人也有做人的尊嚴。」
蔣幻笛詫異於金雍宇的態度,相對於薩兒的氣焰高漲,他實在顯得卑屈。
這還是那不可一世,呼風喚雨的金雍宇嗎?薩兒一出現,似乎一切都顛倒錯亂了!
「好了!」蔣幻笛趕緊打圓場,擔心薩兒會誤會她和雍宇,尤其他們又都穿著睡衣,若真是如此,她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大家既然都起來了,就先梳洗一下,我趕緊去弄早餐!二十分鐘後,樓下見喔!」
一個寬敞又明亮的現代西式餐廳。
原木的桌上放著純西式的早點——起司片、生菜沙拉、草莓醬、烤土司、番茄汁、檸檬水、柳橙汁……多得讓薩兒眼花繚亂。
「希望你吃得習慣。」幻笛微笑道。「動手吧!」
薩兒真的用手抓東西起來吃。雖然中東人都用手抓食,可是幻笛覺得一點也不文明,反而是野蠻得可以,可是一向十分講究用餐禮儀的金雍宇,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幻笛心底有些不是滋味,金雍宇似乎很疼薩兒。
不管怎麼樣,她也跟了老闆這麼多年,並且十分賣力。雖然他們之間迸不出愛的火花,不過老闆始終是最疼她的。沒想到他一趟「中東之旅」下來,薩兒就輕易地取代了她在老闆心中的地位。
用餐時,大家都十分沉默,沒有任何的交談。
既然薩兒看到他就生氣,金雍宇乾脆隨便吃吃就去上班。
而他出門之前,還特意把蔣幻笛叫到玄關,仔細地叮嚀著。突然之間,蔣幻笛竟大聲尖叫了起來。「不——」
薩兒十分驚悚地望著他們,他們似乎又起爭執了。
「我知道你對她十分寬容,」蔣幻笛刻意壓低音量。「不過,你要把她交給我,我可是會很嚴厲地教導她喔!就好像,我不會讓她用手抓食,那實在太不衛生……」她斜瞪著眼,詢問道:「難道,你一點也不介意?」
「我只是要你教她社交禮儀而已。至於她在我面前,就算不穿衣服在宅子裡四處亂跑,或是用手抓東西吃,甚至拿給我吃……我都不在意。」金雍宇乾脆說個明白。「你用不著管她的生活方式!」「你……」蔣幻笛氣得要命,沒想到金雍宇一碰到薩兒,他竟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所有的是非、規矩都不見了,只有失去理性的溺愛。
「既然你決定這麼做,我也沒話說。誰叫我是你的『特助』呢?」蔣幻笛無奈地說著。
「記住,就一個星期喔!」金雍宇滿意地笑了。
「遵命!」幻笛苦著臉應道。
目送雍宇出門,薩兒有一股莫名而強烈的失落感。
他沒有跟她道別。
一身西裝筆挺的他,看來真是帥氣十足,那是她完全不認識的金雍宇,也是不屬於她的貧窮世界。
薩兒就這樣盯著關上的木雕大門,起碼有十分鐘之久,才意興闌珊地回過頭問道:「蔣姐,你不用上班嗎?」
「我不想去上班,我已經跟老闆請假了。」蔣幻笛露出心虛的笑容。「我打算在家好好陪著你嘛!」
「真的嗎?」薩兒傻傻地問著。「為什麼?我值得你這樣做嗎?」
「如果我說——」蔣幻笛小心翼翼道。「我很喜歡你呢?」
「你真的喜歡我?我也喜歡你……」薩兒一臉驚喜地笑著。
沒想到這麼容易就突破薩兒的心防,她實在太單純了。
「那我們要做什麼呢?」薩兒似乎在擔心著沒事可做。
「別擔心,夠我們忙的呢!」
「是嗎?」
「當然,」幻笛暗示著。「光做女人該做的事,就夠忙得團團轉了!」
「什麼意思?」做女人該做的事?她實在聽不懂。
「別急,我會慢慢告訴你的,」幻笛拉住薩兒,開始教導她。「來!既然你以後都要住在這裡,我們就要先熟悉環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