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異國的土地上,離家出走已經三天的李向彤決定入境隨俗,向路邊一名婦人買了一套漢人的棉布衣裳給換上,免得引人側目。
雖然是邊界的一個小鎮,但市集內小販聚集,賣吃的,賣首飾的統統使出渾身解數,吆喝聲不斷,十分熱鬧。
李向彤自幼生長在大草原中,所見所聞都是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壯闊景致,這些漢人的小玩意兒她很少接觸,如今看得新奇,俏生生的小臉蛋充滿了興奮的光彩。
「呵,早知道這裡這麼好玩,早幾年我就離家出走了,哪裡還等到現在?嗯,這裡不過是邊界的一個小市鎮就這麼熱鬧富庶,怪不得大哥拚了命也夢想要當漢人皇帝。」
她搖頭晃腦,自言自語。
「其實當金國國王有什麼不好!像我,要不是為了逃離那樁可怕的婚姻,就算中原的人事物再怎麼吸引人,我還不願意離開哪!」
想到此,她的心情又不好了。
管他的!反正從現在開始,她就要做自己的主人。什麼和親,什麼夫婿,呿,就算兩國打起來,也不關她的事!
突地,她整個人頓了一下。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用力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仔細瞧著。
喝,果然沒錯!迎面而來的那個花枝招展、走路不斷搖著屁股的,不就是那天和她未婚夫胡搞瞎搞的女人?
她怎麼也來到這裡?
李向彤皺了皺小鼻子,冷哼一聲,「什麼嘛,真是冤家路窄,該不會那個色字當頭,自以為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中原懦夫也到這裡來了吧……」
果不其然,拐了個彎跟上來的,不就是那器宇軒昂的朱天風?
那張俊逸的臉依然桀鷙不馴,渾身上下散發的風采直讓人目不轉睛。想起那天在河邊的情景,李向彤的小臉又飛上了一抹暈紅。
討厭,這到底是這三天以來的第幾次臉紅心跳了?
她用力搖了搖頭,暗罵自己沒用。
她乃堂堂金國公主耶,一定得振作起來,千萬不能讓朱天風這個人面獸心的壞蛋給迷惑了。
心裡雖這麼想,但瞧這兩人一前一後、恩愛異常的模樣,李向彤莫名的一陣火氣上升。
她咬牙暗忖,哼,本公主才不想管你們這對姦夫淫婦如何風流快活呢!你這淫賊,最好抱著這個滿身都是肉的女人過一輩子,小心,夜裡悶死在她那大胸部裡頭算你活該!想要我嫁給你?門都沒有!
不想再看這兩人,頭一甩,她不爽的便想離開。
不料,一名小孩也不知從哪裡衝了出來,撞到李向彤,她一時重心不穩,就往溫麗娘身上跌去。
「妳搞什麼?!」溫麗娘踉蹌了一下,不悅的推開李向彤,挑著細眉怒道:「喂!妳這個蠢女人,走路不長眼的是不是?」
李向彤站定。她本來就對溫麗娘沒有好感,如今聽她不分青紅皂白的口出惡言,不高興的嘟起小嘴,反罵道:「什麼蠢女人?妳這個胖女人,沒看到我也是讓人撞到的嗎?」
「妳說什麼?」溫麗娘料不到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李向彤居然敢反唇相稽,瞪大了眼,挺起胸脯,雙手扠腰怒道:「妳這個又乾又扁的女人,看樣子妳是打從出娘胎就沒吃飽過,身無三兩肉,還敢出言不遜?」
李向彤自幼受寵,從沒讓誰這麼大聲過,雙眼微瞇,對著溫麗娘偉大的胸部不屑的嗤了一聲。
「我如果從沒吃飽過,妳就是縱慾過度,才會渾身都是軟趴趴的肥肉!拜託,別抖了,再抖妳垂到肚臍眼的那兩粒就要掉出來了,到時候讓人看笑話,別說我沒有警告妳。」
溫麗娘張大了嘴,氣得渾身發抖。自從跟了朱天風後,這兩年來,幾乎沒有人敢這麼跟她說話。
「妳……妳這個不知好歹的賤女人!妳知不知道妳在跟誰說話?」
「我知道呀!跟妳這個招搖過市的女人說話嘛!真是的,天氣雖然炎熱,但是衣服也不用穿得這麼少吧!端莊一點,像個大家閨秀一樣,別丟了妳男人的臉!」
「妳……妳說什麼?有膽妳再說一遍!」
「再說一百遍也無所謂。我說妳這人也真是奇怪,好端端的,一張臉塗得跟個唱戲的一樣幹什麼?怕妳的男人不愛妳嗎?我說呀,會喜歡女人打扮成這個樣子上街的男人,一定也是個庸俗不堪的人。我說得沒錯吧!」李向彤不爽的瞪了朱天風一眼。
面對矮自己一截卻盛氣凌人的李向彤,朱天風垂下黑眸,沉聲緩道:「姑娘,別得理不饒人,小心逞口舌之快會惹禍上身。」
李向彤倏地瞇超了眼,鼓漲著臉哼了一聲,酸溜溜的故意問:「我惹禍上身?這位公子,瞧你這麼急著幫她出頭的樣子,你是她的誰呀?丈夫是吧?嗯?」
朱天風微蹙起濃眉,「姑娘,說話不必如此咄咄逼人。聽妳的口音,似乎不是中原人?」
李向彤骨碌碌的瞳眸直瞅著朱天風,扯了扯嘴角後才道:「沒錯,我是金國人。你倒也厲害,人人都誇我漢話說得還不錯,一點也聽不出來不是漢人。」
「人人都這麼說,也就代表妳的口音仍有破綻可尋。」朱天風語氣淡然。
李向彤僵直了身子。
這個臭男人,他是怎樣?從剛才就針對她而來!這麼有英雄氣概,想替他的女人出頭不成?
「就算是這樣,也不關你的事!哼,咱們路上偶遇,道不同,不相為謀,就此道別,今生今世不必再見了!」惡狠狠的瞪了朱天風一眼,她轉身就想離開。
不料,溫麗娘卻驚呼一聲,「啊!我的錢包不見了!」她一把抓住李向彤,怒然指控道:「是妳!是妳偷了我的錢包!」
「什麼?」李向彤眨了眨眼,不高興的一把甩開溫麗娘,「喂,胖女人,妳搞清楚,我什麼時候偷了妳的錢包?」
「還說沒有?妳剛才撞我一下,我的錢包就不見了,不是妳偷的,還會有誰?」溫麗娘指證歷歷。
李向彤氣得頭頂冒煙,雙手扠腰。「我撞妳一下,就是我偷了妳的錢包?那妳碰我一下,我是不是就得少塊肉?妳有沒有搞錯?好,妳說我偷妳的錢包是不是?來呀,妳來搜身呀!搜到了,我就任你們處置,要是搜不到的話,妳就得跟我磕頭認錯,怎麼樣?」
「妳這賊婆子,明明就是妳偷的,妳居然還不承認?好,我就不信搜不到!」
溫量娘衝上前去,在李向彤身上胡亂搜了起來。
李向彤不悅的往後退一步。「喂!妳這女人怎麼這麼粗魯?客氣一點行不行?我說沒偷妳的錢包就是沒偷,妳搜不到的……」
「啊!」溫麗娘蹲在李向彤的腳邊,拾超一個荷包,興奮不已。「我的錢包!這是我的錢包!原來真的被妳偷走了,妳還有什麼話說?」
看著那個不屬於自己的荷包,李向彤不禁傻眼。
這怎麼可能?
「喂!慢著!這一定有誤會……是妳自己不小心將錢包掉在我腳下,又怎麼能冤枉我偷妳的錢包?」
「都人贓俱獲了,妳還想抵賴?」溫麗娘挨著冷眼旁觀的朱天風,撒嬌不依的說:「風,你瞧,這婆娘不但撞傷我、出言污辱我,現在還偷我的錢包又不肯認帳,這賊婆子不識好歹,你一定得替我作主才行。」
朱天風看著李向彤,「姑娘,妳怎麼說?」
「我?你問我?拜託!你看女人的眼光差到極點也就罷了,現在是連帶眼睛都瞎了嗎?錢包是這胖女人自己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幹嘛誣賴到我身上?」李向彤氣憤難平,伸手入懷。「而且我自己也有不少銀兩,沒事偷她那點銀子做什麼?瞧,我的銀子在這裡……咦?我的銀子呢?怎麼不見了!」
原來,李向彤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剛才撞她的那個小孩已經將她的錢包偷走了,而當她跌向溫麗娘時,恰巧把溫麗娘的錢包撞到了地上,才會造成有理說不清的局面。
溫麗娘逮到機會,語帶諷刺的說:「別裝了!瞧妳這身穿著,寒酸得讓人想吐,妳會有什麼銀子?!不過是缺銀子而已嘛,當乞丐不就得了,幹嘛沒事學人家當小偷呢?」
「妳!我沒有偷妳的銀子,妳聽不懂是不是?」李向彤怒火中燒的轉向朱天風,「喂!你說句公道話啊!難道任由你的女人胡亂冤枉好人?」
朱天風若有所思的看著李向彤。「姑娘,妳言辭犀利,處處針鋒相對,妳認為我應該如何處理?公道自在人心,如今罪證確鑿,妳若想大事化小,就認錯賠不是吧。」
「要我認錯?你有沒有搞錯?我可是堂堂……」李向彤一咬牙。「總之,你們不要仗著人多勢眾,就欺負我一個弱女子!要知道,這裡雖然是你們中原國土,但我依然可以要金國的人聲援我,到時候事態擴大,造成兩國紛爭,別說我沒有事先警告你們!」
「妳的口氣倒是不小。」朱天風黑眸深沉,「既然如此,不如咱們到衙門走一趟。或許依兩國律法辦理,可以找出解決之道。」
「去……去衙門?」李向彤愣住。
慘了,她不能去衙門呀!她的身份要是曝光,那麼她不就非得嫁給這個吃裡扒外的臭蟲了?
不行!她寧願嫁豬嫁狗,死也不要嫁給這個變態狂!
咬了咬唇,她心不甘情不願的說:「好嘛,你們漢人不是說生不進衙門,就當我錯了,我向你們賠不是總行了吧!我已經道歉了,銀子也物歸原主,我可以走了吧!」
「慢著!」
溫量娘怒氣還沒有出夠,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就放過她?
她抬起下巴,傲然道:「妳這個不識相的女人,現在道歉又有什麼用?妳剛才說過要任我處置的,該不會忘了吧?」
「妳是什麼東西?憑妳也想處置我?他才是主子,要也是他來說話,妳這奴才還是閎上嘴巴!」
李向彤瞪大眼。這個女人實在是狗仗人勢,不給她點顏色瞧瞧,她還真以為她是好欺負的!
溫麗娘臉色漲紅。
沒錯,認真來說,她的身份只比一般青樓艷妓高出那麼一點,朱天風的手下們肯稱呼她一聲夫人已是很勉強,如果朱天風不肯罩她,她就什麼也不是。
「不管怎樣,妳偷我的錢包是事實,再加上妳口口聲聲喊我胖女人,污辱我的人格,我要是這麼放妳走,顏面何在?」溫麗娘恨恨的說。
她非要讓這個瘦女人知道她的厲害不可!
她轉而向朱天風撒嬌,「風,你也知道,這些日子來咱們身邊都是些粗手粗腳的男人服侍,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周到。不如這樣吧,就讓這婆娘充當咱們的臨時丫鬟,你說這個主意怎樣?」
朱天風微蹙起濃眉,「丫鬟?」他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沒錯,反正你的未婚妻也出門探病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咱們既然要在這裡等消息,有個女人伺候總是方便些。」
聞言,李向彤可忍不下去了。
「妳這個女人的心腸未免太狠了吧!妳又沒有什麼損失,為什麼要我做這麼大的犧牲?」
「如果妳不想進監牢的話,最好答應我們的條件!」溫麗娘說得理直氣壯,就是不肯讓步。
李向彤瞳眸燃著熊熊火焰。
反了,這個世界真的反了!
她瞇眼看著朱天風,不高興的說:「喂,我瞧你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男子漢大丈夫,難道真讓一個女人牽著鼻子走?」
朱天風眸光閃爍,讓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願賭服輸,這條件也是妳先提起的,不是嗎?」
李向彤張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惡呀!沒想到他不但荒淫無道,還是個不辨是非黑白,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
老天爺,她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才會許配給他!
「你……你真要我當丫鬟伺候你們?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要人沒有,要命一條,誰怕誰呀!」
她李向彤怎麼說也是金國公主,怎麼可能受人威脅,自貶身價,做出污辱國格的事情!
朱天風並沒有讓李向彤激怒,相反的,眼中甚至出現欣賞的光彩,「上衙門妳不肯,如今還以性命要脅我,妳意欲如何?」
李向彤的眼神像是想要置人於死地。
她當然是想這個男人滾回京城去呀!滾得愈遠愈好,最好讓她一輩子再也看不見他……
可是,如今事情搞成這樣,進退兩難,她好像、似乎也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再加上她已經沒有盤纏,總不能露宿街頭吧……
她煩惱的抓了抓頭髮,迫不得已的說:「好,要我當丫鬟也行!不過,我話說在前頭,我只聽命於你,這個胖女人休想指使我做任何一件事,你聽清楚了嗎?」
「在我之下做事,自然只聽命於我。」雖然討論這種條件很荒謬,但朱天風算是同意了。
溫麗娘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這不就代表李向彤和她是站在同樣的地位?她又不是閒著沒事,半點好處沒撈到,還拿塊磚頭砸自己的腳!
「風……」
「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
「聽到沒有?妳的主子已經決定了。」溫麗娘那難看的臉色讓李向彤莫名的得意起來。
哼,這個胖女人偷雞不著蝕把米。想整她?還早得很哪!
只是,現在事情搞成這樣也挺麻煩的。如果她這個公主一輩子不出面去認丈夫,那麼她豈不是要成為他一輩子的奴僕?
不管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定會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