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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財奴 第5章(1) 作者:綠光
    尹少竹病倒了。

    在三月寒夜的江裡,折騰了兩刻鐘,終於將宣玉璇給救上岸,馬不停蹄地送到城裡的醫館,再送回城北的行宮,奉上豐厚銀兩,希望他可以就此放過朱宓。

    然而宣玉璇不買帳地警告,必將朱宓押進大牢,於是,他只好略施小惠買通一些人防備,就這樣一身濕透地來回奔波,累得連日來的疲憊一次爆發,讓他終於病倒。

    一個從小到大從沒病過的人,如今倒在病榻上,引來家人的關注。

    「少竹,我終於放心了。」床邊,尹子蓮如是說著。

    「……大哥,你說這話太深奧了,我參不透。」他渾身綿弱無力又痛得要死,感覺有人拿尖錐在他腦袋裡刺著,有人拿鐵錘砸他的身體,還有人在他體內燒炭兼煽風點火,可他卻冷得要命。

    初次嘗到染風寒的滋味,尹少竹整個人病怏怏的,開始同情長年身子欠佳的大哥。

    「這話代表著——你總算像個人了。」

    尹少竹瞪著勾笑的大哥。難道他以前不是人?!

    「爺兒,你怎麼這麼說?二爺生病已經很難受了。」從門外踏進的紅袖提著一壺養生茶走來,斟上一杯,走到床邊。「二爺,這茶是我爹爹教我用來補爺兒身體的養氣茶,我餵你喝,好不?」

    聞言,尹子蓮似笑非笑地睨去,「叫什麼二爺?你都是我過門的妻子了,還這麼想當丫鬟?茶杯給我。」

    「是啊,紅袖不用多禮,我現在喝不下,先擱著吧。」看著紅袖,他打從內心感激。太好了,一個好好的姑娘,完全沒沾染大哥的壞習性。

    「你不喝,是瞧不起我娘子的手藝?」尹子蓮瞇起眼。

    「大哥,我生病,你可不可以對我好一點?」他欲哭無淚。

    尹子蓮微皺起眉,張口啜了口養生茶。

    「爺兒,那是給少竹的茶。」紅袖連忙阻止,卻見他的臉愈俯愈低,近到像是快要親到尹少竹的臉——

    「我喝!」就在他快要吻上自己之前,尹少竹驚吼著。

    「很好。」他滿意地笑著,「袖兒,再替他斟上一杯。」

    「你呀……病人不是這樣照顧的。」她苦笑著,回頭再斟上一杯。

    「誰說的?你上回不就是這樣餵我喝藥的?」

    紅袖頓時羞紅臉,「尹子蓮!」

    「大哥……你們要是忙的話,就回去吧……我想睡覺。」他痛苦地坐起身,搶過她手中的茶杯,一飲而盡,開始趕人。

    「再喝一杯。」尹子蓮盯著。

    尹少竹無力閉了閉眼,「紅袖,整壺給我。」

    「二爺?」她不解地取來,就見他接過手,便呼嚕嚕地喝完。

    「可以了吧?」他雙目充血,臉色異樣泛紅。

    尹子蓮輕撫上他的額,扶著他躺下,替他蓋妥被子。

    「我岳丈的養生茶很有用,等你睡醒就知道了。」話落,便起身離去。

    「二爺,爺兒在擔心你,他希望你多喝點茶,多出點汗便能解了熱。」紅袖臨走前,小聲解釋著。

    「我知道。」他又不是頭一天認識自家大哥。

    說完,他迷迷糊糊地入睡,連紅袖何時走的都不知道,直到——

    「二哥,你不要緊吧?」尹於棠放下工作,趕回府探視他。

    「死不了。」咬著牙,他感覺頭暈目眩,不過比他入睡前好點了。

    「就說嘛,禍害遺千年,二哥不會有事的。」能這樣回他的話,就代表二哥的病沒太嚴重,教他放心了。

    「……你可以去忙你的。」別讓他的病情加重,他只想要好好地休息。

    「怎麼可以?你身邊又沒人,我當然要照顧你。」尹於棠在旁坐著,從水盆裡擰了冰涼的紗巾,往他額上一貼。

    尹少竹瑟縮了下,「好冰。」

    「冰才好,冰才能退熱。」他笑著。「這可是我從酒廠的地窖裡拿來的,要是不夠,我再回去拿。」

    「你這小子還有點良心。」確實,額上冰涼著,似乎不再悶得他難過。

    「丹禾更有良心,已經把你的工作接了過去。」

    「接得好,叫她不用還我了。」

    「二哥,這兩天看丹禾忙著,我才知道二哥有多累。」尹於棠啞聲道。

    「你知道就好。」他閉著眼,不想讓小弟發現他有多多愁善感,因為小弟的一席話,竟讓他有點想掉淚,不,一定是生病的關係,生病使人脆弱,他才不是多愁善感。

    「等我酒廠的生意上軌道,我再替你分攤一點吧,你就不用那麼累了。」

    「我可不可以選丹禾分攤?」

    「……你就這麼不信任我?」尹於棠撇撇嘴。

    尹少竹笑著沒有回答,又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感覺有人輕撫著自己的額,不禁再張開眼,眼前是母親大人,嚇得他爆出一身汗。

    「娘,你怎麼來了?」他想要起身,卻覺得自己像是軟綿綿的麻薯,一點氣力都沒有。

    「躺著躺著,你長這麼大,我還沒好好照顧你呢。現在坐在床畔照顧你,倒讓我覺得好不捨。」尹夫人慈愛地看著他,擰了濕巾擱在他的額上。

    「孩兒讓娘操心了。」

    「你這孩子總是不需要人在身邊打理,是我和你爹最放心的孩子,可你這麼能幹,娘會覺得有點遺憾呢。」

    「為什麼?」

    「娘總是想,你是不是在逞強,是不是為了不讓我操心,才一直勉強自己。」

    尹少竹一怔,輕勾起笑。「娘多想了,接手家中的事業,一直是我想做的。」

    他是家中二子,是最不起眼的人,總認為自己可有可無,所以在無人接掌事業之際,他挺身而出,如今想來,也許他是希望有人注意自己、需要自己……然而,生一場病,讓他知道,原來他的家人,是一直都看重他的努力的。

    睇著他,尹夫人輕撫著他的臉。「唉,你呀,就是一天到晚都在外頭奔波,我偶爾才能見到你一面,現在仔細一看,突然發覺你大了許多,總覺得自己虧欠你太多了。」

    「沒那回事。」他笑著。

    尹夫人看著他,也跟著笑了。「少竹,好生歇著,尹府事業我要丹禾和於棠暫時接管,你放心休息。」

    「好。」回答著,藥效開始發酵。

    半夢半醒之間,他思緒也不斷地轉著。

    他能不堅強嗎?大哥從小身體不好,中瞭解元後,又遭人下毒,導致身子骨更弱;而小弟從小就愛到處遊玩,甚至把家裡的一切拋下,離家三年。

    尹府的產業如此多,他能不幫爹分擔嗎?

    所以,他什麼都沒有,他不懂得生活情趣,更沒有任何喜好,一天到晚就是工作,忙得沒日沒夜,沾上滿身銅臭,一直在外為他人打拚,為他人奮鬥,然而,現在,他確切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

    除了家人以外,朱宓,是他現在最渴望也不願意放手的。

    那時就算她沒出手教訓宣玉璇,他也一定會動手。

    就算是皇帝老子,也不准搶他的女人,他要保護她,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睡得迷迷糊糊之際,他是如此堅定地想著,隨即又沉沉睡去,感覺懷裡很暖,不像先前那樣凍得他難受。

    直到他再度張開眼時,頭痛減緩了許多,就連身體的痛楚也減輕。

    那股刺骨的寒意似乎不見了,他渾身暖烘烘的,教他整個人精神許多,伸展著四肢,卻突地發現——

    「嗯……不要亂動。」

    瞪大眼,尹少竹緩緩轉動視線,往下探去,瞥見棉被隆起一大塊,不禁微掀開被子,便見朱宓蜷起身子窩在他懷裡睡。

    然而,教他瞪直眼的是,她只穿著抹胸和褻褲,再看向自己,中衣被人扯得大開,她粉嫩的頰就貼在他的胸膛上。

    一股騷動從胸口折磨人的往下而去,那是很自然的男人反應。

    「會冷啦……」她咕噥著,小手在空中胡亂抓著,一揪到被子,隨即又往頭上一罩,挪了挪位置,粉頰在他胸膛上不斷地蹭著,直到找到位置,她才又渾身放鬆地入睡。

    她逕自睡得香甜,殊不知尹少竹像是被雷打中般,俊臉黑了大半,渾身僵硬如石,還不敢妄動。

    「該死的……」他喃著。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他睡覺,睡到她窩到身上,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而且她穿成那樣……該死,他不會對她做了什麼吧。

    想著,又覺得不對。

    他病得虛弱,哪來的體力對她胡作非為?況且,他恪守禮教,豈能容許自己婚前就對她出手?那麼,她怎麼會穿成這樣窩在他懷裡?

    想著,感覺她的暖,他發覺她就是他入睡時,那抹煨著他的暖。難不成是她發現他凍得難受,所以想給他取暖?

    他再次輕拉起被子,瞧朱宓就捲縮著,柔嫩的軀體緊貼著他的,細密的溫熱傳來,披散的長髮在他胸膛上如絲般逗弄著,教他起心動念,最該死的是,她竟不知死活地在他腿間蹭著!

    「朱宓。」他低啞喚著。

    「別吵……我天亮才睡。」咕噥著,她換個姿勢,繼續在他身上磨呀蹭的。

    「給我起來!」眼看理智愈來愈薄弱,他只能以吼聲掩飾羞窘。

    「嚇!」朱宓猛地張大眼,緩緩地看向他,注意著他的氣色,突地咧嘴笑開。

    「二爺,你今兒個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呢。」

    「起來。」

    「喔。」她乖巧地起身,長髮垂落在纖柔的玉背。

    尹少竹看得雙眼發直,有股衝動想要輕觸她的背,突地——

    「二爺,你起來了……」

    「別進來!」他大吼著,把將朱宓摟進懷裡,快手蓋下被子,將她遮得半點春光不現。

    站在門外,正準備開門的破軍,連忙頓住動作,想了下開口,「二爺,我找不到朱宓,不知道她在不在裡頭?」

    這問話已經夠明顯了。

    「……她不在。」尹少竹咬牙扯謊。

    他娘的,他行事向來光明磊落,可卻被她累得不得不撒謊。

    明知道這話,破軍肯定不信,他還是非說不可,畢竟事關她的清白。

    「是嗎?那……我去找她。」破軍很識相地退後一步,往回走,就守在長廊的盡頭,一旦有人來探視主子,他可以立刻通報。

    「二爺……我喘不過氣。」

    懷裡的朱宓嬌軟喃著,那話語像火,快要燒掉他的人皮。

    「誰要你傻頭傻腦的,半夜不在自己房裡睡,跑到我床上做什麼?」尹少竹低罵著,掀開被子,瞥見她欺霜賽雪的肌膚白裡透紅,眉眼嬌憨間帶了點嫵媚,他沉痛地閉上眼,暗罵她的少根筋。

    分明找死,居然用這麼要命的姿態誘惑他。

    「可是二爺喊冷呀……」她委屈地扁起嘴。

    「冷死我活該,」他沒好氣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這麼做,你的清白等於是毀在我的手中了?」

    「真的?」她雙眼一亮。

    尹少竹無言地看著她。

    有哪位未出閣的姑娘被毀了清白,還能這麼開心的?

    有時,他真的很想剖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什麼。

    「太好了,這樣的話,我就可以一直賴在二爺身邊了。」

    「……賴著我,真讓你覺得很開心?」瞧她樂得眉開眼笑,他不禁被她逗笑。

    睇著他難得綻露的笑顏,她用力的點頭,「嗯,因為我很喜歡二爺,最喜歡二爺了。」

    「……你到底是喜歡我哪一點?」

    「很多呀,二爺你救了我,又待我極好,供我吃住,就算我老是笨手笨腳的闖禍,可是二爺都不會怪我,只會先擔心我有沒有受傷……」說著,朱宓笑得有些羞怯,「二爺,你很溫柔,我很喜歡。」

    尹少竹聽得也很害羞,面對她的坦蕩,他開始後悔自己幹麼問這麼多。

    「還有,我最喜歡二爺的長相了,俊逸無儔,笑起來就像是天神下凡,走起路來昂首闊步,舉措風度翩翩,就像個貴公子一樣。」

    「……」有時候,他真的強烈懷疑她八成喪失記憶時,也一併撞壞腦子了,所以才會說他好看,才會老是笨手笨腳的闖禍。

    「二爺,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幹麼一臉興致缺缺?」

    總不能說他已經聽到沒有很感動了吧?想了下,他忍不住地問:「你覺得破軍長得如何?」

    他覺得自己應該多找幾個人,探探她的審美觀。

    「他長得很忠誠,可是我發現他會騙我。」她瞇眼道。

    長得很忠誠……他有聽沒有懂,再問,「那我大哥呢,你覺得他長得如何?」

    「大爺?」噘起嘴,她很認真地思考著,再看向他。「我要說了真話,你可千萬別罵我。」

    「你儘管說吧。」

    「其實,我覺得大爺長得有點……邪氣,像是城隍廟裡的城隍爺。」她很努力地斟酌用字。「至於三爺的話,雖說是挺斯文的,很愛笑,不過說到底,還是二爺最賞心悅目,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人。」

    尹少竹聽得一愣一愣,先是錯愕她對大哥的評論,最終則是難以消受她對自己的愛慕。

    這話他聽了三年,有點麻痺,偶爾還會覺得有點反胃。

    不過,聽她這麼一說,總感覺她的眼看見的並非是表象,而是看穿入心似的。想了想,他再問。

    「你覺得巡撫大人生得如何?」

    「其貌不揚,一看就想吐。」

    尹少竹這下確定她的眼睛沒問題,只是她看見的與一般人不同,她看見的是對方所呈現的氣息。

    宣玉璇長得俊雅,是比不上大哥俊美,也比不上小弟颯爽,但絕沒有她說的那麼不堪。

    換句話說,在她眼裡,他是個內在很完美的人?她看見的是,在他這張兇惡皮相下的內心?

    這想法教他的心隱隱動搖著。

    「可是,我把他丟進江裡,他一定會興師問罪的……」思及此,她不禁頹喪地垂下肩頭。「二爺,我這回闖下大禍了。」

    昨天,她問過破軍大哥,他什麼也沒回答她,她就知道事情很嚴重。

    「天塌下來,有我頂著,你怕什麼?」他哼著。

    宣玉璇早已放話絕不會輕饒她,更不會放過尹府,不過他尹少竹也不是被人嚇大的,自然有法子可以暫時牽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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