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她將嫁一個她極度憎恨的人!
她倚著窗,凝望著屋外景色。這屋子囚禁了她的自由,此刻的她就像只籠中鳥,無法展翅翱翔在天地間,只能隨命運擺佈。
黑鷹推開房門,走了進來。他的眼神罩著寒霜,陰森森的感覺分外駭人。
「聽婢女說,你很少吃東西。」他沉聲說,語氣裡隱含著怒氣。
煌紫一徑的默然,不想說話。
她的沉默不語,激怒了他。
黑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瞪視著絕美的容顏,冷聲道:「告訴你,我不喜歡一個整天只會流淚的女人,你最好學著討好我。」
聞言,所有的新仇舊恨驀地湧上煌紫心頭,塞雅的死、小如的委屈、侗族的滅亡……全是他一手造成。
她猛然甩開他的手,恨恨地瞪著他,「那你殺了我呀!」
「大美人,我怎麼捨得殺你呢?」他冷然一笑,「但是你別忘了,沈翎還在我手上,而他是生是死,全掌握在你手裡。」
黑鷹的手輕佻地撫著她的玉頰,她大驚失色的後退。
「你想做什麼?」煌紫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你打我!」他暴烈的吻住她的唇。
慌亂中的她,狠狠地往他的舌頭咬下去。
「啊!」
黑鷹大叫一聲,反射性的放開她,他嘗到一絲血的腥味。
「你竟敢咬我!既然這樣,我們明天就成親。」他的眼中泛著勝利的光芒。「明天一早,沈翎就會被押往廣場,只要你一不如我意……嘿嘿!我就殺了他。」
看見煌紫眼中的恐懼,黑鷹得意地笑著。
倏地,他用力抓住她烏黑的秀髮,眼光在她身上貪婪地梭巡,「我要看見你明天穿著嫁衣,跪在我腳邊,像隻狗一樣的乞憐。」
「你……簡直變態!」她罵道。
「再罵呀,罵得越多,你的男人受的苦也越多。」他洋洋得意地笑。
怕他傷了沈翎,煌紫只好閉上嘴。
她不要沈翎死,即使為了他要受這麼多的苦,也值得。
無怨亦無悔的情啊!
令哼一聲,黑鷹大踏步地離去,留下身心俱創的煌紫,面對著寂靜的房間。
哭泣聲由小漸漸轉大,終於痛苦失聲。
她抬起淚痕狼藉的臉,搖著釘滿木條的窗子,絕望的哭喊:「天哪!告訴我,我該怎麼辦?誰能救我?」
「公主。」一個婢女怯怯的喊,「喝些雞湯吧。」
她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眼前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和自己差不多年紀。
「你可不可以讓我見他一面……一面就好。」她哀求著。
婢女的臉上有著明顯的恐懼,「不行的,族長知道的話,我就會死。」
「求你,讓我見他……我會很快回來的……我……我只想知道他好不好?」
婢女心軟了。「好吧,不過你別害我,見到面馬上就得走。」
她感激的點點頭,跟著婢女離開房間,來到一面牆壁前。
「我不能帶你進牢裡,這上面有一個窗戶,可以見到他,你要快點!我在不遠處幫你守著。」說完,婢女躡手躡腳的走遠了。
煌紫擦乾淚,敲著牆,輕喊著:「翎!翎!你在嗎?」
牢內的沈翎猛然抬頭,「煌紫!你在哪?」
她踮高腳,終於看見惦記著的人。
「你還好嗎?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她含著淚問,努力把手伸進窗戶,細柔的手碰到了溫厚的手掌,立即緊緊的抓住。「我好怕……」
看見她平安,沈翎放心了。「你一定要等我,我一定會救你出來。」
「我不要走,讓我陪著你。」
他堅定的望著她,「相信我,我們一定能出去。」
但她捨不得放手,彷彿一放手便再也見不到他。
這時,那名婢女跑了過來,急聲道:「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她一把拉住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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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潮濕的霉味,瀰漫在小小斗室裡,令人作嘔。漆黑的牢房中,只有一盞小得不能再小的的油燈,忽明忽暗。
沈翎動了動,痛楚刺激了他的意識,他默默地睜開眼,打量著四周。
苦苦一笑,不得不承認自己太大意了,錯估了黑鷹。
沈翎拉著手上的鐵鏈敲著牆壁,想找找有沒有逃生的路。
敲擊聲引來守衛的注意,他舉著火把,走到門前喝問:「你在幹什麼?找死嗎?」
「沒有、沒有,只是看看有沒有同伴。」沈翎陪笑道。
「同伴?你旁邊就有一個要死的人,你們作伴去吧!」
等守衛走後,沈翎趕緊蹲在牆邊。
「喂!隔壁的老兄……」話還沒講完,牆的另一邊就傳來悶哼聲。
「真沒禮貌,不會叫名字啊!」
沈翎聽到這聲音,又驚又喜。「子傑,原來你在這兒,你沒事吧?」
子傑不高興地回答:「差點被你害死了!」
「你是怎麼被抓的?」他急切地問。
「我誤觸機關,就給抓了進來。」
「你沒受傷吧?」
「沒有,只是手腳都給銬上鐵鏈。」
「我也是。」
忽地,門外傳來嘈雜聲,引起沈翎的注意。
守衛打開窗子,遞進一盤酒菜。
沈翎心中疑惑,顧不得手上的傷,伸手拉著守衛問:「大哥,外面發生什麼事?」
「今天晚上,族長將迎娶侗族的公主,所以也給你們一點酒菜。」他揮開沈翎的手,「走開啦!不用那麼緊張,不是最後一餐。」
但他已聽不見任何聲音。
他只覺腦袋「轟」的一響,今晚……今晚就要嫁了。
「不!」他狂喊著。
他的心情大亂,顧不得胸前的傷口在流血,狂亂的欲扯開鐵鏈,那氣勢如猛虎發怒,嚇得守衛拔腿就跑,直喊著:「他發瘋了!」
「你再怎麼扯也扯不斷,冷靜點吧。」隔壁傳來辛子傑的聲音。
沈翎痛苦的抱住頭,嘶吼著:「我還要怎樣冷靜?她是因為我才嫁的,現在她一定很難過。我答應過會守護她,可是我自身難保,還要她犧牲來換我的命,我……」
「事情沒那麼糟。」辛子傑莫測高深的一笑,只可惜沈翎見不著。
突然,有一種細細小小的摩擦聲,斷斷續續地傳來。
沈翎貼在牆上,仔細傾聽。
「子傑,你在幹什麼?」
「想辦法出去呀!難道在這裡等死?」他頓了頓又開口,語氣帶著一絲感傷,「出了這牢房,一共有五個機關,分別是毒氣、巨石、死人迷宮、萬箭穿心和蝶谷,一個不小心,你和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所以一定要小心。」
「你怎麼知道?」
「我來的第三天就中了毒,右手臂廢了,連帶著命也差點丟了。有個女孩子救了我;替我吸出毒素,背著我求醫…….」他黯然低下頭,聲音裡有著遺憾。「我活了,她卻為我而死。沈翎,我第一次認認真真的喜歡一個女孩,我真喜歡她……」
「那你的右手……」
「全好了。」他動動手,感傷更濃。
「子傑,我--」
「別說了,我只想勸你一句,別讓我的遺憾,變成你的。所以,我們得盡快出去,好救你的公主。」
沈翎沒有再說話,除了等待,還是等待。
煌紫,你一定要忍耐……等我來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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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燈結綵喜洋洋,黑風塞籠罩在一片喜悅中,族人們大肆慶祝,熱鬧得宛如在過節。
煌紫面無表情地坐在鏡前,彷若全身的血液凝結般的冰冷,任由婢女們替她梳妝打扮。
一個婢女捧著雪白刺著金色繡花的嫁裳,恭恭敬敬地跪在她面前。
另一個婢女雙手捧著髮飾、鑲著明珠的銀冠,同樣跪在她面前。
她們直跪到腳發麻,煌紫卻連看也不看一眼。她的心早飛到深愛的人身邊,恨不能夠相伴相隨。
「公主。」其中一個艱難地開口。「更衣吧。」
「我不穿俉族的嫁衣。」她冷聲道,「我是侗族公主,要嫁,也要穿侗族的衣服。」
婢女們面面相望,侗族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到哪去找來侗族的嫁衣?
可是,萬一耽誤了良辰吉時……
不得已之下,另一名婢女找出一件衣裳,跪在她面前,請求道:「懇請煌紫公主更衣。」
映入眼簾的,是多麼熟悉的布料啊。
那精緻的刺繡……是四婆婆的手藝吧?她輕輕地撫摸衣裳。是了,只有四婆婆才能繡出這樣美麗的圖案。
幽幽地歎氣,煌紫終於起身讓婢女更衣。
她拉起衣角仔細查看,發現有一抹暗紅的血漬。
「這衣服穿過了嗎?」
婢女慌忙地跪下,「這衣服……是小如公主的嫁衣,奴婢實在是找不到侗族的衣裳,所以……」她的頭低得不能再低。
睹物思人,煌紫黯然神傷。
這暗紅的衣角,是小如受苦的證明;她嫁過來的那晚,就被揭穿了。
小如,你曾為我吃了多少苦,受盡多少折磨啊!
煌紫不再說什麼,這件嫁衣本該是她的,到最後仍回到她身上。
小如,就讓你的血,陪著我出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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俉族的轎子並沒有轎頂,轎邊綴滿了百合花,在俉族,白色是聖潔的象徵。
煌紫在婢女扶持下上轎,新娘必須側躺在百合花中,表示對丈夫的服從。
一路上,俉族人對著新娘灑花,代表祝福。轎子被抬到黑鷹的住處,新娘立即被扶進房內。
看到新房內喜氣的佈置,煌紫一絲喜悅的感覺都沒有。
她知道再過一會兒,黑鷹就會進來。
這就是她的新婚之夜,和一個惡魔同床共枕。
煌紫內心吶喊著:我不要這個婚禮,我不要嫁殺父仇人!
為什麼保不住至親至愛的人?她傷心地捶著鏡子,半晌後,她雙手顫抖地撫摸鏡中人的臉。
就是這張臉,毀了侗族……
如果沒有這張臉,今天的她仍是無憂無慮的:沒有了這張臉,她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人。
是啊!做一個平凡人,擁有平凡的幸福。
對不起,翎,原諒我無法等你……
煌紫拿起髮釵,狠狠地往自己臉上劃去--
毀了它,就可以做一個平凡人。
「啊!」
她忍不住痛叫出來,臉上鮮血直流。
正在喝酒慶祝的黑鷹,聽到她的叫聲,摔掉酒杯衝進房裡,看見她的情形,不禁大驚失色,連忙點了她的昏穴。
「來人哪!叫巫醫來!快點!」
黑鷹氣急敗壞地抱她上床,是誰毀了她如花的容顏?
不一會兒,巫醫拎著藥箱進來。
黑鷹見到他,跳了起來。「無論如何,一定要治好她的臉!否則我就殺了你!」
巫醫一聽,趕緊為她把脈,然後餵她喝下一種黃黃稠稠的液體。
黑鷹不耐煩地踱步,「到底治不治得好?」
「煌紫公主的臉,可能……以後就是這樣子了。」巫醫戰戰兢兢的回答。
他大怒,猛地一掌打死巫醫,狂吼道:「再去找巫醫來!」
奴婢們拔腿就跑,深怕殃及自己。
煌紫被他的吼聲吵醒,嚶嚀一聲,臉好痛!
黑鷹暴怒地抓著她的手,一點也不懂得疼惜。「說!是誰把你弄成這樣?」
「是……是那個……」她猛喘著氣。
「是誰?」
「那個……滿臉胡碴的男人,他……他想對我……」話未說完,她又痛昏過去。
「是雷!」黑鷹轉向站在門口的雷,臉上寒氣逼人。
雷連連搖手,想不到煌紫會嫁禍給他。「族長,屬下一片忠心,我沒有。」
但狂怒的黑鷹,哪裡會聽他解釋,一掌打得雷五臟俱碎,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
他「呸」一聲,一腳將雷踢得老遠。
眾人一見,不禁駭然。
那是他最親近的屬下呀!
****
夜漸深,俉族原先的喜氣已蕩然無存,到處瀰漫著一股哀戚的氣氛,因為,已經死了三個巫醫。
俉族上下,人人如驚弓之鳥,唯恐下一個倒霉的就是自己。
黑鷹一夜未合眼,心中怒火熊熊燃燒。
等等,他突然想起,喝酒時,雷不是在他的身邊嗎?雷……並沒有離開。
他握緊拳頭,一拳打在牆上。他為了一個女人,犧牲了自己的愛將。
望著猶在熟睡中的煌紫,黑鷹氣得猛搖著她,似要將她搖碎般。
「你為什麼要嫁禍給雷?你的臉是自己弄的,對不對?你說,你有什麼陰謀?」
煌紫睜開眼,忍著痛楚。眼前浮現的,是阿爹未曾瞑目的容顏、塞雅無悔的雙眼、沈翎深情的凝視……
真正痛的,不是臉,而是心。
「你要的不過是我這張臉,我毀了它,你就再也不會喜歡我了,不是嗎?」
黑鷹瞪視著她,大手掐著她纖細的頸項,怒喊道:「那個男人哪一點比我好?值得你毀了自己的臉維護他。」他的醋意明顯地寫在臉上。
煌紫望著他,臉上慢慢地浮出一抹笑。
「他每一點都比你好。」她驕傲地說。「我愛他!我用生命來愛他!而你,老實說,你真可憐!族人怕你,屬下躲你,沒有人會愛你,甚至你愛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你還不夠可憐嗎?我要是你,早就一頭撞死了!」
「住口!你住口!」黑鷹狂亂地掐著她。
那一字一句全傷到他的心,那沒有人知道最自卑的心。
煌紫覺得呼吸困難,死亡的念頭在剎那間浮起。
阿爹!女兒終於可以看見你了。
就在她要昏過去時,黑鷹倏地放開手。
「你好好休息吧,明天上午我會讓沈翎來看你。」黑鷹冷冷地說:「你愛他,好!我倒要看看,他看到你這張臉的時候,會是什麼表情。」他哈哈大笑,「要是他看見你這恐怖的臉……真是有趣呀!」
煌紫聞言,驚恐地瞪著他。
「不可以!你不能這麼做!他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她虛弱地喊。
他的眼裡射出精光,惡狠狠地說:「告訴你,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黑鷹恨恨的離開,下定決心要拆散他們。
屋裡,煌紫喃喃自語,一點也沒有住意到守在床邊的婢女。
我不要他看見我的樣子!我不要!
淚水緩緩滑下,為了不被凌辱,她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啊!
她能讓沈翎瞧見她現在的樣子嗎?
煌紫顫抖地起身,婢女見狀,連忙扶著她。
「公主?」
「我要照鏡子,我要看我的臉……」
「公主,夜深了,你早點休息吧,別照什麼鏡子了。」婢女不忍地說。
「是不是……我的樣子很可怕?」
婢女轉過頭不語。
「啊!」煌紫驚叫出聲。
天哪!鏡裡的人是她嗎?
面目全非呀!
不!絕不能讓翎看見自己這副模樣。
她心碎地推開窗子,凝望著夜空。
命運原來是掙不過的,無論她如何努力,還是逃脫不了這命。
翎,就讓這段刻骨銘心的愛戀,永遠埋藏在心底。
許多年後,你還會記得我美麗的容顏吧。
「公主,你別靠近窗子,危險哪!」婢女害怕地拉回她。
「怎麼?」她挑挑眉,不懂她說的危險是什麼意思。
婢女支支吾吾地說:「族長怕你逃跑……所以選了這間房間……它的窗外就是俉族的禁地--蝶谷,掉下去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
煌紫聽了,忍不住笑了。
死是她唯一的歸屬。
家破人亡,孑然一身,還有什麼值得眷戀的呢?
煌紫猛然推開婢女,縱身跳下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