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怎麼?妳們兩個幹嘛一臉的槁木死灰?別擔心,這件事我並不打算告訴天風,因為我也不希望天風認了這麼個不要臉的娘,因而傷害了他武定王的名聲。走吧,快離開這裡吧。」
李向彤沒得選擇,一咬牙,扶著滿面哀傷的藍儀華站起身。
「好,我們走!我和奶娘會回金國去!但是妳不會得意太久的,就算他會因此接納妳,我向妳保證,他永遠不可能被妳這種女人左右!」
「我和風的事就不勞妳費心了。要走快走,不要拖拖拉拉的自己找難看!」
李向彤深吸了口氣,堅毅的攙著藍儀華往客棧外頭走去。突然,一堵高牆擋在兩人面前,李向彤抬起頭,看到來人,驚訝不已。
「你怎麼跟到這裡來了?」
來人正是朱天風。只見他俊臉平靜,先看看李向彤,再看向臉上佈滿淚痕的藍儀華。
背對著射進客棧的陽光,他的表情變化無從得知,但李向彤卻敏感的一驚,她明白,朱天風一定什麼都聽到了!
「你……你站在這裡多久了?」李向彤神色不安,感覺藍儀華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夠久了。」
這三個字猶如炸彈,讓李向彤及藍儀華皆倒退了一步。
尤其是藍儀華,淚水更是控制不住的再次潰堤。滾燙的淚水滴在李向彤的手上,她心疼極了。
李向彤急忙轉身安撫藍儀華,「奶娘,妳別哭了,不管怎麼說,母子相認終究是件好事,妳還是……」
藍儀華抬起淚眼,看著朱天風平靜的神態,心情幾經翻湧,還是搖了搖頭,顫聲道:「不,彤兒,我們……還是走吧。」
「為什麼?反正他都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再瞞著他又有什麼用?不如就把事情說開,他認不認妳是一回事,總比妳一輩子不開心來得好!」李向彤激動的搖著藍儀華。
「彤兒,別逼奶娘了,咱們走吧……」藍儀華泣不成聲。
「不!我不走!他若不肯認妳,從今天起,我就會一輩子看輕他這個人!」
李向彤吃了秤坨鐵了心,決心要替藍儀華說話。
抿著唇,手扠著腰,她走到朱天風面前,義正辭嚴的說:「沒錯,奶娘就是你的親娘,失散二十多年的娘!你要是還有一點良心,就該立刻跪下來叫她一聲娘。」
「彤兒……不要逼他,奶娘不夠資格……」藍巖華邊哭邊制止李向彤。
「奶娘,妳說的這是什麼話?這二十多年來,妳不是日日夜夜都想著自己的兒子?妳默默承受這麼多不為人知的苦,委曲求全的目的,不就是希望可以和兒子團聚?都到這個時候了,為什麼妳反而不肯認他?」
「妳不懂……」
「我懂!我當然懂!是因為我父王的關係嘛!」
李向彤豁出去了。就算她今生今世和朱天風無緣,也一定要幫助他們母子倆團圓!
她再次轉向朱天風,一臉凜然的說:「朱天風,我知道你現在的心裡一定很不好受,但是我只求你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情分上,原諒奶娘。一切都是我父王的錯,你要怪的話,就全都怪在我身上好了。」
朱天風垂下眼,緩沉的問:「妳的意思是,這一切的事情,妳都要一人承擔?」
「沒錯!父債女償!我父王對不起你,就由我來替他受過!奶娘是無辜的,是身不由己的,你為人子女,要有寬大的心胸來面對前人的過去。」李向彤直盯著朱天風,「原諒奶娘,帶著奶娘回到京城去,好好侍奉她,我保證,關於奶娘的過去,我絕對守口如瓶。」
朱天風迎向李向彤堅毅的眼神,好半晌後,才沉步走進客棧。
此時,客棧裡的客人早就被朱天風的手下給請了出去,而眼見情勢大好的溫麗娘立刻迎了上來,
「風!沒想到你也來到這兒了。呵,這下你總明白,那天我去找你所為何事了。」溫麗娘也不管眾目睽睽,就這麼依偎在朱天風的手臂上,嗲聲嗲氣的說,「風,這麼一件天大的醜聞,還好我機靈,不但替你隱瞞,又事先幫你堵住部分人的嘴,否則真要傳了出去,可是會嚴重傷害你的名聲哪。」
「這麼說來,那老侍衛的死和妳有關了?」朱天風關心的話題倒是出乎眾人意料之外。
溫麗娘也愣了一下,「這……哎,風,他死了也好,少個人知道這件醜聞,你也就多一層保障,不是嗎?」
朱天風驟然沉下臉,「殺人償命,妳難道不清楚?」
「風,你在怪我嗎?是,我是叫了幾個人去警告他別亂說話,只不過還沒動手,他就倒在地上沒氣了,是他年紀大了猝死,可不關我的事!」溫麗娘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事。
「不論如何,妳難辭其咎!」
「風……難道你要治我的罪?」溫麗娘倒退一步,不敢置信。
「不管妳的出發點為何,但人命一條,妳必須付出代價。我會將妳交由縣衙處置,是福是禍,妳自己承擔。」朱天風揮手要侍衛上前抓住她。
「風……你不能這麼對我!」
溫麗娘慌了,她萬萬料不到有今日!
「你還不懂嗎?我這麼做全是為了維護你的名聲呀!你知道這事若是傳了出去,你會有多難堪嗎?你不去追究罪魁禍首,反而要定我的罪,這樣公平嗎?」她拚命掙扎,指著李向彤大吼道:「尤其是這個女人!上任國王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是淫人妻子的惡棍,該死的是他的女兒,是李向彤,不是我!」
朱天風冷靜的上前一步,「妳話都說完了?可以上路了?」
「你……你真的這麼絕情絕義?」
「妳若行得正,罪刑自然不重。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我希望妳可以在監牢中好好反省自己的所做所為。我相信妳的本性並不壞,也許若干年後,妳會對自己的人生有一番新的體悟。」
他做了個手勢,侍衛便架著溫麗娘離開客棧。
李向彤看著溫麗娘不甘心的掙扎背影,不知怎地,突然有一點點同情她。
朱天風說得沒錯,她也許不是生來就這麼壞的,只是環境逼得她不得不選擇激烈的手段求生存,要不,她只有被淘汰的份。
這是她的悲哀。
那麼自己的未來呢?如今搞成這樣,她是不是還有機會依靠眼前這個男人,得到她的幸福呢?
握住藍儀華的手,一向自信樂觀的她,現在也已經完全沒了把握。
李向彤擔憂的神情全落入了朱天風眼中。
自從稍早從縣衙那裡得知二十多年前那場戰事的始末後,他已然猜到李向彤必會胡思亂想。
他無意責怪任何人,但是他也必須承認,這件事帶給他的衝擊之大,已到了難以承受的地步。
要解決這件事的方法真的很簡單,只要將眼前這兩個女人送回金國,一切就能當作沒發生過……
抿著唇,面對淚流滿面的藍儀華,朱天風情緒激動,雙眼不禁閃出了光芒。
至此,他終於明白,原來之前對藍儀華的熟悉感覺,皆緣自於母子連心。
伸出手,他對著哭到不能自己的藍儀華沙啞的說:「娘,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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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朱天風一行人回到了京城。
雖然藍儀華的過去未必能讓每個人接受。但朱燁卻十分同情藍儀華的遭遇,更讚許她當初為國犧牲、忍辱負重的精神,因此特地頒了道懿旨,言明朝廷欠藍儀華一份人情,不但不降罪,反而賜封為德貞夫人。
皇上都對此事不予追究了,朱天風的婚事自然沒有理由拖延,他和李向彤在最短的時間內成親。
新婚之夜,李向彤窩在朱天風胸前,仍然還有一堆問題。
「老實說,發生這麼多事,你真的不怪我?」
「怪妳什麼?」朱天風輕撫她光裸的手臂,淡然問道。
「還有什麼?我可是警告你喲,都成親了,你現在才說恨我,已經來不及囉!」李向彤嘟起小嘴,先聲奪人。
「妳想太多了。」
朱天風知道李向彤心裡的疙瘩,這才娓娓道出二十多年前發生的事的來龍去脈。
「當年,兩軍交戰,我爹率領的軍隊節節敗退,為了保命,竟下令丟下當時適巧上前線探視的多位女眷,撤軍逃走。」
「你說什麼?」李向彤驚訝的坐起身,「不會吧!你爹怎麼做得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
「他一向如此,為求一己私利,向來不擇手段,更何況是為了保命,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談起自己的爹,朱天風一貫的平靜。
「當時我娘本來有機會可以跟著一個忠心的將領撤退,但她為了保住那些女眷的性命,竟心甘情願返回前線,以自己做為人質,只求交換女眷們的自由。也許正是如此,妳父王不但沒有取她的命,反正對我娘敬畏有加。」
「所以你才一直以為自己的娘已經死了,渾然不知她還活在人世間?」
想超聖旨內容,李向彤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奶娘這麼偉大,怪不得了!所以皇上才會這麼尊崇奶娘。只是,為什麼不把事情說清楚一點,昭告天下讓所有人都知道真相,順便還奶娘一個清白呢?」
「我爹好歹也是個九皇叔,當年一起撤兵的將軍有幾位還健在,為了保全這些人的名聲,所以也只能暫時委屈我娘了。」
「這怎麼可以?!太不公平了!」李向彤忿忿不平,「為了你們這些臭男人的面子,居然要犧牲我們女人的名譽!奶娘真是太冤枉了。」
「公道自在人心,其實真相如何,朝中文武百官已略知一二,要不,只怕我娘也無法在京城住下去。」
「照這麼說來,咱們還得感謝你們這些臭男人的寬宏大量囉!」李向彤瞅著朱天風,「我問你,奶娘的事連我都不知道,為什麼你這麼清楚呢?」
「說穿了,確實得感謝溫麗娘。」朱天風緩緩說著,「要不是那晚她跑來找我,我也不會展開調查,意外知道這麼多事情。」
「是嗎?唉,說起來她也挺可憐的。她現在怎樣?有定她的罪嗎?」
「她害死了妳的小貓,妳不是一直希望她償命?怎麼突然這麼關心她?」朱天風故意提醒李向彤。
「你幹嘛啦!你送了小狼給我,我都說這事要一筆勾消了,你聽不懂嗎?」小狼正是那隻小狼狗的名字。
李向彤重新偎在他的胸前。
「不管我父王算不算強擄奶娘的禍首,但是他們畢竟真的有過一段情,難道你不介意?」
朱天風揚起嘴角,「依我看來,和妳父王在一起的這二十多年,說不定才是我娘最幸福的歲月,為此,我甚至還應該感謝妳父王才對,有什麼好介意的!」
李向彤不斷點頭,同意他的話。
「你總算說了句公道話!沒錯,我父王對奶娘可真是尊敬到不行,這麼多年來,我可沒見我父王對奶娘說過一句重話。」
「開於這一點,妳就無法和妳父王相比了。」朱天風心情大好,不忘再次調侃李向彤。
「什麼嘛!又罵我?你要是嫌我脾氣太壞,現在就把我送回金國去呀,幹嘛還向我解釋這麼多!」李向彤噘起小嘴,生氣的背過身子。
她嗔怒的模樣讓朱天風心裡竄過一道暖流。
他不只一次慶幸,一道賜婚的命令,居然能讓他的人生因禍得福,從此步上坦途,否極泰來。
她的多變是他生命中最佳的調味料,失去她,他幾乎不敢想像未來的日子有多枯燥乏味。
他伸手將李向彤拉回來,面對自己。「性格直率是妳的缺點,但也恰好是吸引人的優點。我要是真的嫌棄,又怎會娶妳進門?」
「為了保命呀!」李向彤睨著朱天風,她對這件事依然耿耿於懷。
朱天風歎了口氣,為免日後難過,還是決定解釋清楚。
「這妳倒錯了。當時情況不明,妳二哥是否真心求和沒人知道。這是一場賭注,生與死的賭注,所以,妳明白當時我的處境了?」
「搞了半天,原來你們根本就不相信我二哥?拜託,我們金國人可比你們漢人守信用多了。你們漢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太可惡了!」說著,李向彤又替朱天風打抱不平,「但最可惡的還是那個皇上,明知迎親可能有生命危險,為什麼不派其他人,竟叫你來送死?簡直太過分了!」
朱天風眼帶笑意,「那麼,妳希望誰去迎親呢?」
「這個……」
李向彤皺著小鼻子,努力的思索著。
「不知道!但是我那天看四王爺好像很酷,六王爺也俊得很,嗯,反正任何一個都比你這老是板著臉的討厭鬼強上一百倍!」
「妳真這麼認為?」
「我……我當然是這麼認為啦!」
「也許改明兒個我進宮面聖時,將妳的意思稟報給皇上知道,皇上會另賜妳個良緣。」
「你好樣的!我隨便說說,你居然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要趕我走?不要!除非天塌下來,否則誰都休想要我離開你!」李向彤紅著臉,瞪著微笑的朱天風,「你聽清楚了沒有?除非我不要你,否則你不可以不要我!」
朱天風伸手將她擁入懷中,並在她嘟起的紅唇印下深情的一吻。
輕撫著她紅嫩的唇,他沙啞的說:「放心吧,我向來有犧牲奉獻的精神,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你……討厭鬼!」
李向彤撲進朱天風溫暖的懷抱。
這就是踏實的感受!
他的穩重是她一輩子的歸宿,他的愛是她今生的守候。
萬物生生不息,至此,她終於明白一物克一物的道理。
看來她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